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升平后传 - 第 4 页/共 12 页

进了大门,来至二道屏门,一瞧里面,是正大厅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三人来至上房,有人掀起帘拢,进上房。只见迎面站立一人,年约四十以外,容长面貌,双眉带秀,二目神光足满,鼻直口方,海下雁尾髭须;身穿蓝绸长衫,足下白袜云鞋。一见三人,带笑开言:“三位贵客来临,荒山野径,有失远迎!”执手让座。王天宠说:“我三人远路而来,误入此山,失迷路径。天色已晚,来至宝庄投宿。未领教庄主尊姓大名?”那人说:“在下姓金,名青,当年在镖行生理,有一个匪号,人称水豹子金青。三位尊姓大名?从哪里来?”王天宠见此人五官端正,并不隐瞒,把以往之事自己述说一遍。金青说:“原来王义士,有失远迎!”四人归座,有从人献过茶来。金青说:“那位朱天飞兄台,久在云南保镖,我是闻名久矣!这位侯化泰兄台,作何生理?”侯化泰说:“小可无事闲游。”金青吩咐摆酒。不多时,家人摆上酒,四入归座饮酒。金青说:“你三位来意,我已知道,必是要上峨嵋山去,打听马成龙等生死下落。”王天宠说:“不错,我三人正为此事而来,庄主如何知道?”金青说:“我有一拜弟,名叫朱瑞,在峨嵋山管理粮台事务。今日从我这走,提说瘟道人叶守敬厉害。”朱天飞一闻此言,说:“金庄主,你山内有知己之人,必知进山之道路,望求指示明白。”金青说:“三位要进此山不难,你我吃完酒,明日我同三位进山。”王天宠点头,四人安歇睡觉。次日天明,四人收拾,一同起身。四人这一入山,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吴性海设谋定计 叶守清被获遭擒   歌曰:祸,祸,祸,世事如棋一着错。看得破,忍不过。只说天网甚恢恢,你看到头饶哪个?   金青次日早饭后,带领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收拾好了,各带随身的兵刃,出了金家坨,一直往西。一看两旁俱是高山峻岭,树木丛杂。金青说:你三个人来到此处,与我也是三生有幸。我拜弟朱瑞奉八路都会总之命,屡次请我入伙,我推之再三。今我同你三位进山,以回拜他为名,再暗探马成龙的下落。”朱天飞说:“此事不妥,我同侯化泰二人前者诈降峨嵋山,盗过妖道的阴阳八卦幡。峨嵋山之贼不认得我弟兄的甚少。”金青说:“要不然你三位在长松岭山神庙内等我。”朱天飞说:“也可。”四人说说讲讲,前面已至长松岭。这四个人由东边顺山坡上去,见路北有座山神庙,就是一间殿,并无群墙。金青说:“你三位就在此庙中等侯,少时听我回音。”金青竟自去了。   王天宠三人来至山神庙内,一见神像威严,三个倒身下拜,说:“山神爷保佑,弟子几人救马成龙、马梦太来至此处,保佑将他二人救回,我等回营面禀将军,奏明当今圣上,重修古庙,塑化金身。”磕罢头站起身来,三人就地而坐,谈论些闲话。天已正午,三人甚是焦燥,不见金青回来。王天宠说:“你我三人莫若往西相迎。”朱天飞说:“也好。”出了山神庙,往西走过两道山岭,见眼前有一座树林,及至临近,见树林之内有一带红墙,坐北向南,有一座古庙,上面泥金匾,是“莲花观”。山门之东有一角门。王天宠看罢,上前扣门。只听里面一声“无量佛”,把角门开放,出来一个道童,头挽牛心发纂,横插一支古簪,身穿月布半大的道袍,蓝布中衣,白袜青云鞋;白生生的脸膛,两道重眉,二目有神,准头端正,唇若涂朱,说:“三位从哪里来?叫门有什么事?”王天宠正看,听道童一问,说:“小师傅请了!我三人乃是游山玩景之人,来至此处,口干舌燥,欲到贵观中讨杯茶吃,求小师傅方便。”那小道人听了,说:“三位请进,此乃小事。十方门弟子,吃十方人之钱粮,理应与十方人方便才是。”王天宠一听此道人说话也甚和平,随同进了角门,进大殿。西边有屏门四扇,小童儿引路,进了屏门,见迎面堆着假山石,后面栽松种竹,甚是清雅。见正北鹤轩三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三人进了上房,见正面是硬本八仙桌一张,两边各有太师椅子两把。墙上挂着挑山一轴,画的是“踏雪寻梅”,两边各有对联,写的是:到处有缘到处乐,随时守分随时安。   三人看罢落座。小童儿说:“我请我师傅去。”   不多时之间,只听外面一声“无量寿佛”,从外面进来一个年迈的道人,年约七十开外,头戴如意青布道巾,蓝布道袍,青护领相衬,腰系水火丝,足下白布高腰袜子,厚底云鞋;面皮苍老,发如三冬雪,须赛九秋霜。进得屋来,合掌当胸,道:“贫道稽首了!三位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三人各通了各姓。老道吩咐看茶,说:“王义士乃世外高人,我久仰大名,称宏宇宙,贯满乾坤,今幸得会,也是三生有幸!”王天宠说:“仙长尊姓大名?如何知道小可之名?”道人说:“小道姓吴,草字性海,野号人称飞飞子,又名知机道人。因自幼跳出红尘,在此处参修。”王天宠说:“是了,仙师此处离峨嵋山甚近,怕有贼人前来扰乱,此处焉能修行?”知机道人说:“贫道夜观天象,见将星明亮,太白搅于斗口,此处必有刀兵之灾。小道略晓奇门之数,我在此处,料也无妨。”朱天飞一听道人善晓奇门,心中甚为喜悦,说:“奉求仙长占算占算,天下几时可能太平?”知机道人吩咐道:“童儿,看香案伺侯,把算卦应用的对象取来。”童儿把算卦之物摆在八仙桌上,里面是阴阳八卦、十二星辰、二十八宿棋子。摆上一对蜡台、一个香炉、拿过一股香来。老道进里间屋中洗了手,转身出来,取引火之物把香点着。老道暗暗的祝告,然后来至在桌案以前,口中说道:“八卦阴阳变化通,五行神课妙无穷。世人不辨阴阳理,神煞特来定吉凶。信阴阳者,明登大路;不信阴阳者,黑地推车。”钻云神鹞朱天飞一听老道所言,料想必是一位隐士高人。正在思想之际,忽见小白龙王天宠、追风仙猿侯化泰“哎哟”一声,翻身栽倒在地。朱天飞也觉得头眼晕花,翻身栽倒。老道哈哈大笑,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书中交待,这是怎么一段缘故?老道吴性海,他本是劝善会总蔡文增的徒弟,跟八路都会总吴恩当差。只因神力王兵困了峨嵋山,吴恩知道此处有一青石洞出入,是幽僻一条小路,故派吴性海在青石洞外莲花观带四个道童儿、二十名勇丁,在此巡查。吴性海自己会配熏香蒙汗药。今天正与虎遁真人叶守清讲说,见童儿进来禀报说:“外面来了三个人,要讨杯茶吃。”叶守清问:“这三个人是怎生的打扮?”道童说:“一个七十多岁的秃老头儿,一个矮身量的老头,还有一个绿眼珠、三十多岁的男子,各带随身兵刃。”叶守清听黄儿之言,说:“吴会总,外面来的这三个人非是别人,都是大清营的奸细。那两个老头儿,一个叫朱天飞,一个叫侯化泰,前番入峨嵋山诈降,盗走了八路都会总的阴阳八卦幡,未能将他两个人拿住。这两个人是诡计多端,今天前来,必是哨探进山的道路。那个绿眼珠的男子,定是福建台湾聚泉山的小白龙王天宠。此人武艺出众,水旱精通,带管着二十四座海岛,他手下的英雄不少。前者都会总曾派镇西侯李天保邀请此人入伙,那王天宠诓骗了镇西侯李天保一万两银子,不但他不归天地会,反把李天保的耳朵削去一个。前者急先锋萧可龙兵反苏州之时,被王天宠一镖打死。他屡次与天地会作对,八路都会总恨他入骨。今他三个人来到此处,也是天缘凑巧,他飞蛾投火,自来送死。”吴性海听罢,说:“贤弟在此少待,我到外面看事作事。这三个人都是足智多谋之人,非等闲之辈,先须把他等稳住,然后慢慢的定计捉拿。”叶守清说:“你去吧,事事留心,不可大意。”   吴性海这才来到前面,问了三人的名姓,见三个人二目烁烁放光。老道拿话稳住,然后以算卦为名,叫童儿取过一股香来,那里头就暗藏着一支熏香。他假装进里面屋中洗手,自己暗闻上点解药,出来烧香,把三个人熏将过去。他这才转身,出了上房,一直往东进角门,来至后院,见了虎遁真人叶守清说:“会总,今我将朱天飞、侯化泰、王天宠三人拿住,请会总前去发落。”