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奇缘 - 第 2 页/共 15 页

第二回 太守被责献女 昭君用计辱奸   诗曰: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还四季不饮酒,空负人间好时节。   话说太守王忠,见奸相发怒,吩咐左右动手拿他,急急叫声:“相爷且慢,容卑职告禀。”奸相道:“你做一个黄堂太守,管辖万民,连一个昭君没处找寻,怎么回复旨意?你还有什么分辩?”王忠道:“非是卑府不用心细查,乃查了一月,在城在乡并无昭君名字,还望相爷原宥。”奸相听说,好不耐烦道:“钦限紧急,任你慢腾腾的性儿,谁担此违背圣旨之罪?你这狗官不用追比,焉肯将昭君找寻出来!左右与我将狗官扯下去打。”下面一声吆喝答应,吓得王忠只叫:“相爷开恩,容宽限三日,卑府好去细查。”奸相坐在上面,佯作不睬,左右虎狼动手,可怜王忠被捺在地,轮替四十荆条大棍,打得王忠哀声不止,肉绽皮开。打毕放起,奸相又叫声:“王忠,再限三日,如有昭君,万事休提。三日外再无昭君,定取狗官首级,决不宽贷。”   王忠听说,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只得诺诺而退,连声答应,一步一拐,出了馆驿。有家丁扶着,也骑不得马,唤一乘小轿抬进衙门。可怜王太守,眼泪汪汪,下轿入内,有姚夫人接至房内坐定,见老爷这等狼狈,问起缘由。太守未曾开言,先叹了一口气,道:“夫人,想我堂堂四品黄堂之职,今日撞见奸相,这个对头星,因我不将昭君查出,打了四十大棍,又限三日,若无昭君,定要典刑。夫人呀!看来女儿是要献出的了,若再隐匿,只怕我这条老性命就活不成了。”姚夫人见说,由不得目瞪口呆,暗想:“女儿这等聪明伶俐,怎生舍得她远离他方!若把女儿前去应选,丢得我夫妻二人膝下冷清,日后倚靠何人收成结果;若不把女儿献出,又伯老爷受罪不起。”由不得一阵心酸,两眼泪如雨下。王太守也是含悲痛哭,且自慢表。   再言昭君,自从酒醉睡去,梦中与汉王相会,面约终身,她就痴心妄想,志不改更。到了次日,天明起来,梳洗已毕,不带丫环,出了香房,独自步进花园,对天双膝跪下,暗暗祷告:“念信女王嫱,昨夜梦中相会汉王,汉王面许奴家选进西宫,若是奴家有后妃之福,但求天遂人愿;若是奴家福薄,汉王不来召取为妃,奴宁老死香闺,再不他适。”祝罢一番,将身站起,归了香房,每日只是闷闷沉沉,坐在房中思想汉王,痴心等守,茶饭顿减,容颜消瘦,毫无一点欢情。   那日因在房中闲会,取了一双大红绣鞋,用针刺绣双飞鸳鸯。正要绣成,忽然线断针折,因大吃一惊道:“难道奴与汉王无缘,不能应三更之梦了吗?”说着扑籁籁地泪滴香腮,连声叹息,不禁心中有感,吟诗一首:   寂寞无聊坐绣房,尖尖十指绣鸳鸯。   鸳鸯绣到双飞处,线断针残泪两行。   吟诗方了,耳畔内忽听远远地上房一片嘈嚷之声,心中好不十分诧异,便叫丫环:“你听,夫人房中为什事这等吵闹?速速前去,且看一看,回来报我知道。”丫环答应。去不多时,急忙回报小姐道:“不知为什么事情,老爷和夫人坐在一处,痛哭不止。”昭君闻知大惊,即命丫环拿梳具过来,打扮一番,要到上房探问消息。你道昭君怎生打扮?但见她:   面对菱花挽乌云,手理青丝发万根。   高梳一个蟠龙髻,凤钗金簪髻边横。   柳叶眉弯如新月,秋波秀眼黑白分。   脂粉不施生来媚,耳上金环左右分。   穿一件团花锦绣袄,系一条碧水波浪裙。   翠手镯双龙取宝,金戒指八宝装成。   红绣鞋刚刚三寸,白绫带裹住摺根。   行一步裙不动人真爱惜,笑一笑齿不露价值千金。   远看她分明是广寒仙女,近看她好一似南海观音。   昭君打扮已毕,出了香闺,来到上房,见了爹娘,叫声万福。