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本水浒传水浒忠义志传 - 第 27 页/共 50 页

浩气冲天贯斗牛,英雄事业未曾酧。手提三尺龙泉剑,不斩奸邪誓不休!   宋江听得过来看时,却是史进、穆弘在阁子内吃酒,口出狂言。宋江近前喝曰:“你这两个吓杀我也!若是做公的听得,这祸不小!快还酒钱出城去。”四人拂袖下楼,回店敲门。李逵困眼睁开,对宋江曰:“教我看房,闷杀我也!”宋江曰:“为你貌丑,不好带你入城。”李逵呌曰:“不带我去,何湏推故。”宋江曰:“明日十五,同你入去看,连夜便回。”李逵大喜。次日正是上元佳节,天色晴明。古人有《绛都春》词,单道元宵景致:   融和初报年瑞霭,霁色皇都春早,翠幙竞飞玉勒争驰,绛霄楼上,彤芝盖底,仰瞻天表,缥缈风传帝乐,庆玉殿,共赏群仙同到,迤逦天香飘散满人间,开嬉笑,一点星毬小,渐隐隐鸣梢声杳,游人月下归来,洞天未晓。   当夜宋江与柴进、戴宗、燕青、李逵迳入万寿门来。是夜虽元夜,各门军都是戎装,摆布得甚是严整。高太尉自引五千铁骑,在城上巡禁。宋江等五人在人丛里挨到城里,先唤燕青附耳低言,燕青迳往李师师家扣门。李妈妈出来接见,燕青曰:“主人教小人先送黄金百两与娘子,权当人事,随后别有罕物奉上。”虔婆见了百两金子,便曰:“今日上元佳节,我母子整办佳筵,若是员外不弃寒家,少叙片时。”燕青曰:“小人去请。”回到茶坊,说与宋江。随即都到李师师家。宋江教戴宗同李逵,只在门前等。三个人入到里面,李师师接见,拜谢曰:“员外识荆之初,何故以厚礼见赐?”宋江曰:“微物小意,不劳致谢。”李师师请入阁儿里,分宾主坐定。妳子捧出珍异肴馔,摆一春台。李师师执盃向前拜曰:“妾身夙世有缘,今日幸遇二公。草草杯馔,以奉长者。”宋江曰:“在下村乡,虽有贯伯浮财,罕遇花魁。见见一面,如登天府。何劳亲赐酒食,心不自安。”李师师曰:“员外奖誉太过,贱妾何敢当此!”都劝罢酒,教妳子将小金盃巡筛。但李师师说些街市俏话,皆是柴进回答,燕青在傍和閧取笑。宋江乘着酒兴,揎拳裸袖,把出梁山手叚来。柴进笑曰:“我表兄从来饮酒如此,娘子勿笑。”李师师曰:“各人禀性,何伤于礼?”娅环说曰:“门前两个伴当,一个生的怕人,喃喃讷讷地骂。”宋江曰:“与我唤他入来。”戴宗引李逵到阁子前。李逵见宋江、柴进与李师师对坐饮酒,睁圆怪眼,看他三个。李师师问曰:“这汉是谁?恰似庙里把门的小鬼。”众人都笑。宋江曰:“这是新眷。”李师师教取赏钟,各与三钟。燕青怕他出言语,就打发他出来。宋江曰:“大丈夫饮酒,何饮小盃。”便取赏钟,连饮数钟。李师师低唱苏东坡大江西水调词。宋江乘兴索纸笔来,对李师师曰:“不才乱道一辞,聊诉胸中郁结,花魁尊听。”宋江落笔写成古乐府词一首: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萡〖薄〗倖如何消得。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思乡一夜头白。   写毕,递与李师师看了,不晓其意。只见妳子来报:“圣驾从地道中来至后门。”李师师忙曰:“不能临侍,万乞恕罪。”自来后门接驾。