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莲梦 - 第 5 页/共 7 页
焦氏听得外边有官府来,错认又来捉他,关紧房门,躲在床底下去。昌年与纯学下了轿,坐在厅上,唤那老家人进来,说道:“你进去对奶奶说:我王相公已做了官,这位是礼部宋爷,奶奶不要害怕,我只要问小姐的事。”
老家人即到里边叫出焦氏。焦氏不得已,只得出来相见。宋纯学就说道:“王年兄是刑部官,他归家专为与小姐成亲。前日小姐在京也曾会过,半月前,已先送归,怎么此时还不在家?”焦氏吓呆了,一句也说不出。老家人禀道:“小姐委实不见归来。”昌年满心焦燥,对纯学道:“这怎么处?”
忽外边传报本府太爷并县官来拜。昌年一概回了。四边邻里各人传说崔家的襟侄做了官,好不兴头。当时有个潘一百,闻得王昌年做了刑部,现在崔家,要那小姐,自想道:“我与昌年没有什么不好。至于小姐的事,他还不知详细。若被他盘问出来,我就要受他累了。不如趁他初到,迎接过来,奉承他一番,以后便坐得安稳。主意定了,就差两个管家,拿一副盛礼,竟到崔家,“请王老爷到舍一叙。”
昌年正与纯学商议,摸不出头脑,焦氏慌忙苦求,拜倒在地。昌年无计可施。忽见两个人跪在面前,呈上一副盛礼。昌年问道:“你是谁家来的?”两人道:“小的是奉潘老爷之命,恭贺老爷荣归,并请老爷过去一叙。”昌年道:“礼不必收,少刻就来。”叫从人把名帖回了他的礼,打发两人去了。对纯学道:“小弟昏闷,这里也住不得。适才老潘来请,此人虽则铜臭,待我原不薄。弟与兄何不到彼处一坐。”纯学道:“承兄带挚,极好的了。”随即上轿,抬到潘家。
潘一百迎接入厅,各相见过,潘一百躬身道:“两位老先生,光临敝处,晚生不胜欣幸。”昌年道:“仁兄向时旧交,何必如此称呼,乞仁兄仍旧称呼方好。”潘一百道:“领教。请问这一位是何处?”昌年道:“这是敝年兄宋礼部讳纯学,金陵人。”潘一百道:“久仰,久仰。小弟想令姨母家不可居住,两位若不弃蓬居,何不把行李搬来,小弟打扫荒园,暂留台驾,不识尊意如何?”昌年道:“极感的了。”
老潘即差人搬二位老爷的行李来,吩咐备酒侍候。吃了两道茶,就同到西园厅上坐了,登时摆列酒席,极其丰盛。老潘道:“宋老先生江南才望,今日小弟简慢之极,幸勿见罪。”纯学道:“岂敢。承敝年兄带挈,造扰不当。”三人入席饮酒。老潘对昌年道:“小弟今日,一来请罪,二来剖白心迹。前年遇仁兄时所言崔小姐事,小弟实出无心,被焦顺骗了,近闻原归仁兄旧姻。但被此冤陷,仁兄在京为何不上本辩明?”昌年道:“小姐的事已经明白。只不知她出京回来又羁留在何处?”老潘道:“贵人福分,自然遇合。”此时,昌年忧闷,也无心吃酒。
正待换席,忽有一人汗如雨下,来禀昌年道:“小的承爷差遣,送崔小姐回家,不想来到半路,遇着一伙强盗,将行李牲口俱抢去了。小的被他打在草里,及爬起来,已失散了,小姐连轿子俱寻不见。小的星夜到京报知,值老爷已归河南,小的又连夜赶来。到了崔家,说爷在这里,故此来报,小的伏侍不周,罪该万死。”昌年道:“这是遇了强盗,不干你事,你且去。”那人出去。
昌年此时,坐卧不安,就把席散了。老潘整备书房,与昌年纯学歇息,自己方进去。昌年对纯学道:“小弟所望小姐,意谓终成合璧,谁知又遭强盗陷害,今生想不能见面了。”说罢泪下。纯学为他叹息,又安慰一番,遂同去睡。
昌年睡到半夜,再睡不着,只得独自起身。窗外月明如练,昌年到书房外来,行过花栏,转过竹径,到了一处短短粉墙,墙内高出一棵大绯桃树,桃花开得烂熳,但无从进去。昌年倚靠彩墙,想念小姐,恰像痴呆一般。
不期天下一阵骤雨,昌年躲闪不及,被雨点打下桃花片来,落满一身,衣衫都打湿了。少停一刻,雨霁云开,仍旧月色如银。昌年见落红满地,就将花片捧了两把,在彩墙上,将花汁写成红字,题诗一首。诗云:
