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武与小白菜 - 第 7 页/共 8 页

不一刻,酒过三巡,菜上四道,锡彤忽地开起口来,正色向乃武道:“杨兄,小弟有一事不明,欲请教高见,不知可能见教否?”乃武不知是什么事情,忙道:“老公祖有什么见教,晚生自当领教。”锡彤却目视春芳,春芳即在身旁,取出了一张东西,授给锡彤。锡彤接过手中,交给乃武道:“杨兄且瞧这一纸诉状如何?”乃武接过一看,却是葛文卿告小白菜因奸谋命,毒死小大的状子。乃武看了,也不知道锡彤的目的何在,便沉吟道:“这般谋死亲夫,自得真凭实证,方能有效呀。”   锡彤冷笑一声道:“正是正是,本县已下乡验明,确是服毒身亡咧。”乃武不禁愕然道:“这般说来,葛毕氏实有可疑了。   可是因奸谋命,有了淫妇,必有奸夫,公祖可曾问出口供,奸夫是谁呢?”锡彤冷冷的道:“不差呐,奸夫倒也供出来了。   "乃武听得小白菜已供出了奸夫,不觉面色一变,暗暗痛恨小白菜,怎地果然干出这般泼天大事,倒瞧她不出,如此狠辣,即正色道:“老公祖,这般大事,自应按法严办。既供出了奸夫,即可将奸夫拿到,使他对口,供出实情,方能替死者伸冤哩。”刘锡彤听得乃武这几句言语,立即把面色一沉道:“好,既是如此,杨兄,你可知道奸夫是谁?”乃武正待答盲,刘锡彤已立起身来,向何春芳道:“师爷,你把小白菜的口供,高声念上一遍。”春芳听得,忙在袖中取出小白菜的口供,高声念了一遍。乃武听毕,暗暗吃了一惊,暗想再不想到小白菜这般忘恩负义,竟把自己咬了上去,只是无凭无据,凭着一个妇人的话,也不能便把自己怎样。方欲分辨,早见锡彤喝道:“杨乃武,本县一向以为你是读书君子,谁知你是这般的人面兽心,竟干这般丑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可由不得你咧。”说毕,向两旁差人道:“快把杨乃武押将起来,本县即刻升堂审问,替死者伸冤。”说了,便一抖衣服,竟自出去。   两旁衙役,早把乃武一把在座上扯起,喝着快走。乃武见这般情形,知道今天刘锡彤因了平日同自己不合,要公报私仇,可是自己究竟是个绅士,又是新中举人,不能因了奸妇一言,便把自己怎样,便哈哈大笑:“好刘锡彤,原来今天你请我赴筵,存着这般歹心。好得我杨乃武并未犯下这般歹事,看你将我怎样?将来自有水落石出之时,瞧你怎样得了?”何春芳也不答言,只命差人将杨乃武押将下去。差人们听得,也不容乃武再言,如狼如虎的将乃武押将出去。春芳即回到里面,见刘锡彤正横在烟榻上过瘾,坐在一旁。刘锡彤商议了一回如何审问乃武,过了半个时辰,锡彤的烟瘾过足,方伸了伸腰,吩咐升堂。   一刹时鼓声响亮,两旁差人立得齐齐整整,虽说是七品县令的大堂,职份细小,也十分威严。刘锡彤拈着八字胡须,踱将出来,在正中坐定,一边有刑名师翁,一边有录供幕府,刘锡彤坐定之后,便命人先把沈喻氏带上堂来。原来到仓前去提的听审人,都已提到。不一时,喻氏当堂跪下。喻氏这时也得了信,说奸夫是杨乃武,把乃武也恨如刺骨。刘锡彤问了喻氏年岁籍贯,喻氏一一答了。又问了一回小大死的情形,同了平时同小白菜的情形,喻氏即把小大住在杨家,看破奸情,搬到太平弄居住,后来又如何看出小白菜不对,怎样毒死,自己生疑,命葛文卿前来告状,细细说了一遍。   锡彤听毕,便命跪在一边。将文卿带上,也问了一遍,同喻氏所供,一般无二。文卿供毕,锡彤又把敬天、王心培等,一一问过。便命将三姑带上。这时三姑已由子和关照,命她供出小白菜奸夫,只有乃武一人,又许下了二十块钱。三姑便依着子和吩咐,供了乃武。锡彤暗暗点头,春芳的计较高妙,当下即把小白菜带上堂来,又假意喝问了一回。小白菜依旧咬定是乃武交的毒药。锡彤把众人问过,都命跪在一旁,方把乃武带了上堂。乃武这时是个新中举人照例不跪,立在下面。刘锡彤把惊堂木拍得山响,喝道:“杨乃武,你尚有何说,快些从实说来,怎地起意,因奸谋毙葛小大的性命。”乃武听得,哈哈大笑;"公祖,我毒死葛小大,可是你亲眼得见的吗?有什么凭据呢?”锡彤听得,早忿火中烧,喝道:“杨乃武,葛毕氏已招得明明白白,是你亲手授给她的砒药,还容你刁赖不成?   还是好好招出,本县存你体面,不招恐有些不便咧。”乃武早横定了心,不招什么,瞧你把自己怎样,便把牙一咬道:“晚生又没有做过这事,说些甚么出来。”锡彤也料定乃武不肯认在身上,即把小白菜提在堂下,喝道:“葛毕氏,你把杨乃武怎样命你毒死丈夫,同乃武对来。”小白菜见了乃武,本有些内愧,只是信了林氏的言语,要救自己的性命,又可做知县媳妇,不得不把天良泯绝,向乃武道:“二少爷,事已至此,便说了吧。”乃武听得小白菜果然攀了自己,忍不往火高千丈,向小白菜骂道:“好一个没良心的淫妇,我当初怎样看顾于你。   今天不思报答,反将这般事情攀供于我,你的良心何在?”小白菜被乃武说了这几句言语,心中究属惭愧,低头不语。锡彤见了,暗道不好,不要小白菜良心发现,说出了根由,那还了得,忙把惊堂木一拍道:“好,杨乃武,竟敢仗着科举威势,咆哮公堂。我也知道你是个新科举人,不把我小小县令放在眼中。可知你如今犯下重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县也顾不得体面。”说着,即命幕府下一角文书到学府中,将乃武科举革掉。这种文书,春芳早已办就,立就命人去到学府。不一时,回文到来,把乃武数载辛苦得下的科举前程,在这一角文书之上,生生断送。刘锡彤即命差人把乃武衣冠剥下。乃武到了这时,知道刘锡彤已同自己做定了对头,要公报私仇,也只得跪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熬刑具酷吏存恶念  探监狱义仆报凶音   话说杨乃武在馀杭县被小白菜攀供作奸夫,当堂被知县刘锡彤行文到学府,将乃武科举革掉。本来清朝的学府老师很是昏庸,革去衣衿,只须县中行文到来,立即除命,并不问明事由,是非冤屈。因此杨乃武一刹那间,已将千辛万苦得来的科举,被刘锡彤断送个干净,只得跪下。锡彤知道倘是小白菜在堂上,难免不改口供,便命差人把一干人犯,都带了下去,只留乃武一人。差人应命,将小白菜等众人都带了下堂,锡彤即指着惊堂木喝道:“杨乃武,快把谋死小大的实情,从速招来,免得皮肉受苦。”乃武这时咬定牙关,暗想只须我不说什么,拼着挨刑,看你如何办法,即厉声答道:“没有什么招呀。”   锡彤喝道:“不上刑具,谅你也不肯招出。”即喝命差人把乃武推翻,打了三十大板,可怜乃武那里受过这般苦痛,只打得皮开肉绽,鲜血飞横,横在地上,爬不起来。锡彤喝道:“快把毒死葛小大的情由,从实招出,倘再刁赖,莫怪本县要动大刑咧。”乃武忍着疼痛,呻吟着道:“这事影踪全无。叫我招出些什么来呢?”锡彤也知道乃武决不肯即时认在身上,自取死罪,非将他屈打成招不可,即吩咐将大刑伺候。顿时堂下呛啷一声,掷上一付三木夹棍,锡彤喝道:“杨乃武,招也不招?   "两旁差人,早受了锡彤银子,便也和着叫道:“杨乃武,快些招吧,免得受这些零碎苦处。”乃武这时已横定了心,索性不言不语。锡彤见了,把惊堂木连连拍得怪响,将朱签掷了一把下来,喝道:“快将这厮夹将起来,看他招也不招?”两旁差人顿走将上来,把乃武靴袜扯去,双足套在夹榻之中,只一收,只痛得乃武两目昏花,眼前金星乱迸,大叫一声,已昏了过去。锡彤一见,忙吩咐松去夹棍,便有一个差人,把水将乃武喷醒。乃武已是面如金纸,气息昏昏。春芳一见,知道不能再行用刑,怕乃武死了,与本官不便,忙以目止住锡彤。锡彤会意,即命差人把乃武先行收监,自己退堂。   这一来,已闹得刘锡彤烟瘾大发,忙横在榻上。林氏早过来替锡彤烧烟,锡彤一面吸烟,一面暗想:乃武这般熬刑,不肯招认,如何是好?忙命人去请了师爷到来商议。不一刻,何春芳到来,林氏先向春芳笑道:“师爷好计,辛苦了,快躺一回吧。”春芳即同锡彤对面横下,锡彤皱着眉头道:“师爷,瞧不出杨乃武这般的一个书生,竟耐得起如此大刑,不肯招认,如何是好呢?”春芳笑道:“东翁,杨乃武如何能就招呢,一招便是个死罪咧。非得三敲六问,使他耐不住刑具的苦处,方能屈打成招。如今就要他招,可不成功呀。”锡彤道:“师爷,你想个办法,什么刑具他才挨不住了,又不伤他性命才好。”   春芳闭着双眼,思想了一回,笑道:“东翁,杨乃武也不怕他不招,可是小白菜那里,可又得请太太去一趟咧。方才我瞧她有些口软,别良心发现,说出了根由,那可糟了。”锡彤猛的惊悟,点头道:“对咧,不是师爷说起,我险些儿忘了。”林氏听得,即笑道:“为了好儿子的事情,也说不得了。”即带了个丫环去了。春芳又同锡彤商议了一回,准备怎样用刑,逼出乃武口供。直到林氏自监内回来,说是小白菜已答应不再翻供,十分信任自己的哄骗,春芳、锡彤等方才安心。