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缘 - 第 70 页/共 108 页

知州出票传元照。那元照自师傅死后,家业渐凋。是日见了差人来叫,只得拆措些酒钱与他同到州里来。知州见了道:“奉东厂魏爷的钧旨来叫你。你速去收拾行李。明早来同去。” 元照听见东广叫他,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知州道你不要怕,必定不难为你。叫原差同他回庙收拾。次早知州当堂交与校尉带了出来。向他要钱。元照本无甚家私,此刻又无处借贷,只得把住房典出五十两银子来,将四十两送与校尉,留十两为路上盘费。他一个师叔对他道:“俗语说得好:‘朝里无人莫做官’。你到京师,举目无亲,没人照应。我想这里的崔呈秀老爷,现在京做官。你去求他家一封家书去,请他照看你一二。 况他平日也曾与你相好。有封书子去,也好歹有些照应。”元照道甚是。遂拉了他师叔并两三个相好的道士来到崔家。正值崔公子送客出来。众道士上前施礼。将求书之事说知。崔公子道:“好,我正要寄信去,苦无的人。诸位请进来少坐。我就写来奉托。”众人到厅上坐下。茶毕。崔公子拿了家书出来道:“拜烦到京就送与家君。内中有两件要紧事,立等回信的。” 众道士作揖相谢出来。元照即同校尉星夜进京。 到了时即至魏监私宅交令。恰好忠贤在家升厅发放,校尉带上元照。忠贤吩咐校尉退出。元照在阶下叩头。忠贤道:“起来罢。随咱来有话对你说,不要害怕。”把他引到侧首一个小厅上。忠贤上坐,叫元照旁坐。元照跪下道:“贫道怎敢。” 忠贤道:“不妨。你是方外之人,又是旧交,坐下好谈。”元照只得叩头起来坐下。忠贤道:“你师父好么□”元照道师父去世久了。忠贤道你家私何如。元照道淡泊之至。忠贤笑道:“想是你不成才,大赌大吃的花费了。我叫你来有事用你。我如今在涿州泰山庙旁起了一座藏经阁,缺少个住持。今授你做个护藏的道官。有香火田二顷。再送你五百两银。制备衣履盘费。你可去么。”元照道蒙老爷天恩差遣。敢不如命。忠贤叫看饭来。 小内侍摆下饭。恰好侯七官也进来相见。坐下同吃了饭。 忠贤道你且在朝天官住着。等涿州的祠宇完了工。便来请你。 老七可同他去走走。二人辞了出来。那元照平白的得了这一套富贵。喜出望外。上了马同到朝天宫来。道士见说是厂里送来的。各房头都来争了去祝元照坐定。向侯七道:“厂里这位老爷,有些面善。”侯七道就是当日贩布的魏西山。你不认得了么。元照愕然道:“原来是他。我说他怎么认的我的。 老爷府上住在那里。”侯七道手帕胡同问奉圣府便是。元照道明早奉谒。今日先要到崔爷处下书子。因他公子立等回信。侯七道这等我且别过。侯七上马去了。元照取出书子。雇了驴到顺城门来。问到崔御史的下处。门上人回道。老爷言主了门籍。 概不会客。元照道我从蓟州来的。有你老爷家书在此。把门的不肯代他传。却好一个家人出来。认得元照。问道师傅几时来的。元照道才到的。大相公有家书在此。说要立候回信的。 家人领他到厅上道。师傅请坐。我请老爷出来。少刻崔呈秀出来。元照跪下。呈秀忙扯住道。行常礼罢。坐下问道:“东厂叫你为何。”元照将前事说了一遍。呈秀惊讶道好呀。你竟得了这般际遇。他怎么认得你的。