叶守清说:“派人将他三人捆上,送至八路都会总前去报功。”吴性海说:“且慢。要将三个人捆上送至山内,倘或路上有了差错,该当如何?依我愚见,莫若把他三个人杀死,把人头献与八路都会总,倒是万全之策。”叶守清说:“也好,你我带宝剑就此前往。”二人拉剑来至鹤轩,叫童儿把那三个人拉至院内,怕溅在屋中血迹。叶守清走至王天宠近前,论起宝剑,对准了颈项,只听得一声响亮,红光崩溅,鲜血直流。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朱瑞夜探兴会庄 金青计捉瘟道   歌曰:劳,劳,劳,东西南北苦周遭。勿憔悴,且逍遥。一心似水惟平如,万事如棋不着高。   那虎遁真人叶守清举起宝剑,照定那王天宠颈项就是一剑。只听得一声响亮,红光崩溅,鲜血直流,叶守清翻身栽倒就地。不知是从何处来的暗器,正打在那叶守清鼻梁之上,闭气身倒。少时间苏醒过来,问吴性海说:“这里哪里来的暗器?”知机道人说:“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话言未了,只见迎面一宗物件打来,吴性海躲开,望房上便骂说:“哪里来的无名小辈,敢这样无礼!”房上一声喊嚷说:“呔,好个妖道,胆敢害人!”只见从房上蹿下一人,年约二十七八,头上青绢帕缠头,身穿蓝绸裤褂,足下青缎快靴;背后斜插势系着一个小包裹,手执一口钢刀;面目透黑,粗眉阔目,四方海口,土星丰满,五官端正,用刀一指吴性海,说:“把你这伤天害理的妖道,胆敢白昼害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岂肯饶你!”吴性海一瞧,不是外人,正是百胜将朱瑞。吴性海气往上冲,说:“原来是朱瑞。你也是天地会中之人,今日吃里扒外,反向他人!”朱瑞一阵冷笑,说:“吴性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今报应临头。我已归降大清,特意前来拿你!”吴性海摆宝剑劈头就砍,朱瑞用刀相迎,二人杀在一处。走了几个照面。朱瑞旁边一蹿,说:“妖道,我杀你不过,我要去也!”往正南就走。吴性海随后就追,朱瑞翻身一铁莲子,照定老道打去。老道躲闪不及,正中前胸,“哎哟”一声,栽倒在地。朱瑞赶过来,按倒就捆,连叶守清一并捆上。   金青也从外面跳进墙来,说:“贤弟,你倒是个英雄,你将两个拿住。   来,先把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三位英雄救起来。”二人到屋中找了一碗凉水,把三个人牙关撬开,把凉水灌下去。三个人少时才醒过来,睁眼一看,朱瑞、金青二人站在面前。朱天飞等站起身来,说:“惭愧!惭愧!我一世英名,付于流水,不想今天在庙中栽在鼠辈之手!”朱瑞、金青齐说:“总是三位一时的大意,贼人诡计多端。”说罢,五个人进鹤轩落座。朱瑞、金青说:“我在各处搜寻,还有余党没有。”言罢,出了鹤轩,一直扑奔后面。在各处一找,连道童带勇兵,踪迹不见。朱瑞转身回至鹤轩,说:“有几个鼠辈已然逃走。你我找寻厨房、吃些酒再作道理。”金青说:“我去。”到厨下找着了些个酒菜,五人摆在鹤轩,吃酒谈心。王天宠问道:“金庄主到得山内,可曾打听着马成龙、马梦太二人的生死下落?”金青说:“我自与三位分手,进了青石洞,到了朱贤弟那里,我二人说明,劝他投降大清营。二人说罢,特意前来寻找你三人,商议大事。”王天宠说:“先把虎遁真人叶守清、知机道人吴性海二人结果,你我投奔金家坨,到了金庄主家中,再为商议办理。”金青、朱瑞拉刀,把二个老道结果性命。五个人起身,来到金青家中,到书房众人落座。从人献过茶来。王天宠问朱瑞:“如何能出峨嵋山,来到此处?”朱瑞说:“我那里并无人管辖,自带三千人马护守粮台。我今情愿引三位进去,到了我寨中,夜入兴会庄,寻查瘟道人叶守敬,盗他解药与瘟旗。”王天宠问:“几时起身?”朱瑞说:“今日黄昏之后,同我表兄一同进青石洞,到我寨中。我先在兴会庄哨探,你三个人听我信息。”王天宠说:“也好。”四个人谈论到日落之时,收拾齐备,投奔青石洞。朱瑞头前带路,进了石洞,到了青松岭他自己寨中,让他表兄陪着王天宠三人说话。他自己背插单刀,出离本寨,顺着山路,曲曲弯弯,竟扑兴会庄而来。天有初鼓以后,到了兴会庄东门之外。抬头一看,但见堡子城上灯光闪烁,刀枪密布,来往巡查之人甚多,庄门紧闭。朱瑞围着砖城绕了两个弯曲,在西北僻静之处蹿上城上。顺马道跳至下面房上,蹿房跃脊,扑奔帅府,来至瘟道人叶守敬的住宅。到了前院,站在北房坡上,但见下面灯光闪烁。由房坡落下来,沾点唾沫,把窗棂纸湿破,往里一瞧,但只见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后面椅子上坐着正是瘟道人叶守敬。桌上有一盏蜡灯,上面垂下四个纱灯,两旁站着四个童儿。听老道那里说:“童儿,看茶!把吴会总请来。”小童转身出去,不多时带进一人,身高七尺,头戴三角白绫巾,扎着金蛾子,二龙斗宝,捱巍巍一朵菇叶,迎门乱晃,身穿白绫箭袖袍,周身绣三蓝牡丹花,蓝绸罩衬袄,薄底靴子,腰系丝鸾带,肋下佩宝剑;面色微黄,两道剑眉,一双三角眼,尖鼻子,菱角口,微有几根黄胡须。朱瑞看罢,认得是二都会总吴德。自己在后面暗暗听他等说些什么。只听里面瘟道人叶守敬说:“二都会总,我今操练了一座瘟阵,打算把大清营的众将一网打尽。头一阵,拿了金刀将邓龙,他是大清营的先峰;第二阵,拿了一个带奋勇队的胡忠孝;第三阵,拿住王金龙。昨日在山口杀死张杰、张化,又生擒马成龙与马梦太,俱都押在空房之内。我意欲解到八路都会总那里发落,故请二都会总前来商议。”吴德一听此言,说:“师兄既将对头冤家马成龙拿住,何必又在空房看押,恐其日久生变。今天晚间,吩咐调齐人等,将马成龙五个带至大厅,捆在桩柱之上,把他五个人开膛摘心,剥皮抽筋。”瘟道人叶守敬一听此言,吩咐手下预备了。童儿出去,调齐了一百名削刀手,两旁掌齐灯笼火把。瘟道人吩咐:“童儿,把马成龙押上来!”   书中交待,邓龙等被擒之后,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及至被妖人用解药解过来,已牢拴二臂,知道是被获遭擒,心中渺渺茫茫,犹记在山前打仗,被妖人一股黄烟,自己就不知人事了。自己料想:“既然破获,断无生理。大丈夫以身许国,死何足惜?可恨死在妖人邪术之手!”正在思想之际,见胡忠孝、王金龙一并皆到,俱都捆在桩柱之上。叶守敬吩咐人等:“不许难为他等三人,还要送在八路都会总那里献功。”每日有人与他三个人送茶送饭,这三个人也就只等一死。这一日,又把马成龙、马梦太解到,亦有人用解药将他二人解过来,马成龙与马梦太破口大骂。胡忠孝说:“马大哥与马老哥,这倒是有缘。想当初三国中桃园三结义,刘、关、张不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那三个人尚且不能,今朝你我兄弟活着在一处为人,死了在一处作鬼,倒是一场乐事。”马成龙一听此言,哈哈大笑,说:“胡大兄弟,你说得有理。你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一日晚晌,正在懮闷之际,只见看守之人带进十数个兵来,说:“你们五位大喜啦!会总爷要送你们回去哪。”马成龙就知道今日晚晌要死了。过来把他等绳扣解开,带至在大厅之前,在东边桩柱之上。马成龙等破口大骂。靠正北头一个桩柱之上,的是马成龙,往下马梦太、胡忠孝、邓龙、王金龙。叶守敬吩咐:“把马成龙给我凉水浇头,开膛摘心!”手下人答应,过来一个人,姓殷,名叫殷七,外号人称殷到底,拿了一把牛耳尖刀,腰系白围裙,来至马成龙近前,吩咐:“看水盆伺候!”有人把马成龙两腿拿绳捆住,在后心上一种物件。殷到底把马成龙衣服解开,把牛耳尖刀往嘴中一含,吩咐人:“倒水!”殷到底手执钢刀,照定马成龙的前心,只听得一声响亮,红光崩冒,鲜血直流,殷七死尸栽倒在地。   原来是殷七用刀要扎马成龙,从东房上打下一铁莲子来,正中殷七的面门,把贼人打死。