锡彤又请春芳在里面饮酒,都饮得醉薰薰地,方回房安歇。   却说乃武押到监中,两足已不能行走,躺在囚床上不住的呻吟,心中暗想:小白菜怎地咬定了自己,内中定有缘由,那里想得到奸夫即是锡彤的儿子子和,乃武本是个好刀笔,时于监内一切,岂有不知道之理,知道要些使用,方不致在监中受苦,幸亏出来之时,身旁尚带有二十余块钱,即留了十元,其余都用在监内。牢卒见了,顿时眉开目笑,立时换了付面目。   乃武又想到自己家中,听的自己得中,不知如何快活,再不道自己已被人攀害,受刑下监,家中又没知道,如何是好?正是为难,欲设法命人去通一个情给自己寓所内的仆人王廷南。原来这王廷南是乃武家中的老家人,虽不常在乃武家中,已是在仓前另立门户。逢到乃武有事,仍相随侍奉乃武。这次赴试,乃武本独自一人到杭州去,后来廷南知道,即追踪到杭州,随着乃武。到了馀杭,王廷南也在那里。乃武便欲通信给王廷南,使他报给家中叶氏、詹氏知道。一则在监中有事,也便当些。   二则还可设法在他们到别处去求救。正在呆想,耳畔听得有人呜咽着道:“二少爷,这是从那里说起?为何遭了这飞来横祸呢?”接着又呜咽不止。乃武睁眼一看,却正是王廷南。只因廷南自乃武到衙中赴宴,觉的寂寞,便横着静候。到了晚上,尚不见回来,心中越发的闷得慌了,即踱上街去散步,忽地听得有人谈说,杨乃武遭了人命官司,已禁在监中。心中吓得一跳,忙忙奔到衙前打探,果然听得乃武犯下了人命重案,被刘知县下在监内。只吓得廷南热泪双流,暗想究竟是否真的,不如到监中去探看一番,便知道真假。王廷南平日随了乃武,对于衙门知识,也很知道,忙回去取了些钱,奔到监门一问,果是乃武已在监内。即化了些使用,到监内来瞧乃武。乃武见是廷南,也悲泣不止,即把事情说了一遍,命廷南速即回仓前,报给奶奶、大娘娘知过,快去快去。廷南听得,知道不能迟缓,忙一面呜咽道:“二少爷放心,我就回去报信,二少爷自己保重,吉人自有天相,二少爷又没干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将来自有水落石出昭雪的一天。”一面把身旁带的几十块钱交给乃武,作为监内使用,方匆匆的去了。乃武却因了棒疮疼痛不住的呻吟,知道一时要出监,是不容易,只得耐下性儿在监中守候。   却说王廷南奉了乃武之命,匆匆回转仓前,这时乃武的姊姊叶氏、妻子詹氏那里知道乃武遭了冤枉官司,只知道乃武在省垣三场得意,中了一百零四名举人,都是欢天喜地。只待乃武回来,同他贺禧,祝告天地祖先。那一天晚上,叶氏、詹氏都觉得有些心神不安,坐立不停。叶氏觉得奇怪,便向詹氏道:"妹妹,怎地我今天觉得肉飞肉跳,不要有什么祸事临门不成?   "詹氏道:“姊姊,我也觉得心神不定。只是二少爷中了举人,乃是喜事,有什么祸事呢,不要这两天因记念了他,所以有些心神不定哩。”这般一说,叶氏即不以为意了。停了一回,见天色已是不早,便一同吃了晚饭,回房安睡。詹氏自乃武赴试之后,虽有一个儿子相伴,年纪尚轻,一个人觉得寂寞冷静,即拖了叶氏同床安歇,可以免去惊惧寂寞。这晚二人睡在床上,都是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叶氏便道:“今天怎地都睡不着呢?   倒不如说一会闲话,免得心焦。”即同詹氏闲话了一回,不觉说到了小白菜的案件。詹氏即把乃武同小白菜的一番事情、向叶氏说了,亏得听了自己与小白菜断绝往还,不然,这一回的事情,岂不是要牵涉下去了。叶氏听得,暗暗点头,也笑着道:"正是,亏得贤妹早已把二弟劝得断绝,不然,真的大不方便哩。”正在闲谈,忽地听得外面有人打门,敲得一片怪响,把二人吓的一跳。詹氏的儿子,即起身喝问:“谁呀?”只所得门外连喘带促的答道:“我呐,快开门呀!"叶氏听出是王廷南口音,暗想廷南随着乃武在馀杭,如何昏夜回来,听他的口声,又是慌迫非凡,不要乃武有了什么变故?心内早怦怦乱跳,詹氏越发吓得手足乱抖,还是叶氏镇定,忙命儿子去开了大门,只见廷南忙忙的奔到里面,也不管叶氏等已睡在床上,一脚踏进房门,只叫了声"少奶、大娘娘事情糟咧!"便喘做一团。   叶氏、詹氏虽知道定是乃武有了什么变故,却猜不透是因了小白菜的事情。叶氏的儿子已关门进来,见众人都慌做一团,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忙问道:“廷南,什么事情呀?”廷南俟定了一定气喘,方把乃武在馀杭县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叶氏、詹氏听得,早都哭一个气噎声竭,叶氏的儿子、王廷南也呜咽不止。好半晌,廷南方道:“二少爷命我来报给少奶同大娘娘知道,快些前去,一同想法咧。”叶氏便定了定心道:“廷南,为今二少爷在监怎样呢,可曾屈打成招了吗?”廷南道:“二少爷自被小白菜攀供之后,审过一堂尚未招认。只是听得二少爷说,刘知县同二少爷有些私冤,怕要公报私仇,在馀杭县恐不能昭雪的了,因此请少奶大娘娘快去,可以另想别法。”叶氏詹氏听了,齐齐的道:“明天我们就去。”叶氏虽是心乱如麻,比了詹氏,略稍稍有些主见,即一面吩咐廷南,外面去休息。一面向詹氏道;"妹妹,如今最要紧的是银子。公门之中,那一处不须要钱,有了钱便到处不受苦处,可是家中除了家用的几十块钱之外,一些没有,如何是好呢?这样呢,把我们二人有的一些首饰,明天先变一些钱来作急用呢。”詹氏连声应是。二人便不再睡,忙都起身,各各预备。又把乃武的衣服聚了一些,准备明天带给乃武,慌乱了一夜,都是以泪洗面。詹氏已哭得双目红肿。到了明天早上,詹氏即把几件首饰,交给廷南,到当铺中去当了些钱。可怜乃武家中,本不富裕,这般一来,连詹氏、叶氏的几件金银饰物,也都断送掉了。不一时,廷南回来,却只当得五十多块钱,连家中所有的不足百元。詹氏带了,忙命廷南去唤了一只小船,同叶氏匆匆下船往馀杭县去,临行之时,叶氏吩咐儿子,好生看守门户,自己晚上便得回来。这也是詹氏商议好的,家中也不能无人照顾。廷南须带到馀杭,叶氏只可朝去夜回。好得仓前离馀杭不远,叶氏的儿子答应之后,自回进去。詹氏、叶氏、廷南三人,心急如灼,恨不得一步跨到馀杭,同乃武相见。   一路上倒也平安。到了馀杭,即由廷南引了二人,到乃武寓所之内,詹氏忙命廷南先到衙前去打探,今天可曾升堂审问?   不一刻,廷南回来,说是今天尚未升堂。二人听得,即带了东西,同廷南一齐到监中来见乃武。谁知到了监中,守监的监卒早受了刘锡彤吩咐,无论是谁,不许进监探望乃武,又得了好处,因此詹氏等三人到了监门,竟被监卒拒绝进去,急得詹氏一面哭泣,一面跪着哀求,放自己进去一见。还是叶氏有些主见,即取出了二十块钱给了守监监卒,悄悄哀求道:“我们便进去见乃武一面,即便出来,决不连累。”监卒方点了点头,放三人进去。监卒又在一旁监视,詹氏、叶氏见了乃武,只剩下呜咽的份儿,那里还说得出半句言语。还是乃武忍着疼痛,向詹氏道:“贤妻,你且别悲伤。这一回的事情,也是命中注定。这位刘知县,竟以奸出妇人口,陷害于我,我想这里不过是个知县衙门,也作不得主,将来到了别地,谅来也不致如此糊涂,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现在这里,我也知道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今天进来很不容易,以后或者便不能进来,也未可知。你们也不必多来,今天便可回去,可命廷南在此,随时听着信息,可以替我伸冤。孩儿年纪尚轻,要好好当心。”说着,也流泪不止。詹氏已是哭不成声。乃武又向叶氏道:“姊姊,你比了弟媳能干得多,诸事要请你照应。就是我万一冤沉海底,家中各事,都得仰仗姊姊了。”叶氏含泪呜咽道:“二弟,你放心好哩。倘是这里同二弟做定了对头,你姊姊总得给你伸冤,便是进京呼冤,也说不得了。这里我们不能多来,你也知道,家中的事,都有你姊姊在此,可以放心。”说着,一面试泪,一面命詹氏将带来的钱,交给乃武,作为监中使用。   又把衣服也放在监内。正待细问乃武的原因,因何小白菜一口咬定,却见监卒急忙忙的走来,向众人道:“快些走吧,四老爷来咧。”乃武知道詹氏等多留不便,即挥手道:“你们去吧,记好了把廷南留在这里,可以随时探听音信,等我解进了省,审过之后,倘是仍不能明白,你们再作别个计较,到别个衙内去伸诉,如今却还说不定咧,"三人听了,不住的哭泣,禁不住禁卒再三催促,只得硬着心肠,同乃武告辞,回转了寓所。   叶氏同詹氏二人,一同商议之后,觉得留在馀杭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听了乃武回去,只留廷南在这里听信。