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像红灯记 - 第 3 页/共 5 页
赵兰英双膝跪拜影像前,拜辞他老母寿容暗祝赞。想当初母亲不幸下世早,留下你孩儿幼小受熬煎。镇日里想我娘亲无处找,屈死儿对着谁人去诉冤。我爹爹听信继母马氏话,挑唆的嫌贫害壻昧心田。今日里若有母亲你在世,何至于生出这样丑事端。儿只为孙家被屈寃枉大,因此才假推玩灯到那边。一来是要与婆母把孝吊,还探听打救相公其机关。伏乞我母亲灵魂多保佑,护庇着路途以上得平安。兰英女祝告母亲方完毕,急回头又把月姐叫一番。
话说赵小姐,拜辞母亲影像,祝告已毕,回头向月姐说:『我自幼生长绣楼,轻易不出大门,这一番出府,全仗姊姊照应,请上受妹妹一拜。』唱:
兰英女恭身拜罢跪流平,真乃是礼下必有所托情:想当初姊姊一日把府进,我何从另眼把你轻看成。在绣楼朝夕与我常聚首,早晚的饮食茶饭一般同。看待你如同亲生亲姊姊,咱二人好似同胞一母生。你同我玩灯吊孝是小事,我还要上京寻找孙长兄。一切的晓行夜宿投店等,全仗着姐姐年长你照应。李梦月慌忙同他跪在地,不住的口内连把姑娘称:想当初俺家犯事离故土,俺兄妹日夜逃奔无锡城。我哥哥不幸病在招商店,我无奈讨饭上门养长兄。多亏了姑娘施恩周恤俺,那时才把我收到贵府中。蒙恩德姑娘还比泰山重,我终然杀身难报你盛情。据你说行路用我微劳事,算起来十分之一报不清。姑娘呀起来且把宽心放,管保你无非无是进北京。
话说梦月将小姐搀起,说道:『天到这般时候,不如咱起身走罢!』小姐说:『正合我意。』言罢主仆二人下了绣楼,随身带了一张弹弓,把马牵到后门以外,二家小姐扳鞍上马,转湾抹角来到大街,抬头一看,奸热闹紧呀。唱:
赵兰英来至大街睁双睛,闪秋波仔细留情看分明。西门上锣鼓喧天开了戏,唱的是子胥保驾走樊城。天桥上来来往往人不断,都说是今日天桥不断行。烟火采鼓是一派花炮向,又看见狮子竹马伴山灯:头一起张公背着张婆走,第二起抬的张生戏莺莺,三起是关公云长单赴会,第四起武松发配委实精。许多的男男女女围着看,一时间不分皂白人人能。也有的年幼少妇鞋靴吊,也有娘找孩儿他叫不应。也有那跐的老翁把枝吊,也有那跐的幼女头发松。赵小姐不由马上将头点,说道是这些妇女可也风。主仆的心忙懒把故事看,但只见灯光点点一片明。大街上许多好灯观不尽,见那些花灯札的是甚精:迎春灯相称红梅灯两对,九月菊紧对木香二对灯,赤旭旭石榴花灯红似火,白茫茫亚赛粉团梨花灯,玉针灯海棠相配实好看,金菊灯对着出水芙蓉灯。最喜的牡丹花灯对芍药,还有那梅花灯对桂花灯。他二人观罢花灯往前走,那壁厢闪出一路兴围灯:咬脐即紧抱鵰鞍疾如箭,坐下边骑着一匹白龙马,帅旌灯大撒四蹄往后跑,黄莺灯飘飘摆摆在空中,细狗灯紧紧相随在马后,头前里玉兔灯儿代雕翎。有一个琉璃井儿八角样,肩膊上担着水桶三娘灯。磨房里产生送志买州灯,他母离别相逢在十六冬。二小姐观罢兴围灯一路,猛抬头又见一路西游灯:唐僧灯骑了一匹龙骧马,孙行者一溜猴儿金斗灯,沙僧灯担着经担往前走,八戒灯抗着钯子走的松。雷音寺古佛面前把经取,回来时唐王驾前有大功。
众明公不嫌西游灯不济,下回书里还有一路名灯。
第十六回 孝披白服泣哭瞻灵
诗曰:钦天监里善观星 天降瘟疫不非轻 七月十五挂红灯 逐疫救灾万事亨
俚言叙过,书归前情:却说赵小姐与梦月方才看罢西游灯的故事,催马才待要走,往旁边一看,又有一路名灯儿,敢说甚么名色,众位听我道来。唱:
这一路八仙庆寿灯儿好,众仙们各带其宝显神通:第一位头洞神仙汉锺离,第二位背着宝剑洞宾灯,第三位国舅灯儿拿云板,第四位口吹玉箫湘子灯,第五位仙姑灯花罩篱背,第六位骑着毛驴果老灯,第七位拐李灯儿拿胡芦,第八位手提蓝花彩和灯。只见他师徒八人各带宝,正中间坐着一个寿星灯,可喜的寿星灯儿是三节,对起来全身是个老寿星。两个人许多灯儿观多会,望着东门他催马走如风。他主仆出城来至东关外,他见了一街两巷黑古咚。莫非是孙家爱姐年纪小?他当紧的别忘了挂红灯。正是这小姐走着心害怕,猛抬头路北闪出红莲灯!他二人大门以外下了马,上前去手拍门扇叫一声。
