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颠大师醉菩提全传 - 第 11 页/共 15 页
此时大殿新造得十分整齐,监寺怕他践污,便道:‘大殿上如何睡得?’济颠道:‘佛爷在大殿上我不去料理,却怎么装金?’监寺
没法,只得叫管理香火拿了铺盖,同他到大殿上去。济颠叫管理香火的将当中供桌上的香炉烛台,都收开了,把铺盖放在上面,又吩咐监
寺道:‘可将殿门闭上封好了,不许一人窥探,若容人窥探,装不完时,却休怪我。’吩咐毕,竟在供桌上打开铺盖,放倒头酣酣的睡去
。监寺见他屡屡有些妙用,不敢拗他,只得将殿门闭上,凡是看得见里面的窍洞,都用纸头封好。
此时天已近晚,众僧放心不下;俱在殿门外探听消息。初时一毫影响也无,首座道:‘不见响动,定是睡熟了;似此贪眠,怎么装金
?’执事僧道:‘且莫说贪睡,看他光光一个身子,金在那里?’有的道:‘都是长老没主意,信他胡言!’你也说说,我也讲讲,将交
三更,忽听得殿里呕吐之声大作。监寺听了,连连跌脚道:‘不好了!我叫他少吃些,只是不肯住手。如今在供桌上吐得肮肮脏脏,成甚
模样!装金之事,又是一场虚话了。’歇不多时,那呕吐之声忽然大作。众僧道:‘罢了!罢了!休要装甚么金,快把门打开,早早请他
出来,还省些时收拾。’监寺道:‘既是吐污的,索性再耐他半个时辰,等他出来,羞他一场,使他没得说,连长老的嘴也塞住了;倘开
早了,他未免又借此胡赖。’众僧道:‘也是!也是!’又捱了一会,又听得殿中呕吐之声更响,众僧俱各气忿不过,忍耐不住,定要开
关。监寺禁约不住,只听他们将殿门开了,不开犹可,及开了一看,只见三尊大佛,浑身上全照得耀眼争光,十分精彩,那济颠抱著西边
的大佛,在那里乾吐,供桌上下,那里有一点污秽?济颠早跳下来,埋怨监寺道:‘我说酒不够,叫你再买一壶,吃足了便好成全大事。
谁知你十分鄙吝,苦苦的舍不得,如今右边大佛右臂,还有尺余没有金子装,你若听信我言,再捱一刻开门,苦著我呕肠空肚,或者装完
也未可知。你又听凭他们开了门进来,如今剩下这尺余,怎么办?我须与长老说明,不要怪我办事不周。’监寺见他如此神通,方连连认
罪道:‘是我不是了。’遂报知长老,长老大喜,忙忙起来,净了手面,穿上袈裟,走到大殿上来,职事僧撞钟擂鼓,将合寺僧众集齐了
,一同瞻礼装金的佛像。众人看见金光夺目,比寻常的金,大不相同,无不赞叹神异。看到右边佛臂上,少了尺余金子,问知是酒买少了
,兼开早了门之故。长老大怒道:‘罚那监寺赔出银来买金装完!’
监寺没奈何,只得买了金子,叫匠人赔装上去,却是奇怪,任你十足的黄金,装在上面,比著别处少觉得暗淡而无光,到了后来,惟
有此处脱落,余俱不坏,方知佛法无边,不可思议。正是:
不是圣人无圣迹,若留圣迹定非凡;
禅参几句糊涂语,自认高僧岂不惭?
一日,济颠到九里松去闲游,适有一个财主家,盖造三间厅房,正待上梁;看见济颠走过,知他口灵,便邀住了,求他说两句吉利的
佛语,讨个好釆头。济颠道:‘佛语尽有,只要酒吃得快活,说来方才灵验。’那财主忙叫人搬出酒肴,尽他受用,济颠一连吃了十三四
碗,有些醉意,便叫道:‘吉时已到,快些动手!’众匠作听了,忙忙将梁抬起安放停当,济颠高声念道:
今日上红梁,愿出千口丧;
妻在夫前死,子在父先亡。
济颠念完,也不作谢,竟一直去了。那财主好生不悦道:‘这和尚原来无赖,我好好将酒请他,要他说两句吉利话儿,他却是说丧说
亡的,这等可恶,方才该扯住了骂他一场才好!’那工匠中有一个老成的道:‘这和尚念的句句是吉利之话,你怎反怪他?’屋财主怒道
:‘死亡怎说是吉利?’工匠道:‘你想想看,这三间厅屋里,若出千口丧,快也过得几百年了。妻死夫前,再无寡妇了。子在父亡,永
不绝嗣了。人家吉利莫过于此,还不快追他回来拜谢!’那屋主听了,方才大悟,急急叫人追去,已不知往那里去了。
那济颠走到一家馄饨店前,店主认得是济颠,便邀入店中吃一碗茶,济颠吃完了道,‘我承你请我一番好意!没甚报答,你取笔砚来
,待我将“馄饨”为题,做几句写在壁上,与人看看也好!’店主忙取笔砚来,济颠提起笔来写道:
外象能包,中存善受。杆出顽皮,捏成妙手。我为生财,他贪适口。砧几上难免碎身,汤镬中曾翻筋斗。舍身只可救饥,没骨不堪下
酒。把得定,横吞竖吞;把不定,东走西走。记得山僧嚼破时,他年满地一时吼。
济颠方才写完,忽一个后生,满脸焦黄,刚走到店门前,一跤跌倒了,看看已是没有了气。店主惊得手脚无措,连连顿足道:‘这个
无头人命,那里去办?’济颠道:‘不要慌,待我叫他去了罢!’遂向死人作颂道:
死人你住是何方?为何因病丧街坊?
