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贤传 - 第 5 页/共 6 页

自古强徒行不良,霸占妇女作妾房。 不但莫能随心意,临到身死命有伤。 话表白玉问达儿旦:“我中朝是何人哄你前来犯边?讲。” 达儿旦口呼:“白大将军,休要生嗔,你朝中有一国老索艾,差人下书与我,书中言白爷被害,中国无能将,教小王发兵夺取北京。那时小王不敢二次犯边。保定府住的张英,是索艾义子,来小王国内游说,将小王之心打动,才来犯边,这岂不是中国设谋灭我国吗?”白顺天闻言,微微冷笑曰:“如此说来,你吃了索艾之亏。既然如此,你写降表,放你回国。”番王达儿旦立刻用剑割下衬袍,有一尺长,咬破手指,用血写了一道降表,双手呈上,白公接来一看,曰:“倒也罢了。”递与于公,于公看毕,问曰:“这一场羞辱自何而得?”番王曰:“吃了索艾、张英之亏。”于公日:“你既吃他二人之亏,你回营去再写一道表章,将二人勾兵一一叙明带进我朝,可以给你洗冤。”番王闻言大喜,遂牵马走出三十余步,方飞身上马回营。 于公、白公一同率领众将兵丁回自己营盘。 番王奔回自己营盘,迎面与胞弟狐狸豹相遇,口呼:“皇兄胜败如何?”番王言了一遍,二人进营,大帐落座。番王曰:“我写一道将索艾卖中国江山的表章,派御弟你同白大将军到中原献表,此仇恨可报。”狐狸豹曰:“既然如此,小弟愿上中原一走。”番王欣喜,把索艾卖国表章写毕,吩咐小番给二王爷拉马伺候。这狐狸豹将表章背好,飞身上马,径奔大清营盘。营门小校报进大帐,于公、白公、石林出营接入大帐,宾客相待。歇兵三日,班师奏凯回朝,先从保定府押解偷营二贼奔赴北京,这且慢表。 再表当初白公被索艾所害,满门家眷绑在法场,那时关圣帝君用一阵神风把白公夫妇刮到保定府于公处藏身。白公之儿女刮到大名府,有一王妈妈,膝下并无儿女,收留白金童、白秀英兄妹二人当儿女,如亲生一般看待。白金童改名王绪章,送在南学读书。兄妹是双生,皆是年庚一十六岁,白秀英终日在房中习学针黹。这日秀英在房中做衣,想起父母不知存亡,不由二目垂泪。王妈妈见她落泪,就知她心中有事,口呼:“我儿你闷倦了吗?咱园中开的极好的菊花,我同你去赏玩去。” 白小姐有心不去,恐妈妈问落泪之故,我说想父母,岂不冷淡了妈妈之心肠,想到这里,只得擦干泪痕,口呼:“母亲要去看花,儿随母亲一行。”母女二人走进园中,看花散心解闷。 不料墙外有一土豪田旺义,原是兵部田贵之侄,乃是监生。 捐了二府前程,在这一方横行霸道。每日带领数名家丁庄客,牵犬架鹰,兴围采猎,从此而过。田旺义在马上望园内看得真切,见一年约五十余岁妇人同一少年美貌女子观菊花。田贼勒马目不转睛照定小姐观看。王妈妈猛一抬头,见墙外一人望看园内,即叫:“女儿,咱回去罢。”母女二人回家去了。 田旺义见美女已去,不由神魂飘荡,险些跌下马来,遂问家丁田德,这是谁家的花园,田德说:“这是秀才王贤的。”田贼说:“王贤不是死了好几年了吗?他家还有何人?”田德口呼:“老爷,你老还不知道,那王贤并无儿女,他婆子又不改嫁,她仗着是秀才娘子,众人不敢惹她。三年前拾了一儿一女,我见过她拾的儿在南庄读书,名唤王绪章,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前在府考中了案首,日后秀才不愁稳中。你老问这花园做吗?”田贼说:“回府再说。” 回到家中向田德说:“适才我见一女子,大约是王绪章之妹,生得如天仙一般。我有心娶她为妾,派你前去说亲。你若是说成了,我赏你一千银。”田德闻言,口呼:“老爷,这件事不中,一则老爷有四五十岁,与那女子年庚不齐;二则咱家现有太太在室;三则她算是秀才的女儿,那王绪章又考中案首,岂肯令妹妹与人作妾,若去提媒与老爷作妾,不用王绪章不依,只怕王妈妈生嗔,她又身体强壮,打人无敌手。”田旺义闻言,把眼一瞪,骂道:“好奴才,别人怕她,咱爷们不怕她。 你只管前去提媒,她若识时务许亲便罢,若不识时务,不许亲之时,咱再硬抢那女子去。她纵然告到府县,我是二府前程,一时不能定我罪名。再差人到京哀求你太老爷,恳求索国老之情面,下一封文书至府县衙门,莫说她是秀才娘子,就是举人进士娘子,问她个刁告不实,诬控官长之罪。你去提亲,休要延迟。”田德知道王妈妈的厉害,不敢前去。 一旁转过壮丁张虎子,无论何事,好头里跑,因此送他外号“莽皂鳖”。呼:“老爷,这事极好办,若依我不用去提媒,现放着打围的二十余人,一齐闯到她家,把那女子抢来,凭她有何势力,任她使去。”田德接言说:“好,好,好!张大哥的主意不错,就是无人打头。”张虎子说:“我打头。”田德说:“张大哥打头很好。”田旺义闻言欢喜,遂带领二十余个打手,狐假虎威住王家门首而来。 不多时来到王家门前,田旺义勒住马,众人止步,张虎子近前拍门,大声喊叫:“快开门。”王妈妈正然纺线,忽闻外面拍门甚凶,遂急忙出房来至大门内,把街门开放,望外一瞧,见一群人,人丛中有一乘马之人,正是在园外偷看女儿的那人,暗想:“今日必然祸事临门了。”忽见张虎子恶狠狠望门内闯。王妈妈大怒骂道:“狂徒,小兔崽子,你望哪里钻?”王妈妈劈面一巴掌,把张虎子打在那门框上,脑袋崩得“咯噔” 一下,又用力往外一推,张虎子摔出五六步去,只跌的“咳哟”一声,哼哼站不起来。那些庄客家丁见此光景,谁敢近前。又见王妈妈操起一根大棍,指着田旺义说:“看你是一乡绅模样,乃尊贵之人,为何打门打户,自取其厚,老娘看你是文墨人,不然一顿大棍,把你狗命追了。”