话说赵小姐与梦月来至孙宅门首,扳鞍下马,手拍门扇,一声叫道:『爱姐开门来!』龙氏与女儿在草堂正说此事,忽听有人叫门,爱姐说:『外边有人叫咱的门哩,可是俺二婶子来了!』龙氏听说,母女离了草堂,来到大门以内,爱姐用手开了大门,灯光之下,看不真切,说:『你是那个?这般时候叫俺的门,有何事情?』兰英说:『爱姐开门,不必高声,你二婶子到来。』原是女扮男装,爱姐仔细一看,认得是兰英,回首对龙氏说:『娘呀,真是俺二婶子来了。』龙氏听说,近前用于拉住,说:『妹妹随我来,休叫旁人听见了。』兰英同龙氏进了草堂,梦月把马带进院内拴了,爱姐关上门,亦到草堂。龙氏与兰英见礼已毕,爱姐说:『孩儿与婶婶叩头。』兰英用手搀起爱姐。龙氏说:『妹妹这位是谁?』兰英说:『这是义姐李梦月。』那龙氏听说,又与月姐见礼。兰英说:『月姐先取钱纸与婆母一奠,然后再叙家常。』月姐将行李内的钱纸取出,在灵前点着,兰英双膝拜跪,痛哭流泪。唱:
李梦月夫人灵前点纸钱,赵兰英双膝拜跪泪连连。哭了声未见婆母死的早,从今后要想见面难上难。若不亏爱姐花园对我讲,我怎知婆母气死命归天!皆因我生父做出不仁事,才致的婆母气死儿坐监。我有心婆母灵前把孝吊,我父亲岂肯容我离家园。与爱姐花园以内定下计,今晚上为儿才得到灵前。若不是定下为儿做媳妇,我母亲还多活下好几年。算起来儿的生命不大好,连累咱居家遭殃不得安。不孝媳活在世上称人数,到不如婆母相随归阴间。行说着拉起蓝衫蒙上面,照着那夫人棺材只一撞,草堂内只听呵哎一声响,不好了头吊滚在地平川。
这就该打说书的嘴才好,为一个人,若是把头撞吊了,焉有再活之理?众位有所不知,这小姐原是女扮男妆,头上带的是儒巾,身上穿的蓝衣,他哭了一会,照着那材头上一撞,把儒巾撞吊滚在一旁,原来头还尚在。只呵哎一声,月姐急上前抱住,说:『妹妹怎么这样不成性子。』这时姐姐走的慌了,是他足踏牢盆,所以响了一声。闲言少叙,却说龙氏母女,见月姐抱住兰英,亦急跑上,龙氏说:『妹妹请坐罢,我有良言相劝。』唱:
龙氏女抱住兰英开言道,说道是妹妹不必心痛酸。咱婆母今年六十单七岁,也算的大数已尽命归天。纵然是妹妹撞死草堂内,焉能勾替咱婆母还阳间?他叔叔本是你的父害死,纵议论不与你妹妹相干。谁不说赠银买棺属你孝,谁不说不配二夫是你贤。但等你哥哥得中回家转,定与你修座牌坊街上安,上造着贞节贤孝四个字,那时节流芳百世把名传。妹妹吓自从爱姐见了你,回家来那天不念两三番?不料想今日得见妹妹面,比着那花子拾金更喜欢。奉劝我妹妹千万要忍耐,孰不知愚比愚来贤比贤。龙氏女劝解兰英时多会,赵小姐止住泪痕便开言。
话说兰英说:『嫂嫂不必嘱咐,妹妹岂不明白;但此刻只是你兄弟南牢受苦,我心中何安?我这番出门,一来与婆母吊孝,二来见了嫂嫂诉诉冤苦,我是不回去的了。』龙氏说:『妹妹向那里去?』兰英说:『我如今要上京寻我大哥,那里扒切门道,咱居家团圆,若是找不着大哥,我行李内包着许多金银,我想就在京住下,等候皇上出巡,定要诉告御状,好打救你兄弟出监,那时我终身有靠,咱姊妹白首相聚,遂妹妹之愿。』唱:
兰英女说罢叩头拜辞灵,又拜辞嫂嫂贤德两泪倾:我此去上京寻找我大哥,才能得救你兄弟出火坑。爱姐说我念婶婶舌尖破,为甚么代你侄女大不情?好容易今晚见了婶母面,怎忍的一天不住就要行。实指望婶婶常在咱家住,谁想你倾刻就要上京都。全不想登山越水千条路,无有个年老领着患人行。倘若是晓行夜宿招商店,被人家看破形迹了不成。兰英说有心久在咱家住,怕的是我父知道不肯容。
赵兰英看出爱姐不放走,下部书忽然一计上心中。
第十七回 赵兰英扬鞭登大路
诗曰:女子贞烈出本心 沽名钓誉非其伦 千里寻兄救夫人 惹得世人说到今
闲言少叙,书接前词:话说兰英说:『爱姐不要啼哭,你要怕我上京不回,将我这头面首饰,交你收放。』爱姐听说,把首饰接过说道:『婶婶到京见了我爹爹,务要早些回来。』兰英一行答应,又取出百两白银,递与龙氏说道:『这一百两银子,嫂嫂与侄女以作家中费用。』龙氏说:『妹妹代着这银子,做路费罢,我家中还有从前的几两银子。』兰英说:『嫂嫂只管收下。』龙氏遂将银子收下,取出一对宝剑,说道:『妹妹我无物可赠,这是相传一对雌雄宝剑,路途之中,可以护身防体。』兰英说:『此剑有何贵处?』龙氏说:『能吹毛利刃,制铁如泥,杀人不见血,还有三出鞘。』兰英说:『那三出鞘?』龙氏说:『若遇强盗,巫祇邪术,自有应验。』兰英说:『月姐,你将此剑带在身边去罢。』这时候天也不早了,龙氏说:『妹妹且慢行,我还有几句言语,嘱咐于你。』唱:
龙氏女未曾开口腮流泪,尊了声妹妹留神仔细听:现如今妹妹寻兄京都去,有几句拙言说到你心中。虽然你做扮一个男子样,若被人看破真情却怎行?切记着早晨日出发古道,天夕时太阳未落就留停。夜晚间住在招商旅店内,临睡时不脱衣裳先吹灯。对人时千万莫把行李打,怕的是人见财帛起歹心。他若是到京见了亲兄长,妹妹呀务要早些转回程。赵兰英一声答应说知道,我嫂嫂不必再三细叮咛。他二人正然离情难割舍,旁边里月姐近前把话明。
话说月姐见龙氏兰英二人恋恋不舍,近前说道:『天已交五鼓,若还延到天明时候,怕的是府中有人来找,就走不脱了。』龙氏说:『既然如此,不可久留。』遂叫爱姐前去开门,梦月将行李抬在马上,收拾停当,牵着马往外就走。龙氏将兰英送至门外,月姐先打发兰英上马,兰英说:『嫂嫂爱姐回去罢。』此时月姐也上了马,主仆二人按辔前行。唱:
这才是二人上了能行马,顺依着阳关大道去如风。在马上东倒西歪坐不稳,二人俩手不住摸马的宗。耳听得铜壶滴漏交五鼓,黑夜间路途窎远少人行。赵兰英走着只把月姐怨:想必你给的肚带太也松。不就是备了一匹瞎眼马,看不清高低真来路不平。李梦月马上这里回言道,尊了声姑娘留神仔细听:我本是选的一匹好良马,那肚带也不紧来也不松。二女子且言且走天大亮,往来尽是夺利且与争名。咱把他主仆记在中途路,再表那嫌贫爱富老赵明。
话说赵明这一日,独坐前厅,一声叫道:『丫环那里?』丫环听的呼唤,即忙来赵明面前,说道:『老爷唤奴婢,有何分付?』赵明说:『你姑娘看灯回来没有?』丫环说:『无有回来。』赵明暗想道:天到这般时候,不回来,必然不是别的,想是因为我欲害继高,他在厅中吵闹撕约,恐怕我给他另寻别门,借看灯为脱身之计。但不知去向,待往何处去找?想到这里,遂着四名家人,分街道四路去找,这且按下不表。再说兰英梦月顺着上京的大道,往北而行。唱:
不言这家人出城找小姐,单表那兰英梦月奔途程。赵小姐路上想起家中事,不由的珠泪滚滚往下倾:想我父单生一女无有子,不料他枉做高官不正经。只因你嫌贫爱富将壻害,孩儿才女扮男妆去上京。往常时在家不知出外苦,到如今饥渴寒暑谁见疼?为的是孙家被屈寃枉事,路途上行走不由担怕惊。不知到大哥得见不得见,还不知几时才得到京中。赵兰英正然马上踌躇事,头前里梦月勒回马能行。
话说兰英正往前走,见头前月姐把马勒住,就知他下马便宜。兰英也不问他,只管慢慢催马,等着不表。单说济州地方,有一座清峯山,山上有伙贼人,一个叫张俊,一个叫李清,一个叫王熊,一个叫李豹。他四人俱是山东人氏,因为在家将人打死,逃在清峯山呼王道寡,每日间下山断截行客往来。这一日张俊见天气清明,喽啰备马,下山采猎。喽啰不敢怠慢,备四匹大马,牵到山口,四个贼人披甲乘骑下山而来。唱:
四个贼耀武扬威上了马,只听的马摆銮铃一片鸣。在马上不住高声齐吶喊:清峯山下来一起没头虫。赵兰英见此光景心中怕,暗说道果然逢山必有惊。马上的小姐猛然抬头看,那贼子个个生的甚是凶,一个个恶煞五道青靛脸,料想是出门不利遇凶星。
此时他盼望月姐不能到,下书中李清抬头看分明。
第十八回 青峯岭行李遇贼人
诗曰:学习兵法已有年 今朝试验在山前 立平四贼如反掌 闺中女子孰占先
俚句题过,书归正史:却说李清抬烦一看,只见山坡之下,来了一个书生,生的甚是清秀,一声叫道:『众家弟兄,你看山下一个白面书生,我收他为子,恁们休要动手。』王熊说:『住了,我今年四十有余,不曾娶妻,恁先让我收他作螟蛉。』张俊说:『二位贤弟,不必相争,待我与你解和罢。』唱:
贼张俊马上有语开言道,叫了声二位贤弟你是听:你二人因为年幼小童子,断不可为收子嗣把脸红。李贤弟他要收他为父子,王贤弟你要收他作螟蛉。据我看这也是宗些小事,我岂肯叫你两个把情更?总不如一刀两断将他杀,也免的二位兄弟气不平。说话时催开坐下能行马,只见他双手拿定两刃锋。眼看着时下苦了赵小姐,谁料想命不该死有救星。
话说梦月便宜已毕,抬头一看,只见小姐勒马行前,又见前面山势凶恶,怕有贼人断截。正在忧虑,忽然宝剑出鞘,月姐失一大惊,遂将鞍辔紧了一紧,掏出几个铁弹,腰胯宝剑,上马加了几下,望着小姐赶来。只见小姐头前催马,后有一个山贼,手提钢刀,看看赶上。梦月看的明白,手拿弹弓,照定贼人胸后,只听弦响弹落,叭的一声,那贼头歪了歪栽下马来。唱:
说起李梦月,面善心中恶。左手拿着弓,右手把弹抹。
弦响去的急,正中后心窝。叭的一声响,性命结了果。