众人一阵大乱。瘟道人叶守敬来至外面,说:“好大胆,又有奸细了!你下来,与山人分个高低!”话言未了,房上又一铁莲子,望老道打来。叶守敬往旁边一闪,说:“好鼠辈,胆敢用暗器伤人,你也算不得英雄!”话言未了,只听房上一声喊嚷说:“好妖道,待我来!”“嗖”一箭步蹿下房来。叶守敬借灯光一看,见此人头戴罩头帽,身穿瓦灰色夹裤夹袄,足下青布快靴,手执明晃晃一把钢刀。叶守敬看罢,原来是管粮会总百胜将朱瑞,问:“朱会总,来此何干?”朱瑞一阵冷笑,说:“叶守敬,我已然归降大清营,特意前来拿你!”叶守敬说:“好孽障!你这是飞蛾扑火,自来送死!”伸手拉出瘟旗来,照定朱瑞一指,只见一缕黄烟直扑朱瑞的面门。朱瑞想躲也来不及了,觉得头眩眼晕,翻身栽倒就地。叶守敬吩咐:“把他捆上!”手下人答应,把朱瑞捆在桩柱之上。老道叫童儿拿解药来,把他解过来。童儿去了半晌,不见回来。老道心中着急。吩咐人把殷七死尸抬下去,再派家将杜成把马成龙开膛摘心。杜成手执钢刀,来至马成龙近前,方要举刀,从东房上一镖,正打在杜成的面门上。杜成“哼”的一声,扒跌就地,当时身死。从房上跳下一位惊天动地的大英雄,伸手要捉拿瘟道人叶守敬。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马杰叛反峨嵋山 英雄受计捉妖道   歌曰:无事莫生愁,子与孙,枉担懮。前生修积安排定,使什么机谋,结什么冤仇,前人田土后人授。急回头,饶他一着,胜作马和牛。   瘟道人叶守敬见杜成被镖打倒,随后跳下一人,正是小白龙王天宠,提刀就砍。叶守敬用宝剑相迎,二人杀在一处。老道把宝剑门路分开,施展八仙剑法。怎见得?有赞为证:拐李先生剑法高,洞宾架势人难挠。   钟离背剑清风客,果老斩芦削凤毛。   国舅走动神鬼惧,彩和四门放光豪。   仙姑摆下八仙阵,湘子追魂命难逃。   王天宠见老道这一片剑光甚是厉害,自己用力护住身体,闪展腾挪。二人战了有两刻之久,叶守敬往旁边一闪,一个箭步蹿至圈外,回手拉出瘟旗来,冲定王天宠一指,王天宠翻身栽倒于地。老道举宝剑往下就砍,忽从北房上打下两块瓦来。老道闪开,只觉后面一股凉风,有人一脚把瘟道人踢倒,按住就捆。众人一阵大乱。   来者之人,正是追风仙猿侯化泰、钻云神鹞朱天飞。他二人见王天宠来到兴会庄,打算要暗中刺杀妖道叶守敬;见朱瑞被他拿住,派道童去上后面取解药去。朱天飞、侯化泰二人在暗中跟随,见小童儿到了后院上房,掀帘栊进屋中去了。朱天飞听了听屋中没人,暗中跟将进去,见小童儿正开箱子。朱天飞把小童儿捆上,说:“你不准嚷,你要嚷,我就结果了你的性命!”问小童儿:“解药放在哪里?趁早说了实话,饶你不死。要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杀死!”童儿说:“好汉爷饶命!那药就在这个箱子内。”朱天飞把箱打开,取出几瓶药来,给了侯化泰两瓶,余者带在兜囊之中。把小童儿捆上,把口塞上。   这才二人翻身上房,来至前院,正见老道要杀王天宠。二位先打了叶守敬一瓦,然后各人闻上解药,跳下房去,把老道一脚踢倒捆上,过去把王天宠解开。此时,二都会总吴德见事不好,想要逃走,被侯化泰一刀打翻在地,也把他捆上。吓得众余党四散逃走。王天宠、朱天飞先把朱瑞用药解过来,然后把众人的绳扣解开。各处一搜,把众人的兵刃找着,把吴德、叶守敬二人杀死。那马成龙问:“你等是从哪里来?”王天宠把以往之事述说一遍,又给朱瑞引见一番。这才一同起身,直奔青松岭而来。到了朱瑞营中,与金青见了面,众人把贼人的粮草点火烧着,烈焰腾空。马成龙甚为喜悦,说:“此乃天使八卦教匪该灭!这一烧粮台,这些贼人胆战心惊。俗语说的是‘功高莫如救驾,计毒莫若绝粮’。你我弟兄趁此逃走,少时救兵来也。”众人会合一处,直奔青石洞。   正往前走,只听后面锣声响亮,喊杀连天,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原来是抚山都会总三手将任山,带领云南二勇士小常万杨平、云南三勇士摇山动姚兴、大耗神梅峰、搬山雕陈忠、逍遥会总张宝任、太平会总任凤姣,带来三千八卦教中之兵,巡查各处山口。今见青松岭上火光冲天,人声吶喊。只见前面来了一个八卦教中兵丁,跪倒说:“报!青松岭火起,粮台已然被火烧毁。”老会总任山一听此言,吓得魂飞魂散,吩咐人:“来!齐队!”带了三千奋勇队,来到青松岭,扑灭余火,再找奸细,踪迹不见。   任山无奈,派杨平巡山,他自己带本队中之人,骑马飞奔峨嵋山。到了山上,天已五鼓之时,来到通天宝灵观山门以外下马,有人回禀进去。不多时,里面传出话来:“请!”任山跟那人来至大殿,只见八路都会总升坐在当中太师椅子上,两边站立着八个道童儿,殿帝站立两位护驾真人,是吴法兴、吴法广、吴法通、吴法元。任山看见八路都会总吴恩,头戴黄云缎莲花道冠,杏黄缎子道袍,上镶着金八卦;面如银盆,四方脸面,长眉朗日,鼻直口方,海下一部银髯,飘洒胸前;肋下佩太阿剑,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任山跪倒叩头,说:“都会总在上,今有管粮会总百胜将朱瑞叛了峨嵋山,烧毁粮草,竟自逃走。”吴恩一听粮草全都烧毁,吓得心惊胆破,说:“好一个匹夫,真是胆大!”正在着急之际,忽见从外面进来了回事之人,报道说:“莲花观中虎遁真人叶守清与知机道人吴性海二人被杀。”吴恩又闻此言,说:“不好了!必是有大清营的奸细前来,暗进青石洞中。”话言未了,只见小常万杨平同摇山动姚兴进来报道:“兴会庄中瘟道人叶守敬与二都会总吴德,不知被何人杀死,把被擒之人全都救去了。请都会总的示下!”八路都会总吴恩说:“知道了,下去,请一字并肩王马杰前来议事。”   不多时,红胡子马杰来到此处,说:“众位早来了?我给兄长叩头。”   吴恩说:“贤弟,我有一件事与你商议。”叫左右退去。这英贤殿中就是吴法兴兄弟四人、任山、马杰等。吴恩说:“我这峨嵋山大事不好。头一个,叶守敬乃是我的心腹人,如今他死在大清营中;我的粮草又被烧毁。我先派杨平、姚兴二人前往云南楚雄府大竹子山去搬请救兵,顺便催粮前来。我又要亲自走一遭,到了云南,约请各路人马,我在这峨嵋山要与那神力王、穆詹决一死战,方出我胸中恶气!我把山寨之上大事全托马贤弟你与任山二人照应,命吴法兴、吴法广、吴法通、吴法元四人助于你。我定于明日先派杨平、姚兴二人走前站,我要率领众将与大清营见一阵,或输或赢,我再定行期。”马杰说:“事不宜迟,兄长今日就带人马和他开兵,小弟作为前敌先锋就是了。”吴恩说:“取我令箭一支,派杨平、姚兴二人起身往云南前去催粮。”杨平等领令起身去了不提。   且说那吴恩早就调齐了人马,带马杰、梅峰、陈忠,浩浩荡荡,大队人马出了北山口,过了接天岭,到山口以外空宽之所,方才扎住队伍。只听大清营中火炮惊天,震的山摇地动。从那穆将军大营内,出来了马步军队有一万五千之众。穆帅的马后,就是那临敌不惧、勇冠三军的马成龙和胡忠孝、马梦太、李庆龙等人。   且说马成龙自火焚了青松岭,他带领朱瑞、金青、王天宠、侯化泰、朱天飞、邓龙、胡忠孝、王金龙等,回归大营。天色已然大亮,正遇穆帅升帐,他这才叫人回禀进去。不多时,只见旗牌官出来,说:“元帅令下,叫你等进去。”马成龙进去,到了大帐之内,参见了将军,把被挽遇救之事说了一番,又保荐金青、朱瑞二人。穆将军俱赏给六品千总之职。马成龙等各记大功一次,赏给王义士、朱义士、侯义士三人三桌酒席。大家下帐,回到自己账房之内,开怀畅饮,吃至二鼓方散。   次日天明起来,穆将军调齐了队伍点名,忽见流星探马来报说:“山内妖道吴恩调动大兵前来,离北山口不远。特禀将军知道。”穆帅闻听,就点一万五千马步队,带领一干众将人等,浩浩荡荡的来至营外。见妖道早已把队伍摆齐,当中一杆白八卦旗在空中飘摆。那赛诸葛天代光端坐在四轮车上,身背后站立那些上将。穆将军看罢。说:“来,你等哪个前去,把妖人给我拿住?”旁边过来钢肠烈士欧阳善,要前去捉拿吴恩。穆将军吩咐他小心谨慎。欧阳善这才摆棍跳出阵外,点名要吴恩前来送死。