言罢,回身将街门关闭,自进房中去了。田旺义被骂得哑口无言。此时张虎子扎挣站起说:“好打!从来没吃过这场亏。”田德说:“你以为她是寻常的妇人啦!当初王秀才在世时,来了一伙沧州强盗,夜间明火打劫她家,被她一条棍只打得跪下告饶,才饶放了。” 众家丁说:“亏了咱们皆未近前,若近前吃她一顿好打。”田德说:“故此我不敢前来提媒,咱们且回去罢,家中再商量。”田旺义说:“既是如此,暂且回去商议。”众家丁随着一同回到田家埠门前下马,到大厅内落座,只是咳声叹气。 田德在一旁口呼:“老爷,且不要烦恼,小人有一计,管教她把女子送上门来。”田旺义忙问:“是何妙计?”田德说:“咱家少爷与王绪章常一处会课,待会课之日,老爷将王绪章请来,殷勤劝酒灌醉,把使女杀死一名,把金银上好衣服放在王绪章面前,就说他杀死使女,偷盗衣服、金银首饰,把他送到当官,有赃有证,有凭有据,老爷再使几百银上下打点,治死他不难。那王妈妈若闻王绪章做出这不法之事,定然把他妹妹赶出门外,无论落在谁家,前去提媒,她家必然送上门来。” 田旺义闻言曰:“这条妙计很好,勿须会课之日,就于今晚行事,恐他回家机关泄漏。”即刻写了请帖,命田德送到王绪章书房。白金童接过一看,见是田宅的请帖。暗想:“我来他庄念书已经半年有余,常与他儿子一处会课,那狗子大模大样的,无相交之意,怎么忽然下帖请我,想必见我考了案首,有入泮之望,想和我作个相与也是有的。”想到这里,向田德曰:“我在贵庄念书,未曾至贵府拜谒,有何德能,蒙田老先生台爱请我。你先回去,对你家老爷说,我且回家禀明母亲,再造贵府拜谒不迟。”田德口呼:“相公,我家老爷吩咐,小人若请了王相公来,便有赏;若请不来,将小人革除不用。王相公当成全小人,随小人去才是。”遂请安催促。 白金童见他这样恳切,只得禀明师长,辞别众同学窗友,随着田德来到田府门首。田旺义闻报出来迎接,含笑曰:“久仰王相公才高北斗,今日幸临,寒舍增光,有失远迎,当面恕罪。”白金童扫地一躬曰:“晚生有何德能,蒙老先生台爱。自来贵庄念书,未曾拜谒,老先生品居高贵,晚生是一寒儒,不敢高攀。”田旺义笑称:“王相公说哪里话,乡亲世谊,何言高攀二字,而且是儒门之士,正在妙年,府考案首,高发其可量也!像老夫五十余岁,身居功名,亦终于此而已矣!”白金童曰:“老先生过奖了。”谦让了一会,一同进了大门,在大厅分宾主落座,家丁献茶,茶罢整酒上莱,真是山珍海错、美味佳肴。白金童只当真心饮敬,放怀畅饮,自日晡饮至日落,才站起告辞。田旺义拦曰:“岂可速回!我慕你才学渊博,将小儿唤至家来,得以领教。”白金童曰:“晚生才疏学浅,有何学问,既蒙台爱,倘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田旺义命人秉上灯烛,白金童认为真实相,酒已饮的酩酊大醉,说:“晚生要寝。”立起身来,迈步奔床,晃里晃荡走了两三步,扑咚跌卧尘埃,不省人事。 田旺义吩咐田德、张虎子严密办理此事,自己在书室候信。 候至夜半,田德口呼:“张伙计,我去栽赃,你去杀人,各干其事。”张虎子闻言,手持钢刀往厨房内唤出一名丫鬟,一刀杀死;田德包了一包衣服首饰金银放在白公子身畔。天明之时,田旺义来到大厅,走近白公子面前,故意骂道:“好一个贼子王绪章,我请你前来良友相待,不料你竟做着无法无天之事。”遂吩咐给我捆缚起来,送县究治。众恶奴近前捆绑,白公子朦胧惊醒。不知白公子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白金童含冤寄监王妈妈拦舆告状 设谋定计要成亲,那知事情不随心。 花费银钱将人害,无从害人自亡身。 话表众恶奴把白公子用绳拴绑起来。白金童被缚惊醒,问道:“老先生因何把晚生绑起?”田旺义唬道:“你休推诿,假装不知,夜间杀死我府中丫鬟,偷盗我府内衣服首饰金银,竟作出这样不法之事。”白公子闻言,见面前有一个大包袱,有血刀一口,暗思:“平日风闻此贼倚仗他是兵部田贵之侄,素行不端,如今见我考得案首,他儿子未中,心生嫉妒,栽赃害我。”白公子再也想不到祸从妹妹身上起,遂说道:“你我平日无仇,素日无冤,你栽赃害我!何用把我绑讫?我还跑得了吗?我同你见官去。”田旺义说:“不怕你不见官去。”遂写了一张柬帖,令田德先送到大名府元成县,又令家人拿着包袱并一口血刀,拉着白公子竟奔县城。 田家埠离城三里,不多时进城,来到县衙,田德先进去递进禀帖,用银上下打点。不移时,忽听大堂梆子响,皂隶喊堂,三班衙役站班,只闻云牌响三声,暖阁内知县落座。这元成县姓姜名智,字明伦。虽是贪官,心惧知府仁明,不敢过于酷刻。姜知县吩咐唤田德堂上回话,田德忙跪堂前说:“田宅家人,小人田德给大老爷叩头。”呈上禀帖。姜知县把禀帖观毕,腹内思想:“王绪章本县见过,十五六岁。庄太爷前复试,倒是才学渊博,已得案首,他岂能杀人?况且田府先送给我一份厚礼,其中必有缘故,令人莫测。若究王绪章是一强盗,于理不合。待说王绪章不是强盗,又受下田府重礼,他又是二府前程。他叔现是兵部尚书,必得给他个体面才是。此案令我两难,不免我且问王绪章,素日与他有仇否?若是有仇,定是栽赃诬盗,以报仇恨,我即将此案详府,任凭庄太爷判断;若素日无仇,就用严刑审问。”主意一定,遂吩咐田德下去。 姜知县吩咐带王绪章上堂。衙役喊带王绪章上堂。只见张虎子牵着王绪章上了大堂。王绪章深打一躬,口呼:“老父台,给童生辨白冤枉。”知县问:“你为何偷盗田府衣服金银?又杀死他府的丫鬟?从实招来。”