续西游记 - 第 19 页/共 35 页

总批:   六耳魔王一点便化,毕竟是耳根圆慧。今人多方劝不醒者,真猕猴不若也。   今日遍地皆是以臭秽东西迷人,正是此辈孩童。人反觅其香,何耶?   第四十九回   清净地玄奘尊经臭秽林心猿遇怪   话说抓妖睁睛看那小孩子,个个手中捧着的都是焚不尽的蟒身腐蛆烂肉,只道这两妖当他不起,丧魄消魂,他因而捉拿到林内,咬嚼受用。谁知两妖神通本事多能,向孩子吹了一口气。那上风反向他刮,众孩子自当臭秽不起,手捧的秽物,又抛弃不掉,个个如针定住一般,莫想挣挫得动。这狐妖又变了一把刀拿在手内,上前要杀。那众孩子哀哭起来道:“魔王绕命!”狐妖笑道:“你这些小厮,如何识得我是魔王?”孩子说道:“平日过客到此,被我们把这臭秽打去,不论他身体、行李,一着了这秽污作践,小则灾疾,大则残生。若是害倒,我们活活的吞吃了;吃不尽的,也都做成这臭秽。今见你神通本事,料不是平常过客,定是个有力量的魔王。我们一则年小孩子,没有个管头。若是魔王肯饶了我,情愿拜你做个干老子爷娘。”狐妖笑道:“做你们的干老子,这腌臜臭气,却难过日子。我想你这些小妖精,往往加害道途行人,不如灭了你到也干净。”把刀就要去杀。只见狐婆拦住道:“侄子,你如今赶过唐僧前来,原意要报仇,何不便安住此林,调度这孩子们。待那唐僧过林,这些臭秽打的他身体、行李,没有一件干净。他们定然当不起这孩子们扛打,此仇可不报的快哉?”狐妖听了大喜,当时又吹口气,只见那小孩子们齐都动得,弃了秽物,各上前拜这抓妖为干老子。当下狐妖一同狐婆走入他深林里边,不闻臭秽,反觉异香喷鼻。两狐妖大喜,乃教这小妖们变化跌打拳脚。按下不提。   却说唐僧师徒坦然过了蒸僧林,一路来倒也安靖。三藏跟着马走的力倦,叫声:“悟空,且看那个洁净地下,把担柜歇半时,待我权坐卧一会。”行者道:“师父,这路上处处洁净,你要坐卧,便歇下,何必又动一个好洁心?”三藏道:“徒弟,你不知,我便随寓而安,这真经,却又安住在洁净去处,恐尘垢染惹。”行者笑道:“师父,只要人心无尘垢,自然真经洁净。”八戒听了道:“走便走,歇便歇,说甚么长,道甚么短。叫我侧着两个耳朵听,听的不明白,又费心思想,肩头上又吃着力。只因你两个一言半语,叫我一个三心二意不闲。这地下倒也干净,便坐一会何妨。”八戒就把担子歇下,行者、沙僧也只得落肩。三藏把马扯住,行者、八戒搭下柜垛。   师徒却才坐在背日色树阴之下,三藏忽然想起那陪伴客官道:“徒弟们,我想出外行路,那里处处偏逢着妖魔精怪,难道没个善知识好人。就如前来这两个客官,一个伴我过林,一个替你看守店中经担。多亏了他,也都是真经感应,到处效灵。”行者听了笑道:“师父,我徒弟久已知他,不好向你说的。只恐这客官半路上望亲戚,不往前行;若是往前行,他还要陪伴师父到地头哩。”   师徒正说,只闻得一阵风过,微微有些臭秽吹来。三藏道:“悟空,是那里臭气?”行者道:“都是呆子,不检个洁净处歇下,想是近那个东厮粪堆去处,风刮将来。”三藏道;“这气味不是粪溺,多是腐烂臭物。你可探看上风处,若是风刮来的,我们可迁过下风处去好。”行者把身子一纵,跳在半空,手做个阴篷。向前一望,只见:   密树阴阴一望高,摇摇风摆似波涛。   若得妖怪巢林下,怎得吹来这阵臊。   行者看了,跳下地来道:“师父,真是过一处,又是一处淘神费力所在也。当年稀柿衕,动劳八戒师弟。如今又用的着他老人家了。”八戒笑道:“甚么稀屎衕,干屎衕,只要像当年那些人家供给不迭的斋饭,把老猪吃饱了,然后看手段还钱。”三藏道:“悟能徒弟,少不得用着你,便化一顿饱斋供你。如今就着你前路探个消息,看是甚地方。”八戒道:“探甚么消息,大家挑着走,撞天婚。只恐这刮来的臭秽,是那里人家妇女倒桶子哩。”三藏喝道:“呆子,休乱说,快去探着。一面探看消息,一面有人家可化斋,便化一顿吃了前行。”八戒只听了个化斋,便爽爽利利,往前走去。   只见远远田陌中,一个汉子在田里耕锄。那陌上一个妇人,手提着茶汤饭罐,叫汉子吃饭。八戒走上前,深深唱个喏道:“女善人,我和尚远从灵山来。饥了,问你化顿斋。”那女人那里答应,八戒又说一遍。那女人只是两眼瞅着八戒,那汉子乃走上田陌来道:“长老,我这妻子是耳背的。你要化斋,当前走半里,有村居人家化斋。我这些微茶饭,是我辛苦做工的受用,那有的斋你。”八戒道:“善人,斋便不化也罢。只是问你个路径,这前去是何地方?”汉子道:“长老,你是那里来的?如何路径也不识?我这里往东二十里多路,乃是个臭秽林。当初也不知这林甚么来历,但只是风不顺,便安靖;若是风从顺刮,我这地方臭秽难闻,家家都要备下香草焚烧,解那些秽气。”八戒道:“远二十多里如此,那近林的,却如何解?”汉子道:“近林的,只探风顺逆去躲避,若是躲避不及,被这气秽多生灾病;灾病也还事小,只恐撞着些小妖精怪,拿了活活吞吃了。”八戒道:“行路的,却如何避他?”汉子道:“撞造化。不遇着风顺,使过林去了。”