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像红灯记 - 第 4 页/共 5 页
第二十三回 龙氏回书花生笔下
诗曰:贫居街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 继成今日登金榜 喜坏趋炎赴势人
闲言少叙,书归正卷:却说刘保闻得报子之言,问道:『状元老爷叫甚名字?』报子说:『官名继成!』那刘保听说,喜的拍手打掌,笑道:『俺孙大叔可中了!说这事在我罢,你可有报单么?』报子遂将报单取出来,刘保接手中,犹如肺上长草长了心神一般,迈开大步,不多时来至孙家门首,放下担子,用手拍门,高声大叫:『爱姐开门来!』龙氏与爱姐正在草堂,忽听外面有人叫门,龙氏说:『爱姐你去看看是何人叫门?』爱姐来至门里,用手开门,一看原来刘保。爱姐说:『刘哥有何事来叫门?』刘保说:『大婶子在家没有?』爱姐说:『在家。』刘保说:『你快领我去见大婶子。』爱姐领了刘保,来至草堂,刘保一见龙氏,叩头在地,起来说:『大婶子恭喜恭喜!』龙氏说:『有何喜事?』刘保说:『俺大叔任京中,得中头名状元,外面有京报来报喜咧!』龙氏说:『可有报单么?』刘保说有,遂将报单递于龙氏。龙氏接来一看,果然是他丈夫,得中头名状元。遂与爱姐谢了天地,说:『你着报子出门,穷居陋室,无处款待报子,你把他唤到饭店之中用饭,等他去后,一总开发饭钱店钱。』刘保说:『使得!』遂将报子送至饭馆中吃饭不提。单说龙氏见他丈夫得中头名,心中又喜又恨。喜的是丈夫得中,不枉他读书一场;恨的婆婆亡故,兄弟在牢中受苦。又有兰英小姐与月姐上京,倘若途中有是非,这是怎了?想到这里,不由的悲叹起来。唱:
龙氏女一见报单笑盈盈,猛然间又添忧虑在胸怀。暗说道今朝倘有婆婆在,也该他受享荣华喜无涯。都只为丈夫上京正三载,家中事全然不想怎安排。二兄弟现在南牢身受苦,咱娘亲现在停殓尚未埋。你妻子也曾剪发长街卖,小爱姐险些卖出不回来。多亏了婶婶赠银成母殓,现上京寻你救叔未归来。虽说是女扮男妆同月姐,到底是女子怎得比男才。现如今你中状元是大喜,但只怕远酒难将近渴解。正是他龙氏变喜成忧虑,旁有那爱姐有语把言开。
话说龙氏正然长吁短叹,爱姐说:『娘呀!你每日说俺爹不回来,没有信息,现如今俺爹得中了状元,这可是一场大喜,你到愁眉不展,令人不解你的意思。』龙氏说:『儿呀,如今你爹虽中,离家有千里之遥,你的爹爹那知你奶奶亡故,你叔叔南牢受罪!还有你二婶母在中途路上,他万一出了事来,这可怎了?为娘因此放心不下。』爱姐说:『娘呀,你原来为的这么,据孩儿看来,这个就是忧愁也无法的。现如今报子在这里咧,何不快写了一封书信,叫他带到京中,交付俺爹,俺爹看了书子,必然回来。就是俺二婶子这个时候,必然也到京了,他姊妹俩,一定与俺爹同事,回来到家。那时节好打救俺二叔出监,报了冤仇,再殡埋俺奶奶就是了。』龙氏说:『我儿言之有理!你速去研墨,待我写来。』唱:
上写着龙氏素贞顿首拜,乞官人目览书言细寻思:自从你上京赴考分别后,算起来如今足有三余年。适遇着径遭凶年与苦岁,一家人缺少费用受饥寒。他二叔无奈长去街卖水,要想着供母养身十分难。偏遇着嫌贫爱富他岳丈,假意的请他家内读书文,教他的子息赵能害使女,诬赖着二叔酒后杀他身。公堂上知县贪赃受了贿,动五刑将他叔叔逼遭成,把他来夹打成招定死罪,立即在公堂以上写退婚。咱亲娘一听此言绝了气,天气热又无钱买露暴尸。难的我剪发卖了买纸化,着媒婆去卖爱姐买棺材。后花园幸遇婶母赵小姐,他情愿赠银买棺留爱儿。定下了十五晚上红灯看,与月姐女扮男妆把家离。到灵前与娘咱亲来吊孝,现如今千里上京找你回。也不知婶婶还在招商店,也不知如今曾否到京师。他姊妹倘或见我夫君面,望夫君早早一同回家乡。到家中一则葬埋生身母,再往那南牢往救二弟身。拿住了赵明父子将怨报,好与那继高叔叔把亲成。我丈夫既然今科登金榜,回家来服满进京也不迟。为妻的言短情长诉不尽,务必要细把书言仔细思。龙氏女一封家信方写就,有刘保来至草堂把话提。
话说刘保来至草堂,向龙氏说道:『婶子!如今京报要起身回去。』龙氏听说,遂取出一封银子,递于刘保说道:『这白银十两,叫报子拿去,路上作盘费用罢!还有书子一封,烦他带到京中,见了你大叔,交付明白,自有重赏。这是一锭银子,拿去开发馆账。』刘保说:『听的。』遂把银信拿着,到馆头交于京报报子,打发报子去了。又清白了馆钱。这话按下不表,单说蔡知县听说孙继成中了状元,吃一大惊,回到官宅见了韩氏,问道:『老爷为何事大惊?』知县说道:『不好了!』韩氏道:『怎么?』知县道:『你怎知道,只因听了你的言语,受了百两黄金,我就把孙继高问成死罪,下在南牢。如今他胞兄中了状元,若是知道他兄弟被人谋害,必然金殿上本,只怕咱夫妇难保活命了!』唱:
蔡知县埋怨当初自己错,怨夫人是你教我受黄金,只顾了贪赃诬害孙公子,他兄弟知道岂肯把我饶。孙状元金殿以上奏一本,大约是你我性命定难逃。
正是他贪赃知县心害怕,这事情下回书上说根苗。
第二十四回 县官惧祸火灼祸中
诗曰:为人不可信妇言 听信妇言起祸端 只因错断孙公子 一朝事起后悔难
闲话丢开,书接前情:却说韩氏夫人一听蔡知县之言,说道:『老爷不必忧心。今日虽将孙继高问成死罪,赵府现有他的呈词,继高又有口供,院司都有批辞。这也不是咱的意思。他的哥哥就是中了状元,难道他兄弟杀了人,该不偿命么?常言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怕他怎的?老爷你埋怨听了为妻之言,岂不令人可笑么?』唱:
韩氏说老爷且把宽心放,我看你事要三思勿看讹。凡办事错了还打错处走,你何必怨我当初把口多?你本是男子做官须决断,遇官事三番向我问如何,自然你贪赃屈把继高问,皆因他身在岳家是非窝。况且有赵家递的呈案在,还有那都院批词没腾挪。他的哥居然就把状元中,那见得兄弟杀人能怨过?你素日为官清正人钦敬,要想着人非圣贤孰无差?他仗着新科状元名头大,俺凭着银子能把人情托。不提这韩氏巧口把夫劝,再把那欺心赵明提一提。
话说赵明这一日闷坐前庭,闻得孙继成中了状元,心中吃了一大惊。想起初请我的女壻孙继高进府读书,原是好心,只是听了马氏母子之言,才做这样事。如今孙继成中了状元,若是知道他的兄弟南牢受罪,金殿上奏一本,万岁准了他的本章,只恐我大罪难逃!兰英梦月这两个奴才,也不知上那里去了?唱:
赵明贼听的继成登金榜,唬的他埋怨赵能马氏妻,暗思想也是自己无主意,诬赖我女婿杀人把心欺。弄的我伤人耗事还犹可,第一是一家詈骂听不的。自从我做了这件亏心事,每日间再也不敢把家离。昨日里怒把贱人打一顿,足足的卧床半月才扒起。虽说是继高坐监身未死,他的哥状元闻言定不依。他在那金殿之上奏一本,万岁爷准本定然往下批。钦差官若要动刑深究问,审出了贿买人命了不的。圣主公一时龙心动了怒,怕的三尺国法也不能辞。还恐怕万岁龙心将他赦,钦命那状元兄弟来娶妻。现如今兰英女儿无音信,到那时却将何言去对支?我若要泥溯人儿不会走,还搭上刻个木人他不依。这件事倘要传到京城内,叫那些文武笑破嘴唇皮。想起来坏事俱由他母子,好教我里里外外起忧思。不久后事犯将我问了罪,他母子谁能前去说事宜?罢罢罢一把畜生打一顿,再把那马氏贱人另摆治。老赵明越想越恼越生气,叫一声来福速来莫延迟。
话说赵明气死,无法可施,一声便叫来福,速叫赵能来见。来福听说,站在前厅,高声叫道:『大叔快来,老爷有唤。』赵能正在东厢房睡熟,忽听有人叫他,翻身起来,走在前厅。见了赵明,说:『父亲,将孩儿唤来,有何训教?』赵明说:『为恁母子,亦事中用,适才大街以上,稍来一样希罕东西,甚是美味,叫你尝尝。』赵能说:『孩子有何好处,蒙父亲这样见爱。』赵明说:『这也不是大招应。』说:『来福,把这畜生吊起来!』来福遂去拿了一条麻绳,把那赵能两个手拴住,把绳头隔梁料过去,只见吱哝一声,把赵能吊在梁上。赵明说着『鞭子拿来。』赵能满口告哀。赵明只是不听,叫来福拿过鞭子,接来在手,真一顿好打也。唱:
叫来福吊起马氏代肚子,老赵明手拿鞭子着了急,只见他鞭子起来鞭子落,还听得一般一条把话提:自从你母子那年进府内,我何曾一点事儿差待伊?饥来时吃的好茶与好饭,寒来时穿的绫罗缎疋衣,闲来时外面饭茶去看戏,闷来时院子家人去下棋。恁你们千里不少零钱用,寻常来到比老爷还便宜。谁想你一点好事也不做,单想着害人犯法把心欺。我说那继高贫穷当怜念,你不该置他死地断亲情,气的那兰英女子无踪影,恨的恁娘那个来提一提。似你这狼心狗肺异姓子,看起来一顿打死也相宜。正是他越说越打越生气,打的个趟能鲜血往下流。猛然只听哺咄一声的响,不好了赵能屁股拉了屎。臭的个赵明躲到书房内,小来福随后也跟他出去。不表这赵明打子住了手,官宅里出来贱人马氏妻。
话说马氏在堂楼以上静坐,听的一声高一声低,如同杀小猪的一般叫唤,即刻下了堂楼,来至前厅,只见四下无人,抬眼一看,见赵能在梁上吊着,浑身带伤。就知是赵明打的,疼痛他心如刀搅一般,说:『这个狠心老狗,为何下这样毒手?』唱:
马氏妇一见赵能梁上吊,疼的他面目改色心里荒。看了看浑身上下都打破,真乃是鲜血淋滴带了伤。我的儿娇养今年十九岁,自幼儿不曾打你一把掌。知道你不是老狗身上肉,才下那无情好打铁心肠。走上前双手就把绳来解,只觉的一股臭气扑鼻来。老东西打你为的什么事,你何不对着为娘说端详?赵能说只为咱把继高害,落的这今日俺们苦遭殃。马氏说随我后边商议去,到不如背着老狗走他娘。
