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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徼、苗二人来到跟前说:“老母不要害怕,此皆济兄长命俺如此,必请老母同贤弟上京,功名自然有分。”奶奶见是不能回去,无奈点头应允。苗庆走去,雇来四个脚驴,弟兄三人连书童骑上,车夫推起小车,竟上北京。到了八月底,那日到了北京城外,从东直门绕到六里屯邓存仁门口,小塘将韩生迎接进去,邓存仁家服侍奶奶下了车子,让进院中,小塘给韩生开发了车子、脚驴。邓存仁也给韩生叔礼,摆酒接风,韩生母子就在邓存仁家住下,这且不提。
且说这一年,嘉靖爷正宫娘娘殡天,正是八月中间,所以把考期改到九月。韩生听见这个信息,心中大喜,连忙到顺天府投文,买了卷子,等九月初八进场,到了这日,书童拿着考场用具,济、徼、苗弟兄三人同送韩生下场,走至庄外,韩生向小塘言道:“仁兄,小弟夜得一梦,不知吉凶?”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韩庆云高中魁首 济小塘面辱严嵩
话说小塘问道:“韩贤弟,你做的什么梦呢?”韩生说:“小弟梦见一只绵羊撞我一头,又见镜子里面一只鲜花,才要伸手去折,那花迈步一走,堕落深坑,复又跳出,猛然惊醒,不知吉凶如何?”小塘言道:“此梦有名无实,美中不足之兆,羊头有角,乃是个解字,那羊撞你一头,解元定是你中了。但镜中之花,不过空喜。堕坑复又跣出,这是叫你早回头,跳出红尘之意。愚兄所见如此,不知贤弟以为何如?”韩生说:“兄说的也近情理,但是已中解元,又说空喜,难道解元被人夺去不成?”小塘说:“也定不住,临时自见分明。”韩生说:“若果如此,小弟可是要出家了。”小塘说:“君子无戏言,说了不可返悔。”说着闲话,不觉走出庄去。韩生辞了三人,主仆齐上牲口,来在科场门口,下驴进场,一连三场,篇篇得意。主仆出城,回至六里屯,单等揭晓。
及至到了九月二十四日,正与小塘等闲谈,忽听门外人声吵闹,齐往里跑,说是韩生中了解元,前来报喜。韩生听说,喜不自胜,打点银钱赏了来人,忙到城中买了乡试录,带回六里屯,与弟兄们观看,说:“济兄,你解的梦果然不错,但那空喜之言,未必准了。”小塘闻言,微微冷笑,说:“如今口说无凭,再三日后自见分晓。”韩生听了,也不理论,专等赴宴谢恩。这且不提。
且说韩生的房师名叫海瑞,与严嵩不和,又搭着考试官也与他不合。严嵩上了一本,说房师受贿,主考徇私,韩生是银子买的解元,嘉靖爷不辨真假,竟把房师与试官降级罚俸,革去韩生的解元。圣旨一下,人人皆晓。韩生听了这个消息,只气的目瞪口呆,闭口无言,迟了一会,缓过一口气来,急的他捶胸跺脚,仰面长叹。韩生的母亲走将过来说:“我的儿如今中了解元,为何倒不欢喜呢?”韩生把前言说了一遍,母子抱头大哭。小塘从外回来,明知故问,说:“贤弟,如今正该打点赴宴,为何反倒伤感起来呢?”韩生眼含痛泪,说:“兄长不消说了,中了你的话了。”遂把前言说了。济小塘叹惜了一会,说:“此乃造定之数,不必悲伤。”将韩生引到前边书房中坐下,徼、苗二人问韩生不悦的情由,小塘说:“中了镜中花那句话了。”苗庆说:“这等说来,合该韩贤弟要出家了。”承光说:“这是韩贤弟说过的话,自然要如此了。”
韩生说:“出家二字且休提起,有一句话请问济兄,既知小弟有美中不足之事,为何叫乌鸦寄信,把我母子诓进京来?”小塘说:“贤弟,非是我诓你进京,只因你命中无禄,妄想爬高,所以约你前来尝尝这个滋味,你若参透红尘,趁早回头,咱好修行。”韩生听罢,连声叹气,说:“虽然命该如此,也要人力,今科不中,还有下科。”小塘说:“原来贤弟未知明白。现有一本京报,上面写着永不科用,还论什么下科!”言罢,从袖内掏出京报,递与韩生,韩生看了一遍,呆呆的只是发怔。小塘说:“你灰了心罢,趁早同我出家却是正经。”韩生说:“虽然如此,现有老母在堂,小弟不能割舍。”小塘说:“既然贤弟有此孝心,我也不好强你。且自在此住着,再作计议。”言罢取出一块银子,叫邓存仁治办了一桌酒席,与韩生解恼。饮酒之间,小塘说:“韩贤弟,你的功名到手又有这样变更,虽是命之所使,皆因严嵩老贼欺君弄权,才有这事,待明日我把奸臣羞辱一场,权当与贤弟报报仇罢。”韩生说:“兄长免劳,不要惹他。”小塘笑道:“贤弟休要害怕,纵然惹下大祸,料也无妨。”说笑之间,饮酒兴尽,各自安歇。
到了次日早晨,小塘瞒着众人走出门去,变作韩生的模样,直进京城,到了东华门外,专等着阁老严嵩,事有凑巧,适赶着严嵩从此经过,小塘让过执事,上去拉住轿栏,说:“好老贼,我今特来会你。”严嵩一见心中大怒,吩咐人役上前就打,小塘微微冷笑,照着人役们吹了一口仙气,只听着乒乒乓乓棍棒乱响,严嵩看的明白,说:“好你们这些奴才,莫非吃了酒了,为何自己打起来呢?还不与我住手!”喝住人役。开言问道:“拦轿的狂生,是何名姓,报将上来。因何前来见我?”小塘微微笑道:“问我,听真。我乃安庆府府举生员,曾在南京纳监,来至北京科举,得中解元,姓韩名庆云,特来问问革退解元之故。”严嵩说:“你的解元原是买的,已经奉旨革去,为何前来问我?这等可恶。人役们与我锁起来,送至刑部问罪。”人役听说,不敢怠慢,上前将小塘锁住,拉着往东就走。
