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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兄回县去了。”
李兴周随着二解差奔阳关大路而行,夜往晓行,饥餐渴饮,非上一日,这日来到黄河渡口。两个公差同着李兴周瞎捣鬼:“一路行来耳闻人言,这里有三股大路:一股上河南,一股上网广,一股上云南。不知哪一股是上河南的。这里又无人可问,你看河岸上有座孤庙,何不进庙歇息,候有人来问问路再走不迟。”言罢,两个解差,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李兴周居中,不移时来到庙前,李兴周抬头一看,庙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吹颠黄河口”;下联是:“独居水晶宫”;横匾三个大字,写的是“龙化寺”,就知是一座龙王庙。三人进了庙堂,供桌上灰尘有四指厚,并无香火,凄惨已极,冷淡可悲。李兴周跪倒磕了三个头,腹中默默祷告,求龙王保佑,祝毕站起,见二解差低声细语。不知所为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李兴周被害遇救张巡抚捉拿郭英
真天子诸神相助,大将军八面威风。
好心肠逢凶化吉,行奸计遇吉成凶。
话表两个解役捣鬼,说:“行了一天路,腹中饥饿,你陪着李相公在此候我,我到前村,一则问路,二则买些充饥之物。”
言罢出庙而去。去不多时,见他肩上扛着一块牛皮进来,这一解役问:“大哥,你在何处买此物?又不是充饥之物,买来作甚。”那一解役说:“二弟你有所不知,我带着三百钱去买食物,见从正北来了一人,肩扛着就是此物,我是闲说话,我问他扛的是么?那人说:‘是牛皮口袋,去卖去。’我问他卖多少钱?
那人说:‘卖两串钱。’我说:‘给你三百钱卖否?’那人真爽快,撂下牛皮袋,接了三百钱就走了。我想买这口袋倒有用处,李相公一路行来,夜间并无辅盖,夜间用他给李相公当褥子被,好哇不好?”李兴周闻言说:“多谢二位上差一片好心。”二解役说:“李相公,你先钻进去试一试。”李兴周不知好歹,钻入牛皮袋内,二解役把牛皮袋口扎紧,慌忙用水火棍抬起走出庙门。走不多远,至黄河岸,忽闻喤喤铜锣响亮,二解役见那边旗锣伞扇执事人等,闹闹哄哄,人喊马嘶,将近黄河岸,二差役心中慌恐,把牛皮袋向河内一扔,撒腿就跑,也顾不了庙中各物。二解役逃跑不言。
且说来的官长正是鹏翮张大人,赴河南巡抚任。八抬大轿来到黄河岸,张巡抚在桥内按着扶手,探身望外瞅,见河内渔舟捞上物,令人问:“船上所捞何物?”艄翁来至桥前跪禀:“捞的是一件牛皮袋,内里装着一个人还未死。”张巡抚闻禀,暗想:“此人必是被人图财害命,料凶犯走不远。”吩咐从人四下搜拿凶犯。众人答应,四下搜寻寻,并不见一人,来到孤庙,见神台上有行李,遂携到轿前跪禀:“大人,四下搜寻,并无一人,在孤庙搜来行李内有公文,小人等不敢拆看,呈与大人过目。”一言未了,忽见前面人声嘈杂,有文武官员来至近前,手举手本打躬说:“本城各文武迎接巡抚大人上任。”张中丞一摆手,文武官皆站起,遂吩咐:“将那陷水之人带上河南候问,把牛皮袋赏给渔人去罢。”
执事在前开道,张中丞在轿内细看公文,暗想:“这李兴周、郭英二人互控,这内里情由问官有了偏向,上司定案也是草率。”不一时来到河南巡抚院,走马上任,拜印已毕。接了众文武官手本,吩咐下来:“三日后面谕各官,退去。”张中丞退入书房,吩咐茶童把落水之人带进书房,茶童传于中军,中军将李兴周带入书房,李兴周跪倒叩头,含泪不语。张中丞问:“你有什么冤枉?因何发配落水?从实诉来,本院与你作主。
若有虚言,定尔重罪。”李兴周自郭英借银,郭氏讨银,至夜深郭氏尸身在自家倒卧,扛尸入屋,郭英叫门,藏尸互控,县官不容分说,屈打成招,定了发配河南,解役陷害,细细诉了一遍。张中丞闻诉,问所诉有虚言否?李兴周说:“若有虚言,生员甘当领罪。”张中丞点了点头,吩咐李生暂且在外听候。