公子口呼:“父台明鉴,童生自幼只知读书,不敢为非,焉敢杀人?”遂将所请过府留饮、酒醉被绑始末诉了一遍。姜知县闻诉,腹中为难,一边是初中的府案首,年幼如何杀人?一边是田府势力压人。正在踌蹰之间,忽见差役忙忙跑上大堂,打躬报道:“两广总督郭大人回京缴旨,路过此地,知府庄公祖太爷已前去迎接,到了西关啦。” 姜知县闻报,吩咐且把王绪章寄监。即刻吩咐备马,马排子早已在堂下牵马伺候着了,姜智遂乘马接郭大人去了。 且言衙役把白公子带至南牢,交与禁卒,这田德、张虎子跟到监门,口呼:“李大哥,你认识此人吗?”禁卒李龙说:“他不是东关王妈妈儿王绪章吗?好文才,庄太爷取他案首,若再院考,定是秀才,他怎作出这无王法之事来?”田德说:“谁想到他就作出来了么!我家老爷命小弟带来一份薄礼,严紧看着他些方好!”李龙说:“交给我罢,田府上的事,谁敢不上心。”言罢,锁了狴犴门进到里面,见守里的禁卒王信在那里正问白公子内中详细,李龙近前说:“你问他详细,你能为他伸冤不成?休管他屈不屈,田府说他是强盗,咱们就把他收拾起来。”言罢,把白公子入匣床内,把头发挽在将军柱上,胸膛压上十块枣板,勒上滚肚绳。 且不言白公子在匣床受罪,痛哭不止,且言白秀英在绣房内耳热眼跳,坐卧不安。小姐口呼:“母亲,孩儿怎么眼跳不止呢?”王妈妈说:“我的眼也是跳。俗语说眼跳眉毛长,必定有人讲,大约必是那一群狗才,硬拍咱的门,望院内闯,被我打跑回去,必然讲论咱们母女。”正然讲话,见一人喘吁吁进来,口呼:“王妈妈,不好了!有了祸事了!”王妈妈见是打烧饼的张三,忙问:“张三哥,有什么祸?这样惊慌。”张三说:“我见你老大相公押进监狱,我一询问,田府的家人说:“大相公今夜间杀了田府一名使女,偷盗她的衣服金银首饰,堂讯完寄监。”王妈妈并白秀英母女一闻张三之言,只唬得哑口无言,魂散魄消,不由得母女抱头痛哭不止。张三说:“哭也是无益,不中用。倒是想个主意去救他,我想王贤弟是在府内中得案首,何不往知府衙门去告他诬良呢?”王妈妈闻言,停泪说:“女儿休要悲啼,你张三哥说的极是,你在家紧闭门户,我去到监狱去送饭,问问你哥哥杀人偷物是真否?咱好写状告他。”言罢,拿了几百钱同张三出大门而去。小姐把大门关闭不提。 且言王妈妈同张三不多时来到狱门,口呼:“监内禁公哥,行一方便,开门我进去,给我儿送饭来了。”禁卒李龙问:“你儿是谁?”王妈妈说:“王绪章是我儿,万望大哥方便一二。” 李龙说:“你是王绪章母亲,你不知你儿身犯重案?有赃有证,有凶器,杀死人命。况且事主是乡宦,你来送饭也该打算打算才是,靠山使柴,靠河吃水。”王妈妈说:“我明白了,倚着槐树穿黄袄,是我来得慌速,未曾做饭,捎来五百铜钱给你三百,这二百给我儿买些饭吃罢。”李龙说:“监中无有卖饭的,不如都给了我,待我给他去买饭吃好否?”王妈妈说:“甚好,多劳你的神。”遂把五百钱递过去。李龙接钱揣起来,用钥匙开了监门,王妈妈进监。王信问:“这是什么事?”李龙说:“这是王绪章之母前来探监送饭。”王信说:“好么,作情也由你,不作情也由你!”王妈妈问:“我儿在哪里?”王信用手一指说:“在那屋内。”王妈妈进房,见王绪章在匣床上受罪,不由得如刀挖心。手扶匣床,哭得死去活来。把王信哭软了心,说:“李大哥,你既作了人情,须作到底才是。依着我说,把王绪章放下来,令他母子说几句话才是。”李龙说:“这是大老爷的法度,咱可担不了这个沉重。”王信说:“你是守外的,我是守里的,沉重我担。”李龙闻言,向外边去了。 王信先把王绪章头发解下将军柱,又解去捆肚绳、压胸板说:“相公起来罢,与你母亲说几句话。”公子坐起,把王妈妈双手拉住,叫声:“娘亲!苦杀孩儿了。”母子痛哭不已。王妈妈问:“吾儿,你怎么到了他家惹出这样大祸。”公子遂将请他的情由说了一遍。王妈妈说:“我儿放心罢,我要前去告状。” 白公子问:“你老往哪里去告?”王妈妈说:“我往府衙去告。” 公子说:“现今姜知县去迎接郭大人去,大约知府也去迎接,未在府衙,不如向郭大人轿前拦舆。”王信说:“那可不中,那郭大人虽是清官,是管两广之事,大名府之事他管不着。”公子说:“他与我父是同年,我的事未有不管之理。我实说了罢,我是征西大经略白元帅之子白金童是也,父名白玉,孙嘉干是我岳父,庄周恒是我娘舅;与我父结拜的总督郭秀,保定太守于成龙,河南巡抚张鹏翮,吏部尚书彭朋,皆是我的盟伯。” 王信闻言,在公子面前跪倒,口呼:“少爷,恕小人之过,怪不得庄太爷取你案首,你是他的亲外甥。”公子说:“我的娘舅,一则我与他并不识面;一则我是更名改姓王绪章,焉能知是他外甥?王兄请起,我还有要事相求。”遂把王信拉起。王信问:“有何要事?若用小人之处,小人必然尽心竭力去办。” 公子说:“适才我所言名姓,切忌泄漏与旁人。母亲前去告状,须得一人送一封书信与我娘舅。”王信说:“我去可否?”公子说:“可。快取笔砚来。”王信把纸笔墨砚取到,公子先写一张状词,念与王妈妈听,遂折叠周正,递与王妈妈收讫;又写了一封书信交给王信。王信口呼:“少爷暂受一时之屈,我同王奶奶出监各办其事去了。”遂领着王妈妈来至监门内。李龙问:“王伙伴,你上哪去?”王信说:“王妈妈家中有两吊钱,叫我拿去。”李龙说:“可休撇了我。”王信说:“你放心,我可不是那无义之人。”遂同王妈妈出监,各自分头干事。 先言王信耳闻知府庄太爷去迎接郭大人,未在衙署,遂出南门,顺着大路奔至元成县交界,听说大名府同城官员都在公馆恭迓迎接大人。王信见了府役说:“借重传声,说有给庄太爷下书之人求见。”