好得知县衙门,这些大事,不能作主,刘知县尽是作对还不要紧,将来解省之后,听是如何结果,再设法到那里去诉冤好咧。定想主义,即把廷南留在馀杭,詹氏、叶氏仍回家中。可是心中终不放心,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静候廷南音息。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骨肉聚囚牢良言付托  炮烙定冤狱屈打成招   却说杨乃武被小白菜攀供之后,在堂上受了三十大板一夹棍,痛得死去活来,下在监内。起初命王廷南去报知家中,使妻子、姊姊到来设法相救。直待廷南去后,猛然醒悟,暗想自己尚未定罪,如何可以到别地去鸣冤呢?而且刘知县要陷害自己,究竟是个知县,不能有大权,将来势必解省,经过许多衙门,难道也似锡彤般糊涂,同自己作对不成?自可反平,何必使詹氏、叶氏发急呢。两个女子也不见得有什么计较,又加着刘知县既要害自己少不得吩咐禁卒,不许有人前来探视。即使他们到来,也不见得可以进监相会。就是可以进来,也得化着大钱,何不留着徐为将来诉冤之用呢,这时岂不白白的掷诸虚牝?这般一想,觉得方才命廷南回去唤詹氏等来多事,因此今天见了詹氏、叶氏即吩咐她们回去,只留廷南在馀杭打探音信。   詹氏等出了监后,乃武因足踝昨天被夹,很是疼痛,不能立起,便睡着静静思想计较。   不觉到了下午,已是申未光景,方有差人下来,把乃武提上堂去。到了堂上,见刘锡彤高坐大堂,小白菜、喻氏等众人,都跪在下面。乃武也只得跪下。刘锡彤把面一整,喝道:“杨乃武,我劝你还是把毒死葛小大的情由,好好招认,免得皮肉受苦,本县替你笔下超生。”乃武暗想:“凭你软劝硬吓,我总不认在身上,瞧你有什么办法?”便摇头道:“太爷,怎能听了葛毕氏一面之辞,即以奸出妇人口莫须有三字,认定了我是个凶手呢?”锡彤冷笑道:“本县知道你不肯招认。你说莫须有之事,怎地葛毕氏不供了旁人,定得供了你杨乃武呢?何以原告见证,都不说葛毕氏同别人通奸,说是你杨乃武呢?如今葛毕氏也在下面,你可同她对来。”说毕,又向小白菜道:"葛毕氏,那时杨乃武怎地交付毒药,害死小大,细细同乃武对来。”小白菜昨天对乃武,究竟有些内愧,可是昨晚又听了林氏的甘言蜜语,说是倘不咬定乃武,非惟不能做知县媳妇,而且性命不保,要受凌迟剐刑。倘是说了乃武,可以脱罪,同刘子和结为花烛。小白菜信以为真,怕着要受剐刑,便昧定天良,咬定了乃武,听得刘锡彤命自己同乃武对已,即咬定牙关,向乃武道:“二少爷,事已至此,也不必再瞒了。那一天你交一包毒药给我,说是下在小大吃的东西之中,毒死了小大,便可以白首谐老。衙门之中,都有二少爷承担。我一时糊涂,听了二少爷的言语,弄出事来,二少爷如何反不承认起来,要害我坐一个谋毙亲夫的大罪呢?”这几句话,把乃武气得浑身立抖,忍不住骂道:“好个淫妇,我杨乃武何等待你,今天不思知恩报德,反攀咬于我,你的天良何在?”正再欲诉骂,刘锡彤早用惊堂木一拍,喝道:“好,杨乃武竟敢在大堂之上,耀武扬威,目中无人,不给你些厉害知道,谅你也不肯就招。”   即一面把小白菜提下堂去,一面命差人把天平踏杠取上堂来,喝道:“杨乃武,你招也不招?本县要用大刑咧。”两旁差人,都齐声吓着乃武道:“快些招吧,天平可不是顽的。终究是个要招,何必受零碎的苦痛呢?”无知乃武咬定牙关,不肯认在身上,只叫着冤枉。刘锡彤顿时把签筒都掷下地来,连连喝道:"快将他上了大刑,看他可再刁赖?”差人听得,立即把乃武架上天平,下了踏杠。这天平踏杠,非同小可,便是江洋大盗也禁不起,何况乃武是个瘦怯怯书生,早大叫一声,立时昏死过去。何春芳一见,忙目视锡彤,锡彤即吩咐松了刑具,差人又取过一盏冷水,向乃武一喷,却仍不见醒转,锡彤见了,恐乃武死掉于自己大为不便,心中慌了起来,忙命差人们取了醋灰,在乃武头边一泼,一股焦辣辣的酸味,直冲进了乃武五官,乃武方悠悠醒转,只是已气息奄奄,眼见得不能再问,便仍命带进监去。   锡彤退堂,到里面横在烟榻之上,心中发怒暗想:乃武不肯认在身上,如何是好?定得想一件刑具,十分难爱,又不致命,方好屈打成招。倘是要制命的,不要如今天一般的险些儿死掉,没有招出口供,便刑讯毙命,自己罪有应得,如何是好?   忙命人把师爷请到里面,把个心思,说了一遍。何春芳一面拈着几根鼠须,一面笑道:“东翁,杨乃武是何等样的人物,那里肯随便把个死罪认在身上,自然不是两三堂可以完毕的事情,非得把他逼得受不了刑讯,方能屈打成招,东翁不须心焦,明天也不能再审杨乃武。今天上了天平,险些死掉,明天身体自未复原,不要又一用刑,真的送了性命,那就糟了。不如停着几天,再审一堂,将不致命的刑具,用一个看,瞧他如何?若仍然不招,再过几天,我有个主意,将一个大盆烧红了炭,把一寸长的小烙铁,炙得红了,在他不致命的地方,烙将下去。   这个刑具,既不送他性命,却痛得难受,任他是铜筋铁骨,也受不得,就不怕他不唯唯招认了。”锡彤听得,早连称好计,即吩咐春芳前去预备,准备应用。春芳答应出去。   却说乃武回到监中,只是呻吟。禁卒们早奉着锡彤命令,把乃武好好休养,免得乃武受刑不起,死在监内,不能逼得口供。过了一天,乃武伤势稍稍好了一些,以为今天又得出去审问,候到晚间,却不见来提,心中很是奇怪。一连几天,并不升堂。乃武两次受的刑伤,倒也渐渐好了一些。又过了一天,锡彤依着春芳的言语,升堂把乃武吊出监来。这一次却并不把小白菜提出,一同审问,只把葛文卿、喻氏等又问了一遍。葛文卿那里知道原由,都认作乃武正凶,便都叫着冤枉,求大老爷伸雪,将奸夫杨乃武抵小大的性命。锡彤即向乃武冷笑道:"杨乃武,可曾听得,你难道还刁赖不成?”乃武即也冷笑道:"请问太爷,他们都瞧见我同葛毕氏通奸的吗?”锡彤把脸一红,喝道:“好一张利口。”即吩咐差役,将乃武打了二十皮掌,打得乃武口中喷血,牙齿落下两个,两腮肿起,锡彤又冷笑道:“杨乃武,在本县面前,也不容你刁赖,快些招来。”   乃武也不理会,只是喊冤。锡彤大怒,又把乃武打了四十大板,夹了一夹棍,痛得乃武躺在地上不住的乱哼,面如黄蜡,又昏了过去。便有差人仍把乃武喷醒,锡彤知道乃武不肯招认,便依旧命人把乃武收在监内,待养息好些再审。葛文卿等,也暂时收监,又过了几天,将乃武又提出监去刑讯了一番,可称谓遍尝刑具、倍受荼毒,仍没有审得乃武半句口供。再停了几天,锡彤已同春芳商定,倘是常此不决,上司知道,很不方便,今天非得用了炮烙酷刑,使乃武禁受不起,屈打成招,方能把事情了结,便起鼓升堂,将乃武提上堂来。春芳早把火炭烙铁准备就绪。锡彤即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杨乃武,瞧你不出,如此熬得起疼痛,刁赖不招,今天倘再不招认,本县自有处置你的法则,快些招来。”乃武这几天,被锡彤打得遍体伤痕,虽说总得休养几天,那里能得平复,听得锡彤如此说话,并不理会,只叫着冤枉道:“叫我招出些什么来呢?”锡彤冷笑连连,喝一声来,把火炭抬上堂来。乃武一见,早打了一个冷噤,暗想今天不知又得用什么酷刑?只见几个差人,上来把乃武衣服剥去,一个指着一块长约寸余,阔有五分的烙铁,已烧得如火炭般通红。锡彤喝道:“杨乃武,招是不招?”乃武不住的叫冤,锡彤即把手一指,喝一声用刑,顿时一个差人,将烙铁在乃武背上一落。只听得唯之的吱,一股焦臭,直冲上来,乃武那里受得起这般疼痛,惨叫一声,眼前金星乱迸,只痛得心如油煎,好不难忍,断断昏去。锡彤见了,忙命取去烙铁。   乃武悠悠醒转,觉得灸的一块肉上,好似针刺一般。只听的锡彤又大声喝道:“快些招来。”乃武还未答言,第二方烙铁,又在乃武背胁之间落下。这一来,任是铁石人儿也忍耐不住,乃武到此地步,知道招也是个死,不招也是个死,不如招了,将来解到省内,或者尚有清官,可以平反冤狱,倒强似在馀杭县衙内受这般非刑,便咬紧牙关,忍着疼痛叫道:“好,我就招了吧。”差人听得乃武口称愿招,即松去烙铁,锡彤见乃武果然受不住非刑,愿意认在身上,心中大喜,忙又问道:"杨乃武,快些招来,你怎样毒死葛小大呢?”乃武知道不招不成,便信口乱言,只说是因贪了小白菜的美貌,同她通奸,后来险些儿被小大撞见,心中怀恨。便起下毒心买了砒末,交给小白菜,要把小大毒死。后来小白菜听信了自己,便将小大毒死了。这都是自己一时见色起意,因奸谋命,才犯下了这般大罪,这般的胡乱招了一回,锡彤又道:“你的砒末那里买来的呢?”乃武听得,不禁踌躇起来,这一句话叫自己如何回答呢?只是别的已是招了,这一些些,不如也胡说了吧,免得再受非刑,即随意的道:“砒末乃是在仓前镇上的爱仁堂药店中买的。”又恐连累了钱宝生,只因乃武并未知道这事都是宝生一人弄出来的,怕害了宝生,即说自己假作卖砒末毒鼠,买了十四文的砒末,交给了小白菜毒死小大。