旁有大耗神梅峰,一摆木棍,跳出阵前,两个人见面,各通了名姓。欧阳善说:“鼠辈,你算什么东西,与我动手?我要的是妖道吴恩!”梅峰一听此言,说:“欧阳善,你要赢了我手中之棍,我方心服你是英雄,那时八路都会总定然前来和你较量。”欧阳善举棍照定大耗神梅峰就打,梅峰用棍怀中斜抱月的架势往外一磕。欧阳善棍法一变,往梅峰太阳穴上就打。梅峰往下一闪身,躲过棍去。二人上下翻飞,战了有七八个照面,欧阳善猛一棍,把梅峰的棍给磕飞了。梅峰跳出圈外,逃回本阵。   只见吴恩背后蹿出一人,身高七尺,头戴三角白绫巾,围着金抹额,二龙斗宝,迎门一朵菇叶,颓颓的乱晃,身穿白缎子箭袖袍,上绣三蓝牡丹花,腰系丝鸾带,单衬袄,薄底靴子;面如羊肝,黑中透暗,两道粗眉,一双大眼,白分明,烁烁的放光,狮子鼻,四字方海口,两绺黑耳毫;手中擎一条混铁棍,直扑欧阳善而来,说:“呔!小辈,你认识搬山雕陈忠的厉害么?”抡棍就打。欧阳善一个箭步,用棍相迎。那陈忠使一条铁棍,天生的力大无穷,棍法精通,战了几个照面,把欧阳善杀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欧阳善败回本队。山东马讨令,当先来到两军阵前,大环金丝宝刀一摆,说:“小辈,你急速回去,叫那吴恩出来受死!”陈忠并不答言,抡棍就打,马成龙用宝刀相迎。两个人走了几个回合,未分上下。陈忠急摆棍,照马成龙头顶打来。马成龙躲闪不及,用宝刀往上相冲。只听得一声响亮,那条铁棍挥为两段,陈忠吓得回头就跑。   八路都会总吴恩气往上撞,说:“众位会总,哪个过去将马成龙拿住,我赏叶子黄金三千两,官封一字并肩王。”话言未了,只听红胡子马杰一声喊嚷说:“会总,待我前去拿他!”拉金背刀跑出阵外,来至马成龙近前,高声喊嚷说:“来,来,来!我与你较量三百合!”马成龙一瞧是马杰,知道他是大清营中之人,在天地会八卦教贼人营中卧底。及至临近,马成龙低声说道:“你来此何干?”马杰说:“我特意前来报机密大事:吴恩他想要上云南调兵,定于明日起身。你回营禀大帅知道,派精明强干之人,在峨嵋山正南山口以外等候拿他。此乃万年不遇之机会,千万不可错过!”马成龙点头说:“你我假战三合。”二人说话,那吴恩不能听见,相离队伍甚远。二人各摆兵刃,假战三合,马杰败回本队。八路都会总吴恩在四轮车上一声喊嚷说:“马成龙匹夫,欺我太甚!我来与你决一死战!”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北山口马杰泄机 兴隆镇吴恩遇险   歌曰:无事莫生愁,似浮泡,若赘疣。机关谁肯居人后?能者多求,智者多谋,终朝只见眉儿皱。急回头,光阴有限,莫负好扬州。   吴恩摆宝剑要与马成龙动手,只见身后转过镇殿会总吴法兴说:“都会总不要着急,你我撤回大队,慢慢商议。”吴恩本不敢与马成龙较量,听吴法兴一劝,他就吩咐撤队。但听一棒锣声,全军大队退进峨嵋山口。   这边穆将军掌得胜鼓回营,记马成龙大功一次。马成龙来至将军面前,求将军屏退左右,有机密事告禀。将军退下左右之人,问马成龙有何话讲。马成龙说适才在两军前,马杰泄机之事,“吴恩要上云南调救兵,将军急速派下人去,在南山口外埋伏,暗地捉拿,此机不可失误,恐其调来人马,截其去路。”将军说:“知道了。”请朱天飞、侯化泰、王天宠三人进帐。不多时,三人来至大帐,参见将军。老将军说:“三位义士请坐。本帅统带大兵征剿叛逆,今有吴恩聚守峨嵋山,要攻破此山,非一朝一夕之工。幸上天垂佑,马杰泄机,报道吴恩明日亲身上云南调兵,必出峨嵋山的南山口。我派马梦太一人前去捉拿于他,恳烦三位义士前去相助,不知尊意如何?”三人齐说:“我等愿往!”将军又吩咐传马梦太进帐。不多时,马梦太进了大帐,叩见将军。将军吩咐马梦太:“起来,我这里有令箭一支,明日派你至峨嵋山南山口外捉拿吴恩,千万不可有误!如将贼人拿住,算你大功,我必保举你越级高升。如要放走贼人,我定要按军法治罪!”马梦太说:“求将军多派几人帮助。”穆将军说:“就烦这三位义士同你前往。”马梦太说:“得令!”下了大帐,与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三人回至自己账房,在一处吃酒,商议计策,至天晚安歇。一夜无话。   次日早饭后,四人更换便衣:各带随身的兵刃,出了大营,绕道扑奔正南。施展陆地飞腾之术,天有平西之时,来至南山口外,就是前面一座山岭之下,四位英雄站着等候。看看一轮红日将要西沉,不见妖道吴恩到来。四个人正在着急,又等了有一个多时辰,天已至黄昏之后。马梦太说:“三位兄长,据我看妖道不能来了。天到这般时候,你我还不找个住处,等待何时?连晚饭也未曾用。”王天宠说:“不可。你我要离开此处,倘若妖道前来,你我岂不误事!”正说之际,见西山坡上有一条黑影,四人急追过去,并不见一人。马梦太说:“坏了!许咱们是来晚啦,妖道吴恩一早出山过去也未可定。你我不必在此等候,走吧!”三个人无奈,跟马梦太往正南。   过了山梁,走了有三四里之遥,前面黑暗暗、雾潮潮一座村庄镇店。王天宠问道:“朱大哥,你久在云贵、四川,这前边是什么所在,你可知道?”朱天飞说:“前边是兴隆镇,乃是上云南的大路。”马梦太说:“好了,既有镇店,必有客店,你我前去吃杯酒吧。”四个人谈谈笑笑,已至北村口,见两旁铺户俱皆关门,惟见眼前路东挂着一个灯笼,上面有字,写的是“应时小卖,家常便饭。”挂着酒旗。四个人来至临近,掀起帘栊,进了酒店。一看,但刚见南边是柜,北边是灶,往东一条龙儿,两旁都有桌子。靠后堂单打出一间房子来,也有隔扇,挂着帘子,是个雅座。四位英雄问:“伙计,雅座有人没人?”过卖说:“有人。你们四位在外面吧。”四个人落座,说:“伙计,给我们要菜。你们这里都卖什么?”过卖说:“包办酒席,应时小卖。”王天宠说:“煎炒烹炸,给我们配上四个菜来,要四壶酒。”过卖答应下去,不多时,酒菜摆齐,四人对坐吃酒。   过卖到了后面雅座门首一掀帘子,说:“道爷,还要菜么?”老道在屋中直是摆手点头,把过卖叫进去。屋中正是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他自昨天退入山内,到了通天宝灵观,下了四轮车,到了逍遥阁,把马杰、任山请来。他二人到逍遥阁参见,吴恩说:“二位贤弟,我山寨大事全托你二人照料。二位贤弟多多的分心,我这一上云南,调动各路的人马,约请仁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前来力相助。多者两个月,少者四十天,我必然前来。千万你等护住三山口,不可与大清营交兵!”马杰、任山答应说:“但愿会总早去早来。”天晚各自安歇。次日,吴恩亲身到各处巡查了一遍。晚天暗出了南山口,黄昏之时到了青石岩,见眼前站立四个人,他绕山岭施展陆地飞腾法,到了兴隆镇。自己走的口干舌燥,一瞧路东有一小小的酒馆,到了里面,问过卖:“有雅座无有?”过卖说:“后边屋内。”吴恩进了雅座,一瞧靠墙一张八仙桌,两旁各有太师椅子;往南有角门,垂着帘子。问明小伙计,才知道通内宅。坐下要了几样菜,先叫伙计烹壶茶来。喝了两碗茶,自己吃酒,心中想着:“要吃个酒足饭饱,投奔云南,前去调兵。”正喝在高兴之处,外面进来了四个人说话,忽听见内中有马梦太的声音,吓的吴恩神不附体,亡魂皆冒。过卖又一掀帘子,吓得他身形乱抖。过卖说:“道爷要什么吃的?”老道吴恩点首,把他叫进去说:“过卖,你别嚷,外面进来这四个人是我庙中的施主,他知道我吃素,出家人又不许吃荤,千万你别提我在这屋中。”过卖点头说:“是了。”出了雅座。   马梦太点首,又把过卖叫到跟前,说:“雅座内是什么人在那里吃酒?”过卖一笑,说:“你老人家不必问了,我慢慢的告诉你老。屋中来了一位道爷,说是你们村庄的一个老道,怕你们几位瞧见他吃荤,有些不便。”马梦太一闻此言,心中一动,站起身来扑奔雅座,一掀帝子,瞧见老道吴恩在里面端然正坐。马梦太说:“三位义士哥哥快来,妖道吴恩在此!”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三人各拉兵刃,来至雅座,说:“你这可走不了啦!”