庭院萧蔬转曲栏,东风无力梦初残。
胭脂落尽深红色,莫种桃花雨后看。
昌年题罢,将诗只管吟哦。忽听得墙内有人娇声赞道:“好诗,好诗,如此仙才,何患无良缘而感慨若是。”昌年听见想道:“奇怪,这更深夜静,还有人在花下又是个知音的。”
正当思想,忽外边早已鸡鸣,又听见里头说道:“郎君贵人,倘若有意,明宵仍到这里来,可以清谈片刻。今夕不及相会了。”昌年又立了一刻,寂寂无声,仍旧进书房去。
次日,许多乡绅来拜望,下午吃酒,直至更余。纯学醉了,竟去先睡。昌年思忆昨宵之事,不明不白。挨至更深,仍来看那桃花,越发妩媚。忽有一阵清香扑鼻,昌年不觉魂消,但看短墙上面,桃花之下,透出一个美人来。
昌年抬头一看,宛若嫦娥,手折桃花一枝,赠与昌年道:“妾身潘氏,小字琼姿,家兄勉留台驾,妾恐简亵才郎,故此不惮露行,相期面会。”昌年受了花枝,忽想起香雪小姐流离飘散,不忍弃旧怜新,却把春心禁住,遂作一揖道:“既是潘兄令妹,小生何敢轻犯,请进去罢。”那美人笑了一笑,也就下去。
昌年拿了花枝回书房来。适值纯学睡醒,说道:“王年兄,何苦整夜不睡。”昌年道:“年兄起来,弟有个喜信报你。”纯学当真起来,问道:“有何喜信?”昌年道:“小弟无聊步月,偶遇一个美人,极其艳丽,乃是老潘的妹子。待小弟明日见了老潘与兄作伐何如?”纯学笑道:“年兄差矣,弟若要联姻也不到此时了。弟子此事看得极淡,况且承老潘盛意,岂可想其闺中。”昌年笑道:“好一个道学。至若小弟,此情便割不断了。”两个谈笑了一夜。
次日午前,老潘陪宋、王二位在西园散步,观看那亭台花榭,转折不穷。渐渐行至昌年题诗的短墙边,老潘便转过来。昌年道:“潘兄,此处桃花盛开,里头还有什么好景,一发游遍了。”老潘道:“这里边是去不得的。”纯学道:“想是近内室了。”老潘道:“不是,此处离内室还远。里头有一棵大桃树,向来繁盛,只因此树有个花神,亲近不得,所以小弟便锁起了。”
昌年见说出“花神”两字,面色顿异。老潘道:“王兄致疑,莫非宵来曾遇着否?”昌年道:“不曾。”纯学道:“我们正人君子,哪怕邪神。潘兄不妨领进去看看。”
老潘就叫小厮里边取钥匙出来,转了一个弯,便有一扇小门,老潘开了小门,一同进去,果然一树绯桃扶疏偃盖,落红遍地。两人赞叹不已。纯学道:“如此好花,正该日夕赏玩,就有花神,见了弟辈,自应回避。今夕待小弟独坐此处,看是如何。”老潘道:“既发此兴,不可无酒。”就立刻携一桌酒,共赏桃花。
饮至日晚,纯学自恃英雄气概,不怕花神,就要住宿于此。昌年道:“侍小弟奉陪。”纯学道:“兄来相伴,只道小弟怯弱了,请各就便。”是夜,当真独宿花前,打开铺陈,竟脱衣而睡,一觉直到天明。
清早老潘同昌年来看,纯学尚未起身,说道:“何如?弟说花神必定相避,果然昨夜并无半事。还是兄辈多情,未免惊动花神。若小弟愚直,花神方且厌弃,敢来缠扰。”二人大笑。
纯学便起身要穿衣服。却又奇怪,觉衣袖内有件东西滚来滚去。纯学道:“衣袖内不知什么?”摸取出来见一条汗巾,紧紧打一个小包,异香馥郁。昌年急忙懈开,乃是一对碧玉鸳鸯,雕刻得极妙。纯学道:“这东西却是何来?”昌年笑道:“必是花神相赐。”纯学道:“小弟昨夜其实不闻些儿影响。”
老潘把这玉鸳鸯看个不已。昌年道:“潘兄不必看他,这是花神的遗爱,敝年兄尚无年嫂,还要把那鸳鸯珍藏好了,以博一宵欢幸。”老潘道:“连日相叙,倒不晓得宋老先生尚乏佳期,怪不得花神作合了。”纯学笑道:“有何作合?”老潘道:“‘作合’二字有个缘故。今日所遇甚奇,不得不说。小弟有个舍妹,小字琼姿,才貌也看得过,待字闺中,未曾婚聘。这玉鸳鸯,原是祖遗之物,舍妹常佩在身边。小弟里头,重门深固,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必定花神为舍妹执柯,故取此玉以赠兄耳。”