宋江等却在暗处,张见李师师拜在驾前。天子头戴软纱唐巾,身穿滚龙袍,说曰:“寡人今日幸上清宫方回,教太子在宣德楼赐万民御酒,令御弟在千步廊买市。约下杨太尉,久等不至,寡人自来。爱卿近前与朕叙话。”有诗为证:   铁锁星桥烂不收,翠华深夜幸青楼。六宫多少如花女,却与娼淫贱辈游。   宋江曰:“今回错过,次后难逢。何不就此告一道招安赦书,有何不可?”柴进曰:“不可,便是应允,后来也有番变。”三个正商议间,李逵见了宋江、柴进和妇人吃酒,却教他看门,一肚怒气,适见杨太尉入,见李逵喝曰:“你这厮是谁,敢在这里?”李逵也不回答,提起把交椅,望杨太尉劈脸打来。杨太尉措手不及,打翻在地。戴宗便来救时,那里拦当得住。李逵便扯下壁上画来,就在灯上点着,放起火来。一面将桌椅打得粉碎。宋江等听得,赶出来看时,李逵正在那里行凶。四个打出门外去时,李逵街上夺条棍子,打出小御街。宋江见他性起,只得和柴进、戴宗出城。恐関禁门,教燕青看守他。邻舍人等,见李师师家火起,一面救火,扶起杨太尉。城中大喊,高太尉听得,带领军马,便来追赶。李逵正打之间,撞着穆弘、史进,各执枪棒帮助,打到城边。把门军士急待関门,外面鲁智深、武松、朱仝、刘唐杀入城来,救出四个。高太尉军马赶出城外,八个头领不见宋江、柴进、戴宗,正在心慌。原来吴用尅时定日,差下五虎将,领马军一千骑,是夜到东京城外等接。正逢着宋江、柴进、戴宗,就教上马。随后八人也到,只不见李逵。高太尉军马冲将出来,五虎将関胜、林冲、呼延灼、董平突到城边喝曰:“梁山泊好汉在此!”高太尉听得,忙教放下吊桥,众军士上城隄防。宋江唤燕青分付曰:“你和李逵最好,可略等他,随后同来。我和众将先回去。”   燕青在人家屋簷下立着看时,只见李逵从店里取了行李,拿着双斧,独自一个,要去打东京城池。正是:声吼巨雷离店肆,手提大斧劈城门。且听下回分解。 注: 簮:同簪。 庅:同麽。 妳:奶。 湏:同须。 毬:同球。 绛都春用的是原文句断。 閧:同哄。 倖:同幸。 簷:同檐。 第六十八回 黑旋风杀死黄小二 四柳村除奸斩淫妇 狐藉虎威事不诬,奸欺暗室古谁无。只知行劫为良策,翻笑彜偷是畏途。 狄女怀中诛伪鬼,牛头山里戮凶徒。李逵救得良人女,真是梁山大丈夫。 李逵要去劈门,被燕青抱住。和李逵从陈留县走到天明,燕青店中买酒吃了,趱行。次日,东京城里,好场热闹。高太尉会同枢密院商议启奏调兵勦捕。 李逵、燕青行到四柳村,天晚,到大庄院去借歇。狄太公出来迎接,见李逵绾着丫髻,面貌又丑,问燕青曰:“这位那里师父?”燕青笑曰:“这师父是个跷蹊人。”太公听罢便拜曰:“师父可救小弟。”李逵曰:“你要我救你甚事?”太公曰:“我有个女儿,年二十岁。着邪迷了。只在房中吃饭,人去呌他,就将砖石乱打出来。屡请法官,治他不得。”李逵曰:“我是蓟州罗真人的徒弟,专能捉鬼。先要猪羊好酒,祭祀将帅。”太公曰:“猪羊尽有,便可安排。师父如要纸扎书符,家中也有。”李逵曰:“我不要甚么符,只到家中,便揪出鬼来。”燕青忍笑不住。老儿教杀猪羊熟煮了,点烛烧香。李逵坐在中间,拔出大斧砍猪羊,大块扯将来吃。又呌燕青:“小乙哥,你也来吃。”燕青冷笑,只教讨饭来吃。李逵吃得饱了,饮过七八碗酒,太公惊得呆了。李逵对太公曰:“酒又醉,肉又饱,明日好走路,老爷们去睡。”