再不得清峰山称为好汉,再不得山前后劫夺行人。眼见着那肥羊未曾到手,反被人一粒弹立把命倾。心想的欲害人反把己害,那光景一时辰要见阎罗。且不言那张俊山下丧命,再说这三个贼来把命拚。
话说李豹见张俊落马身亡,心中大怒,抬头一看,只见从南来了一个白面书生,胯马如飞。心中想道:我哥哥莫非就是此人害了?岂肯与他干休!遂把马一扑,赶上梦月而来。萝月抬头一看,只见贼来的凶恶,左手持弓,右手捻弹,望着李豹的咽喉打来,那贼子口吐鲜血,落马而亡。唱:
真可笑李豹生来多愚昧,枉在那青峯山上逞英雄。为什么心中全然不回想,眼见得哥哥落马命归终,算就是梦月带来两丸弹,无偏向各打一丸立奇功。不消说兄弟就把哥哥叫,等等我咱俩同去到阴中。按下这李豹身死且慢表,再说那李清凶恶与王熊。
话说李清王雄见李豹落马,越发动火,二人催马并赶月姐。月姐见二贼来的凶猛且近,将弓斜跨脊背,抽出雌雄宝剑,在马上独战二贼,至十余合,却不分胜败。梦月心中暗想:不能胜贼,如何是好?心生一计,把马往前一催,那二贼叫道:『好小子休走,将头留下与俺哥哥偿命。』梦月见了二贼赶来甚近,使了个白蛇吐信,把李清杀下马来。王熊见李清落马身死,心中就想逃去,又怕弹弓利害,无标只得死战,又被月姐一剑,劈在面上,落马而亡。唱:
说起李小奶,武艺实在精。自幼学兵法,今日显奇能。
起先是白蛇吐信杀李清,次后来月里偷桃害王熊。四个贼尽都死在他的手,只见那四匹大马回山中。常言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争的来迟来早不相同。不说他四贼山下死的苦,再把那众家喽卒明一明。
话说众家喽卒,在此山寨,见四匹空马跑回山来,马上带着血迹,众喽卒说道:『咱四位哥哥,一定遇着好汉,对敌丧命,就大家下山看看才是。』旁边有一人说道:『咱四位哥哥,都有千斤之力,百合勇战,一个个死于非命,连囫囵尸首还不能落。咱若下山,不过给人垫马蹄而已;况且人家杀了咱的头目,未必不杀进老窝来哩!』众人说:『依你说,怎处呢?』『若依我说,做贼有甚好处?不如将山上金银财宝,大家分开,各人或回家或投亲,还是本分之事。』众人说:『言之有理,就照此而行罢。』唱:
按下这喽卒逃命各散去,再表那兰英小姐往前行。独自个出了清峯山一座,不住的按辔加鞭在路中。在马上正跑之时回首望,看不见月姐他的影和踪:我方才分明阳世点过卯,不料我姐姐又进枉死城。况且你弹弓连把人打死,那贼人岂肯干休善放松?李月姐遇贼倘有好共歹,什么人与我同伴到京城?赵小姐一行想着一行走,清河镇不远就在咫尺中。猛抬头行走来到大街上,有一家店主拦住不放行。尊一声客人在此住下罢,我店中住居房屋是干净。
说道这个店主,姓张名虎字是人虫,走上前来,将马拦住,说道:『天色晚来,还不投宿么?咱这店房屋干净多着哩。客往那里去,住下不是好的么?』小姐说:『你店中有小房没有?』张虎说道:『咱店内大小房俱有。』小姐说:『把马牵进店去。』抬头看见西角上有一座小堂屋,到也干净,就叫那张虎给他搬着行李。张虎见他行李沉重,就知里面有些银子,暗说道:这是我的财神到了,何用再留别的客人!随把店门闭了,回到后边向他妻子说道:『今日店内来了一个白面书生,骑着一匹大肥马,带的一行李沉重,里面的银子不少。我看他不是上京的举子,就是贩货的大客人。』要知端的,再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旅店灯孤佳人遇害
诗曰:常言清酒红人面 果然财帛动人心 只为进店搬行李 立时惹得祸灾临
闲言丢开,书接前情:话说张虎见兰英行李沉重,起了谋财害命之心,到后院对他妻子说:『今日咱店中住的这位客人,不是上京的举子,定是贩货的一个大客人,到夜晚将他害了,得他那个行李,就是一个无穷的富贵了。』唱:
贼张虎未曾开言笑哈哈,叫了声妻子留神你听呀:常言道财帛找人甚容易,谁打想今日财神到咱家。正月里曾叫先生算一卦,算着我这个月里该发财,这位客带的金银真不少,须等到夜间一定害他来。得他的金银放着做卖买,剩下的一匹大马把磨拉,店裹的房舍重新另翻改,从今后一定要做大生涯。刘氏妻闻听这话真好气,骂一声臭贼信口瞎胡言:诸人家好事不想做一点,为甚么单要欺心把人杀?倘若是有朝一日真情露,准备着官差立即把你拿。到那时你若瞒哄不招认,不消说板子夹棍一齐挨。招承了大堂以上把罪定,料着你难脱国家三尺刑。后院裹夫妻正然把话讲,忽听的前边一声叫店东。