府役即刻通报进去。庄太爷吩咐:“令他进来。”王信进公馆见了庄太爷,即忙叩头。庄太爷问:“你是哪里来的?”王信说:“自元城县来,小的是元城县的禁卒,有书一封呈与太爷过目。”遂将书呈上。庄太爷接书拆看,原来是甥儿被劣绅田旺义诬害,坐监受罪。遂问王信:“你叫什么名字?”王信说:“小的名叫王信。”庄太爷吩咐:“你且急速回去,好好服侍被罪之人。切忌对人传扬,本府自有办理,回衙后本府必然恩赏于你。”王信叩谢。 太爷将出公馆门,忽见探马飞奔而来,进公馆报知庄太爷:“大人将近交界。”庄太爷闻报,率领文武官员前去迎接。 再言大人郭秀进京交旨,带领人马轿夫执事人等路过这大名府,忽听路旁有喊冤枉之声,即刻吩咐落轿,令差人将喊冤人带过来。王妈妈上前跪倒轿前,口呼:“冤枉。”手捧状词。 郭大人见是半老妇人告状,差役把状接采呈上。郭大人阅了一遍,问曰:“你是王刘氏吗?”王妈妈回答:“正是小妇人。” 郭大人问:“这王绪章是你五年前所收义子,他原名是白金童。” 王妈妈回答:“正是。”郭大人问:“这田旺义是何人?”王妈妈说:“他是兵部田贵之侄,捐纳二府之职。”郭大人一闻是兵部田贵之侄,不由生嗔。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田旺义抢亲被擒斩恶霸进京参佞 大节忠勇如神圣,临难赴敌愈见真。 功业灼灼不可没,日落荒山尚有春。 话表郭公一闻田旺义是兵部田贵之侄,不由生嗔,暗思:“怪不得横行霸道,苦害良民,仗势欺人。这田旺义与宋雷相似,我进大名府严究此案后,进京本参田贵。”想罢,遂吩咐:“王刘氏暂且回家候传。”王妈妈问了路径,回家去了。郭公起轿未有一里之遥,知府庄周恒前来迎接,递上手本,其下大小官员一班俱递手本。郭公轿在前,文武大小官员随后,不多时已到大名府南关。郭公不入公馆,进南门至知府衙门,在大堂前下轿,即刻升坐大堂,文武各官参拜已毕。郭公便问庄知府,口呼:“年兄,此处有个劣绅田旺义否?”庄知府说:“自卑职下车以来,耳闻有一田旺义,说是兵部田贵之侄,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奈县民尚未有上告他的,卑职无可如何耳!” 郭公闻言,点点头,遂令参府赵烈:“领本部五百军队,赴田家埠捉拿田旺义并其眷口,至公堂候审。”赵参将尊令退下,领兵去了。又令姜知县把王绪章释放回家。姜知县遵谕退下去了。郭公吩咐毕退堂,同庄知府退进书房,暂且慢表。 再言参将赵烈率领弁兵五百余名赶奔田家埠,不多时已至田旺义的大门外。赵参将高声喊道:“田旺义快出来服绑!”门上家丁闻喊,向外一望,见是参府领着无数军兵,皆是弓上弦、刀出鞘,口口声声要拿田旺义,只唬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跪倒马前,口称:“大老爷,小的主人未在家。”赵烈问:“哪里去了?”门上人说:“往东关娶亲去了。”赵烈闻言,说:“守备张群宿带二百名兵把田旺义的宅子围困。休要走脱一人,候我来再定夺。”张守备遵令,赵参将带领三百兵往东关而去,暂且慢表。 且言田旺义探闻王妈妈未在家中,率领五十名家将,来至王家门首,见大门紧闭。张虎子越墙而进,开了大门,众恶奴一拥而进,径奔堂屋而来。秀英小姐心知不好,遂把堂屋门紧闭。田旺义站立院中,向屋内口呼:“小姐开门罢,不可滞忸。 你母亲已经将你许给我了,你到我家现成成的二府娘子,谁人不称你奶奶,你是有福的。”话未说完,只见王妈妈拦舆回来,一进大门,见无数之人向屋内说话,堂屋门紧闭,心知有异,不由心中大怒,骂声:“好忘八羔子,狗杂种,竟行无天无王法之事。”抄了一根大棍,奔去厮打,恨不能把田旺义之肉咬下几口。怎奈寡不敌众,被众恶奴捉住。田旺义吩咐把她吊起来,打她一百皮鞭。众恶奴把王妈妈四马攒蹄捆起,吊在磨棚内,用皮鞭抽打,王妈妈破口大骂不止。秀英小姐在屋内听见母亲因自己被打受辱,只疼得无法可使,便要寻自尽,忽闻大门外人喊马嘶,从门缝望外一看,只见大门外闯进无数军兵,众恶奴一见官兵,想要逃跑,哪得能够。赵参将吩咐:“拿人。” 众兵卒先把田旺义绑了,众恶奴皆被拿获。又把王妈妈放下吊来,秀英小姐也不寻死了,开启房门母女相见。且表参将赵烈吩咐兵卒押解田旺义并五十名恶奴到田家埠,令守备张群宿把田家一切家眷人等锁押进城,至知府衙门交令。这元成县知县姜智回县衙,即刻将王绪章从监提出,当堂释放回家。王绪章回到家中,见了母亲并妹妹,悲喜交加,母子各诉被屈之事,说不尽的苦衷。 且说总督郭大人随同庄知府入书房就位落座,郭大人把王妈妈的状词递与庄太爷,庄太爷口呼:“大人,这王绪章原是白玉之子白金童,是卑职的外甥。”郭公说:“这状上明写着是白玉之子,年兄既知是你令甥,何不收留在衙中,无此牢狱之苦。”庄周恒口呼:“大人有所不知,卑职前者府考取他第一,他是更名改姓王绪章,不知他是白金童,他被了难,方派禁卒前来下一封书信来,方知王绪章乃是白金童。卑职今晚恳求大人示谕,怎样发落。”郭公曰:“本部堂自有发落。我若到了京中,圣上面前参劾索艾、田贵他二人,难讨便宜。我在广西重惩宋雷,宋是索艾义子,谋反大逆,是仗索艾势力,我进京面圣参劾他一本,他必被其军台效力,就是田贵也是该抄的。 正在言谈,只见门吏回禀:“元成县知县前来回复,已将王绪章释放回家去了。”郭公闻报,把手一摆,门吏退出。复向庄周恒说:“天色已晚,待明晨判断田旺义一案。”此时刘升进书房禀道:“参府赵烈前来缴令。”