太公曰:“这鬼几时捉得?”李逵曰:“你真个要我捉鬼?叫人引我入房里去。”太公曰:“是神道在房中,拿砖石乱打出来,谁人敢去!”李逵拔双斧在手曰:“教人点个火把远照着。”李逵到房中门外张时,只见房内隐隐有灯,见个后生搂着个妇人,在那里说话。一脚踢开房门,斧到处,火光迸散,那后生被李逵一斧砍死。那妇人钻入床下躲了。李逵曰:“婆娘,快走出来。”婆娘呌曰:“你饶我命!”恰才钻出个头来,被李逵揪住问曰:“我杀的这厮是谁?”婆娘曰:“是我奸夫王小二。”李逵又问曰:“砖石饭食,那里得来?”婆娘曰:“我把金银与他,半夜从墙上运来。”李逵曰:“你这个腌臜婆娘,要你何用!”一斧砍下头来。把两个尸乱剁一回,却提人头呌出厛前来,撇下人头,满庄人都来看时,认得男子人头是东村王小二。太公曰:“我的女儿何在?”李逵曰:“你女儿的头在这里不是。”太公哭曰:“师父,你留我女儿也好。”李逵怒曰:“你女儿自偷汉子,还要留他!赖我不成?你明日不谢,我和你说话。”便同燕青自去歇息。太公提灯入房,看见两尸剁做十叚。太公啼哭,呌人扛去烧化。李逵睡到天明起来,对太公曰:“昨夜替你捉了鬼,你如何不谢我?”太公只得安排酒食相待。李逵、燕青吃罢,二人离了四柳村。 到寨尚有八十里,离荆门镇不远。当日天晚,两个投所庄院,敲门借宿。不移时庄客出来曰:“我太公烦恼,请二位别处去歇。”李逵只顾入去,呌曰:“客人借宿。”太公里面看见李逵凶恶,暗地使人出来接待,安顿傍房安歇。李逵当夜听得太公、太婆里面啼哭,心焦起来,问曰:“你家甚人啼哭,搅得老爷睡不着。”太公出来答曰:“我家有个女儿,年方一十八岁,被人抢夺去,以此烦恼。”李逵曰:“是谁夺去你家女儿?”太公曰:“是梁山泊头领宋江。”李逵曰:“他同几个来?”太公曰:“和一个小俊生,各骑马来。”李逵便呌:“小乙哥,俺哥哥原来口是心非,不是好人。”燕青曰:“定没这事。”李逵对太公曰:“我便是梁山泊黑旋风,这个便是浪子燕青。既是宋江夺你女儿,我去取来还你。”太公拜谢,即待酒饭。 李逵、燕青吃罢,连夜望梁山泊来。直到忠义堂上,宋江问曰:“兄弟,两个那里去来?”李逵不答,圆睁怪眼,拔出大斧,砍倒杏黄旗,把“替天行道”四字扯破。众人大惊。宋江曰:“黑厮又醉了!”李逵拿斧抢上堂来,直取宋江。当有秦明、関胜、呼延灼、林冲等慌忙拖住,夺了大斧,揪下堂来。宋江怒曰:“有何事,你且说来!”李逵气做一团,那里说得。燕青向前,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宋江听罢,便曰:“这般屈事,怎地得知!”便对李逵曰:“我二三千军马回来,两匹马落路时,怎瞒得众人?若还得一妇人。你去房里搜看!”李逵曰:“山寨里都是你手下人,那里不藏过了。我当初敬你是个好汉,你原来是个酒色之徒。杀了阎婆惜是小样,去东京养李师师便是大样。你不要赖,早早把女儿送还老刘便罢。若不还他,与你定无干休!”宋江曰:“你不要闹攘,我与你同去刘太公庄上对证。若真是我,就那你爱你绑缚。如若不真,你这厮当得何罪?”李逵曰:“我若是假,输这颗【头】。”宋江便教铁面孔目裴宣,写了军令状,各执一张。李逵曰:“这后生想必是柴进。”柴进曰:“我便同去。”李逵曰:“若到那里对真之时,便吃我几斧!”