老爷、夫人齐道:“吾儿少礼,一旁坐下。”昭君道:“孩儿告坐。”坐定,便问爹娘:“为什么事情这等伤心?可说与孩儿知晓。”王太守见问,料难隐瞒,便将朝廷钦差毛相来到越州,命为父的四门大张皇榜,要选昭君,因为父的舍不得将吾儿花名报去,回言越州没有此女,恼了奸相,把为父的打了四十棍,还限三日定要昭君,如再没有昭君,就要致死为父,所以与你母亲在此伤心的话说了一遍。   昭君听说,心中又恨又喜:恨的是奸相太不留情,喜的是梦真灵验。便叫声:“爹娘,休要烦恼,事到其间,只管把孩儿报去充选,一可救爹爹性命,二使儿进皇宫,一家富贵。爹爹且去见奸相,只说昭君有了,要赦卑职无罪,方敢说明。他自然叫爹爹直说,爹爹回他,卑府一身无子,只生一女,名曰昭君,情愿入宫充选,他自然改容相待爹爹。”   王太守见女儿肯去充选,即刻出房,上马来到馆驿。见了毛相,毛相便问:“昭君有了么?”王太守就照女儿的话回了一遍。毛相忙站起扶住知府,口称:“恭喜知府”,并陪罪道:“如今是国丈大人了,方才多多得罪,望乞国丈宽宥。”王忠连称:“不敢。”毛相道:“可用暖轿将令媛抬来一看。”王忠答应。回到府衙,说与夫人、女儿知晓。昭君道:“既是天子选儿为妃,还怕奸相不来朝见,岂有君妃见小臣之礼?爹爹去对他说,一个不出闺门的绣女,怎肯轻于出去见人,请相爷到府衙一看,不怕他不来,等他来时,女儿也代爹爹出一口气。”太守听说,连称:“有才女子胜于男儿!”便出了衙门,赶到馆驿,回明了毛相。毛相暗想:“我原是假意试他一试,他若肯来,就失了贵人的身分,如今不来,方是正理。且住,难道我反求见于她么?”腹内沉吟。未知他肯去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美人图奸臣点痣 鲁家庄金定掉包   诗曰:   休怪清官心滞涩,一生如水人忠直。   奸邪不识爱芳名,只顾贪财掩美色。   话说毛相虽然心下沉吟,到底奉旨而来,既有昭君,不得不亲去一看。没奈何,与太守来到府衙下马,太守道:“请相爷迎宾馆稍坐,容卑官通报。”说罢进内。昭君道:“毛延寿可来了么?”太守道:“来了。”昭君道:“不要叫他就进来,等女儿打扮完备,再着他进来,还要他拜这么几拜!”太守道:“他是当朝太师,怎么拜起你来?”昭君道:“可恨这厮,前日将爹爹打了四十棍,定要他拜奴八拜,只算服礼。”   说着起身,来到自己房中,吩咐一众丫环扮做宫娥彩女,先将圣旨朝南供在厅中,面前摆了香案,但等奸相来到,使他下礼;他若不跪,喝骂欺君。众丫环答应,忙去打点。昭君也是宫妆打扮,带领丫环出了香闺,来到厅上,先拜圣旨,连呼万岁,拜毕起来,便叫声:“爹爹,可请毛延寿到里面来相见。”太守依言,出来相请毛相。毛相同了太守,一路行来,心内暗想:“这丫头仗西宫贵妃,我去见她,倘不低头下拜,定说我是欺君;若去拜她,我乃一品宰相,屈膝于女子,哎,都怪我前日不是,打了她父亲,她今记恨在心,分明作弄于我。”想着,已到厅上,但见中间供着圣旨,旁边坐着一位宫妆美人,两旁彩娥宫女二十余个,分为左右,已是吃惊。忽听上面一声吆喝道:“圣旨在上,娘娘在下,还不下拜么?”只吓得奸相双膝跪下,先呼万岁,后称千岁,拜了八拜,上面唤了平身,方敢起来。站在一旁,偷眼把这位娘娘细看一看:“果是画中人物!”昭君道:“不敢久留,请大人外边坐罢。”毛相告别而出,昭君又叫父亲随他出去,看他说些什么?   太守点首出来,见了毛相,问道:“小女可充得选么?”毛相道:“令爱虽有几分姿色,但未进皇上,未知中意,须要三张美人图:一张坐像,一张睡像,一张行像。将此图进呈皇上,若看中了,方做得西宫妃子。我现在带画工在此,你快收拾五百金,送与画工以作笔资,好代你画图。”说毕,起身回他的公馆。   太守送了毛相出去,转身入内,将毛相吩咐的话说了一遍。