八戒道:“万一走到林中,半路遇着转风,却如何处?”汉子道:“总来看造化。我这地方曾有个仙人过,香了半载。众人求他荡秽除氛,他道:后有圣僧来,自是安净。”八戒听了汉子之言,遂回复三藏。   三藏听了道:“悟空,这却怎处?”行者道:“信八戒这呆子不成!他又不曾到村落众人家探听;只在田间听汉子几句话,没个对证。”八戒说:“有那汉子的聋婆娘在傍看着作证。”行者笑道:“越发没对证,一个聋婆娘,怎对证?你的话打听不实,不实。”三藏道:“既是不实,八戒再去走探,须是到村落聚处人家。一则众论方的,一则有斋可化。那汉子曾说半里有处化斋,你如何只听个空信就来?快去,快去!”   八戒只得再走前去。却好走到村落人家处,果然店肆星密,人烟济楚。八戒上前打了一个问讯道:“小僧是灵山取经回来的和尚,路过宝方,腹中饥饿,一行四众,乞施主化一顿素斋。”这村人见了八戒生的丑恶,有的说:“长老,别家去化,我处不方便。”有的说:“丑和尚,远走开,吓怕人,还要化人斋。”   八戒前街后巷走了一转,那里有个人应。他走一步,懊恼一步,只闻的鼻子里有三分臭气,那村落人家个个都烧草解秽。八戒上前,见一个老者烧草。乃问道:“老人家,烧草薰烟可是解臭秽么?”老汉道:“你这丑和尚,既知道这情由,又何消多问?”八戒惶恐起来,飞走回来向三藏道:“师父,不消说道,村落人家也没一家好善肯布施斋。徒弟到处去闯,不但化不出斋,还讨人没个好答应。”   行者道:“斋,是小事。你探打的前林可得过去?”八戒道:“斋也化不出,有甚心肠问路?”行者笑道:“呆子,真个没用,原叫你探路消息,你却只在化斋上着力。便是化出斋,吃的你撑肠满肚,难道坐在这里?还要探听去,必须要到那臭秽林,找出根脚:那日好过林,何时没有风,可有甚么妖怪活吞人?”八戒道:“正是,正是。我倒也忘了,那汉子曾说有个仙人过林,香了半年。人问他何不除秽荡氛?他说:留与后来圣僧们安静、”三藏道:“悟能,既是仙人有此言,只恐就是我等。你更要去地头查看事实,我们方好计较安静的方法。”八戒见三藏叫他再去,只得没好没气的,日里琐琐碎碎的:“叫我老猪三遭探听,斋饭谁知那家办哩!”   他使着性子,一直径到这林来。始初风微,臭气犹小,渐渐大刮,那秽污难当。虽说八戒吸过稀屎衕的老把势,这时却也真个受不起。两只手扪着鼻子,口里骂着:“臭妖精,不知是甚么怪东西,这等气味伤人!”正说间,那风越大顺将来。只见林中一个小孩子,手内拿着臭秽东西,问一声:“前面是何人,大胆闯将来?”八戒只道是地方人,还要说老实话问路径,乃答道:“我是灵山取经回来的,一起四众,一则找探路径,一则腹饥化斋。”那孩子是狐妖说明的要与西来和尚作对头。这小妖一听了八戒之言,便上前说道:“长老,你既说俄,我这手里现成馍馍且吃一个儿,再指你路程。”八戒道:“馍馍尽是用得着,只是怎么这林中臭的紧?”小妖道:“且吃馍馍,休管他臭。”八戒近前一看,那里是馍馍,却是一团腐烂臭物。八戒把鼻子捂了道:“这东西如何吃得?”那小妖见八戒不吃,便把手内臭物向八戒打来。八戒将手一挡,那臭物荡着手背,顿时肿痛起来。八戒急了,把林树枯枝摘下来照小妖打去。那妖一声喊,去叫众妖。八戒道;“且走吧,这妖的臭东西厉害。”乃转身飞走。   小妖叫得众妖来,八戒已走远。见了三藏,把手背与三藏们看了道:“都是师父叫我探路径,这是甚东西,打在手背上。一时便毒气生疼,且臭味难当!”三藏看了道:“悟空,这却跷蹊,如何作处?”恰好三藏捧着钵盂吃水,乃向盂念了一句梵语,倾在八戒手背,洗去臭气,少止了些痛。行者说:“师父,这宗买卖,倒也有些难处:比不得较武艺战斗、讲斯文屈直;见了面,就把这恶东西打来,好好皮肤,怎禁得他毒气疼臭。如今且歇住此地,便风顺刮些臭来,路尚离远,待徒弟去探看了来。”八戒道:“切记,不可吃那孩子妖精馍馍,防他手内打了东西来。”行者笑道:“呆子,老孙决不像你,为嘴伤身。”说罢,一个筋斗。他却不打入林来,直打在山顶上。远远望他林内,有何妖魔邪怪,正东张西望。   且说比丘僧与灵虚子,诈哄了孤妖去,乃从山顶崎岖缓步行来。只看着三藏师徒们恭恭敬敬挑押着经文柜担。又见三藏恭敬之甚,行到洁净去处歇下,向经担前整襟瞻拜。比丘僧对灵虚子道:“师兄,你看唐僧信心如此,便是我等也动了不敢怠慢之心。”灵虚子答道:“师兄,话便是这等说。只是这信心,是本来的方好。若是作意,便非真心。”比丘僧笑道:“师兄,既曰信,安有假?你看唐僧,歇在那林西头,想是见了那东边深林风色气焰,师徒们又生出计较来了。你看那孙行者,支手舞脚,必是要打筋斗探消息,恐来问我们。我与师兄设法待他,不可使他识破。”灵虚子道:“我与你变个老虎,在此待他来。”比丘僧道:“你变虎在这山顶,却也相宜。你看山傍一个水池,我便变条龙吧。”灵虚子把身一抖,顷刻一只虎。果然:   威猛不同凡兽,咆哮山顶风生。   斑毛白额典金睛,吼动山摇地震。   比丘僧忙向池边也摇身一变,忽然一条龙在池内。