柴进曰:“你先去。” 李逵、燕青依前再到刘太公庄上。太公接见,问曰:“此事如何?”李逵曰:“如今宋江自来,你和太婆、庄客都认他。若还是时,只管实说,我自替你做主。”只见庄客报曰:“有十数骑马来到庄上。”李逵曰:“只呌宋江、柴进入到草厛厅上坐下。”李逵拿着板斧,立在侧边,只等老儿叫声:“是。”便要下手。那刘太公近前拜了宋江。李逵问老儿:“这个是夺你女儿的不是?”那老儿睁开眼看了曰:“不是。”宋江对李逵曰:“你却如何?”李逵曰:“你两个先着眼矁他。这老儿不敢说是。”宋江曰:“你呌众庄客都来认我。”李逵随即呌众庄客认时,齐声呌道:“不是。”宋江曰:“刘太公,我便是梁山泊宋江。你的女儿多被假名托姓骗将去了。你若打听得来,报上山寨,我与你取还。”宋江指着李逵曰:“黑厮,这里不和你说话,你回寨里,自有辨理。”宋江与柴进等人马去了。燕青曰:“李大哥,怎的好?”李逵曰:“是我忒性紧,错行此事。既输这颗头,我自割下来,你把去献与哥哥便了。”燕青曰:“你没来由枉死做甚么!我教你自把麻绳绑了,背负一把荆条,拜伏在忠义堂前,哭曰:‘由哥哥打多少。’这个唤做‘负荆请罪’。”李逵曰:“如此惶恐,不如割了头落得干净。”燕青曰:“山寨里都是弟兄,谁来笑你?”李逵只得同燕青回寨负荆请。宋江正和众弟兄在堂上说李逵一事。只见李逵脱得赤条条,负着荆杖跪在堂下,低头无语。宋江笑曰:“我和你赌砍头,你如今却来负荆。”李逵曰:“哥哥既是不肯饶我,把刀割下头来。”众人都替李逵陪话。宋江曰:“只要我饶他,只教他捉得假宋江,取得刘太公女儿还他,方才饶他。”李逵跳将起来曰:“我去拿来。”宋江曰:“他是两个好汉,你独自一个如何捉得他?再教燕青和你同去。”燕青曰:“小弟便去。”房中取了短弩,绰条杆棒,随李逵再到刘太公庄上。燕青细问来情,太公曰:“日平西时来,三更去了,不知所在。”二人呌:“太公放心,我奉哥哥将令,务要我两个寻将来。不敢违悮。” 次日离了庄上,到处寻覔无动静。当晚两个在山凹古庙中歇息,忽听得庙外有人走步响。李逵开门看时,只见一个汉子,提把朴刀,转过山岗上去。燕青呌曰:“李大哥,不要赶去,我自有道理。”燕青扯起弩,搭上箭射去,正中那汉右腿,扑地倒了。李逵赶上,揪到庙中问曰:“你把刘太公女儿骗在那里去了?”那汉告曰:“小人不知此事。我只在这里剪径,做些小买卖。”李逵提起斧来喝曰:“你不实说,砍你做两叚。”那汉呌曰:“放小人起来商量。”燕青曰:“我与你拔了这箭。”放将起来,那汉曰:“小人胡猜,离此间西北十五里,有座牛头山。山上有个道院,两个强人,一个姓王名江,一个姓董名海。都是绿林中人,把道士杀了,占住道院。下山打劫,常假称宋江,想是这两个抢了。”燕青曰:“汉子,你休惧怕,我便是梁山泊浪子燕青,他便是黑旋风李逵。你便引我两个到那里去。”那人曰:“小人愿往。”燕青、李逵随着他,走到那山看时,果然似牛头之形状。至山来,天尚未明,看那道院周围土墙,李逵跳将过去,听得里面有人喝声。开门处,便挺朴刀来閗李逵。燕青见了,提着杆棒,跳过墙来。那引路的汉子走了。燕青见这贼正閗李逵,暗打一棍,正中那厮脸颊上,便倒,李逵再加一斧,砍番在地。里面不见一个人出来。燕青曰:“这厮必有后路走了。我去截住后门,不可胡乱入去。”