昭君听说,骂一声:“大胆奸贼,分明贪财爱宝,借此图画为由,索诈金银,令人可恨!”便叫声:“爹爹,他既要图画进呈,待女儿自己画罢,也不用费爹爹一文半钞。”太守笑道:“你怎知画法?这是要进呈的,不可儿戏。”昭君道:“孩儿自幼学的画法,且画了呈与爹爹看。”   说毕,进房坐下,叫丫环抬了一面穿衣镜对着自己,又取了文房四宝,将色料、画笔放到桌上,铺下粉绫,细细对镜将三张画图描成。不到半日,图已画成,画得笔路分明,真是高手。有诗三首,赞这画图的妙处:   美人坐图:   浑如大士坐莲池,瑞霭千层入定时。   毕现全身无色相,善财龙女两相随。   美人睡图:   总为春情暗自伤,销魂早入梦甜乡。   吴宫恃宠巫山后,疲怯西施在象床。   美人行图:   身躯袅娜下瑶台,疑是广寒谪降来。   步步莲钩虚着地,空阶踏月正徘徊。   昭君将这三张美人图描完折好,出房送与太守。太守展开一看,称羡不已,并道:“女儿,你画虽画得好,只是毛丞相多少路程到此选你,又拜你八拜,也该略送他些薄敬,方尽地主之情。”昭君点头称是。太守便叫夫人进房,连首饰头面共凑成了二百两银子,交与太守,连三张画图,一并拿至迎宾馆。   见了毛相,呈上图画。毛相一见吃惊,忙接过展开一看,假意连声道好,便问:“还是你自己画的,还是托人画的?”太守道:“是小女画的。”毛相冷笑几声道:“好个聪明娘娘,天上无双,地下少有。”说着,见桌上一包东西,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太守陪笑道:“这是卑职些须菲敬,送与相爷买茶果吃。”毛相不听犹可,一听时陡然怒从心上起,暗想:“我许多路途到此选妃,又拜你女儿八拜,只有这点东西送我,还不够我赏人的。”想着,怒冲冲地拿了美人图,向后堂而去,口内不住骂着:“你既轻人,我有主意,叫左右取笔砚过来,就在昭君每张图画眼下点了芝麻大一点黑痣,若圣上看见,待找启奏,此乃是伤夫滴泪痣,命主损三夫,圣上若娶此女,恐江山不利。那时圣上心疑,自然不用,使他父女分离,方泄我心头之恨。”想罢出来,假意堆笑,口称:“盛情断不敢领。卜于九月十三日乃黄道吉日,请贵人动身。”太守答应,拿了礼物回府。昭君道:“那毛相说些什么?”大守便将他见图称赞,礼物不收,已择日子起身的话说了一遍。昭君道:“他不收此礼,想必嫌轻。爹爹,凡事皆由天定,岂为人谋?女儿进京,须要爹爹送女儿去,哪怕他奸计百出。”太守言称有理,便与夫人打点收拾不提。   且言毛奸相,暗恨王知府不知进退,自恃聪明,叫女儿画图,送我薄礼,只消在此生一妙计,另选美人,也画三图,胜似昭君,汉王一见,定然收用。嘱咐此女,哄奏君王,将昭君贬入冷宫,方知毛爷的手段利害。便唤二个心腹家丁,一叫孙龙,一叫赵保,叫到跟前,附耳悄悄吩咐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孙龙、赵保听得吩咐,禀回:“小的们知道了,相爷只管放心。”   说罢,二人出了馆驿,不敢怠慢,回路细访。访到第二日,打听出越州南乡有一个大财主,姓鲁,地名就叫鲁家庄,庄内这位有钱的鲁员外,娶妻赵氏,院君齐年四十以外。家中豪富,广有金银,只可恨膝下无子,单生一女,年方二九,十分伶俐聪明,虽貌减昭君,却也体态风流。孙、赵二人访着此女,心中大喜,急急找到鲁家庄要去掉包。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使奸计太守被诳 苦分离昭君上路   诗曰:   昨夜阳台梦到家,醒来依旧在天涯。   思亲枕上流珠泪,两目昏花乱似麻。   话说孙龙、赵保访到南乡鲁家庄上,即问:“门上有人么?”里面走出一个老门公,见他二人差官打扮,叫声:“二位爷,到此有何贵干?”孙龙道:“烦你通告员外一声,有件机密事要见。”