郭公吩咐:“传他进见。” 刘升喊:大人传参府进见。赵烈步入书房,参见毕,口称:“大人,末将把田旺义全家百十人皆拿到。”遂将田旺义赴东关抢亲之事禀了一遍。郭公闻禀,心中大怒,曰:“强徒田旺义真乃胆大包天!”向知府日:“本欲早堂严审此贼,但彼太无法纪,难容明晨,年兄吩咐外班伺候,今晚发落此贼。”又吩咐赵参府:“用心护守众犯,预备刀斧伺候。”赵烈遵令退出,预备去了。 庄知府吩咐下边:“伺候大人升堂。”郭大人即刻升坐在知府大堂,庄太爷一旁陪坐,吩咐:“带田旺义上来。”众人役把田旺义带到,摔在堂下。郭大人并不问话,看夹棍上来。禁卒携过夹棍,把田旺义夹起;遂又吩咐把他众恶奴皆带上来。郭公一看众恶奴,约有五十余名,皆跪在堂口。郭公问:“尔等是他家什么人?”也有说是家人的,也有说是雇工的,也有说是佃户的。郭公说:“无论尔等是他家什么人?自将强霸妇女、谋害良民的事,从实招上来。”众恶奴齐声说道:“小的等一字不知。”郭公说:“料尔等也不肯实说。来人,给我夹起来。” 众衙役往工房去取夹棍,焉有这些夹棍,遂把破桌腿、破凳腿并柳杆棒棍子,用绳盘紧当作夹棍。众皂役把众恶奴夹起,只听堂下叫苦“咳哟”之声盈耳。郭公按状词一一追问,众恶奴口呼:“大人,俺是他的雇工,吃着他的饭,使着他的钱,他支使俺,俺不敢不去。大人问俺这些话,小的们皆不知。田德、张虎子是他心腹之人,他都知道。”郭公闻供,吩咐把众恶奴夹棍卸了,押在一旁。皂役遵谕去掉夹棍,押在一旁。郭公向田德、张虎子问道:“快将实情招来,免受大刑。”田德、张虎子二人见堂上追问甚紧,又见主人无能护庇,若不实供,难讨公道,只得供认。田德遂将自打猎见园内美女,定计害王绪章皆是张虎子一人主谋,杀死丫鬟、陷害王绪章并无小的之事。张虎子闻言说:“田德,你这就不对了。你为何皆推在我的身上,当日定计俱是你,你是主人自幼买的家人,你教我做什么,我不敢不听!”郭公说:“你二人不用分辩,一个是定计谋士,一个是害人凶手,你家主人就仗你二人横行霸道,皆是死有余辜!”遂吩咐皂役把一伙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跟随土豪抢亲的拉下去,每人重责四十板赶下去;又传刽于手把田旺义并家眷及田德、张虎子绑赴法场一齐正法。所有抢来的妇女,令各家认领;所有霸占的田产,令各家持印契领归原业主,其余之家产皆归白金管业。饬令参府赵烈监斩,赵烈遵令而行。 不多时斩讫复令而退。众百姓欢呼不止。 郭公将案办毕,一日起身回朝,出了大名府,经过东郊,同城文武官员相送,黎民百姓箪食壶浆相送,内中就有王绪章相送,留连莫释之情,正是:奸臣遗留千载恨,清官感动四方民。 文武官员并黎民百姓送出交界。郭公辞别文武官员并黎民庶士,复上大路,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非止一日已进了北京。 一日,康熙皇爷驾临保和殿,文武朝参已毕,值日官跪奏:“两广总督在午门候旨见驾。”皇爷闻奏,吩咐传谕:“宣郭爱卿上殿。”不移时,郭公上殿,朝参已毕,伏在金阙,口呼:“万岁!臣请圣安!”皇爷口呼:“卿家下两广,那里风俗人情以及年成如何?”郭公奏对:“广东丰稔。广西春旱,二麦半收,秋禾颇丰,年景亦有五成。现时广西桂林府溪山县出一土豪恶霸,姓宋名雷,霸占民地,抢掠妇女,残害良家,家内盖下九间长明殿,三宫六院午朝门。造军器,地穴藏兵,定于八月十五日兴兵叛清夺吾主江山,皆依仗总兵同江,同江是宋逆之外甥,同谋不孰。”皇爷问曰:“卿家所言非真,广西若出此叛逆,巡抚岂不折奏。”郭公复奏:“广西巡抚并布、按两司,皆有本奏,圣主未见,原是朝中有人压住。这宋雷乃系兵部田贵的姊丈,索国老的义子。他二人蒙君作弊,盗卖江山。” 皇帝闻奏,心中疑惑。忽见索艾出班,跪在丹墀,口呼:“吾主,郭秀妄奏不实,臣有辩本,这宋雷是广西人,千里遥遥与臣并不相识;言他与田贵有亲,也是妄奏。若言宋雷、同江二人同谋叛逆,为何不拿问进京,面君严究。”皇爷闻奏有理,便问:“郭卿,你可曾把宋雷、同江解进京否?”郭公口呼:“吾主,臣奉旨下两广专拿贪官污吏、恶霸强徒,以除民害,这叛逆不臣的强徒,岂有不除之理,为臣令广东总镇张河把同江拿获,又拿了宋雷,绑赴法场,令万民分尸,抄了宋雷家产,救了那一方众百姓。” 皇爷未及开言,索艾口呼:“吾主,郭秀明是贪财害民,为臣度量这同江乃是桂林府人氏,是武进士出身,作本省总兵。这宋雷必是富豪之家,郭秀知他银钱粮广,妄称宋雷是土豪恶霸,抄了他的家资。那同江乃是宋雷外甥,定然不依。郭秀就说他甥舅谋反大逆,一计而害两家,天理何在?王法难容!因何不将谋反大逆解进京来严审,明白确实方可诛戮。并不解京,自专杀戮,明显目无君上,妄奏万民分尸,分明死人口内难以对词。这同江乃兵部田贵的门生,惟恐兵部给他提本明冤,因此奏兵部与臣压住本章。看来他是贪财害民,又诬蔑大臣以折朝廷栋梁,理当科其罪。臣还有本奏上,现有大名府二府田旺义之家人来京报信与田贵,这田旺义乃系田贵之侄,郭秀乃系两广职任,他竟擅敢在大名府抄杀田旺义满门,现在田贵在朝房写本奏知吾主。”郭公奏曰:“田旺义倚仗兵部田贵抢夺良家女为妾,杀奴栽赃,横行无忌,罪当抄灭。”索艾奏:“他若罪犯天条,有元成县大名府申详巡抚,由布政详奏。你奏田旺义抢良栽赃有何凭据?”康熙皇爷虽是明君,一时被索艾巧言蒙住,遂降上谕:“郭秀枉杀无辜,诬劾大臣,罪不容赦。”饬指挥使把郭秀推出午门斩首。