燕青来到后门,只见一个汉子开后门要走,燕青赶将过去,那汉便走前门。李逵当头迎着,一斧砍倒在地。李逵入去,那伴当四散躲避,被李逵都杀了。来到房中,见个女儿在床上啼哭。看那女子,云鬂花颜,其实貌美。 弓鞋窄窄剪春罗,香体酥胸玉一窝。丽质难禁风雨骤,不胜幽恨蹙秋波。 燕青问曰:“你是刘太公女儿么?”那女子答曰:“奴家正是。十数日前,被这两贼掳在这里,每夜轮替奸宿。奴家要寻死路,不能得勾。今日得将军救拔,便是重生父母。”燕青去寻两匹马来,收拾财物,教那女子上马,将财帛和那两颗人头,拴在马上。放火烧了道院。两个送女子下山,直到刘太公庄上。爹娘见了女子,拜谢二人。燕青曰:“你不要谢我,你来寨里谢我哥哥宋公明。”两个各骑马匹,飞奔忠义堂上,拜见宋江。燕青将前事说了,宋江教设宴与燕青、李逵作贺。刘太公收拾金银,来到堂上拜谢,宋江不肯受,与他酒饭,教送下山去了。 时当三月韶华。宋江正坐,只见関下觧一夥人到,有七八个车箱,又有几束哨棒。宋江见这夥人都是虎形大汉,跪在堂下告曰:“小人等凤翔府人氏,今上太安州烧香。目今三月二十八日,天齐圣帝降诞之辰,我们都去台上使棍。今年有个扑手好汉,乃太原府人氏,姓任名原,身长一丈,自号擎天柱。口出大言曰:‘世间无对手。’两年曾在庙上争交,白白地被他拿去若干财物。今年又贴招儿,单搦天下人相扑。小人等一者烧香,二者为看任原本事,三来也要偷斈他几路好棍。伏望大王慈悲,放赦下山。”宋江听了,便教送下山去,传下令曰:“今后遇有烧香的人,休要惊唬,任从过往。”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燕青智扑擎天柱 李逵寿张乔坐衙 罡星飞入东南角,四散奔流遶寥廓。徽宗朝内长英雄,弟兄聚会梁山泊。 中有一人名燕青,花绣遍身光闪烁。凤凰踏碎玉玲珑,獬豸针穿花错落。 一团俊俏真堪羡,万种风流谁可学。锦绣社内夺英雄,东岳庙中相赛搏。 功成身退避嫌疑,心明机巧无差失。世间无物堪比论,金风未动蝉先觉。 当日燕青禀曰:“小乙自幼学得武艺,不曾逢着对手。今日遇此机会,小乙要去献台上与他比势,倘或赢他,与哥哥增采。”宋江曰:“贤弟,那人身长一丈。你这般瘦小身材,怎地近得他?”卢俊义曰:“小乙手叚不弱,任从他去。卢俊义自去接应他回来。”宋江问曰:“几时可行?”燕青曰:“今日三月二十四,来日拜辞下山。二十六日赶到庙上。二十七日店里将息。二十八日与那厮放对。”宋江置酒与燕青送行。扮作山东货儿,挑了货担,辞了众头领下山,取路望泰安州来。天晚,寻店安歇,听得有人呌曰:“小乙哥。”燕青看时,却是李逵。燕青曰:“你赶来怎的?”李逵曰:“我见你独自来,不曾对哥哥说知走下山,特来帮你。”燕青对李逵曰:“和你去无妨,到店时你便不要出来,只推有病。等那日去庙上看争交,你挨在稠人中,不要大惊小怪。”当晚两个投客店安歇。 次日起来,燕青、李逵行到申牌,将近庙上傍边,众人都立定脚,在那里看。燕青歇下担儿,也挨向前看时,见两个红标柱上,立面粉牌写道:“太原一扑擎天柱任原。”傍边两行小字道:“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燕青便扯匾担,将牌打碎,便挑了担儿,望庙上去了。