小塘时下显弄神通,照着众人吹了口气,转东向西,直往前走。严嵩看的明白,说:“尔等错走路了,为何又往西方走呢?”严嵩只管说,人役们总听不见,说着说着闯到紫禁城内,撞着嘉靖爷的太子。严嵩连忙跳下轿来,跪倒在地。这位太子原和严嵩不对,一见大怒,说:“好奸党,真乃胆大,竟把轿坐闯在紫禁城内,见了我佯佯不理,到了跟前才下轿。
不看你是父皇老臣,先打一顿御棍。”说话之间,一眼看见小塘,说:“锁的什么人?与我带将过来。”太监答应一声,把小塘带到跟前,双膝跪倒。太子说:“你是什么人,所犯何罪?从实说来。”小塘故意的满眼垂泪,说:“千岁,微臣是安庆府秀才,南京纳监,北京科举,中了解元。严嵩参奏一本,说我是用钱买的,把前程革去。今日前来辩冤,撞着严嵩,将我锁住,幸是遇着千岁,求千岁作主。”太子听了,向严嵩言道:“严老儿,你也太弄权了。”严嵩叩头在地,说:“千岁休听他一片之言。他那解元原是买的,千岁不信,当面出七个题目,他若做的好时,算是老臣屈他。”太子说:“七篇太多,三篇也就是了。”言罢吩咐宫官,拿过文房四宝,写了三个题目。头一个是不远千里而来,二道是虽不中不远矣,三道是人不知而不愠。写完传于小塘说:“你若做的好时,仍旧还你的解元。若是做不出来,你也难免有罪。”
小塘本来是个饱学秀才,又修成半仙之体,三篇文章值的什事?将题目接过,立时作了三篇文章,呈与千岁。千岁看了一遍,满口夸奖说:“严老儿,你看人家这样文字如何,是钱买的解元?”严嵩接来,妄加了一些评论,说:“这是极容易的题目,他把现成的文字抄来,何足为奇。他若能与老臣联句,才算真正才学。若是不能,还要问罪。”千岁向小塘问道:“你敢和他对么?”小塘说:“举子愿闻。”千岁说:“严老儿你就出对与他。”严嵩想了一会,说道:
肚中无才中解元,如今革去,岂不满而羞惭;
小塘听了,想要趁势骂他,遂出口对道:
心中有诈做学士,日后犯出,难免一刀苦楚。
千岁听了此对,说:“好对法。”严嵩虽是心中有气,但对着千岁不敢露出,他猛然看见小塘穿着绿袍,触起了现成的一付旧对。说:书生听着:
田水青蛙穿彩袄,
小塘听了心中笑道:好一个奸贼,竟把别人的旧对子说来难我,待我就将旧句改头换尾对他一对,奉承千岁,岂不是好。主意已定,开口对道:
上天金蟒着黄袍。
太子穿的正是黄袍,一闻此对,心中大喜,说:“严老儿你出的不过是个旧对,举子的对新奇工稳,真是高才。那一举子,你也出对,叫他对对,对来便罢;若对不上来,你可当面啐他。”小塘说:“举子不敢。”千岁说:“有我在此,不要怕他。”小塘听说满脸陪笑说:“严老大人,学生才疏学浅,没有好句,就是‘上大人’罢。”严嵩听说,想了一想,上对下,大对小,人字必须对个狗字,但如此对法,不但文理欠通,且是惹人耻笑,不如就将下句对上罢。主意已定,说:“千岁,为臣对个‘丘乙己’罢。”千岁说:“满口胡言,不但文理不适,字面并其不对,举子过来啐罢。”小塘心中想道:今日只顾羞他一番,太子若耍启奏,复了韩生的解元,老贼怀着今日之恨,日后定受其害,不如早从遁中走了,以绝后患。算计已定,说:“千岁,举子当真的要啐了。”千岁说:“只管啐罢。”小塘含着一口唾沫照着严嵩就啐。老贼用袍袖遮了面门,往后倒退。小塘往前就赶,此处就是金水河沿,小塘伸手把老贼的袍袖拉住,就象打架的一般,适赶着地下有块石头,小塘用脚往河中一跳,早借遁法走了。那一些宫官太监一齐嚷道:“不好了,严先生把个举子推在河中去了。”太子闻言,心内着忙,叫水手下去打捞,不见踪影。太子大怒,用手指定严嵩骂道:“好你这个奸贼,竟敢在我面前放肆,把个举子推在河中。人命关天,非同小事,武士们与我打这老贼。”众多武士闻听此言,一齐动手,把严嵩拉倒,拳头巴掌打了一顿。太子喝退武士说:“暂且饶了你这老贼,权且回去,明日听参。”言罢回宮而去。严嵩鼻青眼肿,手提着玉带出东华门上轿回府,躺在床上哀声不止,严世蕃闻知此信,前来观看,父子二人恐怕千岁上本,打点了些金珠,连夜到太子的国丈李皇亲家求情。到了次日,李皇亲求了太子,才把此事压下。
且说小塘从遁中出了前门,走到天桥,天色已晚,看见一座小庙,走将进去。只见中梁上吊着一盏琉璃灯,满屋里明亮,原来是座七圣神祠。小塘看罢,拜了几拜就在供桌一旁盘膝打坐。那天约有半夜,忽听的喝道之声,睁眼往外一看,但只见对对执事分列左右,后边一顶四人大轿,走向街西一间破房子里去,随后静悄无声。小塘趁着月光看的明白,见那门面只有一间,如何住的下这些官员?心中疑惑,等到天明,走到路西房子门口一看,房门锁着,墙根底下放着个破缸磨子,原来是个豆腐作坊。看罢,走到对面酒铺子里,把手一拱,说:“请问一声,对门的豆腐房为何不开门呢?”酒家说:“相公休要提起,里面不知是些什么妖精,夜夜混闹,所以房主搬出去了。”小塘说:“房主姓什名谁,现在何处?”