小姐自从清峯山来,一心恐怕贼寇追赶,一日不欲用饭,住在店内坐了一会,饿了过火,也不饿了,只觉着发渴,一声叫道:『店主快拿杯茶来我用。』张虎说:『相公稍等。待我去取。』急忙回到后店,见了刘氏说道:『前边那位相公,要用茶哩,待我将蒙昏药放在茶内,他蒙昏了,裹在芦席,送到后潭之中,叫他顺水而去。』刘氏说道:『方才劝你甚么,为何还要做这无良心之事?』那张虎喝道:『老婆不用多管,还不快去取来。』刘氏无奈,只得把昏药下茶之内,张虎把茶端至小房,放在桌上。小姐正在渴时,掇起碗来一气而干,这才是不好了。唱:
赵小姐只知渴时把茶饮,那知道中了张虎贼机关。他本是不出三门四户女,知甚么害人毒物叫蒙汗?一杯茶方才饮到他腹内,止觉得浑身无力把懒贪。看着他坐在床上言不出,霎时间二目昏迷紧闭眠。且不言小姐中了蒙昏药,单讲的恶贼张虎暗喜欢。
话说张虎夫妻,在此后店待不多时,料想药性已到,放开大步,来至小房门外,往里一看,这见那小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遂进得房来,将行李拿到后边打开一看,只见许多金银,仍旧包好。拿过一条芦席,三条麻绳,来在小房,将芦席铺在地下,把小姐裹住,用麻绳捆了。张虎对刘氏说:『你在此好好看守,待我到后边门外,看看有人没有。』遂出了后门,四下一看,无人来往,回来到小房说:『趁此无人,咱将他抬出去罢!』刘氏说:『你看看天这样的黑,你自己背他出去罢。』张虎说:『贱人,再若不去,我将你一刀杀死,仝这相公一路去!』刘氏无奈,只得与他抬起小姐,往后潭去了。唱:
赵小姐生来命运多乖戾,清河镇下店偏偏遇贼人,真正是这宗急荒才打过,紧跟着那宗祸事又来催。青峯山遇着难时月姐救,今日在龙潭救命又逢谁?可怜他闺门未出千金体,一时下席卷绳捆把命追。倘若是黑夜之间无人救,兰英女身入潭中归阴司。争奈他赤心救夫贞烈女,空中神过往不住相追随。贼夫妻抬来才往潭中料,偏遇了救命之人到水隈。
话说这清河镇上,有一家乡绅,姓王名进,字表居,历官礼部侍郎。夫人蒋氏,所生有一男一女,男名金桂,女名玉梅。老爹年迈告老回家,不幸一病而亡。夫人殡葬老爹已毕,又不料自己染患瘟疫,服药不效。玉梅小姐无计可施,一日浴沐斋戒,等至夜静更深,到后潭岸拜祷祈神,求药治母。便叫金桂与丫环拿着纸香,打着灯笼,开了后门,向那龙潭而来。唱:
王小姐出的后门自寻思,暗想道运气这样十分低。我的父葬埋未过三七日,我的母又染瘟疫病昏迷。请医生服药全然不见效,越发的沉重无方治病难。倘若是早晚有个长合短,我家中一切事务谁支持?我兄弟尚且于今年纪幼,他本是当家事务还不知。虽是我年纪比他长两岁,到底是女子不能胜男儿。今晚去龙潭上面把神告,望祈那神降妙药把母医。我母亲果然从此身痊愈,一定要香焚满斗谢神祇。他三人行行正走来的快,猛见得龙潭不远面前存。
话说玉梅兴金桂丫环,出了后门,走到龙潭切近处。原来丫环打着灯笼在前,正往前走,忽见人抬着东西,抆在水涯以内跑了。丫环急回头对玉梅学说一番,玉梅听得此言,心中暗想:昨夜做得一梦,梦见一只孤凤在此后门之外,身带着绳锁,我与他解开绳锁,那凤飞上绣楼,后来又有一凤前来相引,双双飞去。莫非应此事?说:『丫环今晚该咱得些财物,也是有的。』丫环说:『怎该得些物财呢?』小姐说:『这时候夜静更深,想是贼人偷盗人家的财物,用芦席包裹,从此经过,被咱惊了。拿到咱家,岂不是咱的财物。』金桂说:『我看着这么一捆财物,还不少了,咱何不一齐前去看个明白。』丫环说:『姑娘大叔给我长着胆,我先去看他一番。』要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寒潭月净王氏救亲
诗曰:玉梅夜深赴龙潭 祈祷妙药与母餐 不料解救赵小姐 五百年前结善缘
俚句提过,前言相续:却说丫环叫玉梅给他长着胆子,手打灯笼,照定芦席包处上前看来。唱:
小丫环手打灯笼笑盈盈,要看那芦席财物走如风。玉梅女原来故意将他哄,那小奴却是如同在梦中。常言说一分见识一分福,奴婢们到底那有主人精。王玉梅不说财物将他哄,他怎肯黑夜去看死尸灵?走近前灯光照看只一看,原来是芦席捆上三条绳。解开绳手掀芦席仔细看,不好了里面是个秀书生。吓的他变了声音往外叫,把一个灯笼烧得大窟笼。若不是姑娘你说有财物,我焉肯看这死人吃一惊。玉梅姐一旁喜的一声笑,叫了声金桂快快去点灯。