我今指你一条路,向前静处好安藏。
念罢,只见那死人一毂辘子爬将起来,竟像活的一般,又往前走,直奔到岭脚下,又跌倒死了。店主并四邻的人看见,喜之不胜,感
激不尽!正要作谢,济颠乘空早一迳走了。
走到‘万工池’前,见一伙人在那里吃螺蛳,将螺蛳屁股夹断,用一个刺针儿挑肉吃;济颠见了念一声:‘阿弥陀佛!’即说:‘有
甚滋味?害这许多性命,不若舍与贫僧放了生罢!’济颠说毕,众人笑道:‘老师父不要取笑,已夹去屁股的死螺蛳,怎么放生?’济颠
道:‘你们若肯放,没有屁股也可生得,若不肯放,便是死的,生死只在你们众施主一转念间。’众人尽将吃的螺蛳,都递给济颠,道:
‘既是这等说,我们愿施舍了,请老师父放个活的与我们看看!’济颠接在手中,一齐抛入池中,口中念道:
螺蛳!螺蛳!亦禀物资;命虽微贱,性岂无知!纵不幸遇馋人,而死于鼎镬;岂无缘仗佛力,而生于清池。莫嫌无屁股,须知是便
宜。
咦!自今重赴清泉水,好伴鱼龙一样游。
众人临池一看,只见那些死螺蛳,依旧悠悠然然的活了,不胜惊讶,回转身来,要问济颠缘故,那济颠已不知那里去了。故至今相传
,万工池中的螺蛳是没屁股的,传为古迹,正是:
惨毒是生皆可死,慈悲无死不堪生;
总推一命中分别,莫尽夸他佛法灵。
忽一日,济颠偶在寺门前,只见阴雨密布,雷电交作,有一后生,奔至寺来躲雨。济颠将法眼看去,见他头上已插了该殛之旗,因问
道:‘你姓甚么?做何生意?家中还有何人?’那后生道:‘我姓黄,在竹竿巷粜米,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济颠道:‘你平日孝顺
么?’后生道:‘生身之母怎不孝顺?’济颠道:‘你既孝顺,为何该遭雷打?皆因前世,造假银害了人命不少,也罢,我且救你!’遂
引后生进至方丈室,摆正一张桌子,叫后生躲在桌下,自己脱下所穿的衣服,替他四面围著,却赤身盘膝,坐在桌子上,候那天雷交加之
际,念颂道:
‘后生后生!忽犯天焚。前生恶业,今世随身。上帝好生,许汝自新。我今救汝,归奉母亲,好修后来,以报前恩。诸恶莫作,众善
奉行。’
颂讫,只见那雷电绕轰三次,无处示威,只空响一声,把那阶前的一株松树,打得粉碎。后生躲在桌子下,魂都吓散了,只等那风雨
止,雷声息,才敢出来,叩谢济公救命之恩而去。正是:
‘虽仗佛威,不使佛力,起死回生,雷神消迹。’
一日,济颠正在打盹,忽有一个老儿,拿著一片香,来寻济颠书记。有人指说在云堂里打瞌睡,那老儿竟入云堂。济颠听见脚响,打
开眼一看时,只见老儿在胸前取出一片香来,向著济颠下拜道:‘小人乃是老剑营街鸨头蓝月英的父亲,不幸女儿月英身故,安排明日出
丧,到金牛寺门前焚化。求老师恕她罪孽深重,与她下一把火,超度超度。’济颠允了。
次日,叫一条小船,渡到石岩桥口上岸,只见那送蓝月英的亲眷都来了,杷棺材抬到金牛寺前放下,蓝老儿遂请济公下火。济颠道:
‘你要我下火,把几串钱与我。’老儿道:‘已安排百串在此相谢。’济颠道:‘不消百串,只用五串钱,买几瓶酒来吃了,方好下手。
’蓝老儿即刻去抬几坛酒来,济颠吃了,手执火把,高声念道:
绿窗曾记画娥眉,万态千娇谁不知?到此已消风月性,今朝剥下野狐皮。蓝月英,蓝月英,赋姿何妍,作事何丑?