李兴周退出。
张巡抚腹内自思:“这一案难明,郭氏尸身现在李生柜内,李生诉郭英昧良打死胞姐,尸身不见,明显放刁。郭英控李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情如理。”复又回思:“这李生面带书生气,无横恶之相,焉能打死结发之妻。想郭英借去银,不思报恩,反把他胞姐打死之理,其中情由,想必郭氏回娘家讨银,郭英昧良不承认,郭氏乃是女流,恐回家无面目见夫主,羞怒难当,气死在娘家。郭英恐李生控告,移尸于李生门外;不期然李生把尸扛负进屋,郭英就来扣门,这一案一定是如此。”
张中丞前思后想,须将郭英诓来才能结案。寻思一回,暗说:“有了,本院必须如此如此。”遂令茶童取便服来。茶童即刻把便服取到,张老爷遂脱下官服,换上便服。又命茶童把令牌拿来,茶童把令牌取来,张老爷把令牌带在腰间。吩咐茶童曰:“你老爷有事不明,前去私访,你休要走漏风声。”吩咐已毕,出了院门。幸喜大街无人,张老爷不移时来至南牢,用手拍门,问里边是谁上宿,本院前来察监。牢头闻言,开放监门说:“请大人安。”张老爷说:“莫要高声,领本院监内察验。”
牢头请大人入内查看,把牢关闭,引领张老爷来至监中,只见木笼内有六名凶犯受刑,有《西江月》为证:六贼身高丈二,脸上不分皂黑。眼似铜铃牙似锥,胡须俱是黑垂。面上千层杀气,好似梁山李逵。凶如玄坛赛张飞,恶似殃煞太岁。
张老爷便问:“这是何案囚犯?”牢头禀曰:“这是劫库凶犯,一共八名,走脱二名,还未定案。”张老爷闻言,暗想:“本院可用此贼开案。”遂曰:“本院正是来查六贼口供,尔等须要退后,不准近前窃听。”众人尊命退去。
张老爷向六个贼言道:“本院说知两广省同云县有一郭英,当初贫寒,现今可称上百万之富,尔等若咬他为窝主,向他硬口对质,本院必然开释尔等之罪。”六贼闻言应允。张巡抚遂出监回了察院,已是天色微明,张巡抚吩咐:“打典升堂。”张巡抚升坐大堂,阖城文武各官员俱已恭候。张老爷依旧吩咐:“免见。”文武官皆提心吊胆,不晓张中丞怎样性情,只可各回本衙。张老爷吩咐:“把南牢杀官劫库六名凶犯提堂听审。”
不多时把六名大盗提到,跪在堂下。张老爷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好大胆的贼囚,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杀官劫库,谁是头目,谁是窝主?从实招来,免动大刑。”六贼叩头,口呼:“大人息怒,杀官劫库,前任监生讯明,同首八人,走脱蟒、蛇二名,不知下落。窝主乃是两广同云县郭英,从前他贫穷,如今大富,是我八人盗来给他的。”张巡抚闻供,怒曰:“郭英胆大包天,身居监生,曾记得王子犯法与民同罪。”遂吩咐人役带六盗入监听候复讯,当堂标了一套文书去关郭英,派了两名差官,限半月到两广关提郭英,不得误限,张巡抚退堂。
两名差官领下文书,急忙忙乘跨“能行”出河南省城,饥餐渴饮,昼夜兼行,非止一日,那日进了两广省城,来至辕门,滚鞍下马,走至大堂,把鼓击了两下。只见中军从内跑出,忙问:“哪里来的差官?”差官回答:“河南来的公文,借重一二,速报大人得知。误了限期,你我俱有干系。”中军说:“略等片刻,待我通报。”遂把云牌击了三下。郭老爷走出闪屏,公堂落座,问中军:“因何击鼓?令击鼓人进见。”中军一声传唤,两名差官走至公堂请安,呈上公文,中军接过公文,屏放公案以上。郭老爷阅毕,遂提笔写了一套文书,差派一名差官,同河南两名差官赴同云县投递。接了公文下来,三名差官乘马,一路行程,来到同云县。刘知县将三位差官接上大堂,口呼:“年兄,一路辛苦了。暂到官驿安歇罢,明日再叙。”三位差官把公文递与刘知县后,径赴官驿去了。
刘知县拆开公文观看,不由唬了一惊,即刻命礼房具本县名帖,赴十里堡请郭相公来县,有事相商。礼房领命,持名帖赴十里堡请郭英。