且不言马氏同子想逃走,下回书听把二家小姐提。
第二十五回 历山河已到京华地
诗曰:潭边一席危而安 何故心仍未帖然 夫壻全家寃不白 京华奚敢裹不前
且说兰英梦月二人,在玉悔家中住着,一日向蒋夫人玉梅言明,即要起程赴京,只见那,唱:
蒋夫人闻得小姐要起程,二目中不由滚滚泪珠倾。我有心再留你来住几日,又恐怕躭误恁的大事情。来时节喜的我身病痊好,今一别不知何日来相逢。你表弟年幼不能把恁送,我有句要紧话儿向你明:一路上晓行夜宿登古道,务必要早晚时刻把心经。等着你进京办完恁的事,回来时务必要到我家中。兰英姐连声答应说知道,尊了声妗母不必细叮咛。行路时仗着月姐同作伴,自然是无非无是进都京。回来时定然还看妗母面,可再来叙叙你我家常情。在这里多多住上三五日,俺姊妹然然辞别转回程。正是他甥舅之情诉不尽,李梦月即便开言说一声。
话说他母女二人,与兰英小姐,恋恋不舍。梦月一旁说道:『妗母仝妹妹不必记心,此处离京亦不甚远,我与你甥女,不过十一二日就回来,再叙家常便了。这天也不早了,若再延迟,赶不上宿店。』夫人说:『月姐言之有理。』便叫丫环把行李搭在马上,牵出后门,他母女送到大门以外,打发他姊妹两个人上马去了。唱:
不说他母女二人回家转,再表那行路梦月与兰英。后门外一齐搬鞍上了马,扑着那阳关大道往前行。论路途行走也要半个月,说书的嘴快何消顿饭功。过多少州城府县与镇店,霎时间把他二人送京中。他姊妹进了燕山城一座,不住的举目留神看分明。但只见京地之中多热闹,更比那南方光景大小同。那一些买卖生意人烟广,各铺户货物希奇格外精。往来的各方杂处人无数,闹哄哄半居求利半求名。二小姐心忙懒看街市景,只想着找个客寓好安身。正是他姊妹途中寻宿店,有一家店主拦住马难行。
话说店小二,拦住说道:『相公们,天色已晚,还不下店么?咱这店内房屋干净多着咧,饭食俱全,价钱随便开发,此房又洁净,新科状元就在这里面住着中的。』兰英听说,心中暗想:不免就在这里住下,也好打听兄长的下落。便向梦月说道:『大兄你看这店主甚是和气,咱就这里住下罢!』他姊妹二人,扳鞍下马,梦月把马牵进店来,拴在槽上,将行李搬到上房,小伙端了洗脸的水来,两个人洗了脸,又开了一壶茶来。二人喝着茶儿,见那两山墙上,俱是水墨古画,中间挂着一幅字,写的字字丰神。念罢诗句,见后落的款,是孙继成三字。他心中不由的惊疑起来了。唱:
赵小姐看罢诗句吃一惊,看见那款上落的孙继成。暗说道我当字是别人写,却不枓就是孙家大长兄。你在这京中三年未回转,那知道一家人等入火炕。你兄弟现今南牢身受罪,你母亲痛儿气死命归阴。难的你妻子剪发去卖女,遇着我赠银三十殓母亲。皆因为赵明嫌贫来害壻,我因此才怒断绝父女情。我与这月姐同行扮男子,一仝我千里寻兄到北京。我望你回家殡母把弟救,不枉俺姊妹行程一片心。俺在此看字知是兄亲笔,却为何不得见面费思寻。赵小姐想到这里落下泪,王小全走近前来问一声。
话说王小全近前来问道:『相公为何见字落泪?』兰英说:『店主有所不知,我乃住无锡县东关,姓孙名继高,他写字的,就是我的继成长兄。自他在京中三年不曾回家,母亲叫我前来寻找,又不知住在何处?故此落泪的。』小全说:『小人不知是二老爷到来,望乞宽量。』言罢双膝跪下。兰英说:『店主为何这样的称呼?只管起来说话。』小全说:『二老爷你只不知道么?你家大老爷自前年进京过考,在我店中染了病,误了科场未得中式。今年万岁复又开科,我赠他银子,将靴帽蓝衫赎出,大爷才得入场的。三场已罢,大爷得中头名状元,现任高相国府中赘亲,给我白银百两,亲笔写了一张字。我恐怕坏了,才叫匠人表了,张挂在这里,没有几天。若找了大爷的时节,这天还早,小人可在前引路,领二位爷到相府中,与大爷相会何如?』那小姐说:『店主言之极是,只但是劳你了。』小全就把二位小姐的行李搭在马上,小姐要打发他饭食店钱,王小全执意不收。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冒名姓真来宰相家
诗曰:偶然写字在店中 不必书写是伯兄 冒充同胞会面后 始知弟妹进都京
闲言少叙,书接上回:却说兰英要往相府中去寻继成,立时打发饭钱。小全只当真是继成兄弟,执意不收,遂将他二人的行李搭在马上,牵出店门之外。二位小姐夸鞍上马,小全头前引路,就望着相府而来。唱:
王小全领定小姐往前行,要上那相府去找孙继成。但只见坐轿骑马人无数,却多是当今皇上文武卿。赵小姐马上低头心暗想:到相府可拿何言去应承?欲待说我是你的亲兄弟,我与那继高面貌不相同。欲待说我与继成是亲戚,叙不出是他两姨姑表兄。若还是说出弟妹两个字,怕的是自己落个面通红。正是他怕见继成无语对,王小全猛然站住问一声。