昌年见说,方晓得前夜所见,真是花神假装他妹子。私对纯学道:“这花神始初骗小弟,足欲与年兄周旋好事,小弟今日乐得做现成媒人。”纯学道:“吾兄姻事未成,小弟也无心议及此事。”昌年道:“弟之痴心,已成癖性。想吾兄不可无后,这段姻缘,必须速就。”
纯学见说得有理,又且遭遇甚奇,只得允从,对老潘道:“承谕天缘,不敢违逆。但小弟客中无聘,奈何?”老潘道:“寒家得攀贵人,实出万幸,安敢论财。”昌年又从中赞成。老潘便去择了吉期,纯学只得行了聘礼。
待到吉日,纯学穿了公服,竟在潘家结亲,合卺之夕,纯学看那琼姿相貌整齐,满心欢喜。亲邻庆贺,热闹非常。只留下王昌年寓居西园。
一夜,昌年在书房独坐灯下,看些书史,忽想起小姐,叹道:“别人遇合,何等容易,独有我王昌年反反复复,再不得如意。”忽听得窗外有人行动,昌年道:“可是小厮,有茶点一盏来吃。”外边道:“茶倒没有,备得美酒一壶在此。”昌年想道:“又是老潘差人来致殷勤了。”遂开门一看,满天星光,望见前面几个人把手招他。昌年走去看时却不是人,原来是牡丹叶被风吹动。昌年笑道:“黑暗里认错了。”就问:”那送酒的在何处?”不想到在书房里应道:“在这里。”
昌年走进书房,仔细看时,竟是一位美丽女子,香气芬芳,立在灯前。昌年看了,不觉神魂飘荡,因问道:“从何而来?”美人道:“郎君莫怕,妾即桃花神也。前宵讽咏佳句,故来相访。”昌年道:“下官孤灯寂静,承神女相访,亦是韵事。但恐幽明间隔,有所伤害。”花神道:“妾乃紫姑山司花仙女,前生与郎君闺房恩爱尚欠一宵,妾因等待郎君,守此桃花之下。今宵完愿,即回山中矣。前见宋礼部文武全才,偶取玉鸳鸯与他玉成好事,亦是一段佳话。妾今携酒一壶,与君共饮一杯。”昌年道:“下官得遇仙卿,不想是生前旧约,可见‘姻缘’二字不能相强。”
遂并坐,举杯共饮。花神道:“妾闻郎村忆念香雪小姐,未审可要相见?”昌年道:“香雪途遇强人,下官日夜挂心。若仙卿能使一见,感恩不浅。”花神道:“小姐所居地方,妾恐泄漏天机,不敢直说。今夜妾当助君一梦,到彼处相会。但日后无据,何以为凭?可将轻绢一幅,题诗在上,妾与君梦中致去,使小姐见了亦知郎君之情。”昌年大喜,即取一幅白绢,写诗一首:
一朵千金泣露斜,玉缄消息滞天涯。
瞢听勿作西楼梦,怅望神仙萼绿花。
昌年写完,后面又用名字印了。花神拿了诗绢,同昌年解衣就寝。床上美满幽香,不可细说。到了三更,一觉睡去。昌年的魂梦正像有人提携,随风逐云,顷刻千里。抬头一看,垂下万条柳绿,走到一间房里,四壁图书,一帘花草,香雪独坐其中。
昌年一见便携手说道:“小生哪一日不念小姐,岂料住在这里。今日同我归去罢,我有一首诗,特送妳看。”在袖里取出那绢,交付小姐。小姐道:“我在此间,指望你来候我,怎么今日才来。前日要你做三件事,如今一件也不消了。”昌年道:“此处幽静,并无别人,且与妳亲近片时。”便把香雪紧紧抱住。香雪并不推辞。
忽然一道月光照身上来。昌年觉得一阵寒冷,手便抱住香雪,心内宛如昏迷,连声叫道:“小姐,小姐。”开眼一看,抱的乃是花神。花神道:“郎君苏醒,渐次五更,妾要去了。千万保重,梦中之事后会有期。”
昌年寻那诗绢,果然不见。便道:“适才幽梦,深感引领,此刻又要分别。残灯未灭,两梦皆虚。以后独处,怎生消遣。”花神道:“妾的夙缘,今宵已尽。但郎君经年后尚有一番惊吓。若见莲花残败,方脱此难。”昌年问道:“可避得么?”花神道:“这是命数当然,无从可避。”说罢,披衣而起。
昌年亦起身相送。此时,天色微明,花神急欲别去。昌年不舍,把手扯往,两个跨出书房,早被狂风一吹,那花神阒然不见。昌年手内只道扯住,谁想却是前夜赠的一枝桃花。昌年将桃花掷在地下,随风赶去。