就见吴恩身形一转,出了后门,飞身上房。钻云神鹞朱天飞随后追将出去,王天宠、侯化泰等相随。吴恩拉出宝剑,手中一擎,说:“朱天飞、侯化泰,我有何亏负你两个鼠辈?盗去我的阴阳八卦幡,我正想把你二人拿住,碎尸万段,方出我胸中之气!你两人过来,祖师爷追去你两个人的性命!”王天宠、马梦太二人赶到跟前,说:“吴恩,你这可休想逃走。我等奉元帅之命,特意前来拿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今休想活命!”吴恩微微一笑,说:“马梦太,你这小辈也算不了英雄。你等倚多为众,来,来,与我比并三合两趟!”说话之间,摆宝剑照定马梦太就砍。马梦太往旁边一闪,王天宠抡雁翎刀上前相迎。吴恩真是艺高人胆大,并不把四个人放在心上。走了几个照面,吴恩剑法精通,越战越勇。这四个人知道他的宝剑能削铜砍铁,俱不敢用兵刃相迎,又不敢伤损吴恩的性命,只可闪展腾挪。吴恩见事不好,恐怕再有人来,又怕战的工夫大了,被四人所擒,剑光一摆,蹿出圈外,施展陆地飞腾之法,直扑正南。眼前就是一带松林,吴恩说:“你四个小辈休追,看山人的法宝!”那王天宠等一楞,见一道白光直扑四个人面门而来,吓得四位英雄往旁边一闪,躲开这道白光,再瞧吴恩,踪迹不见。四个人往地下一瞧,原来是白沙子。马梦太说:“妖道无能为也,这必然是急中生巧,你我往下追吧,想他逃走不远。”四个人往南就追。   远远一瞧,前有一道黑影,犹如闪电,恰似流星,跑得甚快。前面一个山口,四处并无去路。四个人追进山口,往南走了不远,见迎面一座山峰,是双岔路口,一条直奔西南,两旁都是高峰峻岭,峭壁石岩,往东南有一条路,亦甚崎岖狭窄。王天宠说:“你我往哪一路上追呢?”朱天飞说:“听天由命,哪条路都可走。”马梦太说:“就往东南追下去亦可。”四个人往东南就追。   书中交待,这座山叫作万松山,这座峪叫作葫芦峪。要从西南这条道进去,绕来绕去,就从东南这条道回来了。要走这两条道路,都相通,别无道路。要从这个山口进去,还须从这个山口出来,故名葫芦峪。   不言四个人往东南追去。单表吴恩他也进的这个山口,走的西南这条道路,心中战战兢兢,又怕被人追上,走的山路崎岖,道路又不明白。走了约有数里之遥,见万山环绕,树木丛杂,他顺路往前紧走。忽听前面有流水之声,及至临近,见东西一道小河,当中有一座小桥。吴恩过了小桥,见满天星斗,叹了口气说:“想我吴恩碌碌半生,实指望得取大清的江山社稷,享荣华富贵,不想受这样跋涉之苦。到如今我倒是进退两难,有心归隐深山,身藏洞府,又怕被人拿获,倒贻笑于人。我这次调兵回来,定然与神力王、穆将军决一死战。我这先到湖耳山,调来云南一勇士小霸王杨胜;再到长堤岭祁河寺,调来大将镇海龙赤发瘟神韩登禄;我再到石平州,请我拜弟铁掌道人马陵;大竹子山邀请镇江太岁张保、化地无形仁江的八杰;再到小竹子山,邀请镇南方蔡文荣、坐山雕罗文庆。我把众位会总邀齐,在峨嵋山摆下一座连环阵,与他决一死战。这一阵若要成功,长驱大进,夺取大清的江山社稷。”正然想念之间,忽听前面一棒锣声,松林之中闪出一点火光来。吴恩一入此山,要想逃走,是比登天还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赛诸葛误走绝恩岭 顾焕章巧得太阿剑   歌曰:无事莫生愁,笑贪人,似饵钩。奔波劳碌无宁候,万里封侯,腰缠未休,名缰利锁牢拴就。急回头,光阴迅速,不为少年留。   吴恩正在思想之际,天色已晚,走的口干舌燥,肚腹饥饿,又苦无村庄镇店。正在着急之际,忽听前面一声响亮,松林之内闪出一盏灯光来。吴恩说:“好了,前面定有住户人家,不免我前去讨一杯水吃。”顺声音找去,及至临近,但只见前面山坡以下松林之中有两个小道童儿,旁边放着一捆柴、半口袋米、一个灯笼、一口大锅。小童儿手拿铁,正在那里要挖锅腔儿。这两道童儿年在十四五岁,发绾双髻,身穿雨过天晴半新不旧的细毛蓝布道袍,青缎子护领,足下白袜云鞋。只听那个小童儿说:“师弟,你看祖师爷果然是一位道高德重的人,有几十年并未说话,今日忽然说话,派你我兄弟下山,说今天有一位大贵人有难,从此路过,派你我两个人在此熬粥。这一位贵人走的又饥又渴,你我弟兄伺候他吃粥。”正说之际,吴恩走至面前,口中念“无量佛”,说:“两位小师弟请了。山人来至此处,口干舌燥,求二位小师弟赏杯水吃。”道童抬头一看,见那人身高八尺,头戴莲花道冠,上面嵌定一颗宝珠,身穿蓝缎子道袍,腰系水火杏黄丝,足下白绫袜子,直搭护膝,粉底青缎子云鞋;背后斜插一口宝剑,绿鱼皮鞘,黄绒穗,黄绒挽手。一个小童说:“师弟你瞧,来了一位老道,与咱们要水喝。你看他这帽子不错。老道,你要喝水,把帽子送给我们两人,我们就给你水喝。”吴恩说:“小道童儿,你们是哪庙里的?”童儿说:“我们就是这山上的。我们这山中有一座大庙,名叫清妙观。我有一位老祖师爷,神通广大,妙法无边,一百多年没说话了,今日忽然间说话,他说有一位大贵人今天有难,从此路过,走的又饥又渴,派我二人在此伺候熬粥。你是哪里来的?”吴恩说:“我是云游道士,从此路过。我叫戴光明。你二人有水给我些喝。”小童说:“我们这里没水,要有水给你点喝也无妨。我们庙里有水,你自去喝吧。我们这庙里是个长处,在先年还舍粥哪。近因闹天地会八卦教变乱之灾,咱们三清教之人全挨饿了。有一个反叛,名叫吴恩,他自立天地会八卦教,叛乱大清国的天下,任意胡为,杀男掳女,扰害良民,闹的我们三清道教化缘全不施舍了,都是这吴恩那小子坏的事。我们这庙中粥也不舍啦,是来的云游道士都骂吴恩。”   老道一闻此言,气往上撞,伸手拉宝剑,要杀道童。忽听树林之中一声:“无量寿佛”,从山坡上来了一个老道,信口作歌而来。歌曰:   红尘波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   到处随缘延岁月,终身安分度时光。   休将自己心田昧,莫把他人过失扬。   谨慎应酬无懊悔,耐烦作事好商量。   从来硬弩弦先断,自古钢刀口先伤。   惹冤尽从闲口舌,招愆多为热心肠。   是非不必争你我,彼此何须论短长。   吃些亏处原无害,让几分时也不防。   春日才逢杨柳绿,秋风又见菊花黄。   荣华总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   人因贪财身家丧,蚕为夺食命早亡。   一服养身平胃散,两煎顺气大和汤。   休斗胜来莫逞强,百年浑似戏文场。   离合悲欢朝朝事,好丑妍媸日日忙。   行客戏房花鼓懈,不知何处是家乡。   吴恩一听山歌,惊的呆呆的发楞:“此乃高人隐士也!”借星月的光辉,往对面一看,从那边慢腾腾的来了一位羽士黄冠,玄门道教。见此人头上戴青缎子九梁道巾,细毛蓝布道袍,青护领相衬,腰系丝,足下白袜云鞋;年有半百以外,面如三秋古月,黄中透亮,两道重眉,一又阔目,神光足满,海下雁尾髭须;背后插定一口宝剑,手拿蝇甩,摆摆摇摇,来至吴恩的面前,说:“道友请了!休要发怒,两个小童儿无知,多有冒犯尊威,望求恕罪。”吴恩见那人举止端方,品貌不俗,知道他是一位正务参修得道之人,连忙赔礼,说:“道友,我乃远方之人,偶尔来至此处,走的又饥又渴,想要望小师兄讨杯茶吃,不想惊动了道友。未领教道友贵姓?”那道人说:“贫道姓黄。未领教道友贵姓,在何处名山,哪座洞府参修?”吴恩不敢露出真名实姓来,说:“贫道姓戴,草字光明,在大峰山元清观庙里居住。黄道友兄,黑夜景况,在此山下何干?”那道人说:“只因这庙中有我一个师傅,有百数多年并不说话,人称云霞道士。今日忽然传出话来,派我与两个童子在山下伺候,说有一位大贵人从此经过,叫我师徒三个人在此熬粥等候。”吴恩一听此言,心中说:“我来到这里遇见神仙了,不免我前去问问休咎来历。   自己又想:“尘世之上哪有神仙?莫非是魑魅魍魉。”又抬头一看,但见满天星斗,“想则是一位真人,我跟他到庙中看看去,便知分晓。”说:“黄道友请了!我同你至庙中,叩见观主。”那道人说:“请!”   这二人迈步往东走了有一望之地,往北拐,步上山坡。