话说王小全说:『请二爷下马罢,已到相府门首了。』二位小姐,遂即下了坐骑,小全把马拎上,说道:『二爷少等,待我前去传禀门上。』上近前看见把门的张龙李虎说道:『有烦二位兄台,禀上状元老爷,就说无锡县本家二爷来投。』耶张龙说道:『这也容易。』遂叫李虎看守大门,他便连忙来至大厅,见掌家的说:『高大爷,外面有状元老爷家中二老爷来投。』高掌家听说,即来至书房见了状元,垂手站住,说:『禀姑爷,外面有无锡县家中二爷来投,现在府门等候。』继成听说他兄弟到来,满心欢喜,一声吩咐有请。高焕出来,传于李虎,李虎来到门首说于小全,小全说于小姐:里边有请。兰英在前,梦月在后,进了府门,只见继成二门等候,接进客厅,叙礼以次分位坐下。继成问道:『那一位是无锡县来的?』兰英说:『小弟便是!』继成仔细看,心中大犯猜疑起来。唱:
孙继成二目闪动看分明,打量那无锡来的一书生。只见他一顶巾儿头上代,身上是可体蓝衣穿一衿。软绵绵腰束一条丝结带,新鲜鲜粉底乌靴足下登。打扮的好像一个富家子,似我家衣服那有这等新?看面目好似梨花初开放,柳叶眉秋波相趁朱唇红。他既然不是闺阁裙钗女,却何为两耳下面有漏通?大约他年纪不过十五六,全不像我弟面目与年庚。我不过在京三年未回去,料作我兄弟不改旧形容。我又非年老龙钟花了眼,难道说同胞兄弟认不清?况且是有他两人仝来此,这件事叫我寻思不得明。我不免仔细将他问一问,我看他说出何言来应承。
话说孙继成越看越疑,复又问说:『方才家人来报,说我弟前来投我,我看兄台面貌不对,想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甚多,莫非兄台访问错了,也是有的。实说贵居那里,姓甚名谁,我与恁打听打听。』襁成这一句话,问的兰英满面通红。若耍与他实说,只见有人在此,只是低头不语。继成参透其心,遂叫家人退去。兰英见旁无人,才待要说,只觉得难以启齿呀。唱:
赵小姐未曾开口面先红,只觉得浑身出汗心内惊。暗想道若要对他说实话,未过门谁家弟媳见伯兄?有心要瞒着状元不实说,为什么千里迢迢特进京。李梦月旁面替他心作躁,不住的机关暗暗送眉峯。兰英女一时不顾羞和耻,他方才对着继成说实情:我本是姓赵家住无锡县,我的父官居户部是赵明。这是我义姐名唤李梦月,他与我女扮男装到京中。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兄弟,却是你弟媳名叫赵兰英。赵小姐方才说出真情话,不由的羞煞新科状元公。
话说孙继成听说,是他弟媳到来,羞的面红过耳。暗想男女说话不便,就背脸向外,叫丫环红梅到绣楼上,将玉屏小姐请至前厅来。小姐至屏风以后,睄了睄有二位书生在前厅旁坐,状元哥睑向外坐着,玉屏不解其意,遂叫红悔将状元请至屏风以内,继成低言,将兰英二人来历说明,玉屏说:『这也是稀奇事。』遂来至前厅,将兰英梦月引至绣楼,二人洗了脸,换上衣服,三位小姐见礼已毕,分位坐下。玉屏问道:『那位姓赵那位姓李?』玉屏先把兰英一看,好爱人也。唱:
高玉屏仔细来观兰英女,暗说道好个天仙虞美人。但见他淡搽脂粉桃花面,只趁着柳眉杏眼动精神。生就的樱桃小口牙如玉,最可爱窈窕细软柳枝身。底下的一对金莲小又瘦,上面是巧挽盘龙发乌云。好一似越国西施出了阁,不亚是汉代貂蝉又降临。谁能勾销金帐里偕鸾凤,更比那金榜题名胜几分。世界上见过多少如花貌,从未见这一女子实超羣。高玉屏见了无锡赵氏女,不由的满面生春喜在心。
话说玉屏小姐看罢兰英,又看梦月,也有沈鱼落雁之容。心下想道:他两个乃闺女中幼女,又生的这般美貌,中途如何行走?正在狐疑,兰英说:『我姓赵名唤兰英,就是你弟妹;这一位是姓李名唤梦月,乃是妹妹的义姐。俺二人假扮男子,同行作伴,原为寻兄而来。』玉屏向梦月说道:『你大姐姐,你来我家是客,不便取笑,赵小姐合我是妯娌们,取笑却也无妨。』要知他二人如何取笑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家门不幸气死孙郎
诗曰:继成金榜享荣名 离别家乡岁屡更 相府兰英亲遇后 深明女子赴京情
闲话休提,书接前事:话说玉屏说:『赵小姐合我是妯娌们,取笑不妨,绣楼无人,月姐你听我取笑一番便了。』唱:
高小姐未曾开口笑娉婷,叫了声妹妹你也算精明。小小的闺女扮作男儿样,全不怕半路途中来受惊。倘若是路上遇着无赖子,看破了暗里机关怎脱行?万一是歹人逼你成邪事,不消说绿顶成全二叔名。一句话说的兰英红了脸,听着他尊声嫂嫂听原因:你本是生在相府千金女,为什么信口言谈没重轻?观放着你的笼嘴不欲带,还要想伸嘴去吃路旁青。想是你料豆吃了多和少,称的那闲屁放来没正经。不说他妯娌两个来取笑,再表那新科状元孙继成。