这般一说,却可以说去宝生的罪名。锡彤听乃武供毕,即命乃武画了供。乃武执笔在手,暗想自己乃是屈打成招,划供之后,死罪已定,将来如何可以昭雪。便是上司是个清官,似这般的有枝有叶,也不知道是冤屈,如何是好呢?乃武究竟是个有计较的人,又是个好刀笔,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暗道:“自己能写一手蝌蚪文字,谅刘锡彤是个捐班出身,决不识得。这些幕府,同刘锡彤气味相投,也不是个通才,不会认得。自己何不名为划供,暗中却写着蝌蚪文字,把屈打成招四字写上,作为自己的画供。这般一来,将来若有科举出身之清官一见,认出了这供是屈打成招四字,当然要怀疑起来,自己或能因此昭雪,也未可知。想得不错,即提起笔来,凡是在划供的地方,都写成了四个蝌蚪文屈打成招。刘锡彤那里识得,尚以为乃武押的花字,兴冲冲的收过,仍将乃武钉镣收禁。又把葛文卿、喻氏、三姑等众人释放回家,静候音信,这般一来,何春芳的大功告成,把子和的一个死罪,使杨乃武顶了上去。   刘锡彤退堂之后,满面含笑,在烟榻上横下,心中很是欢悦。林氏子和也都知道乃武已经招认,不由得喜动颜色。锡彤却知道这不过是第一步的事情完毕,以后尚得详文入省,省内可能不批驳下来。同了将来部文如何,都得细细商酌,方能不出破绽。便吩咐仆人把何春芳请来,一同商议。不多时,何春芳进来,见过锡彤,坐在床上。林氏先向春芳笑道:“师爷,果然是个妙计,杨乃武把事情招认下来,我的好儿子的性命可不妨事哩。”春芳笑道:“话是不差,可惜事情还多着呢。详文到省内,不知能否不遭批驳,这倒不是个问题,我看好歹又得花一些钱哩。”林氏道:“钱花一些不要紧,只要保了儿子的性命就是哩。”锡彤放下烟枪,向春芳道:“正是。师爷的话一些不差。我也因了详文的事,须得同师爷商酌咧。”春芳想了一回道:“东翁,依我看来,这事难保不遭批驳,只是只要有钱,也不怕他批驳什么,如今只得依实提了罪名,详文到府,瞧他们如何。倘是没有什么风声,那也完了。若是府上有些疑虑,当然要把案犯吊上省去,那时东翁赶快上省,设法运动舒齐,那就不妨事咧。”锡彤点头道:“也只好如此。”春芳道:“东翁,尚有一件事件,可得先去办好,杨乃武既说是毒药在仓前爱仁堂钱宝生处买的,那钱宝生可也得使他认下,不然,事情又不对了。”子和在旁听得,点头道:“这却容易,只须我去说好哩,只是可犯什么罪名?”春芳道:“罪自然有的,不过乃武说是假称毒鼠,宝生的罪,便有也有限的了,不过是打几下即完了。其实这打也是假的,是名称罢咧。”子和即答应他去说妥。   明天,锡彤又坐了一堂,把宝生提到,问他可曾卖毒药给乃武,宝生早由子和说妥,自然完全承认。这般一来,总算全案审理完毕。锡彤即命春芳拟定罪名,可以详文上剩本来清朝一概案件,犯人所犯的罪名,知县不过是拟,须由知府定夺,因此锡彤命春芳拟个罪名详省,春芳领命,自去依了大清刑律拟了小白菜谋毙亲夫,问了凌迟大刑。乃武依着奸夫起意杀死亲夫,问了斩立决。钱宝生却不应卖砒给乃武,照例杖八十,文卿也杖四十,葛三姑、喻氏等免议。刑罪拟好,又办下文书,详到杭州知府衙门。只待知府核定,详文上抚巡衙门转了刑部,批了下来,大事方能安定。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知府偏私受贿赂银二万  师爷公正拒昧心钱三千   却说刘锡彤费尽心机,将葛小大的案件攀在杨乃武身上,好不容易,用尽了酷刑,把不应用的炮烙非刑加在乃武身上。   乃武方受刑不起,屈打成招,第一步的狡计,方算就绪。即备下文书,拟了罪名,详到知府衙门。这时候正是同治十三年正月初了。这位杭州知府,姓陈名鲁,乃是刘锡彤的儿女亲家,平日为政,倒还清明。幕府中的刑名师爷,也是绍兴人氏。为人却正直不私,从未受过一些贿赂。不论什么案件,总得细细推考,须使案中一无冤屈,心中方是安妥,陈鲁的行政,也都亏得这位幕府师爷,便是陈鲁的清正官箴,也因了这位幕府师爷的正直无私,才有这般声名。这一天,得到了馀杭县的详文,翻开一看,便是杨乃武的案件。这位师爷见是谋毙亲夫的大案,忙把文书小白菜、杨乃武,葛文卿等的口供,细细观看,怕内中有了冤枉,又见杨乃武是个新中举人,越发不肯随便。看了一遍,竟被他发现了一个破绽。暗想杨乃武即是个本科举人,自然在省应试,去年科举入榜,是在九月十五的一天,依详文上看来小白菜的案件发生,乃武恰巧是在馀杭,乃武在杭州自放榜之后,直到十月初到的馀杭,直到十一,仍在馀杭,瞧上去是没有回到仓前。不然,难道十月初到馀杭,即回了一趟仓前,将毒药交给了小白菜,再到馀杭自投罗网不成?乃武即中了举人,这几天忙着科举的事情,那里再有这种谋死人命的心思。便是小白菜受了乃武之托,毒死丈夫,何以竟敢留出血衣、不知灭迹,天下岂有这般愚鲁的妇人?小大的死,倘真是小白菜毒死,何不等他死定之后,抹去血痕,再去请喻氏到来,何以小大尚未断气,小白菜即命葛三姑请喻氏呢?难道要人家知道小大是服毒身亡不成?而且钱宝生所供,说是乃武假称毒鼠,向他卖砒末,是在九月,九月正是乃武应试科场的时候,如何能向宝生购毒药呢?内中定有冤枉,这般冤枉人命,自己不发现则已,既发现了,岂容坐视。即捧了案卷,来见知府陈鲁。   陈鲁见师爷进来,又是手中捧了案卷,定有事情,忙一同坐下。师爷即把案卷给陈鲁看道:“东翁,你瞧这件案子,可有什么冤枉在里面吗?”陈鲁先把详文看了一遍,又把乃武的口供翻开,只见下面的供字,却是四个屈打成招的蝌蚪文字,不由得先是一楞。又细细的把口供看过,觉得里面事实很有些不符,便向师爷道:“师爷,你瞧如何呢?”师爷微微一笑道:"依我看来,这事十分之七是冤枉的,内中很多的可疑之处。   "陈鲁听得,忍不住点头道:“这话说得是,你瞧杨乃武的划供,不是明明写着"屈打成招'四字吗?”即指给师爷看了,师爷见了,越发认定这事冤枉,向陈鲁道:“东翁,我看这事定然冤枉,东翁却得细细的重审一番咧。”便将自己的意思,向陈鲁说了一遍。陈鲁连连点头道:“一些不差,这事却须重审一番了。就烦师爷下个公文到馀杭县去,把这一案的人犯,吊到省内听审吧。”师爷听得,心中很是欢喜,忙连声答应,自去办理做好了公文,命差人下到馀杭县去。   却说刘锡彤自详文上省之后,终日提心吊胆,怕杭州府看出了破绽,只是因了杭州知府陈鲁是自己的儿女亲家,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尚能想法弥补。这天正横在烟榻之上,只见何春芳走将进来,手中取着一个公文,见了刘锡彤,即叫道:“东翁,事情有些不好了,我看东翁须上省走一趟咧。”说着,把公文给刘锡彤看了。刘锡彤见了这公文,正是杭州知府来的,心头早怕的一跳,忙细细一看,却是要提杨乃武等一案人犯,进省亲审,说是口供之内,显有不符之处。这般说来,这件案子知府已起了疑心,因此要亲自重审,不由得有些慌忙,向春芳道:“师爷,你看这事怎么好呢?”春芳道:“这事还不要紧,好得陈知府是东翁的儿女亲家,总不致同东翁做定对头。   只是这事知府的责任,太于郑重,将来还得上抚上部,万一出了什么事故,别说是东翁,就是知府也不方便。因此只讲情面,虽是儿女亲家,恐也担不了这付千斤重担,怕还得多化一些钱,只要陈知府把钱收下,这付担子便挑在他的身上,事情就不妨咧,东翁以为如何?”林氏在一旁听得,早向锡彤道:“正是。   师爷说得一些不错,化几个钱却不要紧,我们有的是钱,儿子却只有一个,去了便没有咧,自然儿子要紧。明天你快些上省去见一趟陈知府吧,只要他要钱,便是一二万也好。你明天上省,把存摺带两个去好咧。”锡彤一想,也只得如此,一面托春芳办理公文,将人犯解上省去,一面预备明天自己上剩春芳即又想得到了一件事情,向林氏道:“哟呀,险些忘了,小白菜那里却得太太去一回哩,不要他到知府衙倒翻供起来,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锡彤道:“正是,这倒最是要紧,太太你快些去吧。”林氏听得,即带了个丫环,到女监内来看小白菜。见面之后,又把甘言蜜语,哄骗了小白菜一番,说是如今因了要卸掉小白菜的罪名,设法解到知府衙门,沿途已吩咐差人们照料妥当,只要到了知府衙门,仍咬定杨乃武,便能脱罪出狱,那时即能同子和结婚,自己已命人在那里准备婚事了。   说得小白菜心欢意乐,认定林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心一意的依着林氏言语,咬定乃武。林氏见小白菜方面,已经说妥,心中很是放心,即去回覆了刘锡彤。锡彤即把馀杭县的一切事务,托了何春芳办理,自己到了明天,带了存在杭州钱庄内的两个存摺,共有四万两银子,忙忙的到杭州去。