二人又走了有五六里之遥,见眼前有一座古庙,群墙壮丽,山门整齐。再望里看,是钟鼓二楼,东西两边各有角门。山门上有一块横匾,上面三个泥金大字,是“清妙观”。山门两旁有一幅对联,写的是:幕鼓晨钟,惊醒尘世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二人来至东边角门,扣打山门。只听里面有两个小童说话,说:“师弟快来瞧,大贵人来了!快来瞧,大贵人来了!祖师爷说过,今日有大贵人来,你我打开门看看,这大贵人是怎么个样子。”吴恩一听此言,心中说:“想则是有点来历,不然这庙中如何知道我前来?”童儿“哗啷”一声把门开放,两个小童儿注目直视吴恩。二人进了角门,让至西配房屋中落座。吴恩一看这屋中倒也清雅,靠西墙一张八仙桌,上面放着一盏灯,两边各有太师椅子。墙上挂着一轴挑山,上面画着:“醉翁亭”,上面有名人题的两句诗,上写道: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都是命安排。   两旁挂着有对联,写的是:洞府无穷岁月,壶中别有乾坤。   吴恩看罢落座,两个童儿献上茶来。吴恩说:“黄道友,烦你去禀祖师爷,我要求见。”这黄老道转身出去。   吴恩坐在屋内吃茶,等了有数刻之时,不见黄老道出来,心中甚是急躁。忽见童儿进来说:“道爷,你喝茶吧,你饿不饿?我去与你要斋去。”那吴恩他本来未吃晚饭,肚腹中正在饥饿,说:“童儿,你给我要点吃的去吧。”童儿说:“给你做几样素菜来,给你炒一碟面筋,留香信,烩口蘑,给你蒸点馒首来,你愿意吃不愿意吃?”吴恩说:“我是无可无不可。”童儿去不多时,又回来说:“道爷,你别吃馒头啦,菜也不齐,给你打一碗素汤,给你煮几碗面来,你看如何?”吴恩说:“甚好。”小童儿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说:“道爷,你不用吃面了,给你蒸几样素包子吧。”吴恩说:“包子也好。”小童儿出去,老道直候至五鼓,不见有人进来。正在心中着急,忽见黄道人从外面进来,面模一沉,说:“你这人好不知时务!你原来是妖道吴恩。我方才进来,一回禀我家祖师爷说:‘戴光明求见尊颜!’我家祖师爷甚是有气,说我带来匪类之人,搅乱他的清静庙宇。说你不姓戴,你是四川峨嵋山通天宝灵观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你是一个恶人,造下这弥天大罪,不久必遭天诛。你快出去吧,你一进庙中,把我们地都给污秽了。”吴恩一听此言,吓得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庙中之人知道他的来历,喜的是此处得遇神仙,“我常听人传言说,天地人神鬼,为之五仙。步日月而无泯,入金石而无碍,此乃天仙也。散者成风,聚者成形,此为神仙也。倏存修亡,行隐行现,此乃地仙也。或老或少,容颜更爽,此乃人仙也出幽入冥,来无影像,此乃鬼仙也。今天此庙中道人,非鬼仙即人仙也。这个机会不可错过,我必要前去叩见。”想罢,说:“黄道友,奉求你转禀祖师爷,我定要叩见真人,求真人大发慈悲,度脱度脱我。”黄老道说:“我再去一趟,凭你的造化吧。祖师爷见与不见,在于两可。”黄老道转身出去。   吴恩等候多时,只听外面钟声鼓响,黄老道说:“祖师爷升殿,带你去叩见。”吴恩出离了西北房,只见大殿之中香烟缭绕。吴恩抬头一看,见供桌之上有一把太师椅子,上面端坐一个道人,头戴青道冠,身穿旧黄布道袍,足下白袜,厚底云鞋,闭目垂睛,须发皆白,一脸的皱纹。吴恩跪倒说:“祖师爷在上,弟子吴恩叩头!”忽见他一正面,脸上皱纹全没了,露出白中透嫩的脸膛来。真是鹤发童颜,二日神光足满。口中说:“无量寿佛!”声音洪亮。焉想到吴恩来至此处,狭路相逢,对头相遇。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吴恩被擒清妙观 马杰计献峨嵋山   歌曰:无事莫生愁,湛湛青天在上头,方才动念先知透。机心且丢,雄心且收,痴聋暗哑偏丰厚。好优游,守己安分,快活度春秋。   吴恩跪在大殿之上,见这位老道人一团的正气,必是一位隐士,连连的叩头,说:“弟子有罪,求祖师爷大发慈悲,度脱弟子!”那云霞道人口中念声“无量寿佛”,说:“孽障,你罪孽深重,因你前世原是正务参修之人,今生应享大福,你要再好好的修济,久后必名登仙界。现今你无故作孽害人,叛反国家,杀害生灵,荼毒百姓,抗拒官兵,所作所为,都是伤天害理之事。不久你大数已到,报应临头,你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竟跪在山人的面前苦苦的哀告,将你那肺腑之事说说。”吴恩连连叩头,口称:“祖师老爷,弟子愚昧无知,所作之事,你老人家尽皆知晓。弟子知非改过,再不敢造孽了。弟子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情愿听祖师教训。”云霞道人说:“孽障,你既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贫道我以慈悲为门,善念为本,你身上所带着是什么东西,还不与我摘下去!吴恩说:“是宝剑。”云霞道人叫:“童儿,给他摘下来,扔在山涧之内。”两个小童儿过去,从吴恩身上摘下来。小童儿说:“师弟,他看这宝剑血光熏人,快扔在庙后沟涧里去吧。”两个小童儿去后,吓得吴恩不敢抬头。云霞道人说:“吴恩,你这一身的恶孽,我山人与你扫除去吧。童儿,把吴恩与我拿黄绒绳捆上!”吴恩心中说:“这位道人想是地仙,我从今以后也不下山了,修一个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这也是我前世的修济,今生的造化。”自己把眼一闭,竟等候云霞道人打他。等候多时,不见禅杖打下。吴恩睁睛一看,见大殿之上并无一人。心中正在犹疑之际,忽听大殿西边角门之内有人说话,是江苏人的口音,口中念道:“三尺清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既如何?   不能定国安天下,愧死男儿大丈夫。   唔呀!混帐王八羔子吴恩,你这可往哪里逃走?劫数临头,休想活命!”吴恩回头一看,打西边来了一个道人,身高五尺以外,头戴青缎子九梁道巾,身穿灰色贵州绸子道袍,足下白袜,厚底云履。此人是个日字体,五短身材,面如三秋古月,目似春星,白得分,两眉斜飞入鬓,准头丰满,三山得配,四字方海口,海下雁尾胡须,大耳朝怀,相衬之四方脸,一团的正气,精神百倍。吴恩一看,魂飞魄散。来者非是别人,正是山陕成名,人称赛报应顾焕章。且说顾焕章自从四方镇与侯化泰分手,他背着一个药箱儿,先游三山,后踏五岳,到处济困扶危。这一日,正顺着山路往前行走,忽听前面树林之中一声:“无量佛”,从树林内出来一位羽士黄冠老道。顾焕章一看,正是他师兄黄松山。顾焕章急忙过去行礼,说:“师兄,一向可好!”黄松山说:“愚兄在此久候多时了。”顾焕章说:“师兄是从何处至此?”黄松山说:“我奉师傅之命,叫你投奔灭蜈山绝恩岭。这有师傅锦囊一个,到那里拆开,便知分晓。”顾焕章说:“你我往清妙观,到师叔那里去。”黄松山说:“正是。”二人言罢起身,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那一日,到了绝恩岭清妙观。二位进庙,到了鹤轩,拜见云霞道人。叩头已毕,站立两旁。云霞道人问:“你二人来此何干?”黄松山将他师傅写的字柬呈上。云霞道人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即请师弟安好。自分手后,适经数载,两地相隔,天南地北,人各一方,时常想念。师弟坐守深山,清修古观,想功课日新月进。今派黄松山、顾从善至贤弟庙中,于本月十九日子时,有妖人吴恩身临宝观,师弟没法将他拿获,与国除害,扫清妖孽,此乃贤弟之功德无量矣!如将妖人拿住,交顾从善送至大清营可也。   