鸳鸯枕上,夜夜生财;云雨场中,朝朝配偶。只知娇丽有常,不料繁华不久。
一日浪子觉悟,方知色即是空;忽然花貌凋零,始觉无来有去。山僧聊借无明,为汝洗凡脱骨,此际全叨佛力,早须换面改头。
咦!扫尽从前脂粉臭,自今以后得馨香!
济颠念罢,把火一下,匆匆而去。蓝老儿这夜梦见女儿对他说:‘多亏我爹爹,请得济公罗汉下火化身,我今已投生于富贵人家矣!
’
正是:
‘转移须佛力,解脱在人心;修到莲花性,污泥自不侵。’
一日,济颠要出寺去寻酒吃,沈万法道:‘弟子偶得了一些帮衬钱在此,买瓶酒来与师父吃罢,省得又去东奔西走的闲撞。’济颠道
:‘今日倒不是闲撞,因有一段宿孽,要指点他们。去偿还,好了消一案,恐怕错了期,便冤报不了。’说罢,一直走到飞来峰上的张公
家来,张公不在家,张婆见是济颠,便请进去坐下。说道:‘济师父,你是个好人儿哟!我阿公去年间生痢疾,险些死了,直到如今才好
,你却不记挂来看看!’济颠道:‘因为记挂,故今日特地来望,却又不在家了。’张婆便整治些酒肴请他吃,济颠吃完了道:‘我常来
打扰你们,殊觉没情理,明日我也做个东道,请请你阿公,阿公归来,叫他明日千万到东花园前十字路口来寻我,我在那里老等他。’张
婆道:‘怎么好反给师父破钞?’济颠道:‘不费事的,千万要等!’说罢,竟回寺去了。
张公回来,张婆将济颠的话,细细说了。张公笑道:‘他和尚精著一个身子,空著一双手,拿甚么来请我?只怕是说醉话。’张婆道
:‘他说了又说,叫你千万要去,并不是醉话。’张公道:‘东花园也不远,便空走一遭,也不打紧。’到了次日,张公真个走到东花园
十字街口,四下张望,那里有个济颠的影儿?又耐烦等了半日,不觉肚里饥将起来了,又向自己肚里埋怨道:‘我老婆听他的了醉话,真
是直恁的愚痴,且自到面店里,去买碗面吃了再回去罢!’遂走到一个面店里,吃了一碗面,不觉肚里渐渐的疼痛起来了,忙忙寻著一个
毛厕,就去大解。刚刚走入毛厕,抬头一看,不看犹可,这一看真是:‘前生孽债今生了,后世冤家今世消。’毕竟张公在毛厕上,见了
些甚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不避嫌裸体治痨 恣无礼大言供状
话说那张公走进毛厕里去,抬头一看,只见旁边矮柱上,挂著一个兜袋,用手一捏,知道是硬东西,连大便也不解了,忙解开了绳子
,将袋束在腰间,忙忙走回家中。到家打开一看,却是十锭白银,两口子好不欢喜。过了一夜,到次日早饭后,只见济颠慢慢的走出来,
叫声张公:‘你这时候还不出门,想是昨日得彩了?’张公道:‘你好个老实人,约定请我,却浪费了一日功夫,走到东花园来,那里见
你的影儿?耍得我肚内饿不过,只得自己买面吃。’济颠笑道:‘我虽无亲自来请你,你自家吃了,也算是我请你!’张公笑道:‘这是
如何算得?须是你拿出银钱来,才算是你请我。’济颠道:‘兜袋里的东西,不算我的,难道倒算你的?’张公张婆二人听了,不禁大笑
起来,知道瞒他不过,便道:‘果然亏你指点,拾得些东西,就算你请的罢!’济颠道:‘昨日算我请你,明日还有一段因果,须是你请
我。’张公道:‘明日我就请你,不要又失约不来!’济颠道:‘我明日准等你。’说罢,就作别而去。
到了次日,张公果真的又走到东花园前,只见济颠已先在那里张望。张公笑道:‘好和尚!自己请人,便躲避不来,别人请你,便来
得这早。’济颠听了大笑起来二人携著手,同到一个酒店里坐下,叫酒保烫酒来吃,吃了半晌,济颠道:‘不吃了,我们且出去看看!’
张公忙付了钞,同他走出店来,早远远望见毛厕门上,扰扰嚷嚷,围著许多人在那里看,张公不知何故,忙忙走上前,分开众人,挤去一
看,只见昨日挂兜袋的那根矮柱上,有个人把条汗巾缚了颈,吊在上边打鞦千。张公吃这一惊不小!心头突突的乱跳,忙走出来,悄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