但见:   云雾高腾池上,苍龙旋转山前。   金鳞映日更鲜妍,岂是凡人能见。   他两个正变了一龙一虎,在山顶池边。“忽喇”一声,孙行者筋斗打到。好行者,坐在石上,一手搭个阴篷,看那深林气焰。一手招风来闻,果然臭秽气随风来。行者正恶那一气,只听得背身后“呼呼”风响,把那臭气直卷而去。顷刻地边云气蒸来,却也香的异常。行者回头一看,笑道;“原来是你二位神通,老孙正在此没主意扫荡这腌臜臭秽。没奈何,就借重你二位到那林间扶持一二。”行者一面说,一项起身前走,把手招呼道:“龙虎二位老友,借重你深林护持护持。”果然那龙盘旋而至,虎咆哮而来。   行者徉徜得意,直奔深林。正才到得林边,只见那小妖被八戒枯树枝打走,叫了一林的小孩子妖精前来捉八戒。不匡八戒走回,却遇着行者前来。他也不查个势头,一个个捧着具秽,乱打将来。行者手疾眼快,见了道:“龙虎二位老友,那小跃臭东西打来了。”这龙忙喷出一团云雾,虎吼起大风,直把那臭秽飞卷,反把小妖打去。   那妖精慌了,齐齐奔入深林,报知狐妖与抓婆说道:“林西来了一个毛头毛险的和尚,我们被他反风迎打,吃了亏来也。二位魔王干爷干娘,作何计较?”抓妖道:“我们有计较,倒不来投你了。只是这和尚我却认的,他叫做孙行者便是。他有些手段本事,也不过会打斗,能变化,却不能挡抵你这臭秽东西。他有何能,反将你们打走?”抓婆道:“狐侄,你平常说,你足智多谋,也善变化。如今说不得斗个智能才好。”狐妖笑道:“俗说强中更有强中手,我被这毛脸和尚破了几宗智谋,他还要就智生智哩。”狐婆道:“事已到此,我与你设个圈套,诱哄着他来。却叫这众小妖暗把臭锣打他个防范不及。”抓妖笑道:“姑计甚妙。”却是何计,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动了好洁心,便得臭秽报。动了臭秽心,又当如何?   臭秽一下打在手上,毒气生疼,此是神僧净体。若似今人,心窝中藏了千千万万,全然不知痛痒,反觉快活矣。可怜可怜。   第五十回   神龙猛虎灭狐妖八戒沙僧争服力   记得玄宗悟道时,婴儿姹女坎和离。   打开臭秽交龙虎,扫荡妖魔路不迷。   话说众小妖被龙虎风云,直把邪氛卷退,他慌人深林,报知两狐妖。那里知行者伶俐乖巧,一行打败了小妖,一行就变个小妖,杂在众妖中走入林来。闻见异香喷鼻,行者道:“这妖精自己受用这清香,却把臭秽加害别人。”及随众走入林中,听了两妖计较,又要设圈套诱哄,叫众妖精打臭秽东西,乃想道:“妖精只要打臭秽,定是八戒的疼烂买卖,我老孙怎禁得他这买卖。如今幸亏了龙虎两个护持,但不知这狐妖是甚圈套,且再听他作何计较?他说叫我老孙防范不及,那里知老孙暗进林来,倒先防范着了。”只听得狐婆说道:“狐侄,我和你打斗他们不过,变化又瞒他不得。如今不如把臭秽收了,放些香气,顺风刮与他。他师徒定然放心前来,你却把小妖与臭秽之物,避在深林。待他入了林中,收了香气,却放出臭秽打他,那时他进退两难。此计可妙?”狐妖道:“此计虽妙,恐他们知道此臭秽林不可改,如何此时一旦刮去香风?事出变换,便是虚假。况那孙行者机变万端,智量百出,这圈套如何蒙蔽的他?”狐婆道:“正是其中有一番理节,你且收了众小孩子臭秽,躲入深林,放些香风刮去,引了唐僧师徒来。那时我更有一妙计,管教他入我圈套,报了你历来捆打之仇,仍要还我个六耳魔王。”狐妖听了道:“阿姑,且说你妙计何如?”狐婆道:“你我变个田妇迎着他,只说往时臭秽,近被甚么孙行者神通广大,招邀了神龙猛虎,把些妖魔扫灭了。当年仙人过,曾香了半年,说留与圣僧安静。今日果然安静,臭气改了香林,乃是我地方造福,遇着这圣增孙行者。想唐僧必然信真。”狐妖道:“唐僧便信真,只恐那猴头不信。”狐婆笑道:“那猴头积年好奉承,我称赞他是圣僧,料他心喜。他喜心一生,定然疑心顿去。”   两狐妖计较圈套,那里知行者在傍,—一听着,笑道:“这妖精,倒不像是蒸僧林妖魔家眷,如何不知俗语说的,六耳不传道,怎么老老实实计较与老孙听知?你说妙计,我便将计就计。”乃走出林来,只见龙虎尚在林中,行者上前叫了两个诺道:“二位老友,动劳你反风卷雾.打退了小妖。我方才变了小妖,跟众妖入林,备细听那两妖魔计较,他要设圈套引了我师徒到此,入到林中,与我们个措手不及。我如今借重虎友,料你威猛能灭狐妖。狐妖既灭,借重龙友,到林中大施云雾,把那些臭秽孩子直卷的他无影无踪。把香风借出,保全我师徒经担过林,也是二位老友功德。”行者说罢,龙虎点首。行者道:“承你点首,似肯扶持。只是那妖魔奸狡,望你还留意,莫使他知情躲避。”他两个依着行者,把身形隐了。   却说三藏歇着担柜,只等行者打探回信。忽然风顺,只闻得香气刮来,异常喷鼻。八戒道:“师父,这风刮来香,想孙行者平静得臭秽林了。”三藏把鼻一嗅道:“徒弟,这会果然香气刮来,且更异常。我们走路吧。”八戒道:“也要等大师兄挑他担子。”正说间,行者一筋斗打在面前,他半句不讲,只说挑担子走吧。