话说玉梅小姐,见丫环唬的跌倒在地,把灯笼也烧了,便叫金桂快到咱娘那里,另去点一个灯笼打来,金桂飞奔而去。丫环把心神少定,起来对玉梅说道:『那席里面,怎么卷着个死人,还是个白面书生,这般时候抬在此处,定有原故。』玉梅说:『上前摸摸他,口中还有气么?』丫环说:『姑娘呀!我看你是故意哄别人上当,我方才看了他一看,唬的就跌倒在地,把灯笼也烧了,你还叫我摸他的口去。』小姐说:『不是这话,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阶浮屠。倘此人有气,你我救他不死,咱这就是莫大的阴德。你若不敢去,代我同你前去,给你助着胆。』二人到兰英跟前,丫环伸手一摸,口中有气。丫环说:『这个人一定是被人家用蒙汗药蒙住,往这潭里料的。被咱们撞着,若是见死不救,与那害人的一律同罪。』小姐说:『你要救他,你就把他背到书馆,解去蒙汗,问他个来历,才得明白。』丫环说:『我于他无亲无故,如何使的背他呢?』玉梅说:『黑夜之间,并没人儿,你若将他背在书馆,我还有几尺红绫子给你,叫针工做条裤子。』丫环说:『不要过河拆桥。』小姐说:『那个来哄你不成!』丫环说:『姑娘你搭一把,我就背他去了。』丫环拉看兰英的吃膊,玉梅用手往上一抽,丫环背兰英,金桂头前打着灯笼,小姐随后,不多时来在书馆,把兰英放在椅子上边。金桂看见门外一靴子,拾起来拿进书馆,玉梅说:『我照着你,把靴子给他穿上。』丫环拿了靴子用手去穿,只见只半虎口长的金莲,穿的是红绫绣鞋,真乃爱人。唱:
这丫环手拿靴子没穿上,叫姑娘真是跷奇事一庄。我也曾见过多少希罕事,从未见这个女子甚非常。他的那金莲周正小又瘦,还搭上红绫绣花巧样妆。请姑娘将他鞋儿试一试,恐怕你穿在足上短半帮。用手儿把那鞋子也脱去,上前来摘去头巾脱外裳,看了看头上乌云黑又亮,身穿着红绸夹袄趁身长。还有绦绿绫汗巾腰间系,恐怕是被人看出女红妆。金桂说他既是个裙钗女,为甚么女扮男儿到这方?倘此人要是途人把他害,不遇咱早已顺水见阎王。他二人正犯猜疑不知故,玉梅女即便言说短和长。
话说玉梅说:『丫环,他既是一个女子,不便叫他在此书馆,你把他背到绣楼,与他解了蒙汗。再问他是何处的人,因何被害?』丫环听说,又把兰英背起来,玉梅端着灯前行,不多时来至绣楼。玉梅就把灯放在桌上,丫环将兰英放在椅子上坐下,玉梅说:『丫环,你到厨下冲上半碗绿豆汤,盛上半碗凉水拿来。』丫环听说,遂即来到厨下滚冲了菉豆汤,又盛上凉水,一并端上来递于小姐。玉梅把头上的银簪拔下来,将兰英的口拨开来,把菉豆汤灌下,又把凉水汲了顶,以解蒙汗,叫了一声小姐醒来。唱:
赵小姐灌下豆汤心微明,忽听得耳旁有人喊叫声。这才是渐渐睁开愁眼目,但只见两个女子面前临。曾记的日夕住在招商店,是怎的今来他这绣楼中?还想着店中渴时把茶饮,次后来昏昏沉沉记不清。想是那店主害我残生命,阎王爷差的两个女鬼灵。我自从家中下楼扮男子,一路上不曾露出女形容。看了看自己还是女子样,又听他连连又把小姐称。赵小姐思量不解其中意,无奈何口称姑娘问一声。
话说兰英说:『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我如何在此处?』玉梅说:『是你不知。只因我母有病,往那后河潭拜求神药,撞见二贼把你芦席卷住,丢在潭边,贼人惊跑。找叫丫环将你救下,背到绣楼,用绿豆汤解去蒙汗,这就是真情实话;不曾问你上姓高名,为何的女扮男出门的,被贼人所害?向我讲个明白。』兰英说:『姑娘听我道来。』唱:
赵兰英未曾开口泪双倾,尊一声姑娘在上你是听:提起来家爷居住也不远,且听我从头至尾说分明。我本是祖居原籍无锡县,我的父官居户部名赵明。母亲是王氏夫人死的早,无哥弟单生奴家一个人。孙广德居住本县做兵部,我父亲将奴配与二相公。不料想孙爷亡故家业败,我父亲终朝每日嫌他穷。因此上假请公子把书念,暗地里安排定计下恶情。杀丫环本是继母带来子,我爹爹诬赖公子送衙中。
赵兰英方又开言往下讲,下回书玉梅开言问一声。
第二十一回 杀张虎怒把芙蓉剑
诗曰:夜赴龙潭祷神明 偶遇贼寇害兰英 回家问及真来历 始知萍踪系亲情