元照道他就是当年在我们那里贩过布的魏西山。呈秀点首嗟叹道:“哦原来是他。”元照道闻得老爷巡按淮扬的。那里是个花锦地方。呈秀道地方虽然繁华。这却是个中差。只落得有食用。明罚有限。要不得钱的。我只因多劈了几块板用。也是慈悲念头。谁知堂尊高功说我受赃。把我参了。故此言主了门籍。不便会人。元照道老爷何不寻个门路挽回。呈秀道也想要如此。奈无门路。元照道贫道倒有条好门路。呈秀道是谁。元照道布行侯少野之子老七。今早在魏爷府中会见。贫道问他的住处。他说在奉圣府中便是。他原是魏爷的厚人。老爷何不托他引进。魏爷内中解释。自可挽回。呈秀欣然道妙呀。就劳你代我介绍。事成定当厚谢。元照道事不宜迟。我就代老爷说去。呈秀道好极。即着长班拿马来。 吩咐道你随这位师傅到奉圣府拜客去。 元照别了出来。同长班上马来到侯家。门上用了钱。传帖进去。侯七出来相见。问道可曾会见崔少华。元照道会过了。 正为他的事而来。把前事细细说了一遍。侯七道事也可行。 只是上司参属官。恐难于调护。我也不得深知。我去寻他个贴己的人来问问。他说可行便行。元照道事紧了。速些为妙。 侯七道晚间你来讨信。元照道如此说我先别过。晚间再会。 侯七道你在客厅吃了午饭去。二人吃了饭。元照回来回覆呈秀。呈秀留住吃酒。侯月上时元照又来侯家问信。侯七道我问他掌家的李永贞。说上司参属下难以调护。老爷不肯管。 如今只有一着。他若肯拜在老爷门下为义子,不但可免降调,并将来有得美差。若行时须在今晚议定。先会老李说过。 明后日就好行事。元照作别回来到呈秀寓所。呈秀在书房等信。 元照对他说了。呈秀道事到其间,也说不得了。随即换了衣服同元照到了侯家会见侯七,便允侯七一千两谢礼。然后领来见李永贞。等了一个更次才出来。呈秀见了礼,呈上礼单。 约有千金之物。永贞道学生无功受禄,决不敢领厚赐。侯七道有事相烦仗鼎力。不必过推却了。永贞道礼过重了,何以克当。呈秀道些须薄敬,幸勿见笑。永贞才叫家人收了。问道七兄可曾对崔先生说。侯七道说过了,但凭主张,只求速为妙,恐迟了本下来,就难挽回了。永贞道咱明日进去。先把本查了按祝这里崔先生速速备礼。后日老爷回宅时。咱自差人奉请。 老爷是好奉承的。先生须要谦退些。一则老爷有事,轻易难得见面。你既在他门下出入,就可不拘时刻。 二则是他义子,他就好代你委曲,人也说他不得。呈秀道多谢公公抬举。永贞道只是以后你们是父子之亲。把咱们都看不上眼了。说罢哈哈大笑。呈秀告别。同元照回寓。留住过了三日。李永贞差人来说。明日魏厂爷回宅。可清晨来见。 呈秀重赏来使。连夜收拾停妥。五鼓时即穿了素服角带。 到魏府门首伺候。钱都用到了。等到辰牌时。李永贞才出来道。 老爷穿衣服将出厅了。呈秀到厅前伺候。只见厅上猩毡铺地。 金碧辉煌。中间摆一张太师椅。锦绣坐褥。少刻有几个穿飞鱼系玉带的内官出来。站立两旁。忠贤立是蟒披风便服出来。 朝南坐下。李永贞带崔呈秀上厅相见,拜了八拜。忠贤把手略拱了一拱。拜毕后又跪下,呈上礼单。忠贤看见,上开着是:五色倭缎蟒衣二袭。夔龙脂玉带一围。云母石帽顶一品。 汉玉如意一握。金杯十对。玉杯十对。金珠头面全幅。银壶二执。花绉四十端。锦缎四十端。绫罗四十端。白银-万两。 忠贤笑道:“只来见见罢了,何必又费这事。咱不好收得,还收回去。”