御前侍卫同指挥使遵旨,把郭公绑讫,推出朝门。不知郭公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因参奸忠臣遭绑为保本大闹午门 忠臣回朝见主公,指望参劾拿奸雄。 无乃圣上听奸语,几乎送了命残生。 话表指挥使与众多御前侍卫把郭公拉下殿来,掳去官服,五花大绑把郭公绑讫,推推拥拥来至午门。郭公停步,顺口念道:明月当空照大千,浮云来往久缠绵。 陶元怀才犹未试,祝蛇无能望大权。 闾阎妇女受苦害,金殿臣子刀下餐。 若知忠耿无济用,莫若归乡力耕田。 吟毕,不由吁嗟不已。众侍卫把郭公推出午门,奔赴法场去了。这朝中多是索艾一党之人;即使有不与索艾一党之文武官员,面面相觑,不敢保本,惟恐得罪索艾,有些不便。与郭公同心相照的都未在朝,而吏部彭公又在刑部狱中,无人保本。郭公来到法场,在法桩上闭目等死,忽闻有人高声喊道:“刀下留人。”指挥使、众侍卫抬头一看,见是青州人冯阁老。 他奉旨阅边回朝复命,从法场经过,见要斩郭秀,遂急忙来至午朝门外,令黄门官转达天廷。冯相爷随旨步上金阶,口呼:“万岁!臣请圣安!”伏在金阙。皇爷曰:“太师阅边多有辛苦。”冯阁老曰:“为臣效力理所当然。”遂赐绣墩。冯阁老谢赐秀墩之恩,遂在墩上落座,曰:“臣见驾复命缴旨。”复又口尊:“主公,臣有冒犯天颜之请,不晓吾主恩准否?”康熙皇爷曰:“太师既有奏请,岂有不准之理。所请何事?”冯相爷曰:“臣本保郭秀不死!”康熙皇爷闻奏,沉吟不语。冯阁老复奏曰:“臣在路上曾闻贸易之人传言,两广黎民各处皆盖清官郭秀祠,必然郭秀在两广除莠安良,爱民如子矣,不然岂有如此政声!”皇爷曰:“据太师之言,郭秀爱民如子,朕未见真实。郭秀回京,路经大名府,抄灭田贵族侄家产,斩杀田旺义。田家未必有罪。即令有罪,非他管辖之地,竟任意抄杀,是目无朕躬,理应赐死。太师不必多事!”冯阁老又奏:“臣料郭秀在大名府抄杀田家,想那田家不是强徒,就是恶宦劣绅,非是良善之家。”索艾闻言出班跪倒,口呼:“万岁!文华殿冯阁老谬言保本,只因郭秀与他同乡,以厚桑梓私交。常言:‘一家饱暖千家怨。’郭秀必然抄灭富户以济贫寒,是得十抽一济贫以邀声名,苦害乡宦!”皇爷曰:“皇亲且归班。”索艾退归班中。皇爷遂向冯阁老曰:“太师有了几岁年纪,且回府第休息去罢!”冯相爷口呼:“吾主,那郭秀本是忠肝义胆,岂可轻置死地,乞陛下详察。”皇爷不悦曰:“文华殿阁老屡次三番絮絮叨叨,朕观你年高,故不加罪于你;再若多言,就令侍卫逐你下殿。”冯相爷见皇爷生嗔,自己暗想,连保三本,圣上不准,再保亦无益了。无计可施,皇爷遂跪倒口尊:“万岁! 臣老迈年残,难为国家效力,乞恩释臣回籍。”奏毕,叩头。 康熙皇爷见冯阁老辞职归田里,即准其休致,冯公叩头谢恩退下殿来,遂顺口作歌曰:安安安,大清一统太平年,五谷丰,黎民安,朝内朝外出清官。乱乱乱,皇爷嫉忠不爱贤。斩良臣,信佞奸,治国能臣离朝班。看来世道大改变,何不归家乐林泉。 冯相爷歌罢,走出午门。不移时来至法场外,见众百姓皆捧着托盘,盘中有酒、有肴、有纸锞,皆来祭奠郭公,一个个皆含泪,恨天怨地。冯相爷口呼:“列位!暂且闪一闪。让老朽进去探望探望郭年兄。”众人闻言,往两旁一闪,冯公走进法场,见郭公绑在桩橛上,闭目等死。正是物伤其类,如同刀扎胸腹,忙近前呼声:“郭年兄,老汉探望年兄来迟,望乞恕罪。”郭公闻言,睁眼见是冯相爷,不由从二目之中潸然泪下,口呼:“相爷,晚生有何德能,劳动先生前来探望。晚生自望把除莠安良之事奏与圣上,孰料圣上听信奸贼谗言,将晚生绑在这桩橛,候旨行刑,只可瞑目等死。”冯公说:“你在两广爱民如子,名誉卓著,老汉尽知。就是那宋雷、同江谋反大逆,亦有风闻。大名府抄灭田旺义也是应该。圣上不纳忠言,郭年兄才被屈了。老汉保本,圣上不准,将我休致,我来法场探望年兄,聊表微忱,就此相别了。”不由眼泪滚下。郭公口呼:“相爷,不必悲伤!我想这为人臣者,原是知有君而不知有身,死何足惜!可惜从此那忠臣义士就隐遁山林,必遵孔圣之言,有道则现,无道则隐。”冯公口呼:“年兄,你的忠义之心,定然传于后世,千载不朽。”遂吩咐家人去买办酒席,好生祭奠郭老爷。”郭公说:“不必如此,晚生恳求相爷,我的头颅落地之时,用一口棺木收敛我的尸身,载到山东,令我之子孙葬埋。我在九泉永世忘不了相爷大恩!”冯公含泪曰:“老朽谨遵台命。”二人讲话暂且不提。 且表那保定府送亲的梁怀玉,在途中谨遵于公之命,同着妹妹来在北京,投在吏部府。只因送亲耽误进乡试场,幸亏带着数百银两,纳了监,下了北围,中了亚元,在吏部府内昼夜读书,专候会试。这日,忽闻吏部府中人言:“郭大人自两广回京,朝见主公,即刻绑出午门,就要斩首。”遂即忙忙出了吏部府,径奔法场。既至近前,果然绑的是郭恩人。一旁还有一位老年人悲惨惨的正在讲话。自己不顾生死,闯到桩橛前,向着郭公面前跪倒,口呼:“恩人。”不由含泪问道:“恩人在两广除莠安良,为国尽忠爱民,因何进京复旨,反绑赴法场问斩。”说着恸哭不已。冯公问:“此人是谁?”郭公说:“这就是那吏部梁侍郎之子,名唤怀玉,他告宋雷强霸他胞妹,我去私访,方知宋雷、同江谋反之详细。”冯公说:“既是梁贤契到来,为何不将他带至金殿作证。”郭公说:“他在京中,我焉知晓?”梁怀玉说:“晚生同妹赴保定府,路遇于伯父奉旨征北,令晚生进京同妹在吏部府存身,静候奏凯回朝,方令妹丈进京迎亲,晚生自六月进京纳监入闱,幸中第二。适才闻吏部府家人言说恩人遭绑,晚生方知,前来探望。”