八戒沙僧忙挑起担包,三藏押着马垛,一齐走进林边。那香风馥馥,如焚沉檀宿降,这长老欣欣,似升霄汉云天。只见八戒道:“师父,也是你老人家功德,不似我来探听时那些臭秽。”三藏道:“徒弟,也不可作等闲看待,还须要兢兢业业过去。”沙僧道:“师父说的是。且歇在这林头,须再探个的实消息。”行者道:“且放心走,莫要怕他。”三藏道:“悟空,悟净也说的有理。俗语说的好,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   师徒正说,只见一个婆子,手提着一个竹篮儿,口里咕咕哝哝说:“亏了圣僧,真真好神通,把妖魔灭了。一个臭秽林,还了一个香气林。来来往往的都好行走。当初着了臭秽的,生疮害玻如今被了香气的,便走路精神。”三藏听他自言自语,乃道:“徒弟,听这婆婆可信圣僧功德,但不知是那个圣僧?”哪婆子便说道:“闻知是西还的孙行者长老。”行者一听,大笑起来道:“这妖精朝着灵床儿说鬼话。老孙可是你欺瞒的。虎老友何在?”只见那林头跑出一只金睛白额虎,就地咆哮,真个吓人。三藏见了道:“悟空,你说不可轻易,须要兢业存心。你看猛虎出林,须要躲避了他。”只见那婆子慌张,走头没路。忽然现出原身,乃是一个母狐狸。往山高飞走去了。三藏道:“原来这婆子便是妖魔,他哄了我们入林。”行者道:“此时休要疑畏,放心前去。”   师徒乃坦然前走,方到林中,只见一个汉子领着许多小孩,簇拥前来。行者见了笑道:“妖魔,免劳费心。白额金睛赶你婆妖.就来捉你。”妖狐听了打个寒噤,不敢上前去,叫小妖快把手内臭秽打来。行者叫一声:“老龙友何在?”只见半空中金龙飞下,把众小妖云收雾卷,半个不留。这深林香风馥郁,你看他师徒放胆前行。   方才出得林东数步,只见路前两只狐狸,俯伏地下,若有哀鸣之状。行者便要掣下禅杖打来,三藏忙止住道:“徒弟,西还不是东往,禅杖不比金箍,当念真经,普行方便。”行者道:“师父,他虽匍匐在地,其心实怀复仇。你看俯伏地下,两眼看着我们,实有不忿之心。双膝屈于真经之前,只恐是假。”三藏道:“徒弟,世事人情,都可假的。如来真经之前,他假不得。非是他不敢假也,是不容他假。彼此皆真,自是无假。”三藏只说了这几句,那两妖点□,化一道风烟去了。   三藏师徒嗟叹了一会,往前行走。忽然东方云雾腾空,风雨将至。三藏道:“徒弟们,方才过了这臭秽林,爽朗睛明。不多见时,却又风雨来了,怎生行路?可急急上前,看有甚人家,可以躲避风雨,化顿斋饭充饥。”三个徒弟依言,忙忙挑着经担上前。果然那山凹里一村人家,正在那里烧烟做饭。师徒们上前歇下担子道:“善人家,我们是中华大唐僧人,上灵山取经回还,路过到此。那东方风雨来了,求一个空闲房屋,暂避一时。”只见那一家大门里走出一个士人来,三藏见那士人:   头戴飘风一顶巾,身穿五色布包新。   相逢未识情和性,举动飘飘已出尘。   那士人见了三藏一表非凡,乃道:“老师父,请屋里坐。”却才把眼看行者们,也不惊异道:“列位师父,想是一路同行的。可把担子快卸下进屋来,风雨只恐就到。”行者们便忙忙卸下经担,扛进屋里。   只见一所大厅堂,师徒们坐下。那士人便问道:“老师父,小子在屋里,已听知你们说是大唐僧人上灵山取经回还。只是灵山到此,途路甚远,闻知一路来妖魔拦阻,甚是难行。就是我这地界,东去有一林,西来也有一林。且说这西来林,臭秽难当,行路之人多少伤害,师父们如何过得来?”三藏便把过林这些功劳,多亏了大徒弟孙悟空,如此如此手段说了。那士人两眼看着行者,笑道:“这位师父,相貌非凡,真有降龙伏虎手段。我这村中,曾说这林要复了香气,只等圣僧来。今日果应前仙人之言。”士人恭敬行者,一面叫家僮备斋款留圣增。八戒见了,便叫将起来道:“师父,我徒弟也曾三遭探听,只看这手背被伤。难道过这林,只是孙行者服力过来?”沙僧说:“便是这担子,也要我等用力担将过来。”   三藏微微笑道:“请问先生,高姓大名?这后林已过来了,方才说前一林叫做甚林,不知可顺便好走?”士人把眉一蹙道:“林虽好走,当初不知是甚缘故,来了一个妖怪,盘踞在内。往来行人禁声悄地便安静过林;若是咳嗽一声,脚步稍走的响,一时惊动了这妖怪出林,拿将去,也不伤害,只荡着他邪气一迷,把生前行过的事都忘了。便是熟识亲友,毫不相认,痴痴呆呆。医药也不效,符水也不灵。”三藏道:“山上可有条小路转的过去?”士人道:“小路虽有一条,却转远了几十里,且是崎岖险峻,空手尚难,行囊怎过。师父们有这许多柜担,去不得。”三藏也愁着眉道:“如何处,人便蹑着脚步,忍着咳嗽;这马蹄却也要走的响。万一惊动妖怪,如之奈何?”八戒道:“古怪,古怪。我这两日辛苦,动了痰火,偏有几声咳嗽。”士人笑道:“师父,你却真个有些难过,你先进我屋。有个不忿,你老师父归功在你大师兄身上,只这个心肠,偏要动了无明,惹出咳嗽。若被妖怪拿去,荡了他邪气一迷,那时把世事连你师父们都认不得。”八戒道;“我也不管认得认不得。