卖西的说:“房主就是开豆腐房的老王,今在这赵村甸东头,街东第二家篱笆门就是。”小塘听说拱手相别,往南而去。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磨大王兴妖作祟 碾将军领众抢亲
话说小塘走到王家门首,叫出王老者来,要赁他的豆腐作坊,王老者告以有妖之故。小塘说:“学生善会捉妖。这却无妨。”老者说:“那妖精不是好惹的,相公要赁房子另往别处去罢。”小塘说:“不瞒长者,我的来意原是耍捉妖怪,并非什么赁房子,只把钥匙给我,今晚包管成功。”老者听说,满心欢喜,把钥匙给了小塘,说;‘相公,你若果能除妖怪,等我开了门,做上好的豆腐请你。”小塘说:“放心,管你不日前去开门。”言罢,别了老者,散步闲游。游到一个花园之内,但只见菊花盛开,颜色鲜明,正在赏玩之际,园工过来言道:“相公要买花么?”小塘说:“虽然要买,吃亏五色不全。”
园工说:“相公你没仔细看看,色道全多着咧。”小塘说:“没有黑、绿二色,如何算的过俱全呢?”园工说:“相公哪里话,自古以来菊中无此二色。”小塘说:“现在我有这几样种子,待我种来与你瞧瞧。”园工听说,不由的大笑说:“相公好会说谎,纵然你就会种,到几时才开花呢?”小塘说:“立时就开。”遂把畦中花埂子平平,将种子两颗栽在那里,用汗巾盖上,吹了几口仙气,将汗巾一揭,说:“园工你来看看。”园工过来一看,喜了个不亦乐乎,说:“神仙相公,你这个方法果然是妙,可将这个方法传给我吗?”小塘说:“这法是传不得人的,你可将这两颗花移出来,往严府去卖,保管得他二十两银子。”言罢出园,往天桥而去。及至来至豆腐房前,天色已晚,开了锁,推门进去,复将门关上,走到房中一看,尘土满地,物件俱全,只有豆腐磨子少了两扇,小塘看罢,心中疑惑,遂开了后门,就在窗户底下盘膝打坐专等妖精。
那天到了三更时分,忽听的一阵风响,满屋里闹闹哄哄,说是:“板丞相、石国舅、杵先锋,尔等全来了没有?”一齐答道:“我等俱全来了,只有磨皇后还未到来。”磨大王怒道:“想必被碾二抢去了!”正然说着,忽听的一阵风响,娘娘回来,向磨大王言道:“夫主可不好了,奴家走至半路途中,遇见恶贼碾二,前来抢我,是我得便逃回,那恶贼随后赶了来了。”一言未尽,忽听的喊杀连天,灯笼火把打将进来。小塘在窗外听的明白,念动降妖咒,手掐三台诀,大喝一声,说:“妖精哪走!”当的一声,一脚把门跺开,妖精一见,个个惊慌,才然要跑,小塘用宝剑一指,皆显原形,上前下跪。小塘喝道:“尔等是些什么妖精?报上名来。”磨大王说:“仙长在上,我是一扇石磨。下边有脐的为阳,称为大王,上边无脐的为阴,就是皇后。板丞相是个捶板石,鼓将军是押磨的石鼓,石臼子称为国舅,石杵子称为先锋。原来都是老王家使的家伙,只因孩子破了鼻子,把血固在我们上边,所以日久年深成了气候,夜间在此处相会,天明往西山安身。来回走动,从鹅庄上经过,那个碾二必定截住厮杀,一心要抢我这皇后,求上仙除暴安良把那碾二除了,就是莫大的阴功。”
小塘听罢,一声断喝,说:“世间怪物哪里有什么善恶,待我一概皆除,为民除害。”众妖闻言,一齐哀告。小塘忽然想道严耑行奸,神鬼不佑。如今这起妖精苦苦求饶,何不叫他们前去把严府混乱一番。主意一定,向群妖言道:“尔等既然求饶,我也不忍杀你们。你们可到严嵩府中闹他一番,不得有违。”众妖领命,一阵妖风,全然不见。不多一时,天色大亮,王老者推门进来,说:“相公,妖精怎样了呢?”小塘就把是何妖精,并已经往別处去了的话,说了一遍。王老者心中大喜,要留小塘款待,小塘推以有事,拱手相别,王老者从此又做生意,安然无事,这且不提。
且说众石精,一阵妖风到了严府,正赶有严府起造楼台的砖、石、木料,堆积如山。石精一见,俱混在石头里面。到了次日,管家年七查点材料,点到石料跟前,但只见碾子、石磨、石臼、石杵、捶板石,石鼓子尽在里边。年七看罢,心中大怒,说:“好一些瞎眼的狗头,弄来这些东西,要它何用?”