聋哑道人草书顿首云霞过人看罢,把几个小道童叫至鹤轩,给顾焕章、黄松山引见,教了道童一片话,叫他们是在日山下装扮起来。他知道他师兄铁牌道人阴阳有准。这日黄松山把吴恩引进庙来,这儿个童儿所说之话,都是黄松山教的。云霞道人把吴恩捆上,两个小童儿早把太阿剑给顾焕章送去了。   此时天到东方发晓,红日东升,顾焕章由西院出来,说:“唔呀,吴恩,你的劫数临头,已然被我拿住了。”吴恩一见顾焕章,知道是上了当啦。吴恩如同惊伤六叶连肝肺,吓坏三毛七孔心,“我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必苦苦与我作对?”顾焕章说:“你乃是国家叛逆之徒。俗言说得不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正在说话之际,忽听有扣打山门之声,小童儿出去开门,只见从外面进来了四位英雄,头一位是马梦太,同那钻云神鹞朱天飞、追风仙猿侯化泰、小白龙王天宠。只因这四位英雄进了山口,由东南那条道绕过来,整整走了一日一夜,走的一个个身倦体乏,四肢无力,来至绝恩岭,见路北有一座大庙,四个人想到里面歇息歇息,找杯水吃。来至庙门首,扣打山门,童儿出去开门,四个人进去到了里面,只见顾焕章手拿太阿剑站立大殿之上,不知所因何故。王天宠等连忙过去行礼,说:“恩兄,自你我分手之后,时常想念。前者在四方镇遇见,并未交谈一言,不知兄长是何主见?”马梦太过去说:“兄长一向可好?”顾焕章说:“二位贤弟,一言难尽了!”自分手之后的事情,对二人述说了一遍。侯化泰一见,也过去说:“道爷,侯化泰这里有礼了。”顾焕章连忙还礼。王天宠说:“哥哥,这二位老英雄,我与你引见引见。这位是久走云南的镖头朱天飞,这位是东昌府二十五里铺追风仙猿侯化泰。因为兄长探南山口被擒,小弟要给哥哥报仇,邀请二位老侠义诈降峨嵋山,打听兄长的下落,才知尊兄被马杰救了。这二位老兄又盗来妖人的阴阳八卦幡。今朝我等跟马梦太大人在峨嵋山南山口等候捉拿吴恩,我等追至此处,幸遇兄长已将妖道吴恩拿住。”顾焕章说:“来,王贤弟,跟我见见师叔与师兄,全都在这庙中哪。”   马梦太先把吴恩扛到西配房这里看守。王天宠同顾焕章到西跨院,拜见云霞道人与黄松山老道。童儿给他四个人预备素斋。云霞道人说:“王天宠、顾焕章,你两个人吃完了斋,急速回差官把吴恩解送大清营去吧。”二人答应,谢过云霞道人,来至前院西鹤轩,与马梦太等相见。童儿摆上素斋,五个人落座吃饭。马梦太心中甚为喜悦:“这件功劳,要将吴恩解往大清营去,真乃是万古不朽!”众人吃完了饭,黄松山说:“贤弟,你们该起身了,天不早啦!”马梦太说:“我背着吴恩,你们四个人随后保护。”这王天宠等四位英雄说:“就依你的主意吧。”马梦太背起吴恩,说:“妖道,我带你去大清营中逛逛。”   这五个人告辞,出了清妙观,顺山路往北走了数十里之遥,出了山口,天就不早了。日色平西之时,王天宠说:“咱们要赶不到大清营,那便如何是好?天色已晚,峨嵋山东山口甚是不好走。依我之见,莫若在兴隆镇打店,住宿一夜,明日起早再往大清营去。”马梦太说:“也好,兄长你就前去打店。”王天宠进了兴隆镇,在北走了有半箭之地,见路东有一座万盛店。王天宠进至里面院中一看,东为上,五间厅房,南边一溜单间,房屋甚是整齐。叫店小二过来问:“上房可有人住么?”店小二说:“上房无人住。你们共是几位?”王天宠说:“把上房打扫干净,我等六个人住在此处。”正说话之间,马梦太等到,一同进东上房,把吴恩放在上,叫小伙计送过洗脸水来。马梦太问伙计:“你姓什么?”店小二说:“我姓王,排行在三。”马梦太问:“你这店里有多少间房子?今天住了有多少位店客?”小二说:“我们这店房倒不少,四十多间,全闲着的。只因年荒岁乱,到处有兵火之灾,路上无有来往的客商。我们这店内也是无有买卖,就剩我们四五个人在这里看房。”马梦太说:“你把大门关上,不准再住别人了。我们是大清营办案的差官,所办的这人贼人,是八卦教的反叛。你要再住了外人,走漏了消息,坏了我们的大事,你可知道你的罪名?”小二说:“我有什么罪名?”马梦太说:“你要走漏了消息,跑了我们的差使,你是灭门九族之罪。”吓的小王三把舌头一伸,转身出去了。马梦太来到吴恩的面前,说:“你喝一碗茶吧?”吴恩一语不发。马梦太说:“你既作逆囚,不摆晚筵,你喝一碗茶吧。”递将过去,老道一饮而尽。马梦太叫店小二过来,要上等一桌酒席。不多一时,小二把酒席摆上,马梦太又劝吴恩吃了点东西,这五个人落座吃酒。正在谈说闲话之际,忽听外面有人叩门,见小二出去把店门开开,让进一个老道来。马梦太就告诉众位:“多要留神!你看外面来了一个老道,怕是妖人的余党。”顾焕章说:“老兄弟,你太多心了。这老道之中也有好有歹,不得一概而论之。”马梦太说:“哥哥,你又挑了眼了。我这话不过是这样说,总是大家留神的为是。”只见外面那老道进了北上房。马梦太把小伙计叫过来,说:“我告诉你不准你住外人,你怎么又往里带生人?”小二说:“我带这不是生人,是在我们这店中常住的,是我一个白二太爷,专门内外两科。今日是给人家治病,从山庄回来。”马梦太说:“不是外人就得了。立刻叫伙计把店门闭了吧。再不准放进人来了!”正在这里与店小二说话,忽听北上房屋内老道口中彷佛念咒之声。马梦太说:“不好!你们听听,那屋内老道在那里念咒哪!”顾焕章说:“你们不要着急,待我前去看看便知分晓。”   顾焕章站起身来,出了东上房,叫店中小伙计说:“你到北上房告诉那位道爷,就提我们前来拜访。”小二答应,到了北上房,说:“白二太爷,外面有一位道爷前来拜访。”老道说:“有请。”顾焕章进了北上房,见迎面站定一个道人,仙风道骨,品貌清奇,年有七十以外;头戴青缎子道冠,身穿蓝缎子道袍,青护领相衬,足下白袜、云鞋;四方脸,面如金盆,长眉朗目,四方口,海下一部银髯,飘洒胸前。顾焕章一看,知道是一位道高德重之人,合掌当胸,打了一个稽首,说:“道友请了。尊驾贵姓大名?哪一座名山洞府参修?”那道人说:“在下姓白,草字玄真,就在石平州铁山观那里住庙。只因年荒岁乱,庙中并无进项。我自幼习学看病,内外两科,来至此处,随缘度日。未领教道友贵姓?”顾焕章说:“姓顾名焕章,道号从善。我同大清营差官捉拿逆叛吴恩,今住此店内。”老道点头说:“是了,原来把那逆叛吴恩拿住了。因为他这一造反,把咱们三清教的人害得好苦,到处化缘,人家都不施舍了,均说老道都是妖人。那一天,我听人传言,在小西村活埋了一个化缘的老道,吓得我也不敢往别处去了。我在这店中住了半载有余。此时才听见店中小王三说众位老爷们把妖道吴恩拿住,故此我在屋中祷告上天,但愿早早的把天地会八卦教灭尽,好辨别出来咱们三清教下的好人。这是我一段的热心。”顾焕章说:“是了,道友请放宽心,大概天地会八卦教不久必灭。我也并非是贪图富贵,所为是扫清逆贼,天下万民安然乐业,从此永庆升平矣。只要天下一律肃清,我就归隐深山,待奉我三清教主,修炼一个长生不老,永不染凡尘,则一生足矣。”白玄真一听顾焕章之言,说:“我问道友,听说妖道吴恩此人长的相貌奇异,我并未见过,恳求道友带我往那屋中一看,不知尊意如何?顾焕章说:“那也无妨,我就同你前去观看观看。”顾焕章一带此人到上房,又惹出一场杀身之祸。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白练祖急中生巧计 吴代光绝处又逢生   歌曰:无事莫坐愁。住山林,学隐流,松篁掩映窗前后。布胜绫绸,菜胜珍馐,枝头花鸟皆吾友。好优游,酣然一觉,蝴蝶梦庄周。   顾焕章带着老道出离北上房,来至东屋里,给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马梦太四个人引见,把方才北屋所说之话对这四人述说一遍。马梦太与王天宠心中一动,说:“我顾大哥太多事,无故把一个老道让到屋中,怕其中有诈。我等看他见了吴恩,该当如何。他二人要是认得,我们也看得出来;他二人要是不认识,我们也看得出来。他二人一见面,若要露出些机关,我举刀先杀吴恩。”主意已定,只见白老道来至吴恩的面前,说:“这就是皇上家的逆叛吴恩哪!”