只是还吃得斋饭,挑得经担,便由他罢了。”只见土人家仆捧出斋饭来,师徒就席吃了。天色已晚,安歇在厅上。这士人与三藏讲谈些道理不提。   且说比丘僧与灵虚子变了龙虎,助了行者,把臭秽林扫静,点化了狐妖。他两个从山路小道走过来,看见三藏师徒在这村舍士人家歇住,安心前走。他却直闯过林,不曾问出这妖怪事情。走路脚步声响,那灵虚子又咳嗽了一声,忽然惊动了妖怪,叫声:“小妖们,看林外是何人声嗽,可去捉将来。”小妖得唤,便走了十数个出林。看见两个僧道林内走来,上前扯手的扯手,抱脚的抱脚,那知他两个本事高强,把手结了一个心印诀,口里念了一句梵语,把十数个小妖倒禁住了,加绳捆在地。比丘僧问道:“你这些妖怪,快供出事情,叫做甚地方,是何妖魔?”众小妖那里肯说,只求饶命。灵虚子把林树枯枝摘下一根道:“师兄,这些小妖不打,如何肯供!”小妖慌了,只得供称道:   “这林久传来,西行计七道。   总是世迷途,故把天真耗。   生老病死苦,五者谁能拗。   名唤迷识林,魔王从此号。   任你秉聪明,过了这关窍。   从前万有为,尽做不知道。”   比丘僧听了,大喝一声道:“妖精,我已知你事情,你那里知我僧道本来也有两句:万劫不能迷,回光有返照。”灵虚子说:“师兄,何必与他讲,待我打灭了他,让唐僧师徒好过。”方才要举起枯树枝打妖精,不期魔王知了,遂顶盛贯甲走出林来,手拿着狼牙棒一根,叫道:“那里来的和尚、道人,上门欺负我大王。不要走,吃我一棒!”灵虚子忙把树枝架住道:“妖精,我已取了小妖供状,知你姓名事实。你何苦据住这林,迷惑往来人心,叫人当面尽不相认?今遇着我两人,自有神通,不被你迷。还要扫灭了这一种妖魔,我方才过林前去。”   魔王听了,呵呵大笑起来道:“你这两个僧道,岂不知往来纷纷行客,他若肯安心静气,自然过去。他自动了无明,招风惹草,惊动我魔王,荡着我气焰,入于不识不知境界,如何怪我迷惑他心?我魔王也不与你争论彼长此短,只说我这众小妖何事犯你,你把他们个个禁住在地?你要架住我棒,看我打来。”只见:   魔王狼牙棒很,灵虚枯树怎挡。比丘见了便慌忙,手内菩提抛上。变了青锋慧剑,飞来劈那魔王。妖魔本事也非常,就变了凶模怪样。   灵虚子树枝敌不住魔王狼牙棒,看看败了,比丘僧忙把手内数珠子解下两粒,往空撒去。那菩提子节变了青锋慧剑,照魔王劈来。魔王见了,也不慌不忙。摇身一变,却变了三头六臂、七手八脚一个形像,口里喷出火焰。比丘僧与灵虚子挡他不起,思量也要变化敌他。又计议道;“且退回山顶,再作计较;看唐僧们如何过去。那孙行者机变甚高,莫若等地来弄个手段,扫荡了这妖魔。只恐是他师徒心志不洁,造出这魔孽,还等地师徒来解。我等莫要轻身与这凶恶妖魔交战,留些精力好保护经文到那东土。”这正是:   得放手时须放手,可饶人处且饶人。   要知后来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灵虚子、比丘僧保护经文,可谓勤矣。然一下挡妖精不起,便思量留与行者。大似今之为朋友出力的。   每怪行者机变生魔,及遇妖精,又思量他机变。西方路上,何日得干净也!   第五十一回   指心猿复还知识遭魔怪暂蔽圆明   话说比丘僧与灵虚子退到小路山顶上,只看唐僧师徒如何过这迷识林。这妖魔得胜也不追赶他两个,洋洋得意,退到深林,叫小妖们摆设筵席,大吹大擂庆功。他这妖魔摆的却不是珍馐百味走兽飞禽,摆的都是迷倒了的来往营营食名逐利,只认得那纷纷利欲在前,那里认得人情物理、终朝熟识亲朋,过这林不曾吞声忍气,响动惊了妖魔出来,见了妖魔凶恶,又心中惊怕,那妖魔邪气一喷,便被这小妖们捆倒,蒸的蒸、煮的煮,把做筵席与魔正受用,却又不伤了他性命,只把这人的精神意气吞吸了。故此过了这林的,如痴呆懵懂,生平不曾相识的一般。这妖魔真也有些利害,诸般受用,只不曾受用过和尚、道人的精气。他与比丘、灵虚两个战斗,正要下手擒拿,不匡他两个退让了一步,这妖魔欣欣喜喜,退入林中。一面叫小妖探听和尚必定还要过这林,一面做庆功受用筵席。   却说唐僧师徒在士人家住了一宿,次日起身前行。那士人只是恭敬行者,说他神通本事,能安净了臭秽林,料这迷识林自有手段过去。无奈八戒不忿,只是争长竞短,夸自家本事也不校三藏见八戒、沙僧都动了这不忿争心,乃向八戒、沙僧说:“你徒弟两个只管较长短,起这争忿不平。自我看来,便是悟空有本事,成了灭妖之功,保得真经回国,也是你们大家功劳,何必较量?尔我若是这心一生,只恐前途就有这种魔孽。”行者听了三藏之说,乃笑道:“师父之言有理,前途若有妖魔,便是他两个惹出来的,就叫他去挡抵,莫要来缠我老孙!免得说我有本事,夺了他能。”八戒道:“不难不难,且访问主人家,前去这林叫做何名?可有甚么妖魔厉害?”士人答道:“我小子年浅,却也不知当年怎起。只知如今这前林约有百里路远,中有一个妖魔,名叫迷识魔王,这林因也叫做迷识林。但凡往来行人,都要忍气吞声、蹑着脚步儿过去。