买办的言道:“当家爷,小人并没买过这些东西,不知这是哪里来的。”年七说:“好奴才,妄开银钱,故推不知,若不打你,如何出的此气。”石匠闻言一齐言道:“七爷莫要屈了好人,昨日点材料的时节,小人们亲眼见的,并没这些东西。今日忽然有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待匠人们费些工夫把石磨、碾子做成材料。只求七爷开恩,免打买办的罢。”七爷说:“也罢,且看众人面上,饶他三十大板。以后若是再要如此,定责不恕,把这些不成用的小物件,谁要的,拿了去罢。”匠人闻言,谢过年七。这且不提。
且说石匠拉过碾磨,一齐动手,只听着碾子说道:“石匠爷,我与你无仇无恨,苦苦剥我,是何缘故?”旁边石鼓哈哈大笑说:“碾二,你诸日以强压弱,要抢人家的老婆,今日可也遇着铁家伙了么!”石磨言道:“可惜不分善恶,连我也挂带了。”石匠们听见这话,吓得东跑西奔,齐叫打鬼。年七只是发愣。正是众人惊慌,适赶着严嵩回府,前门听见众人吵闹,问其所以。年七把石头说话的事,说了一遍。严嵩说:“吾乃朝中大臣,何方邪物敢入我府?待我亲自看来。”言罢,走到跟前,把那些石头家伙端详了一回,并没什么异样,向年七言道:“好好一些石器,怎就见神见鬼,会说什么话了!似此张狂,俱该重责。”言还未完,忽见那碾、磨乱转,石臼子、石鼓子、捶板石满地乱跳,严嵩一见吓的魂不附体,往后飞跑,跑的过慌,不防备被门坎子一绊,栽倒在地,手下人急忙扶起,送入书房床上,只见他二目紧闭,口中只说“有鬼1”就似那中疯的一般。外边的那一些匠人见风不順,也都跑了,年七连忙差人把天坛里的法师请到府中,谁知那些妖精俱各不怕,倒把法官的衣服扯了,法冠也被打掉了,吓的个法官,披头散发,逃命而去。这些妖精足足的闹了一夜,天明方才安静。到了日出三竿,严嵩起来,仗着胆子,吩咐众人围随齐至前边。一看,只见那些东西俱在大厅內,堆成一堆,严嵩吩咐,叫人役用绳杠把这些东西抬出,岂人入役虽多,总是不能抬动。严嵩无奈,吩咐将厅门封锁,再请法官除治,这且不提。
且说严嵩的儿子,名叫世蕃,另有一处私宅,就在阁老府的西边。一日拜客回家,刚然下轿,只见门前筐內两颗菊花,一黑一绿,心中甚是惊异,走进府中,坐在厅上,吩咐人役,叫卖花的拿在里边,仔细一看,只见那花开的又鲜又嫩,枝叶又全,果然是好看,遂向卖花的言道:“你这花要多少价钱?”园工说:“小人怎敢讨价,任凭太爷赏罢!”狗子最喜的是人奉承,闻听园工之言,满心欢喜,吩咐将花留下,赏他二十两银子,将花抬到书房,视如珍宝。忽然听见阁老府内出了妖怪,闹的阖家不安,吩咐人抬了两盆菊花,前往阁老府中,与他父解闷。严嵩一见,以为新奇祥瑞之兆,遂叫人摆在书房,父子二人赏菊饮酒。严嵩向狗子言道:“此花颜色虽异,但不知香味如何?”狗子说:“其百倍于寻常,待孩儿折一朵来与父亲闻闻。”言罢欠身,才要伸手去折,忽听的菊花喊道:“严世蕃千万莫要掐我。”父子二人听见这话,一齐发怔,又只见花枝上面一阵烟起,两朵鲜花变成血淋淋的两颗人头。一个是杨继盛,一个是阁老夏言,一齐大骂严嵩,前来要命。严嵩一见吓的魂不附体,跑进卧房将门关上,死也不敢出来。把一个狗子吓倒在地,口歪眼斜,成了瘫症。手下人抬回家去,请医调治,这且不提。
且说两颗菊花放在书房之中,无人敢进去抬,只得将门封锁,到了晚间,大厅上石精作祟,书房内鬼哭神嚎,严嵩无奈,写了几张请人的帖子,使人拿出,各处去帖,上面写的是:
阁下严府,今被妖精混乱,无论军、民、僧、俗人等,如有能驱除者,愿谢白银一千两。此帖为证,决不食言。
且说济小塘自从豆腐房捉妖之后,仍回六里屯店中,邓存仁一日进城,看见严府的帖子,回家告诉小塘,小塘说:“这是愚下的手段,混乱他一番,如今既然他有这个帖儿,正好取来他的银子赈济饥荒,但是我们弟兄三人难以出头。除非邓贤东前去走走。”邓存仁说:“恩兄,这事我可如何去的?”