话说孙继成来至楼下,便叫:『红梅那里?』红梅听的状元叫唤,慌忙来到跟前,说:『姑爷有何分付?』状元说:『你到在绣楼以上,把竹帘垂下,就说我要上楼去,与你赵姑娘见礼。』丫环听说,来至楼上,见了众家小姐,说:『姑爷来说,他叫我把竹帘垂下,要上楼来与姑娘们来见礼。』梦月听说,躲在一旁,丫环把帘子放下,玉屏说:『红梅请你姑爷到楼来。』继成听红梅来请上楼,即便走到楼上,继成在帘外站住。玉屏相伴兰英在帘内站立,彼此隔施一礼毕,各自坐下。继成便问:『贤弟媳不在家中安享荣华富贵,历尽路途到京中,有何要事?』兰英说:『家中若要无事,怎肯出头露面,上京而来。哥哥请坐,听弟媳细细将始末情由,尽言相告。』唱:
赵小姐未曾开口泪先流,尊了声伯兄请坐听根由:你在京那能知道家中事,说起来不觉令人痛悲忧。自从那大哥那年把京进,屈指算于今不觉隔三秋。丢下了家中老少人四口,真正是少年困苦不堪忧。又搭上无钖连遭岁旱苦,四野里五谷田禾遂失收。你兄弟无奈长街挑水卖,不料想遇着我父将他留,他命壻在俺府内攻书史,有一个继母代来赵能名,他母子巧言来劝我的父,三个人暗暗定下计牢笼。那日里七月七日开筵宴,翁壻俩交杯饮酒一堂中,他父子将酒灌醉你兄弟,只醉得不知南北与西东。差使了赵能暗把丫环害,诬赖你兄弟杀害命残生。我父亲次日当堂送女壻,蔡知县贪赃受贿顺人情,拿了去夹打成招定死罪,立时就下在南牢一监中。卖豆腐刘保回家送一信,老母亲听说气死入幽冥。我嫂嫂万般出于无可奈,安心要割舍发肤来殓亲。叫钱婆剪发卖来祭老母,还叫他卖女买棺把尸盛。这一日我在绣楼心撩乱,同月姐散步闲游到花亭,忽听的墙外一片人喧嚷,叫月姐隔墙问是为何情。卖婆说因为买棺来卖女,月姐就将女抱进花园中,我赠他白银三十买棺木,与爱姐定计大门挂红灯,假借着闲游玩灯哄我父,因月姐女扮男妆立府中。十五夜黑暗奔到咱家内,吊婆孝与我嫂嫂诉衷情,本来要婆母家中把孝守,又恐怕我父知情不肯容。因此上辞别我嫂把京进,半途中险些遇难丧残生。俺姊妹受了多少惊和怕,都只为家中有难寻大兄。今幸得相府以内见兄嫂,不枉我上京一场受苦情!
话说孙继成听说他兄弟,被赵明害到死地,母亲气死,妻子剪发卖女,只气的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只见他把口一张,往后仰去,咕咚一声,栽到在地。玉屏听见,慌忙跑出帘外,上前抱住,说:『官人醒来醒来!』连叫数声,并不答应。玉屏小姐,甚是作急,口内埋怨兰英,说:『妹妹你可也心急,说的这样利害,把恁哥气死了,这是怎了?』唱:
高玉屏声声埋怨赵小姐,说这是妹妹说话少急心。你或者住上三朝并五日,这些话再对他言也不迟。只顾你诉尽家中冤枉事,把你的大兄气得这昏迷。你来意为求打救他兄弟,难道说气死恁哥我就依?我父母一生只有一个女,招赘了原想凭依到老时。今日里你哥若不还阳世,要叫我孤寡少妇怎支住?却不是上京来找恁兄长,算来要到此将他把命追。高玉屏连声埋怨不住口,说的个兰英着忙泪两垂。
话说赵兰英,听他高氏嫂嫂,悲哀之中,一片埋怨,急的他泪如秋雨。又见孙继成,面如土色,鼻息不喘,也顾不得避弟妹大伯之嫌,慌忙来至面前,手拍继成膀臂,连叫了几声:『大哥,快快醒来!我为恁家的冤枉,绝了俺父女之情,假扮男子上京而来,与你送信,原想叫你回家殡母救弟,不料大哥一急而死,母丧小能葬,弟仇不能报,撇妻抛子,不能教养,枉中了国家状元。为臣没得尽忠,为子不得尽孝,难道孙家门户,竟至如此衰微!』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情义堪嘉谢恩赵女
诗曰:母子兄弟情最真 离别家庭正三春 一旦闻知冤枉事 气坏金榜挂名人
俚言叙过,书接前言:话说兰英说:『家运衰败莫过于孙家,真乃可欺人也!』唱:
赵小姐一见继成活气死,疼的他杏眼秋波泪直倾,叫了声伯兄你莫归阴去,断不可遗留不忠不孝名。虽然是大哥今把状元中,国家的大小事体赖兄行。丢下了母亲停柩尚未殡,还有那兄弟身在南牢中。不消说嫂嫂侄女常盼望,你兄弟南牢盼望眼睛红。我如今千辛万苦来送信,不过是为的家中事不平。实指望回家殓母救兄弟,谁想到闻言气死赴幽冥。请阎王紧紧牢将鬼门闭,莫要说不该死的我长兄。正是他哭哭啼啼诉心事,旁边有红梅有话叫一声。
请说兰英与玉英各怀心事,只顾守着继成啼哭,止恐他死无生,躭误终身大事。这红梅见了他姑爷气死,也不言语,疼的他眼泪扑搭的的,只给继成摅把咳嗓。敢说红梅为何这样呢?一则端着相府的碗,再者孙继成虽到相府未久,待丫环奴婢们甚是有恩,所以如此,此是闲话。且说红梅,抹着继成哽咽,摅了多会,内里痰气顺下,微响一声,少有气息。红梅便叫:『二位姑娘不要哭了,俺姑爷又活了!不是我救他命,只怕俺姑娘不是小寡妇,就是个小后婚了。』玉屏把红梅的嘴抹了一下,说道:『好呢,这小妮子,那个与你作耍!』连忙来至近前,用手把继成的嘴一摸,果然有气。遂叫红梅到厨下冲了一杯姜茶,用手把胸膛,给继成搥了几搥,又用金簪将口弄开,把姜茶灌下。只听他咳嗽一声,幽幽还过气来,叫了一声我好苦呀!唱:
孙继成半向还过一口气,耳旁边只听妇女哭啼声。猛然间睁开一双愁眉眼,看见那玉屏丫环眼通红。又听的帘内一声叫大哥,孙继成才知死去又复生。眼望着无锡县中流痛泪,哭了声养儿落得一场空,为儿的自从进京遭不幸,染时症病在招商旅店中。调养了月余病好三场进,只落得提笔卖诗为营生。候至了三年复又开科考,儿才得独占鳌头中魁名。儿只说金榜题名显父母,谁料想兄弟受罪母命倾。早知道母死不能行孝道,儿怎肯上京三年不回程!既然是母亲不得为儿力,似我这忤逆为人尽甚忠?摘下了头上乌纱帽一顶,把圆领撕了一个大窟笼。手指着无锡县中高声骂,骂一声吃草人儿老赵明。最可恨贪赃卖法蔡知县,又骂声马氏贱人合赵能。最可恨贪赃冤屈我兄弟,为什么害他死地下绝情。我若是拿住赃官定报恨,还拿住赵明三尸油锅烹。高小姐招着继成只挑嘴,唬的他不住连声叫相公:莫非是你的真魂不入窍,不就是得了一个气心风。单放着正经话儿你不讲,你口内胡言乱语不中听。众明公玉屏合他来打混,只恐怕言语来羞赵兰英。
话说玉屏小姐听的状元口中,七言八语的,恐怕一语激羞了兰英,说:『相公!你想母亲死故,赵兰英贤妹行孝买棺,又救女儿,又立为咱家寃枉之事,绝了他父母之情。想他未出闺门的幼女,抛头露面,上京送信,亦非容易,你得贤妹多大恩情,就该谢过他才是。却东拉西扯,不知说的什么!』玉屏这一句话,把继成提醒了,遂向兰英说道:『为兄顶冠束带,不如贤妹女流贤孝,今日当上,受愚兄一拜!』赵小姐说:『大哥,你说那里话来!为媳尽孝,理之当然,不敢当大哥一拜。』继成说:『丫环把那个小姐来搀住。』唱:
吩咐声丫环搀住赵小姐,孙继成俯伏下拜礼恭身:我的母死时全得你来济,受过了妹妹天高地厚恩。虽说是赠银买棺你行孝,比着俺兄弟二人强十分。我的弟南牢受罪身难出,愚兄是千里相隔不知闻。小爱姐不是妹妹来留住,这时节久已离了孙家门。又蒙你女扮男妆把京进,路中是担惊受怕又操心。俺本是不忠不孝枉在世,倒不如妹妹贤孝人敬尊。孙继成拜谢已毕落了坐,他方才复又开言问原因。
话说继成谢了兰英,叙礼已毕,复又问说:『贤妹适才言青峯山遇寇,多亏梦月相救,我想他是女流,如何退得贼呢?』兰英将梦月之父,中过武状元,官至总兵,被刘瑾收害之事,说了一遍。继成闻听说:『原来是伯父之女,请来愚兄谢过了!』红梅说:『请李姑娘,俺姑爷见礼咧。』梦月听说,来至帘外站住,继成施礼已毕,便叫小姐:『你既下安排酒宴,与二位小姐接风,我到书馆修下表章,明早朝王见驾。』玉屏说:『我劝相公免朝罢,现在母丧丁忧,就该身服重孝才是,如何身穿大红,朝王见驾?若是圣上怪怒起来,问一个漏丧不报,获罪不小。』继成听说,大惊失色,说:『小姐这便怎处?』玉屏道:『相公不必忧愁,等我的父亲下朝回来,咱夫妻二人,哀求于他,叫他替你上一本,咱好回家殡母救弟,拿贼报仇,岂不是好?』继成说:『小姐言之有理。』便叫红梅前庭等候:『你老爷回来,禀我得知。』红梅领命而去。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奏短长殿前求圣主
诗曰:人生穷达总由天 劝君不必苦熬煎 一旦时来兼运好 快坐春水天上船
却说红梅,领了玉屏之命下楼,不到一刻的工夫,高相爷即下朝回来。红梅急忙上楼报知,玉屏夫妇,即带同兰英梦月下楼,来到堂前,只见他,唱:
孙继成夫妇跌跪在庭堂,尊一声岳父大人听端详:儿在这贵府招赘一个月,算起来一共三载未归乡。闻得说敝处连年遭荒旱,儿本是并无地土与田庄。我兄弟因为家中无费用,他只得长街卖水度时光。他岳父赵明长街遇吾弟,憎恶他子壻贫穷起不良,假推着收到他家把书念,与他的义儿定计杀梅香,诬赖他壻逢酒后将人害,次早晨赵明送将到公堂。蔡知县受贿贪赃王法卖,将我弟夹打成招把命偿。我的母听说兄弟把监坐,为疼儿一时气死在草堂。多亏了赵氏兰英救我妹,可算是女中魁首甚贤良。与他的生父吵闹绝情谊,一怒间撕碎退亲纸一张。十五夜推托玩灯出了府,与月姐脱去女服改男妆。到我家先与母亲吊个孝,还打算救我兄弟出监房。他如今不辞辛苦来京内,家中事自始至终说端详。我算来生不能养死不葬,有什么面颜在朝奉君王?老赵明气死我母害我弟,一定要回家报怨走一场!望岳父早朝替我奏一本,急便要殓母救弟返家邦。孙继成一经说毕双流泪,高爷说贤壻你请放心肠。近前去用手搀起他门壻,说道是事要仔细再商量。