欲知如何,下回自见明白。
第九回 妖狐偷镜丧全真
却说昌年随风追赶花神,走了数步,不提防一个人劈胸撞来,倒把昌年一吓。原来不是别人,就是宋纯学,恐怕昌年冷清,清早出来看他。纯学笑道:“年兄孤寂无聊,小弟甚放不下。今早将欲何往?莫非想着那一树桃花么?”昌年道:“岂有此理。桃花虽艳,终不着梦到罗敷,真足令人消魂也。但年兄宴尔新婚,为了小弟使香梦未终,有罪,有罪。”纯学道:“弟岂恋新婚者。前日,若无年兄,也不干这样事。”昌年道:“这是正理。”
两人话得正浓,忽听见老潘喊出来道:“异事,异事。”昌年与纯学同问道:“什么异事?”老潘道:“小弟今早着小厮乘那露水中修整花树,不想那棵大桃树竟枯死了,你道奇也不奇。”纯学道:“当真奇异,可惜这等盛花不曾看完。”大家叹息一回。
只见一个书重拿一盆热水来与昌年洗脸,昌年看了问道:“这小厮好像焦顺家里的爱儿。”老潘道:“正是他。他被主母打出来,偶然栖托弟家,连日差出去,不曾来伏待。”昌年道:“爱儿,你住在这里可好。”爱儿道:“小的被逐,我家相公也不知。求王姑爷说个情,带小的回去。”
原来,爱儿思想回家,是忆着那杨氏,故此相求。昌年哪里晓得,便道:“这个何难,不知潘老爷肯放你?”老潘道:“这本是焦家书童,若带回旧主,理所当然,有何不可。”
昌年吃过早饭,便领爱儿到崔家来。焦氏接见,小心奉恃,只愁他又提起小姐。不想昌年因得花神消息,不与焦氏计较,说道:“连日住在潘家,便晓得香雪妹子遇了强盗,尚不知如何下落。”焦氏道:“老身倒不知。”昌年道:“书童爱儿,逃走在外,我见他有旧主之念,特地带归。若有得罪处,不妨重治,他既小心,还是旧人好用。”焦氏因心中怕昌年,不敢不从。说道:“别个老身也不听,王姑爷说了,且收用罢。”
爱儿磕了头,立在一边。里头杨氏闻知昌年送爱儿来,十分欢喜,出来相见,说道:“姑爷荣归,我们家里不成个规矩,真所谓‘亲情疏失为家贫’了。如今姑爷不要把这一脉亲看冷了,仍在寒舍住罢。”昌年道:“多谢,改日再来看看。”就相辞起身上轿,回潘家去。自此爱儿依旧服役,以后爱儿在外做小生意,终身伏侍杨氏,小心谨慎。这是爱儿的结局,以后不及再叙。
却说昌年回至西园,思念昨宵之梦,似真似假。但花神如此奇异,其言必定可据。只是他说经年之内尚有患害,颇生疑惑。且自放心下去。
原来,是夜香雪在柳林,睡到四更时候,梦见昌年徒步而来,把一幅诗绢相赠。香雪接住,欢喜不胜,告诉离别之情,被昌年双手抱住求欢。忽见月光直照进来,缠绕身上,香雪不觉惊醒。
看官,你道昌年与香雪为何俱被月光所照惊醒?不知是夜昌年的魂魄被花神领去,不是空空做梦的事。那女大师原与香雪同睡房中,他她神通,本自灵异,偶然睡醒,觉得满房奇香,便疑心顿起,急坐床上,取出宝镜,那镜光照处,正如一轮寒阙,所以把鸳鸯好梦都惊散了。从李静坐片时,不见什么,仍旧将宝镜藏好。
香雪梦醒,十分感念。天明起身,见枕边有一幅白绢,取来一看,正是梦中所赠的诗,愈加惊疑。就对从李道:“大师,妾昨夜有桩异事。自别昌年,到今几个月了,全无音信。不想昨夜忽得一梦,梦见昌年赠诗一首,这也不足为奇。今早枕边果然留下诗绢一幅,真的是昌年手笔,不知从何而来。莫非昌年有些不幸,他的魂灵送这诗来别我?”从李道:“我昨夜也有些疑。我睡醒来,觉得满房奇香,我即起来取宝镜一照,那香味也寂然了。不想小姐有此异梦。但小姐切莫忧愁,昌年若有不幸,宋纯学自然寄信报我。近日不见有书信来,必是无事。妳且把诗与我看。”