冯公说:“很好,梁贤契随我上朝,圣驾前辩本。” 冯公在前,梁怀玉在后随行,不移时已至午门。冯公令黄门官转达天廷,面君辩本。黄门官口呼:“相爷,已经辞朝,因何见驾?”冯公说:“自有缘故!”从旁过来索艾两个儿子,一名巧龙,一名巧虎,二人说道:“圣上有旨,不准辞朝臣宰见驾!”黄门官心知他二人是假传圣旨,怎奈他是皇亲,不能不顺着他说,遂口呼:“相爷,既有圣上旨意,下官也不敢转奏圣上。”冯公闻言说:“你既不代我转达天廷,待老朽自己上殿去见驾。”言罢,向午门内而行。巧龙、巧虎二人扎撒两臂挡阻午门说:“你是贬家为民之人,未有圣旨宣召,谁敢放你进去。冲了圣驾谁敢担其咎?”冯公闻此言,不由大怒,喝道:“你这两个小奸贼,挡阻别人方可,你二人挡阻我不成?” 巧虎说:“你说挡不住你!你不能入午门,你面圣比登天还难!”一行说着,巧龙、巧虎二人把防身剑亮出鞘来,说道:“我弟兄奉圣上旨意,若有硬闯午门者,杀死勿论。若放你入朝,圣上若怪罪下来,谁敢担此罪名?”絮絮叨叨说了些狂言恶语,吓唬冯公丞相,冯珣闻言,不由得怒气冲天,骂声:“奸种!你用话吓唬谁!你既言遵圣上旨意,你且将圣旨捧上来,我看一看方真。你若现不出圣旨,你明明假传圣旨,竟敢口出狂言。舍出我八十余岁之老命,与你拚了罢。”遂一头撞了去。冯珣老迈无力,焉能撞得动壮年人,左一头,右一头。 巧龙说:“你休仗你老,用头撞我弟兄,我弟兄就不敢打你了吗?”言罢,方欲举手要打,这梁怀玉见两个狗子不让进午门,冯公与两个狗子争论,自己救郭公的心胜,心中急躁,忽见冯公向狗子撞头拚命,狗子举拳要打冯公,不由心中大怒,大骂:“狗子!你父子蒙君作弊,谋害忠良,我岂肯与你甘休。”照着巧虎一头撞去。巧虎虽然手执剑,但不敢在午门杀人,遂骂道:“好一人个小畜生,你可比不得冯珣,看我打你。” 二人正在厮打,忽听銮铃响处,见一匹白马飞奔而来,马上一人,头戴亮红顶帽,身穿海水江牙花袍,外罩麒麟补服,粉底朝靴,胁下挂着一口宝剑。原来是奉旨南征鹏翮张大人奏凯回朝,将兵马屯扎彰仪门外,随带数名兵弁前来见驾缴旨。 张大人来至午门,见一位老者跌倒在地,狼狈不堪,又一少年与巧虎打在一处。心中纳闷,遂下征驹喝道:“镇静些,你等在午门厮打,成何体统。”近前一看,原是冯相爷,忙问:“相爷,为何这样光景?”冯公站起身来,口呼:“张大人有所不知。”遂将主上失政,听信谗言,把郭大人绑出要斩,保本不准,在此厮打之话细细言了一遍。张鹏翮闻言,大怒曰:“郭年兄在两广声名四闻,并无劣迹,圣上竟听奸佞的谗言,斩忠臣,灭言路。”不由得虎目圆睁,咬牙切齿,忽啦啦亮出防身剑,骂一声:“两个奸种,可恶已极。”照定巧龙一剑劈去,巧龙躲闪不及,只听喀嚓一声把巧龙砍倒。巧虎见杀了他哥哥,不由动怒,有心与哥哥报仇,自觉不是张鹏翮的敌手,只可撒腿向金殿跑去。张鹏翮方去追赶巧虎,黄门官扎撒两臂拦阻,口呼:“张大人,暂在朝门静候,我代你启奏天廷。”说话之间,忽闻法场“咚”的一声追魂炮响,冯公口呼:“张大人,老朽且失陪你;法场的追魂炮响,恐郭大人命休,我且到法场收殓他的尸身。”张鹏翮闻言,不由得无名火向上窜,顾不得上朝见驾,迈开大步往菜市口奔去。不移时来到菜市口,闯入法场观看,见郭秀还未行刑,才放下心来,遂大喊一声:“刀下留人。”一行喊着,径奔芦棚去杀监斩官。不知杀了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索皇亲金殿妄奏尹将军奉旨缚忠 自古奸臣掌重权,蒙君作弊害忠贤。 有道皇王开眼界,忠贤自能保周权。 话表这芦棚内监斩官,乃是刑部侍郎王其运,是山东天台郡人。见张鹏翮手执宝剑闯进芦棚,即忙欠身离座,口呼:“大人,敝职不知大人降临,有失远迎,大人恕过。”张鹏翮一语不发,一伸虎手,抓住监斩官举剑欲杀。王其运连忙抱住张鹏翮的虎腕,口呼:“大人暂息其怒。大人进芦棚一言不发,举剑就杀敝职,敝职不知身犯何罪?请道其详,死也死个明白。” 张鹏翮闻言,微微哂之曰:“你是走权门,助奸党,非是治国安邦良臣,你是无义之辈;若其不然,你岂监斩郭秀。这郭秀他是忠是奸?”王其运口呼:“大人明鉴,人人共知,郭大人是一位忠义之人。”张鹏翮曰:“却又来,你既知他是忠心耿耿,他被谗言所害,绑赴法场出斩,你就该上朝保本;你不保本也罢,倒作了监斩官,岂不是你专走权门,与索艾一党无疑。” 王其运口呼:“大人,这就是错怪敝职了。你想,冯相爷保本不准,反罢了职,况我官小职微,能保准否?圣上崇信奸佞,多言无益了。敝职为监斩官,一来是圣上钦差,二来是为郭大人多活一时;敝职若不作监斩官,不候到午时三刻,郭大人早已开刀,一命休矣。纵然圣上准了冯相爷带领梁亚元作证之保本,特恩降下赦旨,也是枉然了。张大人你可再思再想。”张鹏翮闻言,把宝剑入鞘,含笑曰:“这是我一时粗鲁莽撞,多有得罪!恕我不知。”王其运曰:“你不杀我足矣!张大人同冯相爷去保本,又有梁亚元作证,保的本怎么样了?”张鹏翮曰:“我等入朝,午门上有索艾两个狗子拦阻,不令入朝,我一怒杀了巧龙,跑了巧虎。忽闻法场一声炮响,不顾保本,故此先来法场看视。”王其运闻言,心中惊讶曰:“大人既然杀了巧龙,跑了巧虎,大人的大祸临头,为何不去辩本!敝职且不响炮。”张鹏翮闻言,遂率同冯公、梁怀玉离了法场,赶奔午门。这且慢表。 再表巧虎见张鹏翮杀了他哥巧龙,一直跑到五凤楼,径奔金殿,迎面见索艾手捧催斩的圣旨下殿来,正往外走。巧虎跑至近前,喘息不止,定了一定神,口呼:“爹爹!不好了!”索艾忙问:“何事惊惶?”