呈秀又跪下道:“不过是孩儿一点孝心。求爹爹莞纳。”忠贤道也罢。随意收一两色儿,见你个来意。呈秀长跪不起道:“爹爹一件不收,孩儿也不敢起来。”忠贤笑着只得叫人全收了。下坐携着呈秀的手。到内书房来。只见筵席已摆成。忠贤要安席。呈秀再三恳辞道。为子者怎敢当。请爹爹尊重。说毕走上去。将自己一席移到东首。忠贤不肯面南坐,也将席移将些坐下。传杯弄盏,说说笑笑,直饮至更深方散,宛如父子家人一般。可叹爹生娘养浑如戏,不当亲者强来亲。 毕竟不知呈秀拜在忠贤门下,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杨副都劾奸解组万工部忤恶亡身 诗曰 碎首承明一上书。严严白简映青蒲。 旁观下石犹堪笑。同室操戈更可虞。 漫把高名推李杜。已看蜀党锢黄苏。 片言未落奸雄胆。徒惜孤忠一夕殂。 却说崔呈秀拜了魏忠贤为干父,饮酒回来,何等快活。 次日又备了礼写上个愚弟的帖子,拜魏良卿与田尔耕。先拜过尔耕,才到魏府谢酒。见忠贤拜谢毕坐下。忠贤道咱昨日想起来。当日在蓟州时与二哥原是旧交。咱如今怎好占大。 咱们还是弟兄称呼罢。呈秀离坐打一躬道:“爹爹德高望重。今非昔比。如今便是君臣了。”忠贤呵呵大笑道:“好高比。二哥倒说得燥脾。只恐咱没福,全仗哥们扶持。”茶罢。 呈秀起身。忠贤对?P儿良卿道:“你同崔二哥去看看姑娘,说咱连日有事,迟日来看他。”二人领命同上轿往奉圣府来。呈秀的长班传进两个眷弟的帖去。同良卿到厅上。侯七同侄儿国兴出来相见。那侯国兴才有十五六岁。生得美如冠玉。见了礼坐下。良卿道姑母起来否。国兴道才起来。尚未梳洗。对小厮道:“进去对太太说,魏大爷要进来见太太哩。”呈秀躬身道:“拜烦也代弟说声要谒见姑母。”国兴道不敢当。吃过茶,小厮来回道:“太太尚未梳洗,多谢崔爷。教请魏大爷进去。” 呈秀对国兴道。小弟特为竭诚来谒见姑母。务必要求见的。请老表兄委婉道意。国兴道小弟同家表兄先进去。代吾兄道达。 二人进去。一会同出来。国兴道家母多拜上崔先生。有劳大驾。因连日身子有些不快。改日再请会罢。呈秀道岂有此理。 同是一样的子?P。大哥可见得,小弟独不可见。姑母见外小弟了。良卿道委实有恙。才小弟就在榻前谈话的。呈秀道不妨。小弟亦可在榻前请安。定要求见。少表孝念。就等到明日。 弟也是不去的。国兴只得又进去说。又回了数次。呈秀只是不肯。直等到午后。才见两个小厮出来。请呈秀等同至内堂。只见猩毯铺地,沉香熏天。摆列的精光夺目。客巴巴身穿元色花袍。珠冠玉带。如月里嫦娥一般。呈秀上前拉过一张交椅在当中。请印月上坐。印月谦让道。岂有此理。不敢当。行常礼罢。 说罢立在左首。呈秀向上拜了四拜。复呈上礼单。客巴巴接了道。多承厚赐。权领了。众人分宾主坐下。 茶罢。印月对国兴道。留崔先生便饭。四人起身来到厅上。 早已摆下酒席。崔魏二人上坐。侯七侧席。国兴下陪。侯七安席已毕。阶下响动乐器。本府的女班演戏。说不尽肴核精洁。声韵悠扬。至晚席散。呈秀重赏。入内称谢而散。次日魏良卿与侯国兴都来回拜呈秀。呈秀也备席相留。第二日长班来回道。高大人的本批下来了,着爷照旧供职。只罚俸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