这郭英在家闲暇,想李兴周充军河南,自己心满意足,只见家人报道:“有县礼房持帖,言县太爷请大爷到县一叙。”郭英闻言,立刻穿上袍套靴帽,乘坐马入城,在县仪门下马,正正衣冠,走至大堂。刘知县预先在二堂恭候,见了郭英,口呼:“年兄向来发财。”郭英说:“托福了。”刘知县吩咐掩门。郭英不知情由,刘知县说:“请。”二人携手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刘知县吩咐:“看茶来。”将头一托,只听铁锁响亮,进来数役,一抖铁锁,把郭英脖项锁上。郭英不知因何事被锁?不由一怔,口呼:“父台,晚生未作犯法之事,为何把晚生项套法绳?”刘知县说:“是你当初所作,窝藏大盗得赃发财,何言无罪?你若狡赖,现有公文在此,还有两省差官前来提你。”
郭英问:“公文在哪里?差官在何处?”刘知县见问,微然冷笑,遂把公文取过念了一遍。郭英含泪跪倒说:“求父台方便一二。”刘知县说:“本县难于救你,与我无事。”言罢升堂。
刘知县把郭英锁上公堂,吩咐请两省差官上堂,不移时三位差官已到。刘知县把郭英交与三位差官,两省差官吩咐:“把郭英打在囚车起身。”刘知县送出城外,两广差官回了本省交差。
差官押解向河南而行,非止一日,这日来至河南院署,正遇鹏翮张中丞升堂,便问同云县解来的蟒、蛇二贼。二差官上堂交差,禀道:“现将郭英解到。”张巡抚吩咐:“且将蟒、蛇二贼押下去,带郭英上来。”郭英战战兢兢上得堂来,跪倒。
口尊:“大人,小人冤枉、冤屈。”叩头磞地。张中丞吩咐:“把南牢劫库六贼提堂。”人役答应,不移时把六名大盗提在公案前跪下。张中丞向六贼说:“那边跪着的就是郭英,尔等可对质于他。”六贼闻言,回头大骂:“郭英匹夫,好无良心也。我弟兄劫来金银财宝,皆交给与你,我弟兄现今遭了官司,你连头不探,只装不知,你哪有弟兄情肠,我弟兄不得不将你供出。”
张中丞问郭英:“对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郭英跪爬几步,口呼:“青天大人,一件真,件件真,一件虚,件件虚。
监生与贼身居两地,天各一方。”六贼说:“作贼者无处不到。”
郭英说:“监生与贼并不认识。”六贼说:“既不识面,怎么见面就知你是郭英。”郭英说:“或是监生虚名在外,六贼耳闻,这也似乎近理,这是监生发富生贵,原是有起有落,于六贼并无干系。”张巡抚怒曰:“明是分赃窝贼,竟说发富生贵,有起有落。既是有起有落,从实诉来,免动刑法。”郭英又跪爬几步,口呼:“大人容禀,监生昔日贫寒,幸亏我胞姐背姐丈借给我一千银行商,出外贸易,数年广赚金银,因此致富。在京捐纳功名,拜索阁老为义父。”张中丞问:“你姐丈姓甚何名?”
郭英禀道:“姐丈名李兴周。”张巡抚冷笑一声,问曰:“你姐丈因何河南充军?速速供来。”郭英一闻此言,一怔。猛然省悟,自知失言。不知何言答对,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珍珠泉母子巧遇梁怀玉控告宋雷
劝君行善是正经,善恶二字甚分明。
积德善人天增福,作恶豪强落场空。
话表郭英闻张巡抚问及李兴周充军一案,郭英口尊:“大人,若提起李兴周充军一案,原是他把我胞姐打死,隐匿尸体。”
张巡抚曰:“明明是你打死你胞姐,为何刁告你姐夫李兴周呢?”
郭英说:“监生不敢越礼,一奶同胞哪有打死之理。”张巡抚闻言冷笑曰:“你同李兴周互控,李兴周告你昧银,你诉不该他之银,今在本院面前你言发富捐监曾借他银子一千两起的家,因此致富,该他银子是真实了。想当初你姐丈往你家中去,你当面羞辱他,你姐丈回家岂有不说之理?你胞姐闻言岂有不恨你之理?你胞姐必然回娘家向你索银,岂有不争吵之理?若是争吵,你必失误打死你胞姐,也是有的。是与不是?”郭英闻言暗想:“如同亲眼见的一般。”遂口尊:“大人,争吵是实,打死是虚,我胞姐是气死的。大人明鉴如神,监生认罪。叩求大人恩施格外。”张中丞复问:“你胞姐尸身你隐匿何处?从实招来。”郭英叩首说:“监生实不敢瞒大人,我见我胞姐气死,我家恐怕我姐丈告我,夜深时我把尸身背负到我姐丈门首。”
张巡抚说:“这就是了。本院再问你,你胞姐尸身现放在何处?”