巧虎说:“冯珣那个老苍生,带来广西梁怀玉见驾,代郭秀作证,救郭秀不死。”索艾说:“你弟兄就该在午门挡住,不令他入朝!”巧虎说:“我同我兄长拦挡,适遇张鹏翮前来,把我哥哥一剑杀死,幸亏我腿快跑进来,少迟一刻,也就死在他手!”索艾闻言,心中惊惧,遂将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我儿莫要害怕,随为父的去见驾,看是如何。” 言罢,索艾在前,巧虎随后上了金殿,参见圣驾已毕,俯伏金阙,口呼:“万岁,臣父子同来见驾。”皇爷问:“皇亲既领朕催斩旨意,因何复来见朕!有何事来奏?”索艾奏曰:“为臣虽然领下旨意,不能前去催斩。”皇爷问曰:“却是为何?”索艾奏曰:“张鹏翮奉旨征南,现已回京,带剑入朝。臣之子拦挡,不令他带剑入朝见驾,张鹏翮乃怒斩臣之长子巧龙。臣之次子巧虎逃进五凤楼来,向臣学说,臣故不敢前去催斩。张鹏翮带剑入朝,必有弑君之心。”皇爷闻奏,心中半信半疑,若是张鹏翮未有反心,杀了巧龙。带剑入朝也是目无朕躬。”正在犹疑之际,忽见班中走出一位武臣,双膝跪在丹墀,口呼:“吾主,臣情愿领旨把张鹏翮获来见驾!”皇爷闪目观看,见是镶黄旗人,镇西王之门婿,现居镇殿将军尹爱。皇爷口呼:“尹皇亲,速去捉拿张鹏翮见朕。”尹爱领旨下殿,往朝门而去。 这索艾见尹爱下殿去了,遂伸手向御案上抓一面金牌,就要下殿。皇爷不悦曰:“国老,取金牌何用?”萦艾转身跪倒,口呼:“万岁,镇殿将军去拿张鹏翮,无有圣旨,又无金牌,只恐叛臣军兵不服。”皇爷曰:“皇亲言之差矣!他既叛朕,莫说是金牌,就是朕躬亲到,他也不服,全仗强将擒他,皇亲何必多事!”索艾心中暗想:“若尹爱把张鹏翮带到金殿面圣,吐出真情,必显出我蒙君作弊之罪;我欲拿金牌出去,假传圣旨,不令张鹏翮见驾,即刻枭首以灭其口,昏君不允!”忽又生一计,口呼:“万岁,镇殿将军独自一人去拿叛臣,恐不济于事。为臣领吾主金牌去调弁兵,好围拿叛臣,易如反掌。” 皇爷闻奏,心中犯疑,口呼:“皇亲,你且归班,候尹卿回音再作定夺。”这索艾父子讨不了金牌,只得退下殿来。 且言军马尹大人出了朝门,不见张鹏翮,只见巧龙死在朝门外,遂问黄门官:“张鹏翮往哪里去了?”黄门官说:“往法场去了。”尹爱问:“他是反了否?”黄门官遂将方才之事诉说一遍。尹爱闻言说:“这就是了!”猛抬头,见张鹏翮在前,冯相公在后,还随着一少年人奔朝门而来。张鹏翮见了尹爱,一躬在地,口呼:“尹大人,一向可好!”尹爱一伸虎腕拉住,口呼:“张大人,索艾奏你是叛臣,我是奉旨前来拿你。”张鹏翮呼:“大人,既奉旨前来拿我,敝职谨守国法,说卑职是叛臣,卑职不明。”尹爱说:“索艾奏你倒反朝廷,有弑君之意。”张公说:“我倒反朝廷有何凭据?”尹爱说:“这个死尸就是凭据!”张公说:“他原有取杀之道。”尹爱说:“张大人暂且受屈一二,俟面君分晰去。”张公闻言,摘去顶帽,脱去朝服,尹爱令侍卫用御锁绑了张公。尹军马押着张公,冯相爷带领梁亚元随后,一同进朝门,来至五凤楼前。正遇索艾父子下殿而来,见张公被缚,遂高声说道:“圣上有旨,张鹏翮大反朝纲,实系叛臣,勿庸面见朕躬,绑赴法场与犯臣郭秀一同斩除,不可违旨。”尹公问:“国老,圣旨何在?”索艾说:“事甚紧急,不用开旨,命老夫传来口谕。”尹公曰:“非也!我奉圣旨把他拿至金殿圣上亲讯。你蒙混我,将我入了奸党队中,那可不行!”索艾问:“谁是奸党了?”尹爱说:“我也不知谁是奸党? 那两广郭秀抄灭强徒,征讨叛臣,那强徒叛臣行霸无凭;现今可来了凭证,反阻住朝门,隔断大臣出入,这是自己取杀之道,反言别人倒反朝廷。你欺哄圣上,令万岁惊恐;又假传圣旨,屈害功臣,灭功臣之口,无有招对。行此计谋,向他人去使;我可不听你这假传圣旨之言。” 索艾闻尹爱识破他的机关,不由得羞恼成怒,大喝一声:“好胆大的尹爱小后生,胡言乱语。藐视老夫。”一行说着,照着尹爱使头就撞。尹军马往旁一闪,索艾跌了个嘴啃地。复又站起来,又是一头撞去,尹军马又一躲。索艾心头火起,爬起来又一头撞去,只惹得尹军马火起,伸虎腕抓住索艾,骂一声:“老奸贼,你给我去罢!”只听扑咚一声,把索艾跌了个仰面朝天。 巧虎见事不好,又不敢近前,转身往昭阳院跑去。这索艾在地上躺着,大骂尹爱。尹爱说:“待我踢死你这老奸贼。”一行说着,便使靴尖就踢。 田贵自外而来,见尹军马正踢索艾,遂连声喊:“使不得! 使不得!”尹爱抬头一看,见是君侧奸党田贵。遂撇了索艾,把田贵伸手抓住,忙问道:“你嚷的是谁?怎么使不得!只许他泼口骂人,不许人打他。”田贵口呼:“军马爷息怒,我未看见是军马爷,若是看见是军马爷,斗胆也不敢这样!我说使不得,非是说打不得,打他几下,他是老年人也无妨碍,若用脚踢他,恐其踢死了,岂不与索娘娘结下冤仇。我说的是呀不是?”尹军马闻言,微微冷哂说:“不用你田贵替我担忧害怕,纵然踢死这奸贼,有我一人承担,与你何干?不看你这一副好嘴,你少挨我一顿打,你这狗头,饶了你去罢!”往前一推,推出有七八步。田贵被推,几乎跌倒,一溜风往金殿去了。 这索艾被尹军马一顿踢得也不骂了,仰卧在地,不能动转,气也喘不出来,竟佯为装死。 尹军马放了田贵,来至索艾跟前说:“老奸贼,你怎么不骂了。起来,咱二人同去面君,请圣上谕。圣上若有口传谕旨催杀张鹏翮,按律定我之罪;若是你假传圣旨,咱也得辨明谁是谁非。”不言尹爱扯索艾要去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