看的人飞报任原说:“今年有劈牌坊放对的。”且说燕青同李逵来寻客店安下,睡到三更,听得鼓乐响,是与圣帝上寿。四更李逵、燕青起来,吃了早饭。李逵曰:“我带两把板斧去。”燕青曰:“被人看破,悮了大事。”当日,两个杂在人队里,先到庙下伏了,那日烧香的人挨肩叠背,充满庙堂。屋脊梁上都是看的人,山棚上都是金银器皿、锦绣叚疋。门外拴定骏马。知州禁住烧香人等,看这当年比势。上台只见十数对哨棍过来,列着四把绣旗,任原坐在轿上,前后二三十对好汉来到献台上。任原曰:“我两年在庙上,白白拿了若干利物。今年必用脱膊。”说罢,觧了搭膊,台上参了神,脱下锦袄,百千万人齐声喝采!那部署曰:“教师两年在庙上,不曾有对手。今年第三番了,教师有甚言语,安覆天下众香官?”任原曰:“四百座军州,七千余县香官,恭敬圣帝,都助圣帝物来。任原两年白受了。今年辞了圣帝还乡,再也不来。东至日出,西至日落,谁敢出来和我争利物么?”燕青纳着两边人肩臂,口中呌曰:“有,有!”从人背上直飞献台上。众人齐声喝喊。那部署问曰:“汉子,你姓甚名谁?那里人氏?”燕青曰:“我是山东张货郎,特来和他争利物。”那部署曰:“性命只在眼前,你有保人么?”燕青曰:“死了要谁偿命。”部署曰:“你且脱膊下来看。”燕青除了头巾,脱下草鞋赤脚。庙里看官,如翻江搅海。任原看了他这花绣急徤身材,心里五分怯。月台上太守使人来呌燕青,太守见他这身花绣,心中大喜,问燕青来历。燕青答曰:“听得任原搦天下人相扑,特来和他争交。”太守曰:“前面鞍马是我出的利物,山棚上应有物件,我主张分半与你。抬举你在我身边,何如?”燕青曰:“相公,利物不打紧,只要攧翻他,教众人耻笑,图声喝采。”燕青说罢,再上献台要与任原定对。部署问他:“先要文书为凭,不许暗筭。”燕青笑曰:“我又没棍棒,筭他甚么?”燕青做一块儿蹲在右边,任原先在左边立个门户,燕青不动惮,任原看燕青不动惮,看看逼过右边来,燕青只矁他下三面。任原暗忖曰:“这人必来筭我下三面,只一脚踢这厮下献台去。”有诗为证: 百万人中较艺强,轻生弃命等寻常。试看两虎相吞噬,必定中间有一伤。 任原逼来虚将左脚卖个破绽,燕青呌声,去任原左胁下穿将过去。任原急转身又来拿燕青,被燕青虚跃一跃,又在右胁下钻过去。大汉转身不便,脚步乱了。燕青抢将入去,用右手扭住任原,把左手揪住头,将头顶住他胸脯,把任原直举将起来,头重脚轻,借力便旋了五旋。呌声:“下去!”把任原直撺下献台。这势唤做鹑鸠旋。数万香官齐声喝采。任原徒弟见攧番师父,先把献台拽倒,乱抢利物。李逵看见,拿两条杉木棍打入,有人认得李逵,外面做公的大呌曰:“休教走了李逵!”太守听得,便从后殿走了。庙里众人,各自奔散。李逵看任原跌得昏迷,揭块石板,把任原头打得粉碎。门外弓箭乱射入来,燕青、李逵扒上屋去,揭瓦乱打。庙前喊声大举,杀将入来。当先卢俊义、史进、穆弘、鲁智深、武松、觧珍、觧宝七个好汉,引一千余人策应。燕青、李逵见了从屋脊上跳下来,跟着大军便走。又去店里拿了双斧,复去杀人。府里整点官军追时,那夥好汉去得远了。卢俊义只不见李逵,呌穆弘寻他回寨。 李逵提双斧直到寿张县衙内,大呌:“李逵爷爷到此!”寿张县听得“黑旋风李逵”五个字,那个不怕?李逵迳去知县堂上坐了,呌曰:“公人出来说话。不来时,便放火!”