门公道:“爷们上姓大名,好待小的通报。”孙龙道:“当面见了员外,自然分晓,你不必再三盘问。”门公入内,只得报知员外。   员外不知头脑,心中十分疑惑,急忙出来迎接,也认不得二人,遂请到厅上见礼,分宾主坐定,有家人送茶。茶毕,员外便问:“二位光降寒舍,有何见教?”孙龙道:“员外,我们话虽有一句,府上管家在此,不好说得。”员外吩咐家人外面伺候。孙龙道:“今日我们造府,送一件大富贵与员外的:因当今天子差了毛丞相来到贵地,要选西宫妃子,已看定本府王忠之女,名叫昭君,才貌无双,已描三张画图,只为礼送菲了些,怠慢丞相。丞相大怒,将她画图改换,命我二人另访美女,抵换昭君。一路访求,闻知府上有一位美貌小姐,特来惊动。员外若肯将令媛充选,只要黄金千两送我丞相,丞相自将令媛画图呈于皇上,包管圣上选她入宫。那时,令媛做了贵人,员外还怕不是一位国丈皇帝?”这一席话,说得员外好不高兴,便道:“二位请少坐,容去商量。”孙龙道:“员外请便。”   员外笑吟吟地进来,对院君说知此事。院君听说,心也动火,吩咐丫环叫女儿出来。见礼已毕,一旁坐定。员外又向女儿说了一遍,金定道:“爹娘说哪里话来,女儿婚姻应从父母之命,怎问女儿行与不行?”员外听说大喜,即到前厅吩咐家人,安摆酒席款待。又问了二人的姓名。用毕酒饭,员外取出黄金千两,“相烦送与相爷,外白银四百两,送与二位,望乞丞相面前帮衬一声。”孙、赵二人心中甚是畅快,道:“好个仁义的员外!只管放心,包在我二人身上。快请画师,将令暖的坐、行、睡画图,要画三张。”   员外即吩咐家人,在隔壁邻庄请了一位善丹青的画师到厅,大家见礼,送茶坐定。员外邀请画师到内室,说知画图进呈的话:“先具花银十两,相送先生润笔,若是画图选中,再当重谢。”画师道:“不消员外吩咐,快请令媛出来好动笔。”员外答应,忙叫女儿换了衣襟,一身鲜艳,叫了出来。一见画工,道过万福,画工回礼。即与金定对面坐定,细细将她上下一看,暗赞道:“鲁老头好个标致有福气的女儿!”一面将颜料调好,动起笔来。细心留神,加意描写,不到半日,画已完成。金定起身回房,画工出厅告别,员外相送,回来拿了画图,与孙、赵二人一看,果然画得美貌超群。看毕,将图交代,又嘱咐一番,孙、赵二人连称知道。告辞起身,抬了黄金,银子揣在怀中,一同出了庄门。员外相送,把手一拱,迈步长行。   不到一刻,进城来至馆驿,打发抬人脚力去了,孙、赵二人自己抬了黄金入内,见了奸相,先将画图呈上。奸相将图一看,道:“果然画得好,不知此是何人之女?”孙龙禀道:“启相爷,南乡有一鲁员外,所生一女,名叫金定,年方十八,才貌超群。现送相爷黄金千两,小的们另送银四百两。”奸相听说,十分欢喜,道:“这个员外,方是个知趣的。可将礼物、图画收了,尔等去备花船两只,快船、官船四只,以备伺侯应用。不必去向那知府说。”孙、赵二人答应下来。   奸相又暗想:“将鲁金定掉包,怕的昭君上路,知府同行,到了京都,露出马脚,大有不便,不如再施小计,方得周密。”即差一心腹家人,扮了钦差,又带八名校尉,假传圣旨一道,赶到府衙。一声旨下,吓得太守忙披朝服,摆了香案,迎接圣旨进来。假钦差开读圣旨道:“朕今差毛相到越州选取昭君,但有昭君,只将本女召选进京见驾,其父母等不用相送,如违圣旨,全家抄斩。”太守连称:“愿吾皇万岁万岁!”站起来接过圣旨,送了钦差回去。   可怜太守不知真假,来到后厅,脱去朝服,夫人、小姐接住坐定,问道:“圣旨到来,却为何事?”太守含着一包眼泪,诉说一遍。夫人听见不许父母相送,抱住小姐放声大哭道:“姣儿呀!叫为娘的怎舍得你一个人前去呀!”小姐也是哀哀啼哭道:“爹娘呀!此乃奸臣未得受贿行的毒计,不许父母同行。爹娘休生烦恼,且待孩儿进京见驾,自知圣旨真假,若是假的,奸贼不死,也叫他吃一大惊。”