临行之时,又吩咐了林氏,俟葛小大的案件所有人犯提解进省之后,林氏也得进省一趟,怕的是小白菜万一有什么变供。林氏答应,锡彤即叫了一只船,向杭州进发。   到了杭州,便先打了公馆,一面横在烟榻上抽烟,一面暗暗思想,见了东鲁怎地说法。当下先预备了一下,命仆人到庄上去开了二万两银子一张庄票,又开了三千两一张,一千两一张。只因锡彤知道鲁衙中,有一位公正的刑幕,也欲运动一下。   这一千两,乃是化在知府衙门的衙役三班,事情可以顺手。一切就绪,到了明天,即到知府衙门,谒见陈鲁。见了陈鲁之后,先叙了官礼,又见了儿女亲家的私礼。陈鲁心中,也有些明白锡彤这一次到来,定有事故,即同锡彤在书房之内坐下。锡彤即向陈鲁道:“大人,这一次吊谋死亲夫的人犯,可是师爷以为内中有不明之处吗?”陈鲁听了,心中早已明白,便笑着道:"亲家,这事究竟是怎样的内容呀?”刘锡彤即悄悄的把自己同乃武有宿冤,欲公报私仇,如今小白菜既说定是杨乃武,落得把这谋死小大的大罪,加在他的身上,只除了葛小大是子和毒死的一事瞒掉,细细的说了一遍,接着又取出了两张庄票,笑道:“这事卑职已办糟的了,万事请大人包含,依着原判,这一些些,一张整数,请大人添些家用。这一张小数,请大人代交师爷,也请他帮忙,不必苛求。”陈鲁一瞧,见是足足的二万银子,不由得心中一动,暗道:“自己做了几载知府:也没有赚到几万。如今只须维持原案就到手了二万两银子,自己何乐而不为呢?”即满面含笑道:“亲家,说那里话,你我是儿女亲家,岂有不帮忙之理。只是师爷,却有些古怪。这一回的吊取人犯,也是他的主张。”锡彤道:“一切都请大人费心,便是师爷作梗,也有大人作主,也不怕他怎样了。”陈鲁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快些回去吧,在这里留久了不好,被上面知道不便。”锡彤见陈鲁已允,取了自己的贿赂,知道大事无妨,忙立起身来,深深的打了一恭,告辞出去。又找到了衙役头儿。化了一千两银子,把事情托,方回转馀杭来。   林氏一见,忙忙问事情如何?锡彤即把见陈鲁的事情说了,林氏方才放心。锡彤便把乃武等一应人犯,点过了名,解上省去。   却说乃武自那一天屈打成招之后,知道这般一招,一个死罪,已认在身上。虽说是或者详到上面,尚有翻供昭雪之日,总觉得有些讨厌,心中闷闷不乐。在监中细细思量,如何可以伸冤。这天恰巧王廷南来探监,便暗暗吩咐廷南,自省内详文批下,如何办法之后。若是己定下死罪,赶快到家中报给詹氏、叶氏知道,命詹氏上省伸冤。廷南领命,便只待省内待批文。   过了新年,听得省内知府要吊全案人犯上省复审,乃武听得,心中一喜,精神不禁一振,知道知府复审,定是查出了案内有了疑点,或者可以从此昭雪,自己也可以翻过口供,生路有一线希望。等王廷南来探监之时,又悄悄地向廷南说明,命廷南也到杭州,可以随时探听消息。廷南听得,也很宽心,自去收拾行李,准备随着乃武进剩过了几天,案中人犯都已提到,知县点过了名,命阮德解进省去,在知府衙门报到,仍把乃武等禁在监内,只待知府提审。知府陈鲁自那一天刘锡彤到来,贿赂了两万银子之后,早把要反平杨乃武冤狱的心思,丢在九霄云外。又代师爷收下了三千两银子,即打定主义,倘是师爷不肯收受,自己索性并在自己手中,把案子仍依了原审办理,也不怕师爷怎样。   当下即命人把师爷请到里面。这位刑名师爷,这天听得刘锡彤到来,知道刘锡彤定是因了杨乃武案子到来说项,心中很是忿怒,只是不知道陈鲁如何?正欲探听陈鲁的口气,却见仆人来请自己进去,早明白是因了刘锡彤的事情,即随着仆人进来,见了陈鲁,一同坐下。师爷忍不住向陈鲁道:“东翁,有什么事情商议呀?”陈鲁笑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就因这件谋死亲夫的案件,依我细细想来,怕不见得十分冤枉。刘令也是个老于公事的人,恐不能这般的将人作儿戏吧。”师爷一听,不由得诧异起来,觉得今天陈鲁的言语,同那一天大不相同,细细一想,不禁恍然大悟,明白刘锡彤已是来暗通关节,心中把陈鲁鄙厌起来,忙正色道。”东翁,似这般大事,理宜细细详查。刘令难免有不到之处。依我看来,这事十分之九却是冤枉。”陈鲁听得,暗想不如把这三千两银子来打动他的心思,怕他不更变转来,忙在身旁取出了刘锡彤的庄票,放在桌上笑道:“师爷,这三千两银子,乃是刘令送给师爷喝杯酒的,我已代你收下,如今你且收了吧。”师爷听得这几句言语,明白陈鲁已收了刘知县的赌赂,而且刘知县怕自己要彻底清查,也贿赂三千两银子。可是自己一生正直,从未一次取过不义之财,这三千两银子取了,便是冤杀杨乃武同葛毕氏的性命,如何可以做得。忙正色道:“东翁,这种银子我去收不进去。便是东翁身为四品黄堂,应得替百姓伸冤,不能被刘令朦蔽一时,冤杀了人命,还请东翁三思?”这几句话,把陈鲁说得恼羞成怒起来,不禁把面一沉:“师爷,究竟事情是否冤枉,做官办案,得将就处便将就,何必如此认真呢?这事我己定了主义,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了,请你不必多管。这银子你既不收,我回了刘令就是。只是一个人出外办事,都为的是银子,要平空赚三千两,谈何容易,师爷,还是收下的好。不收,也不过便宜了刘令。”师爷听陈鲁说出这番话来,知道陈鲁己被银子朦了良心,自己却收受不下。这般看来,陈鲁为人,也是个贪财赃官,将来不少得有败露的一天,自己身为首席幕府,如何能得瞧着东家失败呢,倒不如不见的好,仍回自己家中苦度光阴,于良心上却安逸得多。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道:“东翁,这般银子,我却收受不了。便是你,也得后悔莫及的咧。我同东翁,相交不是一载两年,平时总言听计从,互相商议,不想今天如此的忠言逆耳,将来少不得有想到的一天,我也无颜再留此间,做一个尸位素餐的幕府,不能替人民伸冤。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愿相见的了。明天我便动身回去,倒落一个身心安泰咧。”   说毕,立起身来,竟自出去。   陈鲁见师爷一怒而去,正中下怀,暗想这人正是个傻子,三千两银子,竟推出腰包,自己乐得多得了三千。本来这人留在幕府,自己作事大不便当。如今他既要走,趁此把他打发走,不至在衙内碍眼,因此也不相留,只命人送了五百块钱的酬意,师爷却一钱不收,到了明天,一肩行李,自回原籍去了。陈鲁见师爷已走,心中越发放心,可以放胆干事,依着原案审理。   这天听得案内一应人犯俱已提到,忙吩咐升堂。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初翻供又受非刑  诉冤状再提审问   话说杭州知府陈鲁,受了刘锡彤二万银子贿赂,把起初以为杨乃武是冤枉的心思,丢得一个干净。将幕府师爷气走,也不以为意,只图银子到手,一味帮着锡彤,欲把乃武一案,钉成铁案。当下听得一应人犯俱已解到,立即起鼓升堂。差人阮德即上堂报到,领了批文,自回馀杭覆命。陈鲁吩咐把葛文卿带上堂来,问了一遍。文卿便将在馀杭县所备的事实,小大如何毒死,有血衣为证,细细供明。陈鲁把血棉袄看了一看,又带了喻氏。敬天、王心培等一一问过,供的言语,仍同馀杭县一般无二。陈鲁便将小白菜提上堂去,把惊堂木一拍道:“葛毕氏,你受了杨乃武嘱托毒死本夫,究是怎样下手,细细供来。   倘有一字不对,莫怪本府的刑法利害。”小白菜已受了林氏所托,咬定乃武,依旧把乃武交付毒药,如何下在桂圆汤同药内,说了一遍。陈鲁即命小白菜再画了供状,方把杨乃武带上大堂,跪在当堂。乃武心中当以为知府生了疑心,因此要重审,却听得陈鲁喝道:“杨乃武,你是个科举文人,怎地干出这般没天理的事来,快把毒死葛小大因奸谋命的实事,一一招来。”乃武正认作知府生疑,所以再问,忙叫了声:“青天大人,冤枉,小人是屈打成招的呀!"陈鲁听得,忙惊堂木连拍几拍道:“好一个刁赖利口,竟又翻供。来呀,给我重重的打四十大板。   "把朱签掷下地来,两旁差人,一声呛喝,走过三人,把乃武倒翻,一个揿住双足,一个捺住了头,一个举起大板,将乃武打了四十。打得乃武股上鲜血乱喷,痛得不住呻吟。这一来,把乃武坠入五里雾里,暗暗奇怪。知府这一回的重审,自然因了口供中了疑点,便该细问究竟,如何上得堂来,只叫了声冤枉,不问情由,打了四十大板,这是什么缘由?只听得知府又喝问道:“杨乃武,快些把因奸谋命的详情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乃武知道倘是在知府堂上,依旧认在身上,那时死罪便得十定七八,若能翻过供来,方有希望活命,即咬定牙关,呻吟道:“青天大人,实是冤枉。