房内众人商量,只得着几个出去跪曰:“头领必有指使。”李逵曰:“我不来打搅县里。因在这里经过,请出知县相见。”两个去了,出来回话曰:“知县见头领来,开后门走了。”李逵走入后堂来寻,却见幞头袍靴,李逵取幞头带了,把绿袍朝靴穿上,拿着槐简走出厛前,大呌:“都来相见。”众人只得上去答应。李逵曰:“教吏听候,我排衙便去。”众人只得聚集公吏人等,擎牙杖骨朵,打了三通鼓,向前声喏。李逵大笑曰:“你众人也呌两个来告状。”吏人曰:“头领在此,谁敢告状!”李逵曰:“你着两个装做告状的来,我也不伤他,只是取笑。”公吏人等商量,教两个牢子装厮打的来告状。两个跪在厛前,这个告曰:“他打了小人。”那个告曰:“他骂了小人。”李逵曰:“那个是吃打的?”原告曰:“小人是吃打的。”被告曰:“他骂了小人,才打他的。”李逵曰:“这个打人的是好汉。先放他去。这个不长进的,怎地吃人打?与我枷在衙前示众。”便起身看枷。穆弘撞见呌曰:“众人忧你不见,却在这里。”拖着便走。李逵只得离了寿张县,到得寨里。宋江设宴与燕青庆贺,只见李逵放下绿襕袍并双斧,摇摇摆摆至堂前,执槐简来拜宋江两拜,把这绿襕袍踏裂,绊倒在地。众人都笑。宋江骂曰:“私自下山!但到处便惹祸端。今日对众兄弟说过,再不饶你!”李逵喏喏而退。 却说泰安州并各处州县,申奏宋江等骚扰一事,奏知道君皇帝。天子云:“去年元宵,此寇闹了京国。今年又往各处骚扰,朕遣枢密院进兵,不见回奏。”傍有御史大夫崔靖奏曰:“臣闻梁山泊上,立面大旗,上书‘替天行道’四字。民心既服,不可加兵。即目辽兵犯境,,若要起兵征伐,深为不便。以臣愚意,若降一封丹诏,颁赐御酒,命一大臣直到梁山泊招安,去敌辽兵,公私两便。伏乞准奏。”天子便差殿前太尉陈宗善为使,敬赍丹诏御酒,前去招安。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小七倒船偷御酒 李逵扯诏谤朝廷 却说太师府来请陈宗善到府坐下,蔡太师曰:“今上差你去梁山泊招安,我呌张干办同去,你若见不到处,就与你提拨。”陈太尉曰:“深感恩相厚意。”辞了太师,回到本衙,门吏报:“高殿帅相访。”接到厛上坐定,高俅曰:“招安一事,若是我在朝之际,必然阻住。况此贼辈,屡辱朝廷,罪恶滔天。今更赦宥,必成后患。太尉此去,我手下有个虞候姓李,能言快语,好与太尉提拨事情。”陈太尉称谢领受,两别去了。 次日,蔡太师【府】张干办,高太尉府李虞候,同陈太尉收拾御酒丹诏,出新宋门。来到济州,太守张叔夜接到府中,设宴相待。动问招安一节,陈太尉说了条细。张叔夜曰:“太尉到那里抚慰他众人,成事显得太尉清名,只是他数内有几个性如烈火,倘或冲撞不便。”张干办、李虞候曰:“不妨。”张叔夜曰:“这两个是谁?”陈太尉曰:“一个是蔡太师干办,一个是高太尉虞候。”张叔夜曰:“这两个莫去罢。”陈太尉曰:“他是蔡、高二府心腹,不带他去,必然疑心。”张叔夜曰:“只怕太尉此行劳而无功。”张干办曰:“我自有道理。”张叔夜再不敢语。筵罢送别。有诗为证: 一封丹诏下青云,特地招安水浒中。可羡明机张叔夜,预知难以策华勲。 次日,济州使人去梁山泊报知曰:“朝廷差太尉招安,赍丹诏到,准备迎接。”宋江大喜,教取银十两,打发报信先回。宋江与众曰:“屡望招安,不想今日方成!”