话说高爷说:『赵年兄当初咱二人同殿奉君,他做官到也忠正。如今年迈,竟干出这等不仁之事。却有这样好女儿,我自有生意。』便叫丫环请你太太去。叫玉屏把赵李二位小姐,一同请在二堂。高爷见了夫人,把状元家事,并二位小姐来历,说了一遍。又见玉屏引了兰英梦月来到二堂,到在高爷夫人面前,双膝跪下。夫人用手搀起,慌忙说道:『你今是客,请起来叙话。』二位小姐方才坐下。夫人视兰英窈窕之容,真爱人也。唱:
老夫人睁开目力来观看,细看那无锡来的赵兰英,暗说道果然是个美貌女,好一似月里嫦娥下降临。只见他头上青丝如墨染,生就的粉面桃腮白盈盈,柳叶眉相称一双杏子眼,狐犀齿外包一点胭脂红。还搭上身躯匀称金莲小,两只手尖如嫩笋一般同。实在是真金不怕尘氛染,好面目就不打扮也奇珍。往常时只说玉屏生得好,看他来更比屏儿胜几分。说起他花容月貌人间少,更有他贞节贤德人不能。不得已妆扮男子把兄找,还比那世间男子更超羣。老夫人观看兰英且不表,再表他高爷开口把话云。
话说老夫人观看兰英,暂且按下不表。却说高爷,见夫人把兰英梦月搀起,连忙开言问道:『赵小姐,你姊妹二人出来,若不回家,你父必然使人四下寻找,若是寻找不着,必定终日难忘的。到底你是父女情节。依老夫说,如今先雇轿子把你送回原郡原乡,老夫待后上朝奏本,叫你哥嫂一同回家,去殓母报仇,打救你二公子出狱。这有如何不好呢?』兰英说:『相爷你也未知就里,容我细细的禀来。』唱:
赵小姐未曾开言泪纷纷,尊一声在上听我把言论:世界上谁家不讲情和理,偏偏是我父看女不同人。俺两家结下秦晋百年好,两下里立下合同与衫衿,到如今孙公去世家业败,大不堪长街卖水去营生。却不料假请公子攻书史,论赵能杀人贻害罪不轻。送到县暗用黄金一百两,蔡知县受贿贪财起狠心。把公子夹打成招问死罪,立逼他公堂自写退婚文。我的父得了退约为凭证,要着我改嫁富豪另配人。虽然是闺中女子无见识,岂忍教弃舍结发乱大伦?只弄的父不慈来子不孝,我因此撕了退婚回家门。曾记得三从四德女子分,须要尽敬顺无违立美名。宜学那贞良烈女流芳远,岂肯比失节妇人不守贞。我生时既然孙家作媳妇,到死后就在孙家作鬼魂。从今后对天立个洪誓愿,到老死在也不进你家门。赵兰英说到前后一切话,喜坏了相爷夫妇年老人。
要知道兰英小姐端的事,再等着下回书里接前因。
第三十回 诉委曲堂上拜高公
诗曰:莫道兰英是钗裙 贤德贞烈甚超群 千里寻兄救夫主 留得芳名历万春
提过俚言,书接前事:话说高爷听兰英之言,说道:『你姊妹二人,真乃是志气女儿。你既然不肯回家,老夫也不便相追,但在我家行走不便,我有意将你姊妹二人,认为我二老的养女,不知你意下何如?』二位小姐听说,满心欢喜,说:『老爷既不怪嫌,请受孩儿一拜。』唱:
赵兰英一同萝月喜气生,他二人双膝跪在二堂厅。姊妹们磕个头来拜两拜,齐声说谢过爹娘大恩情:可怜我姊妹离乡无倚靠,幸将我收到身边做螟蛉。叫爹娘本当要把义字减,俺姊妹就当你的女亲生。俺算是一母仝生三个女,早晚的奉事父母把孝行。儿本是自幼生来命太苦,六岁时生母去世赴幽冥。丢下儿上无兄来下无弟,一切的饥饱寒热谁见疼?这才是黄连同着黄柏苦,放过了苦中加苦十六春。现如今得逢一双义父母,好一似转世为人又复生。二小姐拜罢一双父合母,急回头又拜玉屏女义兄:妹妹们年轻小弱不省事,还望乞姐姐一切要宽容。从今后姊妹要拘大小礼,比不的妯娌行头任意行。进门来先把妹妹耍几句,我不敢言语之中把你轻。高玉屏一闻此言面带笑,叫一声妹妹记的太分清。萝月说起先与你是妯娌,有几句耍笑言儿也是应。今日里既是三人成姊妹,是谁家姊妹还有耍戏情。不提他姊妹三人说笑话,在座上喜坏年高一品卿。
话说高爷,听得赵小姐说了一遍,满心欢喜,说:『夫人,你把两个女儿,领回堂楼去罢!我如今灯下修理表章,明日好朝王见驾。』夫人小姐回去不表。且说高爷,在灯下修完表章,晚景已过。次日清晨早起,梳头净睑,整顿朝服,在府门上轿,来至午门出轿,在朝房等候。不多一时,正德皇爷升殿,文武参见已毕,黄门官传出旨来:文武官员听真,有本早奏,无本卷帘朝散。高爷闻言,整袍端带,手执牙笏,来至金殿,双膝北跪,口呼:『万岁!臣有本奏。』万岁龙目一观,原来是首相高荣。叫道:『高爱卿有何本章?望朕奏来。』内监把本章接过,呈在龙书案上,皇上用目一观,看是什么言语。唱:
上写着高荣六十有二岁,臣有本奏上当今主圣明:臣所生止有玉屏一小女,招赘了钦点状亓孙继成。家中有妻女相伴年高母,同着他继高兄弟守贫穷。他本来缺少田地钱和钞,单指着继高卖水度营生。那一日遇着赵明他岳丈,嫌他穷假请攻书定牢笼。命赵能杀害丫环来诬害,送当官受贿百金定罪名。继高母一听此言活气死,现如今还在家中停着灵。幸亏了我主圣明灵秀毓,赵明女三从四德有兰英。闻听说他父得了退婚契,诓到手撕碎断绝父女情。与义姐假推玩灯扮男子,连夜间去吊婆母离家行。他姊妹不惮风尘把京进,中途路两次三番遇贼人。多亏了李氏梦月多武艺,救兰英一同相伴进京城。咋日间姊妹二人见小婿,赵兰英把他家事说分明。他情愿誓不重婚把仇报,臣因此收他姊妹作螟蛉。臣前日早朝圣驾回宫转,有小婿对臣悲泣诉始终,他因为身丁母忧服重孝,不便来殿前朝见圣明君。臣斗胆替他上本将情诉,祈我主圣谕训示怎样行。金殿上正德皇爷看罢表,不由的时见龙心喜气生。皇爷说快传此女上金殿,把他那始末根由向朕明。