我这地方吃这妖魔亏苦,若是圣僧们道行神力,打破了这一林,不使人被妖魔迷弄,阴骘不校”行者道:“假如人被妖魔迷弄了的,却怎生模样?”士人道:“我们知道的,保守性命,无事不过这林;若是不得已要过这林去,便轻身扒山越岭,多转几十里路过去。有一等把性命看轻了的,冒险过去,被妖魔知觉,拿了去,把些毒气熏蒸,这人便昏沉沉,不识平日所为何事,连父母妻子也认不得。”三藏听了,合掌道:“善哉,善哉。这是看轻了性命,忘却原来,把这一点惶惶自迷了。”乃向行者道:“悟空,你能破除的这妖魔么?”行者道:“何难?徒弟只消一个筋斗,往回他几千万遭,也不得迷失原来。”三藏道:“只恐八戒、沙僧不能过去。”行者道:“正是,正是。”八戒听得,笑道:“你这猴精,便是有本事的,会打筋斗,老猪们难道不会腾云驾雾过去?”三藏道:“悟能,你便腾云驾雾过去,我与经担却怎过去?看起来便是悟空筋斗也只好保自身一个过去。”行者道:“师父说的真是见道之言。如今且待老孙先打个筋斗过林,探个消息,再来计较。挑经担只是一件,老孙若是探了实信,过去无碍,我只顾我的担子,免得八戒又与我争本事。”八戒笑道:“你有本事探信,我也有本事,我的本事比你还更高哩。”沙僧道:“二哥,你的本事如何比大哥的更高?”八戒道:“他先存了个怕妖魔的心肠,打筋斗远远探信,我老猪老老实实拿着禅杖,直闯深林!看甚么迷识魔王成精作怪!”行者道:“好本事!各自赌本事罢。”行者说罢“忽喇”一声,一个筋斗打去不见了。士人见了,合掌道:“真是圣僧,可敬!可敬!”八戒道:“主人家,你没要只夸他的本事,你看我从老实上做本分。”拿了一根禅杖道:“沙僧,你且保护着经担,陪伴着师父,我去探信过林,再来挑经担。”他雄雄赳赳出士人大门,望前走去。   却说行者一筋斗打过迷识林,回头一看:阴沉沉树木森森,静悄悄人烟寂寂;虽然也觉忘记前来事因,却还不曾与妖魔会面,尚记得出来打探信息这一种知识。东张西望,只见高山在旁,行者登山望景,那比丘僧与灵虚子越岭前来,见了行者道:“悟空,你过迷识林来了。”行者把眼揉了一揉道:“二位师父是那里来?往何处去?”比丘僧答道:“我小僧去来,难道悟空不知?”行者道:“不曾相识。”灵虚子道:“悟空,你如何过这林来?”行者道:“我也不知怎样过来。”灵虚子道:“你出来何事?”行者道:“只有这探信一件尚记得。且问二位师父有甚信息?说一言与我。”比丘僧向灵虚子道:“师兄,怪哉!妖魔迷识,我等从山岭不曾染着,孙行者本事高强,尚然难免,况他人乎?如今他也在迷识一分之处,我们不提明了他,万一唐僧们冒突过林,迷了原来知识,这真经如何保护而去?”灵虚子道:“师兄意见颇是,当提明了他,回复唐僧;我们仍要走回,看他们怎生计较过这林来。”比丘僧乃向行者肩背上一掌,说道:“悟空,听我一言奉告!”行者道:“二位师父,有何话见教?”比丘僧乃说道:   “法师林西望信音,如何忘却本来真?   筋斗打回体怠慢,莫教迷识怪魔侵。”   行者正忘记了筋斗打来的,被比丘僧一言提明,他一时省悟,依旧一个筋斗,打到士人家。只见三藏、沙僧坐在堂中望信,见了行者,忙问道:“悟空,探的信息何如?”行者方才复省语起来道:“师父,这林委实的厉害,除非转山路越岭岩。只是这经担怎生过去?”三藏愁眉苦睑道:“徒弟,这事如何处置?”士人道:“师父,我小子原说有些古怪,好歹只看你八戒探情回话,再作计较。”三藏道:“先生,你不知我这徒弟不能探信,只恐还要惹出妖怪来。”   却说八戒提着禅杖,走出大门,望前探信。那里有个信探?他渐渐走近林西路口,只见三五个空身汉子走将来。八戒忙上前问道:“列位大哥,可是过林去的?”那汉子们瞅了八戒一眼,道:“长老,你不知此处过去不许声响么?你若胡言乱语,惹出妖魔来,连累我们。你且歇在此,待我们走去远了,方许你行。”八戒道:“大哥,我是初到此,不知路径的,百事但凭列位教训,只望携带我过林去。”众汉子道:“长老也没甚教训,只是少咳嗽,林说话,脚步儿也没走的响。”八戒道:“谨依言。”八戒乃随着众人静悄悄前走,倒也走过了二三十里,平安无事。这呆子一时气闷走来,想道:“我出来探信,难道只是跟着众人走路?也须同这同行的姓名、家乡,过林做何事业?为甚的闭着嘴不许说话?蹑着脚步不许走的声响?就是惹出妖魔来,这妖魔却怎个模样?有甚神通本事?也须向明了消息,好去回复师父。”呆子走了一会,肚里度量一会,忍不住口,不觉的叫一声:“同行的大哥,尊姓大名?过林做何事去?”众汉子只听得八戒开口,便齐齐飞跑,不觉的脚步儿也乱了响声。八戒见众汉子跑去,便骂道:“我好意向你名姓,便一句也不答,飞跑去了。难道有你众人我八戒方才走路?你说叫我奖作声,我老猪生性忍不住,且也不怕甚么妖魔。拿着这根禅杖何用?便大闹他一番,看有甚魔王来弄我!”他把禅杖在林中越乱敲打,那众双飞跑而去。   却说魔王正大吹大措吃筵席,忽然听得林中声响,叫小妖探听。小妖是被灵虚子法禁打过的,见了一个大耳长嘴和尚,拿着禅杖在林乱打,那里敢上前,忙飞报魔工,说林中来了一个大耳长嘴和尚。