太守劝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儿休要如此。”不表府衙之事。   且言奸相见吉期已到,差人送信鲁家:“也不用亲丁相送,都有我照应,就是一般快些收拾,好上花船动身。”员外得信,忙命院君代女儿打扮。已毕,拜别父母,也不免洒了几点分离眼泪,上了花轿,员外亲送登船。到了花船下轿,另有选的一班绣女,接至舱中,员外嘱托几声,回他庄子不表。   再言府衙内见九月十三日已到,当不得奸相只是着人催促起身,太守夫人又代女儿打点收拾,由不得苦在心头。内厅饯行,酒席已摆列现成,只等小姐梳洗已毕,换了衣衫出来,先是珠泪纷纷,哭拜父母告别。太守夫妇一见,好似万箭攒心,苦哀哀叫声:“姣儿少礼,且坐了少饮几杯。今日与儿分手,不知何年月日得见姣儿?”说着,放声大哭。昭君听说,,点酒不能下咽,只是含悲叫声:“爹娘,且请宽心,孩儿进京,若侥幸得伴君主,少不得奏上当今,差官召迎双亲进京,同享荣华。那时骨肉自然聚会,爹娘且免忧悲。”又吩咐家中一切仆妇人等:“自奴进京去后,尔等须要小心殷勤服侍主人、主母,不可因其宽厚,放胆行事。”众人答应。昭君又叫声:“母亲,孩儿有句心腹之言,原不应说,女儿今日分别,故而向母亲说知。”未知说出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献图谎奏惑君 妒美追舟遇贬   诗曰:   淡淡光阴日日长,金银买嘱好时光。   鲜花埋没深闺内,秀气香风透小房。   话说夫人见女儿有句话要讲,便道:“吾儿有话,但说何妨。”昭君道:“爹娘在此,孩儿大胆,若日后生下弟妹,双亲休要取名,孩儿今日留下两个名,不知双亲意下如何?”太守夫妇道:“吾儿只管留名,总依你便了。”昭君道:“若靠天福庇生一兄弟,王氏有了后代,可名金虎,取长生之义;若生一妹子,可名王娉,称赛昭君,胜似姐姐之义。”   太守夫妇听说,正在点头赞好,忽见家人禀道:“钦差毛相爷押了绣女花轿已到。”太守听说,连忙出来迎接,到厅见礼,分宾坐下,有家人送茶。茶毕,毛相道:“令媛不必耽搁,快些收拾,上轿起身,错了良辰,反为不美。”太守道:“小女即刻起身,相爷请少坐。”说罢,站起入内,叫声:“我儿,钦差在外催促,不消耽搁,快些收拾起身罢。”昭君听说,此刻不免滚油煎心,珠泪纷纷,只得朝上拜别父母,大哭一场,没奈何来到前厅,上了花轿。夫人送到门口,见花轿抬去,夫人痛哭回后。外面三声大炮,太守陪了毛相上马,一路押着花轿到船。昭君下轿进舱。毛相吩咐一班绣女:“好生服侍娘娘。”众绣女答应。太守对毛相打一躬:“小女年轻,还望相爷照拂。”毛相点首道:“贵府请回,只管放心。”太守告别而去。   且言毛相下了官船,吩咐一声,放炮起行,众水手答应,只听得大炮三声,解缆开船。前面鲁金定的花船,后面王昭君的花船,中间夹着毛相的座船。他坐在官舱内,微微冷笑道:“可恨昭君自逞聪明,擅描画图,还要我拜她八拜;知府王忠,十分怠慢于我,今日到京,权在我手,管使昭君贬入冷宫,知府充军辽阳,方消我心头之恨。”一路想着,船走得快。毛相又吩咐星夜赶到长安,将两只花船分泊东西两边码头,一叫孙龙监押,一叫赵保监押,使两下不许走漏风声。   毛相离船上马,来到午门外复旨,汉王业已退朝,只得托黄门官转奏。黄门官见毛相已回,不敢怠慢,径达穿宫内监。恰值汉王坐在正宫,思想三更美人,又不见毛相回朝复旨,心中正在纳闷,忽见内监跪下奏道:“启万岁爷,今有黄门官奏道:‘钦差丞相毛延寿,现自越州选召昭君娘娘到京,在午门外缴旨,不敢擅入,请旨定夺。’”汉王闻奏,心中大悦,即刻登殿宣召毛相。   毛相领旨,进殿拜倒,口称万岁。汉王道:“毛卿到越州选召昭君,今在何处?”毛相奏道:“臣奏旨到越州选召娘娘,十家一牌,逐户访寻,各将花名报来,选中两名,今有图像在此,共呈御览,便知分晓。”