吴恩睁眼一看,哼了一声,紧皱眉头,一语不发,白玄真微微一笑,说:“你这该死的匹夫,也有今日!你可把三清教之人害苦了!”说罢,转身说:“众位,我要失陪了,你们好好把他解送大清营前去报功吧!”顾焕章等送至门首,只见老道回北上房去了。   顾焕章等见白玄真去后,大家并未瞧出破绽来,是好人是坏人,也不把老道放在心上。大家吃完了晚饭,马梦太说:“咱们五个人轮班睡觉,留两个人值宿看守妖人吴恩也就够了。”顾焕章说:“我与王天宠两个人看守,你们三位养养神,别都熬乏了。”侯化泰、朱天飞说:“也好。”三个人到里间屋中和衣而卧。王天宠与店家要了两支蜡来,把吴恩放在当中椅子上,他两个人在两边坐定,谈说些闲话。外面天交二鼓之时,见店中一干众人均皆睡觉。王天宠到外面巡视了一番,并无一点动作。顾焕章说:“贤弟不必巡查了,外面并无奸细。”王天宠、顾焕章落座吃茶谈话。二人看守吴恩,忽觉头晕眼迷,仰身斜卧在椅子上,昏昏沉沉,二人竟不省人事了。外面帘栊一起,白老道手擎宝剑,进了屋中。   且说这个老道是谁呢?非是别人,正是云南大竹子山仁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只因听见探马报道神力王把峨嵋山困住,又听探马报说穆将军大兵不久就到。他怕的是孤山难守,自己点了五千飞虎队,带领众将金头太岁周熊、银面哪咤周铠、花面阎王周通为左右先锋护军。派小常万杨平、摇山动姚兴,叫他二人押运粮草,催趱水路战船,调齐了随后接应。又派了八路流星探马在各处哨探。这里离兴隆镇十五里路,把大营扎下。有细作来报:“八路都会总吴恩被大清营差官所擒。”白练祖一听此言,暗吃一惊,连说不好,急速收拾停妥,带了应用的对象起身,直奔兴隆镇而来。走了有半里之遥,又有细作来报,说是:“大清营的差官押着吴恩住在万盛店。”白练祖这才扑奔万盛店来。   到了店门首,见大门已闭,他打了几下门,小伙计出来把大门开开,一看是一位上年岁的道人。小二说:“住店可不行,我担不了这个罪名,走露了消息,是灭门九族之罪!”老道一点首,说:“你这里来,我有话与你商议。”小王三跟白练祖来到无人之处,白练祖说:“伙计,我是一个云游的道士,会看内外两科的病症。我在前面山庄之上包治了一个干血痨,讲的治好谢我白银六十两。我本是云游道士,并无准住处,人家问我在哪里住,我顺口说在兴隆镇万盛店内,明天还有人上这里来找我。求你给我找一间房子,我多谢你二两白银,不知尊意如何?小王三一听,连连摇头,说:“这一件事,我可不敢应承。大清营众位差官老爷们不叫再租赁外人,我如何敢得罪他们?不行,不行!”白练祖说:“无妨,我有主意保你无事。你把我带到里面空房之内,他们如果要问你之时,你就说我常在这里住的,我会看病,今天是给人家治病回来。难道说他们叫你把常住店的都撵了?我这里有白银五两,拿去买双鞋穿去吧。”王三瞧见银子,伸手接将过来。真是: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接过银子来,笑嘻嘻的说:“道爷,你这么大年岁了,我实在过意不去,你贵姓哪?”白练祖说:“姓白,草字玄真。”王三说:“是了,他们要问我,我就说你是我白二太爷。”带领老道进了店门,把门关上,领老道到了北上房屋内。白练祖故作念咒之声,把顾焕章引到屋中来,与他谈了些闲话;又去看了看吴恩,身上并未有伤。   他回到自己屋内,把自己所配的鸡鸣五鼓返魂香取出来,自己闻上解药,等到三更二点,隔帘栊见王天宠在外面巡查了一遍,见他进东上房去,白练祖蹑足潜踪,来至东上房窗棂以外,先把屋中三个睡觉的用熏香熏过去;然后来到帘子以外,趁着顾焕章、王天宠正在昏迷之际,把熏香盒子仙鹤颈往帘子缝里一入,后边一捏自来簧,仙鹤的翅膀儿一呼扇,那股烟漫腾腾的就进了屋内。不多时,王天宠、顾焕章都倒在椅子上了,连八路都会总吴恩都熏过去了。白练祖把熏香盒子带将起来,进了东上房,先把吴恩抱到他的屋内,摸出药瓶来,把吴恩用解药解过来,把他绳扣儿解开,说:“都会总不必担惊,我特意前来救你。你在此少待,我先到东上房结果几个小辈的性命。”白练祖手擎宝剑,来至东上房,进得屋中一看,王天宠、朱天飞、侯化泰、顾焕章、马梦太五个人踪迹不见。吓的白练祖只是发楞,暗说:“不好,必有能人把他五个人救去了。我去与都会总商议,再作道理。”转身扑奔北上房。   书中单表顾焕章等五个人哪里去了?只因白练祖背吴恩出去之时,暗中从房中跳将下来一人,进至东上房,把五个人救出店外;又去找了点凉水来,把五个人牙关撬开,灌下点凉水去,不多一时,苏醒过来。五个人睁眼一看,身躯倒在露天地上。五个人跳起来一嚷说:“怎么到这里了?不好了,吴恩是跑了!你我几人为何来到此处?”只见那边不远站着一条黑影,说:“顾焕章贤弟,愚兄在此。”顾焕章过去一看,原来是故友相逢,来者非是别人,正是黄面太岁卢恩龙,连忙跪倒行礼:“拜兄在上,小弟有礼。”卢恩龙连忙还礼。顾焕章给众人引见,问卢恩龙从何处来。卢恩龙说:“从家中来。只因打发你侄儿卢杰上军营找你去后,我又打听,人说贤弟探峨嵋山遇害,我甚是不放心,打算前来替你报仇,故上云贵探听贼人的机密大事。我昨夜住在这兴隆镇兴隆店内,我听店家传言说有大清营的差官拿住妖道吴恩,住在这万盛店内。我想这大清营的差官必是知己的几位朋友,故此我夜晚前来偷看,正遇一道人用熏香把你等熏过去,他进屋中去了,我打算要拉刀拿他,又见他背出一个人来,往北屋里去了。我不敢造次,见事情不好,必是行刺之人。我才把你五位救到这里,用凉水把你等解救过来。”众人一听,说:“惭愧!我等若非遇见兄长相救,俱死在妖人之手。”顾焕章说:“唔呀!不要走,你我弟兄到店中拿这两个妖人。”   大家各拿兵刃,直奔万盛店来。蹿上房去,跳在院中一瞧,东上房屋中灯烛辉煌。又听见北房上屋中白练祖与吴恩二人正说别后之事。顾焕章手举宝剑,骂道说:“混帐忘八羔子,你出来!我在这里与你较量较量!”白练祖在屋中正与吴恩谈论军旅之事,忽听外面有人叫骂,自己忙拉宝剑,带上五云筒,抢到院内,说:“顾焕章,你不知山人的历害。我实告诉你吧,我是大竹子山仁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是也。你要知时务,跪在山人面前投降,免你一死;如若不然,想要叫你逃走,势比登天还难!”顾焕章一听此言,气往上撞,抡太阿剑就砍白练祖。王天宠、马梦太等四人各拉兵刃,力相助。正在众人战杀之际,只见那白练祖把宝剑还入鞘内,往旁边一闪,伸手从背后拉出一种对象来,其形彷佛一个竹筒相似,长有三尺二寸,其粗有茶杯口相似,看头顶之上,蒙着一块红绸子,上有五色线系着。那老道说:“你等太不知时务,山人拿法宝诛却你等的性命!”把那五色绸子用手一撕,照定顾焕章身上一甩。只见一股青烟扑奔顾焕章而来,碰在衣服上就烧着。顾焕章连说“不好”,往房上一蹿,又借风势,那衣服更着旺了。说时迟,那时快,王天宠等四个人均被白练祖五云筒烧着了。这四位英雄不敢恋战,蹿上房去,跳在店外,就地下一滚,把火压灭。与顾焕章找在一处,五个人的衣裳都被烧坏了。王天宠说:“好厉害呀,好厉害!我闯荡半生,并未见过这是什么对象。”朱天飞说:“此物我倒知道,名叫五云筒,乃是白练祖所造。这宗东西其厉害无比,里面必有引火之道。前番我有一位朋友,姓李,名杰,外号人称惊世太保,久在云南保镖,在楚雄府失去了镖银四十万两,就遇见这老道白练祖,言说他使的五云筒的历害。我那朋友一气,从此永不在镖行里了。那五云筒甚是厉害,漫说五个人,就是千军万马,也能烧的了。”正说之际,忽见从房上跳下一个人来,这五位英雄一瞧,乃是卢恩龙。   他说:“你五位多有受惊了!我在房上观看这老道使的这宗对象,甚是厉害,我不敢造次下去动手。天已不早,你五位请回大营,我还要往云南给你们探访机密事情去。”言罢,拱手而别。顾焕章等五个人寻找道路,出了兴隆镇北村口。正要往前行走,忽见前面尘沙荡荡,灰土翻飞。此时天色大亮,又见正北旗幡招展,号带飘扬,压地兵山相似,来了无数的贼兵。这五个人一看,说声“不好”,要躲闪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