魔王听了大喜,道:“我正在此思想个僧道受用,早晨那两个有些道法,他识进退回去,想这个和尚敲敲打打,是自送上门的买卖。”乃顶盔贯甲,执了狼牙律,走出林来。见八戒手为若禅杖,便大喝道:“那大耳大嘴和尚,有何本事,敢大胆闯入我林?吆吆喝喝,不知避忌!”八戒道:“妖魔,你问我本事?大着哩!”妖魔道:“看你这嘴脸,有本事也不大。”八戒道:“你站着,我说与你听:我的本事。不消讲那当年来灵山一路降妖捉怪,只说从灵山回转:   灭虎威狮吼潜踪,降凤管鸾箫绝迹。   看权奸佞贼消魂,把霪雨狂风荡涤。   饿鬼林手段安平,六耳怪风闻不及。   说本事都是神通,那怕伊妖魔迷识!”   妖魔听了笑道:“原来是你猪八戒,你说的这些本事,多亏了孙行者。便是孙行者本事也平常,只好鬼诨那前来几个深林,却不曾荡着我大王神通法力。若是荡着我大王法力,只叫你前边这些本事一字儿也夸奖不出,便是连那功能只当原来没有。”八戒道:“妖魔!你有甚法力也说与我听,免得我又去别处探信。”魔王道:“你要知我法力,且听我道来:   我本是灵台智慧,却装做懵懂痴愚。   那途人不知进退,自丧了常住屋庐。   荡着我后天一气,只叫他原始皆迷。   把他个从前知识,尽都做过往空虚。”   八戒听了笑道:“据你这妖魔说出来的法力,原来是个不识不知蠢物。你那里知我出家长者的道力,怎能迷弄的?”乃举起禅杖,照妖魔劈面打来。好魔王,挥动狼牙棒,直挺相迎,两个在林中厮杀,不分胜负。妖魔暗夸道:“一路传来,说西来有个唐僧,带着三个徒弟,都有神通本事。今日话不虚传,果然这和尚,比那退去的增道大不相同。”妖魔一面夸八戒的本事果强,一面同众小妖把长气直喷出来道:“看这和尚可能避得这一着法力。”八戒正轮着禅杖要打妖魔,不防众妖魔一齐喷出妖气,把个八戒迷倒,众长将索子把八戒捆入林中。   妖魔叫:“抬过蒸笼,把这和尚且蒸了受用!”众小妖依言,拍过蒸笼,方要把八戒上笼,妖魔忽然叫:“且住,这和尚是异味,从不曾实着,且把地捆在深林,待拿倒了他这师徒一起,大大设个筵席,去请了八林三位魔王来,庆个长生会。”众小长得令,把八戒捆着在深林。这八戒被妖魔一齐喷出妖气选料,一时昏沉,不识从来做过事,那里晓得三藏是何人?做和尚茫然无知,取经文毫厘不记。但他原来根基大,本领深,还明白自己被妖魔捆倒在林,那一种要挣脱了绳索跑路的心肠尚在。他看着众妖喜喜欢欢,乃问道;“列位大哥,你们这喜欢何事?这地方何处?你们都是何人?把我这绳缠索捆作甚?”小妖听了,大家笑将起来,道:“可见我大王法力广大,这和尚被迷,便不知原来事情。”只见一个小妖道:“我们平常拿倒个汉子,捆将起来,便昏昏默默,这和尚还晓得问这些来历。”一个小妖道:“平常汉子利欲关心,生死系念,他那灵明被我迷了;这和尚无利欲生死所关,他这一抹儿灵光,尚然不昧,所以还知。”一个小妖道:“若像那僧道禁住了我们,还要采枯树打,如今也该打他个一党!”一个小妖道:“我怜他个出家和尚,把红尘撇了,便是知不知、识不识,总入虚空,便提明了他也无碍。”乃向八戒说:“和尚,你问我们欢喜何事,乃是捉住了你这和尚,大王要蒸你受用。你问我这地方何处,乃是往东上去路,叫做迷识林。问我们都是何人,乃是大王的小妖。这绳索捆着你,只待拿到了唐僧、孙行者们,一齐上蒸笼蒸了,请八林三魔王庆长生会。”八戒道:“唐僧、孙行者却是何人?”小妖们一齐哈哈笑将起来,道:“可见大王法力,这和尚被气迷了,连自己一路来的师徒都不知了。”八戒只听了这一句话便定过性来,以心问心,还有八分不明白。却喜得神通本事,尚存着一分变幻,乃把身一抖,使了个脱壳金蝉法。他把自己鬃毛拔了一根,变了个假八戒与他捆着,自己却脱了索,拿了禅杖而走。却不识的来路,但见林旁有高山峻岭,乃飞空而上。四顾没个去处,远远只见有人扒山越岭,八戒只得走过来问个消息。却是如何问,且听下回分解。   总批:   今人机械百出、变诈多端,安得此迷识魔王一还浑沌也。   八戒做了和尚,便不能尽迷。如今偏是做和尚的更会迷,只缘自己各有一个迷识魔王,不但自迷,更会迷人。我愿见了和尚的,慎勿轻咳嗽也。呵呵。   第五十二回   胡僧举灭怪真仙如来授骗迷妙法   却表八戒虽设了金蝉脱壳之变,走到山岭上,问那行道的汉子路径。汉子们也有指说前往东去,后自西来;也有混答应左往北行籴米,右往南去挑柴。八戒那里明白,任着自己性儿在山岭上东走西闯,没个定向。   却说比丘僧与灵虚子战妖魔不过,退让在山岭住下,往往来来两头,看唐僧师徒怎生过林。始初见行者筋斗打过林,已昏迷了几分,他提明了行者,复回士人家去。这回却看见猪八戒提着一根禅杖,如丧魄一般。比丘僧上前叫一声:“猪八戒,你不随师父挑经担,却独自在此作甚?”八戒睁着两眼,如痴如聋,看着比丘僧不答。灵虚子又说一番,八戒乃答道:“师父们讲的是那个猪八戒?甚么师父?挑甚经担?我却不识。”