奏毕,将二图呈上。有内监接过,铺在龙案上面,打开画图。汉王细心留神,先看昭君图,后看金定图,便叫声:“毛卿,据孤看来,梦中佳人一丝不错,二图却有几分姿色,远不及昭君端庄。”吓得毛延寿连忙奏道:“吾主未曾细看,头图有点弊病:那昭君眼下有一点黑痣,名为伤夫滴泪痣,国家若用此女,恐于主上不利,主有刀兵不息、万民愁苦之患。伏乞吾主三思,不用此女,似觉为妙,不如第二图的好。”汉王闻奏,大吃一惊,暗想:“梦中之约,还以头图为是。又听毛相一番利害之言,不用头图,用了二图,岂不辜负梦内昭君?若一概不用,费了几多心机,访得佳人,岂不可惜?也罢,江山为重,便依毛臣所奏,用了第二图罢!”乃将头图发还毛相。毛相见准了他的本,心中好不喜欢。又见汉王传旨,选召第二图鲁金定入朝见驾。   毛相谢恩遵旨,召进鲁金定进朝。当殿莺声呖呖、燕语嚬嚬,口呼万岁,跪倒丹墀。汉王龙目定睛一看,见金定姿容难及梦中王氏之女,却也生来风流俊俏,十分可人,便当殿封鲁氏为西宫。袍袖一展,散朝退殿,挽了鲁氏到了西宫。宫中喜筵摆列现成,汉王上坐,鲁妃一旁赐坐,宫娥斟酒相劝,吃得汉王十分大醉,同鲁妃同入罗衾不表。   再言毛相退朝,回到相府,独坐厅上,暗想:“鲁妃虽立为西宫,花船上尚有昭君,怎生发落?将她发回原地,破了机关,我命休矣。须要与鲁妃暗暗商议,将昭君贬入冷宫,方得平安无事。”主意已定,一宿已过。次日早朝,天子登殿,毛相俯伏金阶奏道:“臣启万岁,今越州选到娘娘两个,一人进宫入选,一人还在花船,请旨发落。”汉王道:“卿奏昭君有痣,不利孤家,已纳鲁妃,把昭君发回不用。”毛相谢恩:“愿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子退朝,回了西宫,鲁妃远接到了宫中,一同入席,鲁妃劝酒。天子在灯下细看鲁妃,虽然容貌生得难描难画,到底不及三更梦里佳人,心中甚丢不下去,酒也吃不下咽。鲁妃见汉王不肯饮酒,便问:“陛下有何心事,推杯不饮?”天子见问,微微含笑道:“爱卿有所不知,孤因传旨越州选召爱卿与昭君二人,姻缘大事皆有前定,孤今与卿成亲,丢下王氏昭君,孤很过意不去。”鲁妃乘机奏道:“陛下如何发落昭君?”天子道:“已命毛卿打发昭君回归。”鲁妃此刻生了妒心,怕的昭君放走,露出马脚,心中一想:“昭君回家,她父母必然知情,倘泄漏风声,必要连累毛丞相吃罪不起。奴为西宫,全蒙毛相莫大之恩,奴在宫中不略施小计,害了昭君,连奴西宫之位也有些不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带笑叫声:“陛下,想昭君既与臣妃同选到京,臣妃蒙恩收用,岂忍令她独自发回?宫中空房颇多,不如召她进宫居住,就是不利于陛下,只不许她相见,一日三餐、冬夏衣衫,俱照奴管待,也不枉同来入选一场。”天子听说,连声赞道:“难得爱卿有此美意。明日可传孤旨出去,召收昭君入宫。”鲁妃大喜,又将天子灌得大醉,扶去龙床,先去安寝,她这里连夜安排计策,要害昭君。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真冷宫昭君受苦 假圣旨太守充军   诗曰:   垂杨深处晓莺啼,芳草青时乳燕迷。   杜鹃声哀偏远叫,玉楼入醉马声嘶。   话说鲁妃在灯下忙写了一道密书,交付一个心腹内监,送与毛丞相照旨行事,内监答应去了。又唤两个宫娥,吩咐道:“来日有个昭君女,抬至后宰门,你二人可领她到冷宫锁禁。倘有人问你,只说昭君私画人图,献媚圣上,罪应赐死,西宫娘娘保奏,免其死罪,贬入冷宫。”两个宫娥领了鲁妃计策,自去等候不提。   且言毛相接到西宫密旨,打发内监去后,来到书房,将密旨拆开,从头细看,但见上写:“哀家鲁氏拜上毛丞相:卿可将昭君追回,抬至后宰门,那里自有宫娥等候,将昭君送入冷宫,须要悄悄行事,不可泄漏风声。