香雪送上诗绢,从李看了笑道:“才子佳句,甚是多情,只因小姐想念忒真,故此鬼神有灵,送这诗绢与妳。可见感通之理,无间幽明。”香雪道:“大师所说宝镜,是怎么样,可得看否?”从李道:“看看何妨。我这宝镜本《白猿经》上制炼成就,采取阴山白铜,按着天书法术造作的。首炼太清一气,次分日月两仪,质列三才,功聚四时,德具五行,声中六律,背有七星,旁有八卦,上彻九天,下通十地,降魔伏怪,变化无穷。”便从玉匣中取出,送与小姐。
香雪一看,见镜中精彩动人,方晓得昨便梦中被月光照醒,即是此镜所照。赞道:“果然宝镜,不可亵狎,请收藏了。”从李把镜收拾。小姐就写一首诗在绢后,以记所梦之异:
行雨行云少定踪,落花空怨五更风。
红颜梦里将为石,满地霜花泣翠蓬。
从李看诗赞道:“小姐幽情丽句,真足泣鬼惊神,怪不得昌年忆妳。”两个说说笑笑,不在话下。却说那宝镜原是灵异之物,惊动了一个妖怪,又添出奇事来。是时,天下盗贼托名邪教,煽惑人心,处处皆有。山东深州有一妖人,姓王名森,其子名王好贤,父子两人,惯喜邪术。
一日,王森没事,偶在田野中闲步,忽见一簇乡人,捉一大狐狸,捆缚得紧紧,正在此喧闹。王森走去一看,问道:“这是哪里捉的?”乡人道:“王哥,这狐狸原是个妖精,前日假装男子,到前村迷惑人家的女儿,又偷人家的东西,人要打它,它行走如飞,再赶不着。我们几个后生,大家算计买几瓶酒,烧一只鸡,放在草内,远远望它。这畜生生性喜酒,便来吃得大醉,被我们追去,正醉倒在一个大窟洞里,当下就缚住了。如今扛去,把它卖几贯钱用用。”王森道:“我今日要寻一件下酒之物,卖与我罢。我腰间有二百个钱,你们拿去分用罢。”乡人道:“二百钱太少。”王森道:“你若嫌少,明日到我家来,再与你一斗米。”乡人大喜。王森便将狐狸连索背去。
原来这狐狸炼成妖术,变幻莫测,只因生性酷好酒色,凡遇酒色之处,它便迷惑了,一醉之后,法术不灵,所以被乡人捉住。此时渐渐酒醒,却在王森肩上说起话来,叫道:“王哥救我。”王森听了,把它放下问道:“你这畜生,果然作怪,也会向人讲话。”狐狸道:“我不比凡兽,是石闾山积年修炼的,偶因酒醉被乡人捉了。你若放我,我当重报你。”王森一时高兴,说:“也罢,只是费了我二百钱。”便将绳索解开,狐狸拜谢而去。
王森空手归家,忽听得厨灶下叫道:“王哥,我来了。多谢你救我。”王森去看,正是放的狐狸。狐狸道:“承你救我,无以为报。”就取灶上的刀,将自己长尾割一段来,送与王森道:“你拿这尾向人一招,当有一阵香,这见招的人便死心塌地归附你。我暂到石阎山去,迟几月再来看你。”
说罢别去。那王森当真把狐尾招人,即有异香,人皆归顺。王森创起教门,唤做“闻香教”。日积月累,聚集多人,王森便是教主。隔了几日,狐狸又来,自称“山翁”,做他军师。
一日,山翁对王森道:“闻得柳林女大师有一面宝镜,若得此,可以横行天下。你引兵扎柳林地方,我进去偷他来。”王森大喜,即引兵来,离柳林数里安营。山翁就变了一个少年,闯进柳林。
是日,李光祖巡察前营,看见问道:“你是何人?”山翁道:“在下近村隐士,特来拜见大师。”光祖疑他是个奸细,喝道:“什么隐士!”叫手下缚了。山翁道:“久闻大师雄才震耳,为何轻忽豪杰。”光祖着人先报崔世勋。世勋走来见了山翁,问道:“来意何为?”山翁道:“欲见大师谈些兵法耳。”世勋终是老将,看山翁一表人才,却是一双兽眼。原来妖兽变人,件件好变,惟有眼睛再变不得。
世勋私下吩咐光祖:“好好押住,我去禀大师。”就进里头,述与大师知道。从李道:“定是妖兽,你出去斩它。”世勋出来,唤那“隐士”道:“大师无暇出堂,问你有何兵略。”山翁议论不止,世勋不与它辩,细细察它身躯,终是变化来的,自然与真身不同,便一手扯住,拔刀就砍。山翁慌了,卸下衣服,露出真形,跳起半空中说道:“今夜叫你全营士卒不留一个。”呼呼的乘风而去。亏得世勋手快,把那山翁尾上砍下一块皮毛。光祖深服世勋有见识,同见大师,备述其事。从李道:“今夜你们好生准备,待我取镜出匣,诛此妖兽。”