小人在去年九月中,正在省内,赴试之后等着放榜,如何能得付给葛毕氏毒药呢?”陈鲁听了,觉得这话却是实情,只是自己已受了刘锡彤二万贿赂,乃武就是冤枉,也得不冤枉的了。即冷笑道:“那一个犯人到了堂上不叫冤枉的呢?怎地葛毕氏不供别人,定得供出是你呢?   钱宝生也供出你向他购的砒药呢?”便向钱宝生道:“钱宝生,你那砒末那一天卖给杨乃武的?”宝生早已得了子和通知,说是知府已经运动妥贴,今天又见到了堂上,不问情由把乃武打了四十,知是子和的话一些不差,便叩头道:“老爷是青天,小的不知道杨乃武购药去毒死人命,只信他的话是真,是毒死老鼠的,因此卖给他的,是在九月中旬,请青天大人笔下超生,"陈鲁喝道:“杨乃武,你可听得,还刁赖到那里?再不招认,本府要动大刑哩。”说着,吩咐差人将夹棍掷在堂下。乃武却仍只叫冤枉,陈鲁早喝一声、将乃武上了夹棍,只一夹,乃武又昏了过去。知府见了,命人松了夹棍,用水喷醒。陈鲁知道不能再审,忙命人把一众人犯收监,自己退堂。回到里面,暗暗思量,怎地能迫出乃武同馀杭县一般的口供。   乃武回在监内,心中想到堂上的时候,知府也认定是自己毒死小大,瞧起来自己万一的希望,又归泡影,心中十分烦闷。   恰巧王廷南前来探望,即悄悄吩咐,倘是知府衙中,仍如馀杭县一般,快速回去命詹氏准备伸冤,廷南领命,自出监去,每天打探消息,准备去报知詹氏、叶氏。这时刘锡彤同了林氏、子和,因放心不下,也到省内,听得一堂没有终结,怕小白菜变了心思,忙使林氏再到监内哄骗小白菜,小白菜究属是个乡镇女子,那里知道什么厉害,到了这时,只要活命,听得林氏说是只须攀供乃武,非惟可以活命,而且能得做知县媳妇,如何不愿,早把良心二字,付之度外,只依着林氏的言语。刘锡彤心中知道陈鲁受了自己二万两银子,决不会昭雪乃武的了,不放心只有小白菜,怕她翻供,听得林氏已同小白菜说妥,便先回馀杭,命林氏、子和在省内听信。过了两天,陈鲁又坐堂审理,一众人犯,都已提到,仍先把小白菜问了一问,小白菜却一口咬定乃武。陈鲁把小白菜带下了大堂,方将乃武提到堂上,喝着命乃武行供。乃武心中当存着一线希望,或者知府前一堂见自己叫着冤枉,这一堂便细细审问,便仍叫着冤枉道:"大人,叫小人招出些什么来呢?九月中,小人在杭州,可以问小人的几个朋友,是否说慌?”陈鲁陡的面色一沉道:“好一个刁赖奸人,你打算通同了别人,便能卸掉你的大罪不成?   "说着,大喝一声:“来呐,把这刁滑小人上了脑箍。”即有两个差人,上来把乃武上了脑箍。陈鲁喝一声收,顿时两边收紧起来,乃武觉得头脑之上,浑如要爆烈一般,眼中金星乱迸,咽喉中隐隐有些血腥气起来,好似要喷血一般,暗想不好,瞧这式样,知府定同刘锡彤一般糊涂,或竟是得到了刘锡彤好处,自己不招不成,如这般下去,竟得在送了性命,岂不是冤沉海底,不如招认之后,还可以到别处伸冤,当有一线希望昭雪,忙口称愿招。陈鲁大喜,即命松了刑具,喝道:“快些从实招来。”乃武知道不招不能,便仍依着在馀杭县堂上所招的说了一遍,自有人录下口供,命乃武划供。乃武仍划了屈打成招的四个蝌蚪文字。陈鲁虽是认得,可不能说破,只因不能说定乃武是写着这四字,当下仍命禁卒把乃武钉镣收监,小白菜仍收了女监,葛文卿、喻氏、三姑等人,命他们各自回去。一切安排就绪,方才退堂。回到签押房中,同另一个刑名幕府师爷,拟定了详文,又把小白菜定了凌迟大罪,乃武却是斩立决的死罪,宝生杖八十,一切都是依着馀杭县所拟的原定罪名。这般一来,乃武同小白菜已定下了两个死罪,只待臬台详到刑部,批复下来,即行施刑。林氏、子和听得之后,都放下了心。只是子和觉得似小白菜般的美人,要受凌迟之罪,十分可惜,可是也无可奈何,自己的性命也化了这许多的钱,方是保住,怎能再管小白菜如何,当下回转馀杭,告知了刘锡彤。锡彤心中,很是欢喜,忙请了何春芳进来商议。春芳道:“东翁,如今事情,虽说安定。可是只怕杨乃武还得翻供,非得待行刑之后,方得全部就绪,东翁却得命人在外面打探咧。”锡彤点头称是。   当下即暗暗差了几个心腹,在省内仓前打探,杨乃武可有别的举动。却说乃武自在知府堂上屈打成招之后。知道死罪难逃,心中暗定主意,俟王廷南到来探视忙悄悄的吩咐廷南,到仓前去报知詹氏、叶氏二人,命詹氏进省呼冤告状。廷南领命,忙忙的赶回仓前,向詹氏、叶氏报告乃武的言语;詹氏听得,先哭一个死去活来,立即收拾了应用的东西,欲进省诉冤。叶氏却虽也泪下如雨,心中比了詹氏有些主见,即向詹氏道:“妹妹,且别心慌,二弟虽是招认,离行刑之时尚远,须得部中批下,方算得罪定冤沉无底。如今却尚有一线希望,你且安定一回,我们得细细商议一个办法才好。”詹氏道:“大妹,我这时方寸己乱,如何想得出办法呢?”叶氏沉吟了一回道:“妹妹,我想如今办法,自然是须先上省伸冤,最是要紧。不过我们上那一个衙门去伸冤呢,也须先预定下了,而且也得做下状子。   "詹氏听得,这话一些不差,只点头不语。叶氏想了一回道:"我倒想起来了,我以前在京中时,曾经在夏中堂家中做过保姆,如今二弟既遭了这般冤枉,何不去求夏中堂作主呢?”詹氏道:“正是,这倒使得,我们这样好咧,我进省到提刑按察使衙门去叫冤。大姊上京师去见夏中堂,求他相救。双方并进如何?”叶氏点头称善,当下即命王廷南设法请人做状子,叶氏也准备进京,面求夏同喜中堂,谁知事不凑巧,叶氏忽地害下了伤寒重症,卧床不起,詹氏也有些身体不适。计算日期,尚不要紧,只得等待几天。   光阴迅速,又过了一月光景,这时已是同治十二年的六月中旬。叶氏、詹氏都渐渐安痊,状子也做得就绪,詹氏知道事情急迫,不能再待,即带了状子,准备进省,向臬台抚台衙门诉冤。临行之时,同叶氏约定,詹氏上省,叶氏进京,乃武的儿子托人照管。叶氏却带着儿子,一同进京,路上可以有些照顾。叶氏又想了乃武有个族叔,名唤杨增生,正在京中。自己进京,可以住在增生家中。增生又做过衙门事务,对于衙门中一切事务,都能熟悉。万一要告部状,可以照应不少。姑嫂二人,商议已定,詹氏立即同了一个表兄姚士法上省诉冤。这姚士法约有四十光景年纪,为人最是有心胆,听得乃武的事情,义愤填膺,这一次詹氏上省控告,自愿一同前去。不一天,到了省内,詹氏即命姚士法出去打探,这提刑按察司放告日期,姚士法出去打探了一回,回来向詹氏说了,明天正是放告之期。   詹氏听得,忙忙准备明天同了姚士法前去告状,把状子等预备就绪,只待明天伸冤。一夜间也不曾好生睡得。   到了明天一早,詹氏、姚士法二人起身之后,忙忙到按察司衙门之前,见时光尚早,即在门前等候。停了一回,按察司蒯贺荪起鼓升堂。这位提刑按察司蒯贺荪,审理案件,十分精明强干,官箴也好,这天升堂理事,高坐大堂,只听得外面高叫一声冤枉,忙命人出去观看。不一刻,带进一男一女,正是詹氏同姚士法二人。蒯贺荪一见,忙喝问了二人姓名,詹氏、姚士法二人都报了姓名。蒯贺荪听了,即喝问道:“有什么冤枉,当堂诉来。”詹氏见问,忍不住双泪交流,禀道:“小妇人的丈夫名唤杨乃武,乃是本科一百零四名举人。中举之后,尚未回到家中,在馀杭县拜客,被镇上葛品连的媳妇葛毕氏,因了毒毙亲夫一案,攀供同谋,馀杭县不问根由底细,立即把乃武拿问在监。乃武受刑不起,屈打成招。今年杭州知府,把全案吊上省来,审问又未细问原由,不能昭雪冤枉,依旧屈打招认,定下了死罪。小妇人情极无奈,只得到来呼诉伸冤。求青天大老爷明鉴万里,伸昭小妇人丈夫杨乃武的泼天冤枉,小妇人便死,也感激大老爷的恩典。”蒯贺荪听得,暗暗一想,杨乃武一案,已由杭州知府陈鲁审结,是因奸谋命,乃武也招认了口供,定下了斩立决的死罪,如何他妻子又来告状呢?不要他妻子有意告着刁状,希图卸掉丈夫的死罪,便喝道:“好一个刁滑妇人,你丈夫既是冤枉,因何不当堂声诉,却自己招认呢?”詹氏即叩首道:“大人是青天,小妇人丈夫实是的冤枉,乃是屈打成招。”蒯贺荪把惊堂木一拍道:“你怎么知道你丈夫的冤枉的呢?”詹氏供道:“大老爷明察万里,小妇人的丈夫,去年进省应试,考中了第一百零四名举人,省内放榜,是九月十五的一天。小妇人丈夫正在省内看榜,中了之后,便在省内拜客,直到十月初,方回到馀杭,从未回家一次,如何能在九月中交给葛毕氏砒末呢?而且小妇人丈夫自从葛毕氏同葛小大成亲之后,从没有往来过一次,何以要害小大的性命?   这都是小妇人丈夫被诬的明证,请大老爷详察,替小妇人丈夫昭雪覆盆。大老爷功德无量,公侯万代。”   蒯贺荪听了,觉得这话也有些理由,便问道:“杨詹氏,可有状子吗?”詹氏忙把状子呈了上去,蒯贺荪一看,见状子上写得很是明白,乃武同小白菜以前有过关系,后来经自己劝导之后,即同小白菜断绝关系,而且劝小白菜归正,直到葛小大在沈家吃饭,得病呕吐,回到家中,服药身亡,这时乃武正中举人,在馀杭拜客。