事成,免生后患。留心云云。”看毕大喜,暗想:“鲁娘娘这道密旨正合吾意。事不宜迟,明日五更,照旨行事便了。”   一宿已过,次日就差孙龙假扮钦差,赍了一道假旨,备了一只快船,飞星赶追昭君的花船。花船走得慢,昭君暗想:“汉王与奴有三生之约,召奴进京,怎么又将奴发回不用?奴好命苦呀!”想罢,珠泪纷纷。正在船中嗟叹,孙龙快船已到,高叫:“花船慢行,有圣旨下来。”众水手听说,忙拢住船。孙龙命将快船拨近,跳上花船,高叫:“报与昭君,快快接旨。”船上的人不敢怠慢,传知绣女,绣女报知昭君,昭君慌忙出舱跪接圣旨。孙龙捧着假旨高宣纶音:“皇帝诏曰:“王氏昭君,不遵圣旨,私自画图,未进宫中,先有献媚惑君之意,着贬入冷宫,治以应得之罪,钦哉谢恩。”昭君口称:“万岁万万岁!”站起身来,由不得两泪交流,苦痛伤心。孙龙催着将花船拨回到岸押着,叫了轿子,抬了昭君登程,孙龙方复主命去了。   可怜昭君,坐在轿中,口内不语,心内暗想:“人图虽画自奴手,汉王哪里得知?一定又是毛贼使弄机关,暗箭伤人,且到宫中再作计较。”一路悲悲切切,到了后宰门,早有两个宫娥向前问道:“轿内可是昭君娘娘?就在此歇轿。”轿夫听得,将轿歇下,昭君只得出轿。宫娥领着昭君到了冷宫门口,叫声:“娘娘请进此宫。”昭君听说,抬头一看,见宫门上写着“冷宫”二字,止不住一阵心酸,泪流满面。没奈何,凄凄切切,向内而行。两个宫娥把冷宫锁了,回复西宫去了。   昭君进了冷宫,见那四壁凄凉,举目无亲,顿足捶胸大哭,骂一声:“奸贼,奴与你何冤何仇,使这机谋,害奴到此地位?”又恨一声:“汉王,你真负心人也!实指望践梦中之言,进京为妃,带挈父母增光,谁知反落冷宫受罪,红颜薄命,一至于此!可怜父母远在天涯,并不知晓,这也是奴家前世修的不到,该当今也受苦。但进此冷宫,不知竟要何年月日,方把冤伸?”昭君想到伤心之处,哭倒在地,惊动管宫张内监,扶了昭君,到房中相劝不提。   且言王太守,自从女儿进京,与夫人放心不下,差了王文、王武,暗自随了花船一路进京探信。到了京都,打听得圣上看人图一番,依旧不用,仍将小姐发回原地。走到半路,又有圣旨将花船追回,把小姐贬入冷宫,问以私画人图之罪。探访的确,不分星夜,赶回越州送信慢表。   又谈到毛相受到西宫的密旨,已将昭君送入冷宫,还怕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生,差了恶奴赵保,扮做差官,假传一道圣旨,到越州问王太守之罪。可怜太守与夫人,并不知有人暗害,每日思想女儿,不住伤心,又兼探信两个家丁也不见回来,心内十分悬挂。那日太守夫妇正在房中闲谈,忽见丫环报道:“京内王文、王武回来了,在厅上候见老爷。”太守即刻出来,朝南坐下。两个家人向前跪倒,太守叫他们起来,问道:“我差你们进京打听小姐可曾进宫,怎么今日方回?可将京中事情细细说与我知。”两个家丁禀道:“启老爷,小的们投了下处,每日探听小姐进宫的事情,细细察访,因此来迟,伏乞老爷恕罪。”太守道:“小姐在宫中可好么?”家丁摇手道:“小姐召进京中,并未西宫称尊,仍把小姐发回不用。船到半路,忽有一道圣旨赶来,说小姐私画人图,逆旨欺君,有应得之罪,追回贬入冷宫,此刻小姐已在冷宫受苦了。”太守听得,好比万箭穿心。夫人在后堂一闻此言,只叫:“苦命姣儿,为娘怎舍得你受这般苦楚,叫为娘的心痛死也!”说着痛哭不止。太守含悲吩咐两个家丁:“你们一路辛苦,每人赏银二两,外面歇息去。”家丁谢了老爷的赏,下去。   太守回后,又与夫人痛哭一场,夫人道:“女儿德性温存,未见汉王,怎知图是女儿自画?只怕又是毛贼使的奸计,陷害吾儿。老爷不必耽搁,我和你快快收拾,赶上京中,舍死亡生,面见汉王,哭诉此事,定要将女儿救出冷宫。若是奸臣暗中谋害,舍了性命,与他一拼。”