谁想这个妖狐是炼过邪术不怕镜光的,从李不知其详,只道一般妖兽,可以宝镜治得,这一夜便把镜子悬挂堂前。那山翁回至王森营中说道:“我欺那柳林里人俱是凡夫,不意有个老将倒有眼力,识破了我,今夜当用大法进去。”挨至更深,果然一道神光飞进柳林。
也是合当有事,从李灯下看书,忽想起昌年,心中昏闷,呼几个侍女弹琵琶、唱小曲,闹满一房,从李陪香雪只顾吃酒,外边三将各处巡哨,想堂前有了宝镜,料那妖兽不敢进堂。岂知山翁之意为镜飞来,打从堂后钻到镜边,轻轻解了,一径取去,甚不费力。王森接着大喜。山翁道:“快些藏好,我还要进去。”王森道:“进去怎么?”山翁道:“我偷镜时,一人不知。见大师房里一个美人,极其艳丽,我如今乘此时再去看她一看,岂不快活?”这是妖狐的怪性,仍飞到里头来。
这夜程景道巡察无事,走到堂前,不见了镜子,报知大师。从李吃了一惊,各处搜寻,并无影响。遂披发敛装,照例《白猿经》行起法来,按住八方,差得六丁六甲、二十四将到营听差。恰好那妖狐正在堂前,被空中神物围住。当下程景道看见,把神枪便搠,妖狐应手而倒。从李见刺死妖狐,收了法术,把妖狐斩了三、四段,只是不知宝镜下落。早有细作来报:“数里内,有个闻香教主王森结成营阵,这妖狐就是他军师。”从李闻报,就差程景逍道:“明早出林攻杀。”景道领命。
次日清早领兵来战。此时王森不见山翁回营,甚是惊恐。忽闻柳林兵到,遂开营迎敌,大杀一场。景道猛勇杀够多时,怎当得王森兵多,轮番接战,杀完一队,又添一队,把景道围困数重,准准杀了一日。此时,大师安坐柳林,只道草寇易于剪灭,不曾把法术用出来,以致景道全军覆没,只剩一身冲杀出营。夜色昏沉,不辨前后,单身匹马,飞奔而去。
王森得胜回营,不胜之喜。其子王好贤备酒敬贺,父子两人吃得大醉。王森对好贤道:“山翁不回,谅必有失。你今把它昨夜偷的宝镜取出来看看。”好贤便拿宝镜,送与王森。果然光彩烨烨。原来王森不知宝镜来历,乘着酒兴,将它玩弄。谁知这镜是差遣神将的,被王森秽触了,宝光中现出天神,即刻将王森打死。那镜子正像一轮明月,从空中飞去,影也不见。好贤吓做一团,看见父亲打死,只得收兵退去。后来,闻香教中,失了军师,死了教主,渐渐分散,好贤又为官兵所斩,闻香教自此消灭,不在话下。
再说程景道战败,单骑退走,心下想道:“我今欲进前去,无处投宿,倘若遇官兵缉获,便不干净。欲要归柳林,又羞见大师。莫说败军之将理当斩首,就是承恩宽宥戴罪立功,也不是烈丈夫之事。”想来想去,进退两难。忽然叹道:“罢了罢了,猛虎失势岂能自全,不如仍旧归柳林罢。”遂拨转马头便走。
此时,更深夜静,微月朦朦,望见树林里一道火光。景道上前一看,乃是一个白须老者,独坐在林下,取些枯枝残叶烹茶。景道下马问道:“老丈这样更深为何在此?”老人道:“你是谁人?”景道道:“我是败军之将,匹马归营。请问老丈要到哪里去?”老人道:“你到哪里去,我也到哪里去。”景道闻他言语,又见他古怪清奇,不好再问,只得也坐下。
那老人煮熟了水,烹起茶来,袖里取出两个茶盅,自己斟一盅,又斟一盅与景道吃,便问道:“将军此行,可是仍旧要到柳林去?我想,不去也罢。”景道闻言,就问道:“小将与老丈素不相识,怎么就认得我是柳林里人?”老人道:“你的女大师还是我的徒弟,怎么不认得。”景道道:“原来是老师,失敬,失敬。请教何以不去也罢?”老人道:“女大师是泰山涌莲庵真如法师的徒弟,我是真如法师的好友。当年女大师出山时,我曾传她一卷天书,要她救世安民。不想她出山兴兵构怨,这还算是天数。近闻她思恋一个书生,情欲日深,道性日减,上帝遣小游神察其善恶,见她多情好色,反责老夫付托非人。老夫故特来与她讨取天书,并唤她入山,全性修真,参承大道。你今要去做什么?”