馀杭县因葛文卿告状,提到了小白菜,小白菜攀供乃武,馀杭县不问情由,将种种非刑使乃武屈打成招。钱宝生招出乃武卖砒,在九月中,这时乃武尚在杭州,如何能得卖砒,分明冤枉,一一写得很是明白。蒯贺荪瞧毕,觉得依了詹氏的诉状上,内中疑窦甚多,或者是冤枉,也未可知,且待自己吊到案卷,细看口供,再把人犯吊来,审问一回,细细察看,内中可有冤枉就是。即向詹氏道:“你且回去,本院去吊了案卷人犯,再行审理就是。”便收了状子,又命差人将抱告姚士法收在监内。原来清朝告状,都有一个抱告,乃是负责的人。詹氏报告,便是姚士法。当下詹氏叩头起身,自出衙去听信。蒯贺荪退堂之后,即下文书,将乃武一案的案卷,吊到衙门察阅。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按察得赃瞒天理  巡抚会审昧良心   却说詹氏在提刑按察司衙门告了冤状,那位馀杭知县刘锡彤早已知道了音信。只因刘锡彤怕杨乃武有什么动作,派着心腹在省城打探,果然探得乃武妻子在按察司衙门告状,替丈夫伸冤,忙忙回到馀杭,报给刘锡彤。锡彤听得,忙命人请了何春芳到里面商议。春芳也知道了,到了里面坐下,锡彤忙向春芳道:“师爷,事情又糟咧,乃武的妻子,已在按察司衙门告了冤状,怕又得提乃武等去审问了,不要审出了实情,非惟我儿子性命难保,就是我也大不方便咧。”子和这时吓得面如土色,只拖住林氏求救。林氏那里舍得,忙安慰道:“宝贝儿子,夜明珠,别慌,有钱呢,天大的官司,只要地大的银子。再化上几万,也不妨事。”春芳听了林氏这几句话,即点头道:“正是。太太说的一些不差,只得多化一些钱了。东翁,你赶快上省,同陈鲁去商议一回,化几万银两给按察司是好,请他批驳下来,不准诉状,那岂不是就了结了呢。倘是事情已僵了,便在审问之时,求他仍维持了原判,那便是了。不过小白菜那里,又得去骗她一骗,只说是大少爷要伸雪她的罪名,在按察告状,不说是詹氏所告,小白菜听了自然越发感激太太的吩咐了。”林氏听得要钱,忙道,"有有,老爷你明天快上省去,化一些钱不要紧,救儿子性命要紧。”锡彤听得,觉得只有这个办法,即命林氏预备银子,自己明天进剩过了一天,刘锡彤带了五万银子,同林氏进省,临行之时吩咐春芳,安排衙中各事,自己同林氏到了杭州,下了寓所,即先打探,按察司蒯贺荪,把这案怎样办理?却打探得蒯贺荪先吊案卷察阅,再定如何办理。暗想还好,尚未吊人犯听审,或者可以把状子驳斥不准。当下忙来见知府陈鲁,陈鲁也知道詹氏在按察司衙告状,心中很是着急,见刘锡彤到来;心下一松,忙屏去左右,向锡彤道:“亲家,这事怎样办呢?”锡彤道:“卑职也因了这事,来见大人。如今按察大人,尚未把人犯调去,只吊案卷,卑职想能否设法使按察大人把状子批驳下来呢?”陈鲁道:“这可不是容易办的。亲家,你准备怎样去说呢?”锡彤道:“事已至此,说不得仍化一些钱了,所以卑职特来求大人帮忙。”陈鲁想一回道:“这事我去见按察大人,倒觉得不好,不如你自己亲自前去,我先同你去说上一声倒好。   "锡彤忙打一恭道:“若得如此,卑职感恩非浅,"陈鲁道:"事不宜迟,我今天就上按察衙门,把案卷亲自呈上,你明天便自己亲去如何?”锡彤又谢过了陈鲁,退出知府衙门,到钱庄上打了一张四万两银子的庄票,一张二千两的,预备用在按察司衙内众人。陈鲁却把乃武的一案案卷聚集之后,即到按察司衙门,见了蒯贺荪,把案卷呈上,一面悄悄地向蒯贺荪说了关节,明天馀杭县刘令要面见大人详禀。蒯贺荪听得,知道内中定有缘故,暗想明天刘锡彤瞧他如何说法,再定为意,便点了点头。陈鲁退出,回到衙内,使心腹通知了刘锡彤,命他明天自去见按察司。   锡彤领命,到了明天,备下手禀,将四万两银子庄票,夹在里面,可以呈将上去。一切就绪,即到了按察司衙中,来见蒯贺荪。先把手禀呈了上去。蒯贺荪接过翻开一看,见里面有一张四万银子的庄票,不由得心中一动,知道定有道理,恐说话不便,便屏退从人,向锡彤道:“刘知县,可有什么话说呢?   "锡彤趋势向蒯贺荪打了一恭道:“请大人体谅卑职的苦心。   "蒯贺荪皱眉道:“如何办法呢?你自然为了杨乃武的一案咧。   "锡彤道:“正是,请大人作主,可能驳斥了状子。”蒯贺荪听得,暗想只要驳斥一张状子,便有四万银子到手,这种好处那里去找,自己何乐而不为呢?便点头道:“这倒容易,准这样呢。”锡彤听得蒯贺荪已是答应,心中欢喜,忙又忙了个千。   谢过贺荪,方退出按察司衙门,回去同林氏说了。小白菜也不必去看了,锡彤仍留在省城,听按察司衙门的消息,命林氏先行回转馀杭。蒯贺荪得了刘锡彤四万银子的贿赂,自然依着刘锡彤的请求办理,足足的过了十余天光景,方把詹氏提上堂去,姚士法提出监来,喝道:“好一个刁赖妇人,擅敢告这般谎状,本院已打听得明白,你丈夫犯的因奸谋命大罪,已自己招认,乃是真实不虚的事情,怎地来告这刁状?本当重重办你们二人,姑念你们无知,不知底细,从宽办理。”说着,命差人将姚士法打了四十大板,詹氏打了二十背花,一齐赶下大堂,所告的状子不准,当堂将詹氏状子掷了下来。两旁差人,早如狼如虎般把二人赴出。   詹氏只哭得死去活来,到了衙外,便欲寻个自荆还亏得姚士法有主意,知道内中有出了变故,忙止住詹氏道:“快别如此,这时表弟的性命,都在弟媳手中超伸,你倘是死了,还有谁去伸冤呢?我想这里既如此糊涂,内中定有了什么缘由,我们难道不能再到别个衙门中去叫冤的吗?今天且回去休息一天,明天我们索性下抚台衙门去叫冤去。杭州城内的官,总不能都是个糊涂官吧?”只这几句话,把詹氏提醒,忍不住连连点头,当下同了姚士法回转寓所。夜间詹氏只是痛哭不止,亏得士法在一旁相劝,方能稍杀悲哀,一夜也未曾安睡片刻。到了天方发白,詹氏忙忙催士法同到抚台衙门,士法知道时光尚早,便又劝詹氏道:“表弟媳妇,你也吃一点东西再去不迟,似这般式样,表弟的冤枉没有昭雪,不要你倒先病倒了,如何是好呢?”詹氏觉得这话不差,方进了一点东西,同姚士法二人,带了这张按察司衙门不准的状子,竟奔抚台衙门而来。   这时的浙江巡抚,姓杨名昌睿,为官平平,也没什么劣迹,政声却也平常。这天正升堂理事,忽地听到辕门前有人高叫:"冤枉,大老爷伸冤救命呐!"杨巡抚听得,心中十分诧异,暗想如何有人到巡抚衙门来叫冤枉呢?难道省内出了什么冤枉大案?在省内各衙门都没有审事清楚,无奈到巡抚衙门来叫冤枉不成?忙命门丁彩泉到外面去观看,是谁在那里叫冤?这个门丁沈彩泉,却是个坏蛋,在外面仗省巡抚衙门势力,包庇控案,无所不为,今天听得有人在辕门外喊冤,暗想不知是什么案件,或竟是有那一处的官员,把官司糊涂了结,真是如此,自己定可从中取利,即兴冲冲赶到外面,一看却是一男一女,跪在地下喊冤。那个妇人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沈彩泉见了,便喝问道:“你们二人来干吗的?”詹氏哭道:“小妇有泼天冤枉,求青天大老爷昭雪覆盆。”彩泉听得,即进去报给杨巡抚知道。杨巡抚听了,暗想这妇人既说是泼天冤枉,来巡抚衙门喊告,定有不得己的大事,即命带上堂来。不一时,把詹氏、士法带到堂上。巡抚向下一望,见跪着一男一女,男的约有三十多年纪,五官端正;女的也有二十出外年纪,十分端庄。二人都是一团正气,不似个不良人民。即问过了二人姓名,二人都依着报了,杨巡抚道;"有什么冤枉,当堂诉来。”詹氏便忍住悲声,把乃武的冤枉一一说了。杨巡抚听了,不禁想道:“怎地馀杭县刘令如此胡闹,一个新科举人,怎能随便的革掉呢,这位学府,也是糊涂,怎不细细的问一声呢?只是这妇人不到提刑衙门去告,倒到我巡抚衙门,这倒有些奇怪。”   忍不住问詹氏道:“杨詹氏。你怎地知道你丈夫是冤枉的呢?   你要替丈夫昭雪,何不上提刑衙门去告状呢?”詹氏忙叩头回道:“小妇人的丈夫,方中了举人,家也未曾回过,如何能有心情毒死葛小大呢?又怎能在九月中交毒药给葛毕氏呢?小妇人也到过提刑衙门替丈夫伸冤,怎奈提刑老爷不肯受理,因此没奈何,来求青天大老爷明鉴。替丈夫伸雪冤狱。”杨巡抚听得提刑按察司不肯受理,心中越发的奇怪起来,知道定有缘由,便问詹氏道:“可有状子吗?”詹氏把状子呈上,杨巡抚命沈彩泉接过,取到桌上,细细一看,觉得依状子所说,确是有些疑点,如何按察司不肯受理呢?如今既告到自己衙门,如何可以不管,待我下公事到按察司衙门、命蒯按察司审理自己监审,自然不能再有什么弊端的了。想定主义,便吩咐詹氏,三日后听审,准了状子。詹氏、士法忙叩谢起身,自回寓所等候。   杨巡抚退堂之后,忙命刑幕下了公文,到杭州知府衙门,吊杨乃武一案的人犯,到巡抚衙门听审。又传了按察司蒯贺荪到来,亲自吩咐在后天,在抚衙审理葛毕氏谋害亲夫一案,命蒯贺荪主审,自己监审,蒯贺荪领命之后,心中十分着急,回到衙门,很觉踌躇。暗道:“这如何是好呢?