郭英说:“姐丈藏了,监生不晓。”巡抚喝道:“你还佞口,你姐丈把你胞姐尸身藏在柜内,你暗地使人盗了去掩藏讫,告你姐丈是呀不是?”郭英说:“并无此事。”巡抚大怒:“不是你盗去尸身,想必还是杀官劫库的贼人盗去的否?”
在堂下候审的蟒、蛇二贼闻张巡抚之言,贼人胆虚,把头一缩,舌头一伸,说:“张巡抚犹如包拯大人出世了。”不由声音高了些,被巡抚听见。张巡抚吩咐把二贼带上来。众人役把二贼带在堂口跪倒。张巡抚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好贼囚,竟给本院改了姓包,其情可恨。”二贼口尊:“大人息怒,小人有下情上禀,因大人审究尸身在何处,言说尸身被杀官劫库贼盗去,小的二人一惊,赞美大人如宋朝包大人复生,断事如神。”
张巡抚闻言,忙问道:“偷盗尸柜必是你二贼所作。快从实招来,免动大刑。”二贼见严究追问,不敢隐瞒,叩头说:“盗尸柜是小的二人所作。把柜搭到河岸,打开柜,见里面是一尸身,并无别物。一怒把柜推入河内,忽闻柜中女尸复活,喊了一声:‘兄弟害杀我了。’被水漂流而去。小的二人见天色已亮,投入破庙困睡,又被同云县的捕役把我二人获送县衙,又解到大人台下。此系实供,并无虚言。”张中丞闻供,哈哈大笑,吩咐:“传李兴周上堂。”
李兴周来至堂前,跪倒。张巡抚口呼:“李相公请起。”李兴周说:“除名罪员,不敢起去。”中丞说:“本院已经审清,你纵然被屈,当初不该将妻尸藏匿,这是你的大错,自招祸端。”李兴周说:“晚生失之于初,实是懵懂。”中丞说:“适才二贼所供,你妻在柜内说话,必然未死,日后你夫妻必有团圆之日,暂且送你南学攻书,以图上进。”李兴周谢了中丞之恩,又想起妻子不晓落在何处?何日相逢?不免悲伤,止住泪痕,上了南学,暂且不表。
再言张中丞吩咐将八名贼囚送入南牢,不许难为于他。遂向郭英说:“逞刁诬告,理当充军,又串官害民,理当斩首。
暂且收监,以待部文定夺。”堂下听审的众百姓纷纷议论,这才是青天好官。
忽闻云牌当当当三声响,巡抚退堂,走入书房,命茶童捧过文房四宝,张巡抚提笔在手,不多时把奏折写完,收拾停当,吩咐茶童:“传炮手并飞报大堂伺候。”茶童传出话去,张巡抚复上大堂,把奏折供在公案,大拜二十四拜,飞报背折上马。
炮手放了三声大炮,飞报进京。这且言讲不着。
再表郭氏玉莲,被渔翁渔婆救上船,问其缘由,言:“家住同云县。”渔翁说:“此处离同云县相隔七百余里,一时难到,这黄河岸上有一座观音堂,是尼姑庵,不如送你在庵中存身,以待深秋送你还家。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郭玉莲口尊:“恩人若保周全,回家团圆,恩当重报。”渔婆说:“小娘子既是应允,随我下船。”渔婆在前,郭氏玉莲在后,下了渔船,竟往尼姑庵而来。不多时来到观音堂前,郭玉莲见庙是坐南朝北,山门悬着青石匾,写着“观音堂”三个大字。山门一副对联,上联写“慈航普渡”,下联配“寻声救苦”。门框上一副对联,上联写:“紫竹林中观鸟语”,下联是“白莲台上拯祸灾”。二人走进角门,小径上见一道姑,笑脸相迎,问曰:“二位施主从未识面,到小庵有何事故?”渔婆将郭氏落水事从头至终言了一遍,道姑闻言曰:“救人一难,胜造七级浮屠。”郭氏玉莲接言,口呼:“师父,万望看顾,异日回家,恩当重报。”道姑曰:“若不嫌弃,住上一年半载,有何妨碍?”渔婆说:“我船中甚忙,你在此陪师父作伴罢。”言罢徜徉而去。从此郭氏玉莲在观音堂安身。
不觉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过了春夏秋已至隆冬天气。道姑说:“瓮中无水,你看守山门,我往珍珠泉汲水烧茶供佛。”