俚言叙过,书归前部:却说兰英说他父『假意请孙公子攻书,乘醉着人杀害丫环,诬害公子,将他送至衙门之中。』讲到这里,玉梅一声问道:『将孙公子送至衙门,那老爷怎么问的?』兰英说:『姑娘洗耳听我说来。』唱:
把公子苦打成招问死罪,立刻的下到南牢一监中,我爹爹一心逼我另改嫁,我岂肯失节重婚惹骂名!因此上绝了父女恩情谊,我与那月姐出门扮男形。起先是清峯山前遇贼寇,那时节几乎一命丧残生,多亏了月姐将我来搭救,才能勾逃出我这活命存。张家店贼人蒙汗将我害,荷蒙我姑娘救命大恩情。我如今算是得了安身处,但不知月姐遇贼吉和凶?赵小姐从头至尾说一遍,王玉梅低头细想把话明。
话说王玉梅听的赵小姐说了一遍,心中暗想:我道是谁,却原来我表姐到了!只得把他认下。唱:
王玉梅又从开言喜气生,叫了声表姐留神你是听:你如今休当我是别人等,我是你表妹玉梅是乳名。王居功本是我的生身父,现如今你舅方才殡尸灵。若非是你对我把父名表,那知道你是我姑女亲生。你母舅往日也曾对我说,曾说俺姊妹二人是同庚。每日里思想姐姐不得见,不料想今日无意忽相逢。不是我替你妗母求神药,怕的是姐姐性命活不成。劝姐姐休怨贼人把你害,送你来走这舅家望亲情。俺把赵兰英寄在王府内,再把那寻找小姐梦月明。
话说梦月自从清峯山伤了四贼,寻找小姐,一日不曾见面。只得到了一个村庄,借宿一晚,到了次日早晨,辞了主人,便上马前行,寻找小姐。心中想道:小姐呀!你往那里去了?唱:
李梦月思想兰英泪珠倾,埋怨声小姐太也心不明。昨一日清峯山前遇贼盗,那强人存心要想下无情。那是我对着贼人把弓放,弹弓下四个贼子命归阴。我姑娘你既逃生脱大难,你也该等我与你一同行。不料你顷刻跑的无踪影,倘若是再遇贼人谁救星?看起来真真是个闺中女,只合在绣楼针刺隐门庭。不言这梦月埋怨赵小姐,单表那兰英坐马路途鸣。
话说梦月找不到小姐,正在埋怨,忽见前面二人骑的那匹马,大声嘶叫。列位:若说马见马叫唤,亦是常事。明公有所不知,原来这就是兰英的坐马。却因张虎害了兰英,自从弃尸潭中,被人惊跑以后,又恐官府知道来拿,他夫妻连夜的逃走,巧遇梦月乘骑正往前走,忽听马叫,抬头一看,认的是小姐坐骑。想道:姑娘必被此人所害!一声叫道:『那马上的容且慢行!』张虎听的有人叫他,止住脚步。梦月见他二人收住马缰,向前说道:『怎二人一马,如何行路?何不再买一匹,将行李分开放着,岂不是便。』张虎道:『我原也要如此,但未有卖的。』梦月说:『我原是往北京投亲,路上盘川短少,正待卖我这匹马哩。』张虎说:『相公既实意要卖马,就明个价钱。』梦月说:『路上不便议价,往前有一松林,一来到那里讲价,二来歇息力去。』张虎听说,遂牵马行走,不多时来在松林,将马拴住。张虎说:『相公这匹马要多少价银?』梦月说:『价银只要五十两,少了也不卖。』张虎说道:『你既不说谎,我也不还价。』遂打开行李,去取银子。梦月认的是自己行李,不由心头火起,照着张虎的脑后,手起剑落,人头遂滚在地下,鲜血迸流。刘氏叱道:『好狂徒!清天白日,竟敢杀死我丈夫。』梦月用顺手牵羊,将刘氏拉倒在地下,一声问道:『你快快说,这个行李邓匹,如何得来?一字说谎,休想活命!』刘氏说:『老爷饶命,听我从实说来。』唱:
刘氏妻哀求饶命把怒息,听我将行李马匹说真情。俺家住原来就在清河镇,我丈夫开座客店做生涯。昨晚时住下少年客一位,天生就人物标致自珍奇。进店来要座小房他居住,我的夫见有金银在行囊,他立刻谋财起了不良意,蒙汗药下到茶内叫他尝。那相公吃了俺的蒙汗药,眼看他二目昏迷倒在床。就将他一条芦席绳三道,捆缚起就往后边潭内扛。不料想夜间还被人撞见,怕官司连夜逃走到他方。这就是行李马匹真情话,但不知相公潭内存与亡。望老爷好歹饶了我的命,可怜我不是男人是女流。愿把这行李马匹全奉送,我还要焚香叩首把你求。
李梦月一听此言冲冲怒,下回书再来细细说情由。
第二十二回 中状元喜报蓬荜门
诗曰:日出东来还转东 劝君行善莫行凶 行善自有天保佑 行恶到底天不容