景道道:“男子好色,有伤德行。大师是女身,怎么也叫是‘好色’?况恋此生,尚未交合,不过是干相思,有何罪过?”老人道:“情欲所起,男女皆然,岂有分别。但是一念感动,无论着身不着身,均是落了色界,天曹断断不容。”景道道:“依老师所说,难道夫妇之情也是不该的?大师孤身,也应有个配合。”老人道:“人间夫妇,原有恩缘,不可强求。你那大师,合犯孤辰,若有一毫夫妻之念。便犯色律。譬如世上愚民,干名犯义,出于不知,尚可少宥。若是明理的人,也要干名犯义,这便是知而故犯,罪何可逃。”
景道又问道:“小将一生专尚义气,我想,女大师深恩未报,正欲代她建功立业,安忍恝然而去。”老人道:“将军专尚义气,自是好事,但古来各将,个个阵亡,有几个生还故里。你今夜若不听我言,不隔数年,恐无埋骨之地。”
景道听到此际,不觉雄心消灭,放声大哭,拜倒在地道:“小将痴愚,求老师开一条生路。”老人道:“此去百里外,就是泰山白云洞,洞内有个全真隐士,与老夫相厚。你到其处去,帮他采药炼丹。自有好处。”景道拜谢道:“若得如此,小将大幸。必求老师写书一封,方好入山。”老人道:“这也不难。你叫什么名字?”景道道:“姓程,名景道。”老人取出纸笔,放在石上,点起火来,写道:
是心老人附牍
全真隐翁:途中偶遇一程景道。此人敛才返璞,幸收为炼丹弟子。月再弦,晤谢。
不备。
老人写完,付与景道。景道接了,拜谢老人,又道:“某受女大师恩,愧无寸报。今欲弃去,于心不安。意欲写一封禀帖,求老师顺便带去,未知可否?”老人道:“有何不可。”就取纸笔与他,景道写道:
原管中营、督粮官程景道叩禀大师:
自景道丧师,奔走投止无门,欲归柳林,甘心受戮。适逢隐士,忽警凡心。且念旧主深恩,不忍飘然长往。泣血拜书,望旌旗而遥别,痛心叩禀,瞻云日以长悲。伏愿大师保安玉质,慎守金精,迟纯嘏于将来,建奇功于莫暨。景道不胜饮泣依恋之至,并候宋纯学、李光祖、崔世勋三将军麾下,魂驰神契,不敢另陈。谨此拜别。
景道写完,安放石上,望柳林躬身四拜,号哭数声,然后送与老者。老人收了,飘然而去。
欲知老人是谁,请看下回便知。
第十回 老猿索书消勇略
话说程景道写完禀帖,送与老者。老人收了,飘然而去。
你道那老人是谁?原来就是以前授天书的白猿。他正要到柳林,不期遇着景道,有此一番事。那景道到此时,把马匹枪刀俱抛掷林里,大踏步而去。
走了一日一夜,到了泰山,访问白云洞,果然有个隐士,结草作庵在那里。景道走到门前,把门轻叩,便有一个童子出来问道:“是谁?”景道道:“访道闲人,求见尊师,乞烦引进。”童子开门,便领进去。
只见那隐士蓬头赤脚,仰卧石榻上,见了景道,便说:“你是何人?满身血腥之气,好象杀过许多人的,不要触坏我的丹炉,快去,快去。”
景道不答,拜了两拜,呈上老人书札。隐士细细看了道:“既是他引荐,也罢。你可速往外边涧水里,把你衣服洗干净了,好来见我。”景道承命,即走向涧边。但见涧水细微,手捧不起,只得沿了那条涧,慢慢寻下去。
走了二、三里路,果有一泓清水。景道把衣服尽数丢在水中。正待洗濯,抬起头来,忽看见无数恶鬼走来、也有二手一脚的,也有三头六臂的,也有两角狰狞的,也有满身污血的,内中有几个指着景道说道:“这个人是杀我们的,正好与他讨命。”景道看了,全然不怕。又有一个鬼拿了石块打来,景道也不睬。只顾洗净衣服。停了一会,众鬼道:“我们且去,明日与他计较。”就都散了。
景道洗了两件,还有一件小衣,看那涧水浑浊,再往下边寻水。望见一个女人走来,十分美艳。那女人道:“客官在涧里洗衣不干净,我们离此不远,何不到舍下烧锅热水好洗。”景道说:“我是修道的人,不劳妳来缠扰。”女人道:“这个呆汉,我好意帮衬你,怎么不知好歹。也罢,我有一包东西送你。”便将一个包放在景道面前,觉得一阵异香。景道头也不抬,净了衣,回身便走。女人拾了包,大骂而去。
景道回至庵中,看那隐士,还睡在石榻上,说道:“景道,你倒有些道气。凡世人七情中,惟有爱、惧二者最易动心。你方才所遇,毫不动念,可喜,可喜。”景道自想:“方才之事,必是他试我的,真是个活神仙。”便说道:“景道愿终身拜老师,为弟子。”隐士点头道:“好好。你去屋后,树下有些石子,拾几个来煮我吃。”景道暗思:“石子如何煮得熟?我且依他。”走去拾了一、二升,把水煮起来。不多时锅里香喷喷的。
景道拿木瓢盛了,送与隐士吃后,自己也吃些,果然好吃。自此后,一心奉侍。又改一个道号,叫“胡景安”,取景慕庵中隐士之意。每日不是采药,便是寻山果,快活不提。