小塘说:“我有两道灵符与你,包管你进门邪退,手到病除。”
言罢,取出神符两道,用红白纸各自包上,交与存仁,又向存仁耳边嘱咐了几句。存仁点头出门,进城到阁老府的门首,向门上人把手一拱,说:“掌家的请了,在下专门除邪,烦你通报进去,请出个正经人来说话。”门上人听见这话,连忙报与年七,年七吩咐有请,门上人把存仁领进到了年七跟前。年七抬头一看,说:“这个人非僧非道,有何手段,敢说是会除妖呢?”存仁说:“在下曾遇高人传授降妖除邪,连带着医治病瘫。掌家的太爷休要小看了愚下。”年七说:“我家大爷目今吓了个瘫痪,你能治么?”存仁说:“手到病除,永无后患。”年七说:“你要多少谢银?”存仁说:“谢银二千,连除妖的谢银共是三千,要短少是不治的。”年七说:“话是如此说,但不知你的手段如何?请问你贵姓尊名?”存仁说:“实不相瞒,在下是邓存仁,在六里屯开个小小机房。”年七说:“原来是邓机户,若有手段,果能除妖治病,谢银包在我身上。”存仁说:“空说无凭,要先立下文约。”年七是被妖精吓怕了的,听说这话,连忙应许。写了三千银子的文约,递与存仁。存仁收了,向年七言道:“叫人与我点个火来,待我先除妖怪,再去治病,你可叫人先把二处房门开开,我好施展法术。”年七闻言,叫人开了二处房门,点了火来,交与存仁,存仁将红纸包的灵符取出,用火点着,往空一抛,滴溜溜随风而起。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焚灵符退除邪鬼 索谢银赈济饥荒
话说那道灵符随风而起,只听着半空中一声雷响,早把群妖惊坏。年七一见,心中欢喜,连忙禀了严嵩,严嵩走到前边,先到了书房门首一看,只见两颗菊花并无踪影。两个盆子被打了个粉碎,地下还有一滩紫血,又到前厅一看,但只见隔扇大开,一些石头家伙全然不见,地下放着一个柬帖,叫人进去拾来一看,上面写着八句言语,说道是:
神符莫作等闲瞧,驱鬼除邪远遁逃。
任你疯迷与瘫痪,一见符水自然消。
从今灾退人安乐,还当步步把好学。
谢礼三千不可少,倘然图赖定吞刀。
严嵩看罢,心下大惊,向年七言道:“不知是何神圣留下一个柬帖,说此人连瘫疾也能除治,你可将他领在那边,快与大爷治病。”年七说:“小人已经与他批过合同捉妖、治病,他要谢银三千两。”严嵩说:“不错,柬帖上写的也是如此,谢礼足数给他,千万不可短少。”年七领命,把存仁领到世蕃的私宅书房之中,年七叫小厮连软榻把世蕃抬出。存仁上前一看,只见他口眼歪斜,昏迷不醒。看毕,叫人取了一盅无根水来,点了一盏明灯,把白纸包的灵符取出,在灯上焚化,放在无根水中,用手撩匀,灌在狗子腹内。不多一时,只听狗子腹内响了几阵,一口浊痪吐在尘埃,立时间手足活动,待了一会翻身爬起说:“吓杀我了,还不告与相爷!”年七一见,喜的眉开眼笑说:“大爷别害怕了,现在这位明月把相府的妖怪与书房中的鬼花尽皆除了,大爷的病体也是他治好的。共总该他谢银三千两。大爷快兑三千银子与他,好打发他回去。”
狗子闻言,眉头紧皱说:“为何他诈这些银子?”年七说:“这是大老爷知道的,若不给他终有后患。大爷若没银子,小人先与大爷垫上,不过上大爷一笔账就是了。”言罢,将存仁领到库上,兑了纹银三千两,用三个麻裢口袋装上,备了三个骡子,叫内司跟着送在六里屯存仁家中。邓存仁送了内司五两银子打发回去,把小塘请出说:“恩人的神符果然灵验,现今得了严府白银三千两,俱在这三条口袋之内,请恩人收去。”小塘说:“我原说过,要取这宗银子赈济饥荒,就烦店东代劳再请几位年高有德之人,把三千银子分为四股,在京城四处买粮放赈。你也算一件功德。”存仁依言就去料理此事。这且不提。
且说韩庆云在邓存仁家住着,无事之时教他两个孩子念书。那一日,韩生的母亲忽然无病而亡。韩生在学馆中听说此信,与小塘同到院中,只见奶奶倒在炕上,二目紧合,鼻口无气,早已身亡过世。韩生看罢,满眼垂泪,向小塘言道:“兄长可有什么方法救的母亲还阳?恩有重报。”小塘说:“贤弟,岂不知药救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如今老母大数已尽,气绝身亡。这可如何能以搭救!”韩生听罢,哎哟一声,栽倒在地,小塘连忙上前扶起,唤了多时,韩生复又醒来,上前抱他母亲的死尸放声大哭,只哭得死去活来,无止无休。正在悲痛之际,承光早和苗庆从外进来,哭了几声,和小塘三位苦苦相劝,韩生才止住眼泪,说:“众位兄长,小弟身在他乡,手內空虚,这可如何是好?”小塘说:“贤弟放心,现有严嵩的三千银子,虽然拿去赡济,从内里抽出百八十两银子足够用了,连送灵回家,我一面全管。”言罢就叫邓存仁到赈济地方每处抽银二十两,共凑了八十两白银,置买了棺木入殓。放过一七,驾了两个长行骡车,送韩生和灵柩起身,韩生千恩万谢,扶灵起程。小塘说:“韩贤弟,这是神符一道,贴在棺木头上。你可紧紧扶定灵柩,包管你七日之后可到安庆。我还有四十两银子,到家以为丧葬之资,待老太太身入土,守过百日,即刻早回,有个大大的前程等你,千万不可迟误。”