俚言叙过,书接上回:却说梦月听得张虎之妻刘氏之言,咬牙切齿,剑起头落。行李搭在马上,将兰英的马拉着,一直望清河镇而来。不多一时,来至大街之前,访问兰英的下落,并无音信。暗想姑娘一定被水冲去,不免买些纸钱,到潭边去烧了,痛哭一场,与姑娘一路去罢。遂买些纸钱急来到潭边,把那个两匹马拴在那树上,方才要去烧纸钱,竟自忘了带火来。抬头一看,只见左近是人家的后门,门外有一幼童玩耍,梦月近前,口称:『相公借光,与我对个火来。』原来这一个玩童,就是金桂,金桂回家中来到绣楼以上,说:『与我点个火,外面有人求火使用。原来足远来的。那白面书生,在潭边拜求神药哩,等着烧纸钱哩。』玉梅说:『桌子上有个火炉,点着去罢。』金桂点了火煤,来在后门以外,即刻递于梦月,且自不提。单说玉梅叫道:『姐姐!方才金桂说,后门外有一白面书生,拜求神药。咱何不去到后门楼上去看看。』兰英说:『正合吾意。』二人随来至后门楼上,只见梦月双膝北跪,放声大哭。唱:
李梦月北跪潭边泪涟涟,哭一声姑娘死的好可怜。只为你爹爹嫌贫来害壻,你方才寻兄救夫女扮男。青峰山遇贼我曾把你救,为什么误下贼店入套圈?你也曾赠银把你婆婆殓。你也曾下书寄银到南监,你也曾假托看灯行孝道,你也曾留下侄女居家安。不料想好人却是没好报,算来是先受蒙汗后入潭。果然是姑娘身在潭中死,望乞你刮个旋风我身边。今日里潭边与你烧钱纸,你拿去阴司以内作盘川。痛煞人出门是咱人两个,到如今落我影只又形单。我姑娘阴司路上等一等,我与你仝见阎王去喊寃。李梦月哭着方待往潭跳,耳旁边忽听有人喊声喧。
话说李梦月啼哭了一会,才要往潭内跳去,忽听有人叫:『月姐!』四下抬头一望,并无一人,心下想道:怪不得俗语说人要将死,鬼跟三天。我方才欲往潭里跳,就有鬼叫我咧。月姐正在犯疑,又听有人叫道:『月姐不要啼哭,往这里来罢!』月姐抬头往上一看,只见那后门楼上,有两个闺女,一个是兰英小姐,一个不得认识,弄得人鬼莫辨。只得起身来向前走,那兰英玉梅二人,在楼往外相迎。兰英一见月姐,把手拉住,说:『月姐,你如何在此处!』梦月说:『我到这里,此话一言难尽!我且问你,到底是死也没有?』兰英说:『妹妹幸有人救,还不曾死!』梦月说:『姑娘呀!』唱:
李梦月秋波杏眼泪珠频,叫了声姑娘听我说分明:清峯山遇贼持刀将你害,那时节救你幸我这弹弓。俺二人自从清峯山散了,为找你一夜无眠到天明。我往那四下村庄找个遍,都说是不知你往那里行。昨一日路遇张虎贼夫妇,推买马用计谎到大松林。一怒间杀了张虎追刘氏,问出了害你真赃与实情。他说你服过他的蒙汗药,要想着抬入深潭被人惊。杀刘氏得你行李与马匹,因此上找你才往这方行。我料着姑娘定在潭中死,我方才焚化纸钱祭尸灵。若不是恁两方才把我叫,险些儿跳入深潭赴幽冥。梦月姐且哭且诉如酒醉,旁边里痛坏玉梅合兰英。
话说兰英说:『月姐不用啼哭,咱姊妹既然重逢,就是大幸。』月姐把泪痕止住,说:『姑娘究竟如何得生?』兰英就把求神医亲之事说明。月姐说:『真乃吉人天相。』一行说着,把马拉进院内拴好,三人将行李拿列绣楼。不多时丫环拿了洗睑水来,叫月姐净了脸,换了女妆。仝着玉梅兰英拜见夫人。夫人一见问兰英说:『这位是谁?』兰英说:『这是相伴甥女行路的月姐。』夫人满心欢喜。三人回至绣楼,用饭已毕,兰英说:『那清峯山的贼寇,如狼似虎,妹妹如何逃走?』梦月就把他灭贼的事说了一遍。兰英说:『姐姐真有大将之勇了!可惜不曾叫妹妹学习学习。』唱:
赵兰英口称姐姐长笑容,说道是姐姐武艺立奇功。你若是当初在府来教我,到如今我也学的大半通。咱二人同居绣楼好几载,你只教学习针指做女工。难道说遇贼夸我针指好,那贼人就肯饶命路途中?玉梅说从投师也不算晚,咱今日先给月姐庆贺功。俺二人离别重逢是大喜,我陪着恁两个吃团圆钟。在我家住上三朝并五日,学几天恁好扮男上北京。暂把这兰英记在王府内,急回来再把报子明一明。
话说孙继成中了状元,京内报子,星夜来到无锡县东关下了坐骑,秉手当胸道:『众位大哥们请了!动问一声,那是孙状元老爷的尊府?』众人见他说话是北京语音,回说:『俺这东关内姓孙的甚多,他岂无个名讳么?』报子说:『官大不敢提名。』众人说:『暗地里无妨。』报子说:『这个状元老爷,官名继成。』众人说:『是大相公中了头名!』一齐欢喜不尽,说道:『大相公今科中得好!好报报他家的冤枉!』正然说着,刘保卖豆腐回来,众人说:『客人,就叫那卖豆腐的领你去罢!他就是孙老爷的邻舍居。』报子说:『多承众位指教了。』遂牵马来到面前说道:『动问老兄,且自慢走,我在前面打听明白,都说老爷与孙老爷是邻紧,望乞与我传禀一声,就说京报前来报喜。』未知刘保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