却说柳林大师失了宝镜,郁郁不乐。又探知景道全军覆没。急差李光祖出林,王好贤又退去了,追赶不及,反失了景道,愈添忧闷。想:“目下气运不佳,不如差人护送香雪小姐先归河南,寻着王昌年,交付与他。就叫宋纯学取那昌年夫妇同到柳林来,了却心愿。营内有了李光祖、崔世勋两将,外面虽不成事,也好守住柳林,图个终身快活。”
算计已定,便来对香雪道:“小姐久留敞营,我心不安,意欲送归尊府,好与昌年结亲。但我有一段隐情,今日若不说明,恐怕小姐疑惑。”香雪道:“有何隐情,乞说明白。”从李道:“昌年人才绝世,不独小姐思慕,我的心上也是这样,故此着宋纯学与他纳监,今幸功名成就。小姐此番归去,永结连理,但不知我这段情意如何消释。”香雪道:“妾夫妇困厄漂零,皆赖大师恩庇。以后或是接大师回去,或是再到柳林,惟愿妾与昌年一同奉事大师,终身聚合。”从李道:“若得如此,极好的事。妳成过了亲,即到这里来。”
从李说罢,唤出李光祖,吩咐要送小姐归河南。光祖道:“昌年忆念小姐,时刻不忘。若送小姐回去,他两个恩深情重,一对夫妻,朝欢暮乐,怎肯再进柳林。大师不可把小姐放去,留她在此,做个奇货可居,然后寄信昌年,叫他到柳林来,方可结亲。小将料昌年不得不从,这是长久之策。”从李道:“你的话也说得是。”遂不遣发小姐回去。
忽见外营小卒进来传报,说:“外面有一个白须老者,要见大师,小的恐怕又如前日妖狐变化而来,不与他传报,他说:‘你进去对你大师说说,我是涌莲庵里来的,她就晓得。’小的以此进来报知。”从李听得“涌莲庵”三字,吃了一惊,急忙走出。
见那老人,两边行了礼,就请进里头坐定,便吩咐整备素饭。老人道:“莲岸,妳一向平安?老夫自从别后,不觉几年头矣。”大师道:“感谢老师,别来许久,因军务碌碌,未遑候问,有罪有罪。近日真如老师道力弘深,想法颜甚好,弟子疏失香坛,心甚不安。今日何幸,得老师光降敝地。”老人道:“老夫今日此来,因奉真如法谕,邀妳归山。此地不可久居,万匆留恋。”
大师猛听得“归山”的话,自想:“出山以来,英雄盖世,正要建功立业,况且怀念昌年,心愿未了,岂可说这样寂寞的话。”便对老人道:“弟子一片雄心,未酬一、二。今承真老师抚爱过深,容俟暮年,当弃绝人事,拜领宗教,目下恐不能如命。”老人笑道:“莲岸,妳道英雄事业是做得完的么?千古以来,但见荒草堆中埋没无数豪杰,天地也有缺陷,人事岂能浑全。老夫今日也不好相强,任凭尊意。恐怕老夫去后,倘有不测,那时懊悔便觉迟了。”
大师道:“多感盛情,容日后三思而行。”老人道:“既然如此,不必多言。老夫当日曾有一卷天书传授与妳,只因这卷书,半年前老夫受了大累。紫府洞霄官忽差神将二员来,向老夫索取。老夫回复他传与世间英雄。丁神将去复,仙曹便将老夫降罚,道是所授非人,谪做酆都土地,日逐与鬼卒夜叉作伴。老夫不得已与真如老师说情,甘愿讨还天书。仙曹准奏,还把老夫责了二十鞭。老夫自想修行一千余年,指望深入大道,不期为了这书,前功尽弃。妳须速取出来还我。”大师道:“天书虽留在此,并未看熟,求老师暂缓一年,即当缴还。”老人道:“妳若不取还我,我亦无奈妳何。但恐天书未必能留,那时反为不美。”
大师只是求他宽缓,不肯取出。老人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强妳。”又道:“老夫方才来时,路上遇着一员将官,寄一封禀帖,要与妳。”就在袖中取出,送与大师。大师接来,拆开一看。见是景道辞别的禀帖,内心忧闷,如失左右手。
及至陪老人吃了素饭,老人道:“我正忘了一件事。老夫出山之时,真如法师曾把一个小包密密封紧,说千万寄与妳。”便在腰间拿出,付与大师。大师接到,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小封袋。上面写着:“真老人附寄莲岸,临难方开。不可轻看。”大师收藏了。
老人珍重而别。原来女师莲岸,始初因要走遍天下,自己改名“白从李”,一向相传俱是“白从李”称呼。今日被老夫索取天书,叫出“莲岸”两字,若是一个没记性的看官,险些看错了。自后,那女师感念当时出身之异,仍复原名“莲岸”,去了“白从李”三字,看官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