灵虚子向比丘僧说:“师兄,八戒定是被妖魔迷弄了,我们当初若不知回避,往前闯将过去,被妖魔迷弄,想亦就是此等光景。只是我们原为保护经文到此,遇着这样妖魔,须是作何计较使唐僧们过去?”比丘僧说:“如今且把八戒指回到了唐僧处,复了他原来灵觉,再计较他过林主意。只是我们原是暗中保护,不与唐僧们知觉,如今怎么去传授他?使他知了不便。”灵虚子道:“师兄,我们一路来变化诸般,却也不曾露出形迹,只是瞒得唐僧、八戒、沙和尚,那猴精伶俐,却瞒他不得。”比丘僧笑道:“虽然瞒不得孙行者,他却也仰体真经,本意决不说破。如今你我且点醒八戒,说明了他回见唐僧。”叫道:“猪八戒,唐僧是你师父,奉唐王旨往灵山取经。”八戒只当不听见的,摇着手道:“没相干。”灵虚子扯着八戒衣道:“我与你且回见你师父去。”八戒道:“我不识甚么师父,我只知往东前去。”挥起禅杖就要打灵虚子,灵虚子一手接着道:“和尚,你诸色皆迷,怎么不忘禅杖在手中?还要把他打我?”八戒道:“我不知为禅杖,但只知是件打妖魔的器械。”比丘僧道:“师兄,八戒尚知打妖魔,中情尚未氓灭,你扯住他在此,待我士人家唤了孙行者来设法他去。”灵虚子道:“师兄须要变化个不露色相,指引了唐僧们来。”比丘僧道:“留着唐僧守着真经,且唤了孙行者来,料他自有机变。”   却说唐僧坐在士人家堂上,专等八戒消息,许久不回。行者道:“师父,这呆子一时好胜,愤然前去,定是被妖魔迷弄了!如何处置?”沙僧道:“待我去探着了来。”三藏道:“徒弟呀,你如何去得?悟空尚且被魔迷,还亏他空里去、空里来,不曾与魔会面;你万一荡了魔迷,叫我怎生奈何?”沙僧道:“悟空像是赌气不管闲事,我如何不去找八戒?”三藏道:“都是担着利害的,如何他不管闲事?”沙僧道:“他只因我与八戒争说佛力,一般师父只夸行者之能,便是主人也只敬行者有本事。他生这一种骄傲心,便知他不管闲事。”行者笑道:“师弟,你如何也学呆子,动了竞能心,自昧了知觉。这妖魔便是八戒与你生出来的。”沙僧道:“甚么生出来的?便是我生出来的。俗说的好:解铃还得系铃人。”沙僧拿了禅杖,也往大门外走了。行者道:“师父,沙僧性急而去,虽说动了嗔心,却还有义气,为救八戒心肠,料此去荡着妖魔,定然失却旧来,迷了真性,我当随他前去。”   恰好比丘僧从山顶下来,远远见是沙僧前走、行者在后,乃摇身一变,变了一个碧眼胡增模样,上前说:“小长老,看你雄赳赳、气昂昂执着禅杖,全没些僧人气质,欲往何处去?”沙僧道:“老师父,我弟子乃东土大唐僧人,跟随师父往雷音拜礼如来求取真经,路回此处,闻说前有迷识林妖魔拦路,我师兄猪八戒去探听,久不回信,弟子特来找寻,一则访探而去,有甚神通。”胡僧道:“小师父,你去不得。我也是师兄弟两个过此林,只恐妖魔厉害,故从山顶小路远走几里。方才山顶上遇着一个大耳长嘴小长老,手拿着一条禅杖,被妖魔迷了,幸喜他还有一分知识,只是不记去来,如今叫我师弟扯留在山顶。老僧下山来找他个来历,不匡就是你师兄,可快去救他。”正说间,只见行者到面前,沙僧便把胡僧之言说出,行者看了胡僧一眼,笑道:“老孙方才也亏了长老,如今又来指明八戒了,只怕八戒不似老孙,他那一种争能的心肠不能容易指明的。”胡僧也笑道:“你这小长老忒伶俐过了。难道你这伶俐太过不动了一种妖魔?”行者道:“老孙也不管你甚伶俐太过,只是这林妖魔怎生计较除得?我们师徒何法过去?你那左变右变,休来老孙面前混帐!”胡僧笑道:“若是我老和尚有计较方法儿过去,如今不在此处来找那八戒的来历。”行者听了,乃叫沙僧:“我与你可到山顶去,找了八戒来,多有动劳老师父。”胡僧道:“彼此都是一家人,何须作谢。我也少不得同你到山顶上救那小长老。”   行者、沙僧遂扒山越岭来到山前,果然一个道人扯着八戒。那道人也变的一个西番模样,见了行者、沙僧便问道:“二位师兄,这位是你熟识么?”行者道:“师弟如何不识?”只见八戒两眼看着沙僧、行者,如同路人,且问道:“列位长老是过山的么?”行者笑道:“呆子迷深了,如何医治?”沙僧只是哭哭啼啼,把前因后节向八戒说了又说,八戒如痴如呆,只是不答,说:“长老你讲的是那里话?”行者见这光景,乃扯了胡僧到山凹里道;“老师父,这事如何处置?我弟子使出本事便从山路也过去这林,只是真经柜担,山路难行,望老师见教个方法。”胡僧这:“妖魔迷识,果是我无法灭。如今既为经文,只是远来了道路,若是路近,我有一个道友,现在灵山脚下玉真观里修真,这道友神通定能除这妖魔。”行者已知,故意问道:“灵山脚下果远,要往回年载,怎能济事?但不知这道友唤做何名何姓?”胡僧说:   “这道友,号复元,现名玉真有几年。   他与大仙相契久,又与如来历劫缘。   修净业,悟真诠,如如不昧这根原。   能知前后古今事,有甚妖魔得近前。   若能问得仙真法,坦坦明明谁敢缠?   只因道路行来远,便是腾云要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