韩生听毕接过银子,又接过神符贴在棺头之上,与书童扶灵起身。仙家的法术果然奇妙,走到路上两个骡子其行如飞,六七日的工夫,到了隐仙庄。庄上有自己看门的苍头,又烦了几个邻舍,把灵柩抬进院中,停在中堂,打发骡夫回去。开丧破孝,放了七日,出殡之后,守过百日之期,想着小塘的言语,将家园交与苍头,依旧和书童起身上京,半月的工夫复到六里屯邓存仁家,小塘与徼、苗二人一见韩生,满心欢喜。小塘说:“韩贤弟真信实人也。”苗庆说:“大哥不知,韩贤弟今日之来想是动了出家的念头了。”韩生说:“小弟虽有出家之念,如今并非出家之时。济仁兄曾许我有个大大的前程,所以不远千里而来。若叫我出家入道,除非是出将入相,做一个公侯驸马,烈烈轰轰显耀一番,了我平生心愿,那时方肯出家。”小塘哈哈大笑说:“韩弟好个志向,眼前定有一番事业。”言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砑砑葫芦通与韩生,说:“贤弟,你的富贵功名尽在此葫芦之中,你可带在身边,出门向东南而去,自有一番奇遇。”韩生听罢接过葫芦带在身边,辞了众人,出门往东南而去。
韩生功名心胜,不问备细,往东南走够多时,神疲力倦,看见前边有个土台,坍坏不堪,走至跟前一看,上边有一碑碣,写着一行大字,是战国乐毅拜将金台,旁边一棵槐树,又高又大,枝叶甚盛。韩生正在困倦之际,且是天气又热,将葫芦放在树下,当作枕头,放倒身子,睡将起来。真正是一觉心安稳,梦魂到阳台。刚刚的合上二目,只见有人,睁眼爬将起来。来了一位长者,开言说道:“相公你这个葫芦乃是无价之宝,跟老汉前去,自有一番好处。”韩生听说满心欢喜,向老者言道:“我若果有好处,恩有重报。”言罢,跟着老者往前就走,走了多时,来到一座城池,只见门上石匾的金字乃是乌衣国。韩生看毕心下自思,离了六里屯不过半日,为何另有一个国度?一行想着,走进城去。但只见人烟闹市,买卖成行,无数的人民都是穿着青色衣服。韩生看罢,心中疑惑。又只见迎头来了一队执事,齐声喊道:“丞相来了,闲人还不闪开!”韩生躲之不及,被两个青衣拉到轿前,轿内的丞相言道:“我看你不是俺本国之人,或是哪里来的奸细,从实说来。若要不然,一定打死:“韩生听说,心中害怕,说:“大人息怒,学生乃江南安庆府的秀才。上科同老母进京,曾中解元,不幸遇着奸臣,无故革去,后来遭了母丧,扶灵回家。只因思念朋友,复到北京。有一个敝友济小塘,给我一个葫芦,叫我带在身边,往东南来,自有好处。故此学生信步而行,误入贵地。”丞相听毕,满脸陪笑,说:“原来是个文华之人,方才言语冒渎,多有得罪。把你那个葫芦给我瞧瞧。”韩生听说,忙从身上解下葫芦,双手递进轿去。丞相接去一看,连声喝彩,说:“真乃仙家至宝,国王遍处找寻,谁知落在贤士之手,跟我上朝见驾,包管你有一场富贵。”韩生听说心中甚喜,跟在轿后穿街过巷,来到午朝门前,丞相下轿,向韩生言道:“贤士在此少等,自有好音。”言罢进朝,不多一时,传宣官出来,把韩生领至朝中。韩生跪倒,国王见韩生人品出众,心中大喜,开言问道:“上天贤士贵姓高名,仙乡何处,因何至此?”韩生见问,将姓名来意说与国王,国王说:“你乃上邦名儒,若非有缘,何能至我偏邦。方才丞相把你的葫芦献与我孤,真乃仙家至宝,我有心招你做个驸马,但只公主有一对联,不知你可对的上否?”言罢从袖中取出花笺,叫内侍传与韩生,韩生接来一看,上写着:
鞋头绣凤凤穿花,鞋动凤舞;
韩生看罢向国王言道:“学生才疏学浅,恐怕对的不工,既然承命、少不的胡乱对对。”言罢向内侍要过笔砚,不用思想,立时写上一对,叫内侍传与国王,国王一看对的是:
扇面画龙龙戏水,扇动龙飞。
国王看罢甚喜,手拿花笺转回宫去,叫内侍送与公主去看。公主看了,甚是如意,吩咐内侍,还要亲自考验。內侍回来禀了国王,国王依允 叫把韩生宣到昭阳正院,赐了绣墩,在殿上坐下。兰英公主隔着帘子把韩生端详了一回,真真是少年风流,令人可爱,看罢提笔写了一句对联,叫宫娥送与韩生。韩生接来一看,上写着:
雨里打墙,捣一堵,倒一堵;
韩生看了暗夸公主的才学,这里也有现成的笔砚,韩生得笔写了十个字,对的是:
风中点烛,流半边,留半边。
写罢交与宫娥,宫娥拿到帘内,公主一看,十分欢喜。叫宫娥吩咐出来,让韩生朝房候旨。韩生领命,回到朝房,自己坐了一会,不觉的一阵疲倦,竟自睡了,一心里想着要招驸马,魂梦之中呆呆的候旨。正在盼望之际,从外边进来两个内臣,向自己言道:“穷酸听旨,公主说你品貌不济,才学欠精,快快出去,回你的家吧。”韩生听了这话,好似掉在凉水里的一般,怔了一会,不由的捶胸跺足,呻吟长叹,才然往外要走,忽听得有人言道:“国王旨下,韩贤士后宫相见。”
梦中的韩生听说这话,把眼一睁,只见两个宫官在面前站立,说:“韩先生,国王有旨,命你便殿更衣,好与公主成亲。”韩生把眼揉了两揉,说:“二位内侍,这可是梦是醒呢?”宫官笑道:“明明醒在这里,为何说此梦话。”韩生听毕,方知以先是梦,喜的他眉开眼笑,同两个内侍便殿更衣,往后宫而来。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韩庆云梦里做梦 济小塘法中变法