话说正德皇爷,看罢表章,龙心大喜,说道:『赵明做下不仁之事,他女儿竟有大志,能全夫妇而绝父女,贞烈可喜。不免将此二女传至金殿,朕问出他真假虚实,便知端的。』闲话少叙,书要便捷。却说高爷领旨下殿,回到府中,把二位小姐用轿抬到午门下轿,引到金銮殿,双膝跪下,称:『万岁!臣女见驾。』皇上问道:『赵兰英,你父嫌贫爱富,定计害壻,按律定罪,就该立决。你今假扮男子,千里进京,亦非容易。可惜你来的晚了,刑部早已奏到孙继高强奸不从杀害便女的一条案,朕已批本年处死,今已有数日,只怕文已到县将他斩了,也是有的。朕实怜你贤孝苦节,降下旨意,在午门外,高搭了一个彩楼,准你奉旨抛球打彩,不论王侯公子,庶民百姓,打著者,朕当加封他官职。』兰英听叫他抛彩球招亲,就加钢刀刺心的一般,说道:『万岁且莫降旨,容臣女将寃苦诉上一诉,就死也甘心。』唱:
赵兰英跪上金殿泪纷纷,圣主爷龙耳细听臣女云:臣心意实非贪图富与贵,只望想大报冤仇正人伦。常言道富而不仁真禽兽,又道是贫而能守谁不尊?虞帝爷曾在历山为农父,汤相爷也曾亲自把田耕。姜太公曾在渭水把鱼钓,还有那胶鬲渔盐过光阴。周文王曾在羑里受过难,遇厄的孔子绝粮在于陈。这一些圣主不以贫为耻,留下了芳名不朽千古存。虽然是臣女身居女流辈,怎见得富贵能动我的心?我父亲欺心昧理将壻害,实指望寻兄救夫把冤伸。真正是不幸之时命多舛,正遇了圣旨行县要决人。
要知道兰英诉冤端的事,且待着下回书里向恁云。
第三十一回 赐三尺剑严办仇人
诗曰:贤德贞烈赵兰英 为救夫主寻伯兄 若使动心抛彩事 那得金殿受皇封
闲话休提,书要相续:话说兰英闻得孙继高被刑部所奏,强奸不从,害死使女,业行勾决之言,认以为实,不由的心如刀割。又听圣上叫他抛彩重婚,只想有死无生,望着皇爷说:『圣主爷若是提抛彩之事,臣女就有违旨之罪了。』唱:
赵小姐跪在金殿呼圣主,臣女有违旨言词冒犯陈:论起来午门抛彩恩洋广,争奈我继高不得在其伦。他既然蒙旨勾决废了命,我岂肯失节改嫁另主婚?在家中撕约断绝父女谊,青峯山遇贼险些命归阴,清河镇蒙汗蒙住将落水,多亏了玉梅表妹救还魂。同月姐死里逃生京来进,都只为要替孙家把寃伸。到如今继高身死绝了望,说什么午门抛彩另招亲。算来是明明逼我身速死,何曾是待叫臣女受皇恩!我兰英只该活到十六岁,阴司里阎王造就短命人。纵然就刀劈臣女千万段,我焉肯午门抛彩改初心。兰英女诉罢寃枉只要死,龙位上喜坏正德有道君。
话说正德皇上,听的赵小姐说了一遍,龙心大喜,说道:『高爱卿奏本,朕还不信,选至金殿亲自面问,果然是实。朕治天下,全凭的是「忠孝廉节」四个字,赏善罚恶。今有这样贤孝贞节女子,朕不加封于他,只恐满朝文武,说朕赏罚不公,百姓谈朕无道。』叫道:『赵兰英不必伤悲,听朕封你。』唱:
这才是正德皇爷喜气生,叫了声兰英听朕把你封。真乃是锺灵毓秀天地气,才生下出类拔萃女二名。看容貌天仙下降人间少,居心田坚如矢石不变更。你二人若是一双男子汉,就可以封你官职在朝门。纵然是深闺之中一女子,看你的行事不与俗人同。朕情愿认你二人为义女,试听朕与你姊妹来取名。赵兰英名为节孝皇姑女,李梦月就把忠义公主称。朕赐你先斩后奏上方剑,带领着总兵名叫黄俊龙。再与你一千精壮人与马,你庙人领了旨意出皇城。须记着逢山遇寇须要斩,除灭那赃官污吏听你行。到无锡剥皮处死蔡知县,人油蜡带活烧死恶赵能。赵户部本是兰英生身父,亦任你杀斩存留议重轻。第一许金诰玉葬状元母,还着你南牢救出继高身。在家中守孝三日当三载,务必要速速缴旨进都京。二小姐叩颐谢恩下金殿,喜孜孜领旨回到相府中。黄总兵点就一千人共马,单等着皇姑公主出皇城。姊妹们相府拜别恩父母,只见他一齐上轿要登程。咕咚咚三声大炮惊天地,二小姐各自都把大轿乘。孙状元一共三轿回家去,众兵丁一齐呼道起了营。只见那各样执事排成对,真乃是前呼后拥众人惊。有的是金瓜月斧朝天镫,还搭上龙凤彩旗放光明。满朝中文武官员把行送,许多的杯酒筵开十里亭。到处的官街御道张红彩,百姓们牛羊摆列也饯行。流星马不住途中跑来往,沿路上河路马头搭彩棚。州县官闻知不住忙迎送,俱都是各抱手本来问安。在途中晓行夜宿不一日,掹抬头进了无锡一座城。点着了三声大炮来公馆,把圣旨高高供在大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