倘是审出里面有弊,刘锡彤已送过自己四万银子,若是不好好审理,却有巡抚监审。正觉得两难,却听得差人来禀道:“馀杭县求见。”蒯贺荪听得刘锡彤到来,知道也得了信息,忙请到里面。原来刘锡彤尚没有回转馀杭,等待按察司批示,驳掉詹氏状子。昨天驳斥状子批示出来,锡彤得信,心中很是欣喜,只是怕詹氏再到别处去告状,仍命心腹在各衙门打听。今天早有人报给锡彤,詹氏又在巡抚衙门叫了冤枉,锡彤听得,暗想这事势成骑虎,不如越发设法把钱连巡抚也运动好了,方是妥当。忙命人回去。   催林氏取了钱,到杭州来。正欲去见陈鲁,一同议法怎样可以走巡抚的门路,横在烟榻上呆呆的先想了一回,方待起身到杭州知府衙门,只见仆人报道:“巡抚衙门的门丁沈彩泉来见。   "锡彤大喜,知道定是因了这案,忙吩咐相请,仆人转身出去,引了沈彩泉进来。原来沈彩泉听得这案起初出在馀杭,又听得这几天馀杭县在省内,心中有几分明白,按察司的不准状子,或者是馀杭县暗通关节,所以不准。这一次告到巡抚衙门,自然馀杭县也得前来纳贿,自己何不先去探听一下,竟有整千的好处,亦未可知。因此即悄悄的打听了锡彤寓所,来见锡彤。   锡彤因彩泉是抚台的亲信门丁,又有这事,并不以彩泉是个门丁轻视彩泉,忙请彩泉坐了,笑道:“沈兄下临,有何见教呀?   "彩泉笑道:“大人已知道杨詹氏在抚台大人面前又告了冤状吗?”锡彤听得正是因了这事,忙屏去仆人,悄悄的道:“沈兄,我知道的了,可是老大人怎样的主念呢?”彩泉见有些意思,微微的冷笑一声道:“怕有些糟了吧,抚台大人己传了按察司主审,自己监审咧。”锡彤心中别的一跳,忙向彩泉笑道:"沈兄,即承下顾,可有什么妙法,教导小弟一回,可以换回老大人的心意,小弟自当重谢。”彩泉听得,顿时露出了笑容,沉吟了一下道:“大人准备怎样呢?”锡彤暗暗一想,即笑着道:“只要老大人能不细求根原,仍维持原判,小弟情愿化上四万两银子,作为冰炭之敬,小弟今天本来要托人向抚台大人商恳,如今老兄到来,最妙的了,就请老兄转达愚忱如何?老兄是抚台大人亲信,自然必能成功,至于老兄如此照应,也当重酬。”说着伸了三个指头道:“这些小数,以为酬劳如何?   "彩泉听得有三千两银子到手,不由得兴高彩烈,笑道:“这也得瞧抚台大人的意思怎样,方能说定,大人既这般厚扎,我自当尽心办理。这样吧,我先回去,探探抚台大人的口气,倘是成功,我再来取银子,不过还有衙门口诸位师爷弟兄,大人也得设法办妥,不然,却也不好。按察司那里,大人可也得说好,他是个主审官儿。”锡彤点头道:“正是,正是!抚台衙门的事情,一切都托老兄,师爷们等众人,再加上四千之数。   总之都请老兄帮忙。按察司处,那不要紧,由小弟自己去说就是。”彩泉即义形于色的道:“好,都在我身上,明天你静候好音吧。”说着,即行告辞。   锡彤起身送过,心中便安定了一半,忙忙横在烟榻上,过足了烟瘾,到按察司衙门,来见蒯贺荪。相见之后,蒯贺荪道:"刘令,这怎么办呢?”锡彤即把沈彩泉到来的事情,向蒯贺荪说了,蒯贺荪听了。方才定心,便道:“这却是好,只是这案你以为怎样办呢?”锡彤忙又打了一恭道:“蒙大人恩典,维持了原案,卑职感激不尽了。”贺荪点头道:“只要抚台那里说好,方能妥善。明天你再给我个信息吧。”锡彤谢过出来。   回到寓所,心中记念着沈彩泉,不知可能向杨巡抚说妥。一夜也未好生安睡。到了明天,去催林氏的人已伴着林氏到来,锡彤一见,忙问:“银子可曾带来?”林氏笑道:“为着儿子的事,也说不得了,带八万两的存摺在此。”锡彤取过,忙忙的出去,打了一张四万,一张四千,一张三千的庄票,只待沈彩泉到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再翻供公堂成黑暗  复告状大地见光明   话说刘锡彤在寓所,等候沈彩泉。到了午后,果然沈彩泉到了。锡彤一见,忙问道:“沈兄,事情怎么样了?”彩泉笑道:“不是我夸口,换了别人,怕不是这般容易吧,抚台本来是不肯的,亏得我再三说了,方才答应。大人按察司衙门,怎样了呢?”锡彤道,"也妥当了,老兄的盛意,小弟心感之至。   "即取出三张庄票,交给彩泉,彩泉收了自去交给杨昌睿抚台,同了衙内诸人。刘锡彤心上一块石头,方是落地。不觉又想起了小白菜那里,不要临时翻了口供,忙又着林氏到了一趟监,只说是小白菜原来可以不死,都是被乃武攀定,说是小白菜起意,命乃武去买毒药的,所以小白菜也定了死罪。如今刘子和去告状,欲出脱小白菜的死罪,只要说是乃武交给她的,强迫她下的,即能出罪,同子和百年偕老。说得小白菜把乃武恨恶非凡,将子和很是感激,不由得不依着林氏的言语。林氏见小白菜信以为真,心中暗喜,回去告知了锡彤。   不觉三天已过。第四天的早上,一应人犯,俱已提到巡抚衙门。按察司蒯贺荪,也到了见过抚台,这时蒯贺荪,已由刘锡彤告知杨昌睿也得了贿银四万,心下放宽,便起鼓升堂。杨巡抚正中坐定,蒯按察司在上首摆下公案,先命葛文卿上去,问过一遍。又吊了詹氏、姚士法上去。蒯贺荪喝道:“杨詹氏,你怎地知道你丈夫杨乃武是冤枉呢?”詹氏忙叩头道:“大老爷明鉴万里,小妇人的丈夫,在省内应试,怎能交毒砒给葛毕氏呢?请大老爷细问小妇人的丈夫,便知道咧。”蒯贺荪冷笑一声道:“那一个犯人到了堂上不喊冤枉,我也不来问你,停一回你丈夫自己招认之后,瞧你还有什么言语。”即命差人把二人带下,又提了三姑、喻氏、心培等众人,一一问过都咬定是乃武谋死小大。蒯贺荪点了点头,命差人把小白菜带上堂上,喝道:“葛毕氏,奸夫究竟是谁?快些从实招来。”小白菜泣道:“小妇人原是不肯下手的,实是被杨乃武逼得没法,说若不下手,他便得说将出来,使小妇人不能做人。他又是个绅士,小妇人怎敢不听他的言语呢,求大老爷明鉴。”蒯贺荪命人录下口供,取下去叫小白菜划了供,吩咐将小白菜带下堂去,方把乃武提到堂上。这时乃武早知道这一次巡抚衙门开审,乃是妻子詹氏告的冤状,难道巡抚也似知府一般糊涂,被刘锡彤通了关节不成?只是也知道詹氏曾经在按察司告状不准,按察司好似也受了刘知县之好处,这次仍是蒯按察司主审,怕依旧没有什么好的结果,就希望巡抚或能主持公正,自己方有生路。   便打定主意,看巡抚的神色如何?倘是可以清正,自己即咬定不供。若是依然如知府等一般,也不必多受零碎苦痛,招了完结,总是个死。到了堂上,听得蒯贺荪喝道:“杨乃武,你既已完全招认,如何又命妻子来告这刁状呢?”乃武忙叩头道:"大老爷明鉴,小人实是冤枉,屈打成招的呀。”蒯贺荪把惊堂木一拍道:“那一个犯人到了堂上不叫冤枉,葛毕氏招得明白,是你逼着她下的毒药,如何又翻供起来,我先打你个刁赖翻供。”接着喝一声与我重打四十,两旁差人,都得过了锡彤的好处,恨不得乃武立即招认,忙过来了三个,把乃武掀倒,狠命打了四十毛板,可怜乃武以前的棒疮尚未痊愈,又打了四十毛板,打得乃武昏厥过去,好半晌,方才悠悠醒转。蒯贺荪早把堂木拍得山响,喝道:“杨乃武,还是好好招认,免得皮肉受苦。”乃武呻吟着道:“大老爷,实是冤枉,小人从没有交过毒药给葛毕氏,小人招出些什么供来呢?”蒯贺荪冷笑连连道:“好一个刁滑小人,既已招供于前,又想翻供,使妻子告了刁状,不动大刑,谅你也不肯就此认罪。”说着吩咐差人将乃武上了夹棍,喝道:“杨乃武,招也不招?”乃武道:“大老爷,小人又没害死人命,招些什么出来呢?”蒯贺荪即喝一声收,两旁差人齐喝一声,齐齐收紧夹棍,只痛得乃武心如油煎,浑身万箭攒胸,不由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蒯贺荪忙命松了夹棍,将乃武喷醒。停了二回,见乃武神色变转,又喝问道:“杨乃武,还是从实的招供,本司笔下超生。   不然,便夹死你这刁滑小人,瞧你再怎样翻供?”乃武本来希望杨巡抚主持公正,因此咬定不招,如今见杨巡抚坐上面尽着蒯按察司把自己打夹,浑如没有瞧见一般,知道杨巡抚也被刘知县通了关节,这般看来,不招不成,招了倒免得受许多痛苦,便长叹一声罢了,咬着牙关道:“好,我就招了吧。”两旁差人听说是乃武愿意招认,都齐声吆喝,乃武即瞧着以前在馀杭县杭知府所供的,说了一遍。早有人录下口供,取下堂来,命乃武划了供,杨乃武依旧划的四个蝌蚪文字,是屈打成招。当下蒯贺荪命差人将乃武小白菜二人。仍收入监内。钱宝生早知在知府衙门杖过八十,便免刑释放。喻氏、文卿、三姑等,各回家去。结束把詹氏、姚士法二人提上堂去,各打了四十,逐下大堂。这也是蒯贺荪觉得将乃武屈打成招,有些不忍,再将詹氏、姚士法重办,良心上说不过去,因此只每人打了四十,逐下大堂了事,这一件天也般的大事,只因蒯贺荪同杨昌睿二人每人受了刘锡彤四万两银子,只这一堂,仍把乃武屈打成招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