太守连称有理。正要打点动身,忽家丁急急来报:“启老爷,圣旨已下,钦差到了府门,快请迎接。”吓得太守忙整衣冠出来,一面吩咐家丁开了正门,摆香案迎接钦差到厅上。钦差取出圣旨在香案正中一站,太守朝着圣旨三拜九叩首,口呼万岁,俯伏尘埃。只听钦差道:“圣旨已下,跪听宣读。”诏曰:   越州知府王忠,有女昭君选为西宫之妃,奈昭君在宫,性非幽闲,作事不端,本当治以应得之罪,朕从宽典,贬入冷官。要知其女不贤,皆由尔父母平日在家教训不严,越州知府王忠,削去冠带免死,与家属俱发辽东充军。着地方官限日解去,即速起身,钦哉谢恩。   太守口称愿吾皇万岁万万岁,站起请过圣旨,送出钦差上路而去,含着一泡眼泪说知夫人。夫人听说,魂都吓掉,哭着说道:“圣旨难逆,不能进京,真令我们有屈无伸,好不痛杀人也!”正在悲悲切切,忽见家人又进来通报,太守更吃一惊。未知所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弹琵琶月洞相思 叹五更冷宫诉怨   诗曰:   佳人行到藕池边,想起君家去半年。   池内荷花单照影,何时方结并头莲。   话说王太守又见家人报说:“外面解差伺侯,催促动身。”太守听说,不敢怠慢,一面将府库钱粮案卷写了一本册子,备了文书,呈与上司,交代清楚,一面叫夫人收拾,雇了一只浪船,将行李发入里面,带了家眷下了船中,直向辽东而去不表。   且言昭君受苦冷宫,并不知父母为她起的祸根,充军辽东。每日坐在冷宫,纷纷珠泪,暗自沉吟:一来思想父母,远在越州,只道女儿西宫称尊,并不知在冷宫受苦。二来恨那汉王十分薄幸待奴,既与奴无缘,就不该差人将奴召进京;既将奴召选入宫,又贬入冷宫,害得奴不上不下,汉王真好狠心!三来自叹奴家红颜薄命,一至于斯。四来恨煞奸臣毛延寿,使尽万般巧计,将奴暗害。奴好苦命也!昭君想到伤心之处,放声痛哭,惊动管院张内监,见昭君身进冷宫,朝朝掉泪,夜夜悲伤,苦得容颜十分黄瘦,已有几分病容,忙向前安慰,叫一声:“娘娘且要宽怀,少不得主上自有回心之日,不久定要将娘娘赦出冷宫,何必过于悲伤?”昭君听说,叹了一口气道:“今生休想!但不知这里可有散闷处否?”张内监道:“启娘娘,有一张琴在此。”昭君道:“可取来,待奴操一曲以消闷。”张内监答应,把琴上的灰尘揩抹干净,双手呈于昭君。昭君接过,把琴摆在膝上,用尖尖玉指笋向弦上一弹,好不凄惨,由不得两泪双流,操出一调如龙吟:   十指尖尖操七弦,孤鸾瘦鹤唳青天。   此时操出宫中怨,风飒松林古渡边。   操毕,把琴放下,道:“琴音凄惨,助人悲伤,可有别样东西消遣么?”张内监道:“还有一张琵琶在此。”昭君道:“很好,快取来。”张内监又将琵琶递与昭君。昭君一见这琵琶,倒是紫檀香木造成的,连连称赞:“好一件东西!”便问张内监:“这是哪里来的?”张内监回道:“启娘娘,说是三年前有一位张娘娘,也是贬入冷宫,习此琵琶,后来召出冷宫,只留下琵琶在此。”昭君十分叹息道:“可惜这琵琶也是生不逢时,当初伴那张氏佳人解闷,她已出宫,忍心将你丢下,要算忘恩负义,奴若出宫,生死一定不肯放你。”就把灰尘吹去,弹了一曲,可爱声音嘹亮。弹毕放下,又无情绪,便问:“外间如今什么天气了?”张内监道:“正是小春天气。”昭君道:“这里可有什么玩耍的所在?”张内监道:“启娘娘,此地冷宫关闭,哪里有玩耍的所在?只是后面粉墙,有个月洞,洞门开了,外面就是御花园,娘娘倒不如去看看花园景致,以解愁闷。”昭君点首,言称有理,便叫张内监引路,开了月洞门,将身靠在粉墙,向洞外一看,好一座御花园,但见:   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春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