话说韩生来至昭阳正院,只见国王与三宫六院坐在合欢殿上,无数的宫娥才女两旁站立,真正是若要大富贵,还让帝王家。只听内侍言道:“王爷有旨,驸马乃上邦贵客,中国名贤,免行君臣之礼,今乃吉日良辰,命丞相为媒,三宫六院同王爷主婚,就请公主与驸马同拜花烛成就良缘。”吩咐已毕,才女把公主扶出后宫,在合欢殿上同拜天地,鸿胪司一旁赞礼,笙琴细乐,好不热闹。拜罢天地又拜高堂,夫妻交拜以后,王爷传旨送入洞房,饮了合欢酒。韩生在灯下观看兰英公主,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怎见得,现有几句诗为证:
淡扫梨花面轻盈,杨柳细腰不禁风。
满面堆欢如含笑,一团浑是姣形容。
韩生越看越爱,打发宫女散后,闭上宫门,共入销金帐中,不用说你贪我爱。次日,宫人报道:‘济小塘求见。”韩生想济小塘如是知道我招了駙马,不过前来贺喜,少不的见他一见。想罢走在大门以前,把小塘迎进待客厅去,分宾主坐下。韩生说:“多承仁兄指教,小弟果然有此奇遇,正要差人去请仁兄,不料今日仙驾光临,还求仁兄见谅。”小塘说:“不敢,际遇乃各人的福分,愚兄怎敢当指教二字。”说话之间宫官摆上酒席,二人对坐共饮,韩生把得招驸马的始末向小塘说了一遍。小塘说:“贤弟休怪愚兄直言,你今日这场富贵乃是妻子携带,论文不曾名登金榜,论武又没汗马功劳,你如今还是依靠别人保护,焉能保举别人。奉劝贤弟死了这个念头吧。”几句直言,说的韩生无言可对。一连敬了小塘三杯,说:“兄长言到此处,小弟好不羞惭,但只一件,小弟也有拜将封侯之心,只是没有机会。”小塘说:“贤弟既有此念,自然遇会,劣兄有几句诗词,要你谨记。”言罢手敲牙箸作诗一首,诗曰:
志大心高人难及,可惜时垂命运低。
当年解元非虚假,如今驸马不真实。
忽然又想为将相,于今争战已立基。
挂印封侯道心愿,只恐乐极又生悲。
小塘歌毕,把酒斟上一杯递与韩生,说:“贤弟,愚兄的言语休要认真。也不可不信。还有一件事情几乎忘了,我给你的那个葫芦,今在何处?”韩生见问,满脸陪笑,说:“小弟言过,我这富贵是从葫芦里边得来,今被乌衣国王收在皇宫內院以为至宝。料想此物不能归还仁兄的了,但不知价值多少,小弟情愿奉补。”小塘微微冷笑说:“贤弟说哪里话,一个葫芦什么出奇,愚兄还有一个,若要用它,索性都送贤弟。”言毕从衣衿之下,取出一个砑砑葫芦送与韩生。韩生仔细一看,见与那个葫芦分毫不错,说:“仁兄,这个葫芦不知有什么好处?”济小塘道:“好处多着的咧,有几句歌词待我念与你听:
小小葫芦妙无穷,先者为雌此为雄。
善能呼风与唤雨,还会撒豆就成兵。
粮草军器般般有,兵书战策件件精。
挂印封侯非难事,全仗内里勇先锋。”
小塘歌罢,说:“贤弟若要不信,何不跳在里边看看。”韩生听说不由的笑将起来,说:“兄长休要取笑,这小葫芦能有多大,如何跳的进去?”小塘说:“贤弟,我料你不信,果然如此,待我跳进去试试你看。”言罢,将身一纵跳在葫芦里面,全然不见。韩生说:“仁兄,別变戏法了,快着出来,吃几盅吧!”叫了几声不见动静,拿起葫芦来看了一看并无踪影,韩生不由哼哈长叹,服了小塘是个神仙。方要回后边去,只见守门的百户喘吁吁的跑到面前说:“驸马爷,国王有旨请驸马急速进朝议论紧急大事。”韩生闻报,把葫芦交与一个宫官,吩咐送与公主用心看守,上马出府,带领手下,不多时到了朝中殿前见驾。国王吩咐免礼,赐坐。韩生在一旁坐下。国王说:“驸马,今有槐北坡州黄衣小国近来取了一员猛将,叫作马大娄,绰号生铁嘴,带领十万雄兵前来犯边,特请驸马前来商议此事。”韩生说:“小国无知,既然来犯边界,少不的遣将发兵对阵迎敌,休失上邦的瑞气。”国王说:“孤的主意正要如此。”言罢,吩咐二子乌豹、乌熊,带領十万雄兵出城迎敌,国王同韩生亲自上城观阵。
且说黄衣国主将马大娄,正在城外讨战,忽见城门大开,从里边出来两员大将,领着无数的人马奔前来,马大娄并不答话,一马冲将上去,三五个回合把乌熊斩于马下。乌衣国王在城上看的明白,哎哟了一声,栽倒在地。韩生在旁唤了多时,国王醒转过来放声大哭。正在伤感之际,只听的城下喊声不止,人叫马嘶,国王与韩生往下一看,只见大太子同本国的人马败将下来,国王吩咐即开城门放进人马,复又将门关上。黄衣国的人马赶到跟前看了看城门紧闭,拨开人马,将乌衣国围了个水泄不通。国王一见魂不附体,呆呆的只是发怔。丞相转将过来说:“主上不必惊慌,依为臣的主意,如今咱国将老兵残难以争胜,不免且将免战牌挂出,回朝写榜招集贤才,若遇英雄好汉拜他为将,自然能解此围。”国王依言,領定文武回朝,写榜各处张贴,整整的等了三日,并没个贤士。国王正在焦愁之际,只见一个巡城的副将跑至金阶朝上跪倒,说:“启我主得知,马大娄将免战牌打碎,声声要降书降表。还有许多不逊的言语,望城大骂。乞吾主定夺。”
这员副将刚然奏罢,又有巡城官上前跪倒,说:“启明我主,今有马大娄从城外射了一枝箭来,上边带着一封书字,特来献与我主过目。”国王听说,接过来拆开一看,乃是一张反表。写着:
黄衣国元帅马大娄,字通乌衣国王知悉,如今已困城池,既无能将出马,就该速献降表。若再迟延,杀进城去,拿住公主作我的妻妾,驸马为军中奴仆,那时休道本帅不仁,后悔无及矣。
国王看罢,气满胸膛,半晌不能言语,韩生向国王言道:“主上看了反书为何不发一言,待小婿看看是些什么言语,再作计议。”国王见韩生要看反书,连忙袖在袖里,说:“此不过是写了些讨战的言词,看它无益。”韩生见国王不给他看,知是没有好话,再三恳求,国王无奈,递与韩生。韩生看了一回,不由心中大怒,说:“好匹夫,焉敢如此张狂,句句伤人,特我领兵出城拼一个死活,方泄此气。”国王闻言微微笑道:“你乃文人,不通武略,如何能以领兵对敌。贤婿莫要生气,不如咱写降表与他罢。”韩生见国王小看与他,只气的搓手舞掌,说:“主上休要轻视,小婿虽系腐儒,志向颇高,我今日领兵前去,若不杀他个片甲不归,誓不为人。”国王说:“只怕驸马不能,若果有此本领,朕就拜你为帅。”言罢,将帅印交与韩生,又赐了一口尚方宝剑,说:“贤婿此去步步留心,果然得胜回来,情愿与你平分江山。”韩生说:“为臣进忠理之当然,况女婿有半子之分,些须微力,何必挂齿。”言罢出朝,回至驸马府中,把黄衣国造反,甚是张狂,今日自己为帅领兵对敌的话说了一遍。公主满眼垂泪,说:“二家兄死于敌人之手,想是贼人厉害。如今驸马挂印,我有三件事情替你耽忧,头一件不晓孙武兵略,第二件将老兵残,第三件不能出马对敌。这个元帅似乎难做。”韩生先时一见反书上的言语,怒气攻心,所以才有几分英勇之气,今听公主这番言语,句句不错,把那豪气去了八分,低头沉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公主放心。”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韩驸马花园试宝 风如虎军前立功
话说韩生言道:“公主所虑虽善,岂知我昨日交与公主的那个葫芦是件至宝,兵书战策精兵猛将里边全有,若要不信,取来当面试看。”公主听说、叫宫娥把葫芦取来交与韩生,韩生接将过来揭盖一看,还是空空的一个葫芦,心中想道:济兄长之言原来不假,待我祝赞一番看是如何。想罢,将葫芦两手举定,暗暗的祝道:“神仙,济仁兄赐我这个葫芦,曾许我拜王封侯;今有敌兵外患,乌衣国王拜小弟为帅,宝贝果有灵验,赐我兵书一卷。”祝罢,葫芦口儿朝下往外一倒,唰的声倒出一卷来,拾起一看,面上写着:天字第一卷兵书。韩生说:“有一卷必还有二卷三卷。”复连倒了两倒,果然又有两卷,乃是地字人字二三卷兵书,韩生依次揭开看了一遍,天字号乃安营下寨,地字号乃闻隐埋伏,人字号乃攻城略敌,其法满详。
韩生看罢心中大喜,说:“公主,你说我一个寒儒不晓的兵书战策,岂知宝贝里边件件皆全,内中还有许多的妙处,同我到后花园内,待我试与你看。”言罢同到花园,韩生叫宫官取来黄豆一升装在葫芦里边,双手捧定,暗暗的祝赞了一回,往外一摔,摔出了无数的人马,旗分五色,在五方站住。当先还有一员大将,黑盔黑甲,豹头环眼满部虎须,面如锅底一般,坐下黑马,手中使长枪,那一团的杀气令人可怕。韩生向公主言:“你方愁着无有勇兵强将,这些人马可不弱么?”
公主见问连声称妙。韩生向台下问道:“将军贵姓高名?仙居何处?”那将说:“末将姓风,名如虎,绰号猛先锋,乃槐西沙板窝人氏。”韩生听毕满心欢喜,说:“好一个猛先锋,我就封你总领先锋之职,领定人马在教场伺候。”风如虎答应一声,帅领人马往教场而去。公主见了喜的眉开眼笑说:“驸马,此去定然成功。但只一件,既为元帅,必须有副披挂才好。”
韩生说:“有何难哉。”从葫芦中倒出来金盔、金甲、帅带宝剑,件件皆全。韩生披挂起来,公主甚是欢喜,吩咐宫娥看酒,与韩生饯行,韩生饮了三杯,辞别公主,来在前厅上,上马出府,来至教场,同风如虎领定人马出了北门,直扑黄营而来。
且说马大娄正要领兵骂阵,忽见从城内出来无数兵马,为首两员大将。马大娄用声招呼说:“来将休要往前使马,有你帅爷在此。”韩生听见有人招呼,抬头一看说:“黄面贼莫非就是马大娄么?”马大娄说:“怎敢言你帅爷尊名,尔等为谁,通上名来。”韩生说:“吾乃乌衣国王新招的驸马姓韩,双名庆云,原来是中国安庆府的饱学秀才,今因尔等张狂,国王拜我为帅,领兵前来擒你。”马大娄听罢微微冷笑说:“可见是你国中无人,用你这无能之人为帅,我劝你早些回去,叫你岳父快写降表;如若迟延,打破城池,公主就成了我的人了。”韩生听了气冲斗牛,说:“猛先锋,与我捉这反贼。”先锋闻言挺枪出马,和马大娄杀在一处,风如虎乃仙家点化,枪法精奇。马大娄招架不住,败阵而逃。韩生一见传令往下追赶。赶至一道河边,马大娄见无船只,甚是惊慌,忽然从柳阴下过来两个学生,把手中玩的桃棍劈成一只席长筏,将黄衣人马渡将过去,韩生赶到跟前,二生已将席筏看不清了。韩生一见不由的怒从心起,说:“猛先锋,与我将此二生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