吴用笑曰:“这番招安,看俺等如草芥矣。这厮引官军来,可以杀之。”宋江曰:“你们如此,坏了忠义二字。”林冲曰:“朝廷诏书必写唬吓言语。”宋江曰:“你们休要疑心,安排接诏。”先令宋清、曹正准备筵席,结綵悬花。使裴宣、萧让、吕方、郭盛下山,准备大船迎接。吴用密地传令:“如此而行。” 陈太尉在途摆列道引人马上梁山,指望一场富贵。箫让等在半路接着,俯伏在地。张干办问曰:“你那宋江大似皇帝,诏到怎不亲接?恁的欺君!请太尉回去。”萧让曰:“自来朝廷不曾有诏到寨,未知真实。宋江与大小人等,都在金沙滩迎接,万望太尉息雷霆之怒,与国家成全好事。”李虞候曰:“不成好事,也不愁你们。”萧让等只得恳请。酒果不肯吃,随即到水边,请太尉下舡,并随行从人等。先把诏书、御酒放在舡头。是阮小七监守,分拨二十军徤,各带腰刀。陈太尉坐在舡上,昂然而已。阮小七把船棹动,两边水手齐唱歌起来。李虞候骂曰:“村驴,贵人在此,全无忌惮!”那水手曰:“我们唱歌,干你甚事。”李虞候骂曰:“杀不尽的反贼!”便把藤条去打。那水手都跳下水里去了。阮小七曰:“你打水手下去,这舡如何去得。”只见上流两只快舡下来,阮小七便去拔了屑子,呌声:“船漏水滚上舱来!”那两只舡到,众人急救陈太尉过船去了。阮小七呌水手来,抖了舱里水去。取一瓶御酒来,觧封口。阮小七闻得馨香,和瓶连吃四瓶,将六瓶御酒,分与水手吃了。装上十瓶白酒,把原封头缚了,把舡飞到。 宋江等都迎至忠义堂,放着御酒诏书。陈太尉、张干办、李虞候立在左边。萧让、裴宣立在右边。宋江点头领,只不见李逵。宋江等跪在堂上,拱听开读。陈太尉取出诏书与萧让,裴宣赞礼,展开诏书读道: 制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五帝凭礼乐而有封疆,三皇用征伐而定天下。事从顺逆,人有贤愚。朕承祖宗之大业,开日月之光辉。普天率圡,罔不臣伏。近为宋江等辈,啸聚山林,劫掠郡邑,本欲用彰天讨,诚恐劳我生民。今差太尉陈宗善前来招安。诏书到日,即将应有钱粮、军器、马匹、舡只,目下纳官。拆毁巢穴,率众赴京,指免本罪。倘若仍昧良心,违戾诏制,天兵一至,蝼蚁不留。故兹诏示,各宜知悉。 宣和二年四月     日示 萧让读罢,宋江已下各有怒色。只见李逵从梁上跳下来,就萧让手里夺过诏书扯破,便来揪住陈太尉,拽拳便打。宋江、卢俊义抱住觧开,李虞候喝曰:“这厮怎敢大胆!”李逵揪住李虞候便打,喝曰:“这诏书是谁写来的?”张干办曰:“是朝廷圣旨。”李逵曰:“你皇帝姓宋做皇帝,我哥哥也姓宋。你莫来恼犯黑爷爷,把那写诏官员尽都杀了。”众人都来觧拆,把李逵推下堂去。宋江曰:“太尉休怪,且将御酒与众人沾恩。”令裴宣取御酒,倾在银盏内,都是村醪白酒。众人都走下堂去,鲁智深提铁禅杖骂曰:“忒欺负人!把水酒做御酒哄俺们!”刘唐挺朴刀杀上来。武松、穆弘、史进一半头领发作。宋江见不是话,急将轿马,护送太尉下山,过了三関渡口,再拜伏罪曰:“非宋江等无心归降,实是草诏官员,不知梁山泊里款曲。若得数句好言抚恤,我等尽忠报国,万死不辞。乞太尉回京,善言回奏。”各辞两别。陈太尉飞奔济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