郭玉莲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才是,师父看守山门,我去汲水供佛。”言罢,手提竹桶出了山门,径奔珍珠泉而来。心中默想:“丈夫在家不知怎样猜疑?”又想起全喜是娇生惯养的姣儿,不由得大声喊叫:“吾的全喜姣儿,想杀为娘的了。”忽闻耳畔有玩童大呼,连声叫“娘”。郭氏玉莲顺着声音,举目一望,只见有一骑马之人,怀中搂抱着四五岁一个玩童,连声叫“娘”,郭氏玉莲忙走近前,认得是自己骨肉,说:“我的儿,想杀为娘的了!”上前一把将玩童抱下马来,那玩童双手紧搂郭氏脖项,不撒手的哭。郭氏含泪问:“你为何来此?你爹爹在家怎么将你舍了,来到此处。”那人也下了马,停了良久,开言,口尊:“这位大嫂口音不是此处之人?又称此子是你之儿,你家住哪里?你姓甚?你夫姓甚何名?”郭氏玉莲止住哭声,曰:“你若问我,我家住两广同云县,娘家姓郭,我夫名李兴周,我是被渔家老夫妇拯救。”述了一遍。俞仁友日:“原来是郭氏弟妇。”郭氏曰:“君子所称差矣!我与你天各一方,又非亲眷,为何如此相称?”俞仁友见问,遂言:“我名俞仁友,与李兴周结拜。盟弟被郭英控告害死他胞姐,尸骨无存,定了盟弟充军河南,将全喜托孤与我。现今我的徒罪年限已满,只得带全喜回原籍。今日与弟妹巧遇,我先不回家,如今两广总督郭大人作官清廉,与我舍弟又是同年,我给你写一张冤状,同你到两广省去递,管保你夫妇团圆,大冤也伸了。”郭氏拜谢恩兄仗义。在珍珠泉汲了水来,三人一同进了观音堂。
郭氏玉莲对道姑将事情言明,道姑闻言欢喜,即收拾素斋同吃毕,天色已晚,一宿无话。
次晨俞仁友雇了一辆车与郭氏母子坐。郭氏拜别道姑,俞仁友助了二十两香资,三人走出庙,俞仁友乘马在后,沿大路往两广而来。未及一月,进了两广省城,正遇总督郭秀出城赏军回衙,郭氏玉莲拦舆喊冤,郭总督接了冤状,吩咐在部堂候讯。总督大轿进了衙署,走入书房落座,把郭氏玉莲冤状看毕,发下令箭,派差官锁拿同云县刘世麟到省与郭玉莲对质。不时之间,把刘知县拿到,郭制军升堂讯问刘知县:“李兴周、郭英互控一案怎样判断的。”刘知县深打一躬,曰:“卑县讯明李兴周致死其妻,尸骨无存,确实已判定河南充军。”正然讯问,河南解役上堂呈上公文,郭制台见公文内言已将郭英审实,实系妄控诬告,现将李兴周、郭英解到两广省定罪。看毕吩咐传上堂,只见李兴周、郭英二人跪在堂前,命李兴周站起,曰:“现今你妻郭氏在本部堂控告郭英刁诈,知县卖法,本部堂亦明晰了。下堂与你郭氏妻相会去罢。”李兴周下堂与妻子相会,感谢恩兄俞友仁不尽。以后交代,不提。
郭制台吩咐把郭英下狱。刘知县下去听参。打典退堂入书房,立刻缮了奏折,复又升堂拜表,大拜二十四拜,三声炮响,飞报背上奏折,乘马进京。一月有余,上谕降下,郭总督跪接圣旨,在公堂捧读上谕曰:据两广总督郭秀参劾同云县知县刘世麟贪赃卖法,革职,永不叙用;郭英刁诈昧良,陷害姊夫,河南充军,永远不回;李兴周含冤负屈,准将郭英家资两千银作为李兴周被害账目之资。钦此。
郭制台谢恩毕,将案内之事发放已结,方要退堂,忽闻外面有喊冤之声,吩咐将喊冤之人带进来。只见众青衣将那喊冤之人带上堂来,郭总督看那喊冤之人相貌不凡,打扮不俗,头戴金项,衣冠不齐,上堂来深打一躬,口呼:“总督大人,生员冤枉。生员梁怀玉,从十七岁入泮,家居广西桂林府溪西县银河西滨青朱崖,不幸父母亡故。本县有一恶乡宦,仗势力强霸生员的十六岁胞妹,抢到他府。生员无处申冤,恳求大人作主。”郭总督问:“你胞妹有婆家否?”梁怀玉回答:“生员的父亲作过户部侍郎,和那作保定府的成龙于大人是同年,昔在翰林院之时,众家大人闲叙,提起于大人之公子联敏,众位大人作媒,将生员之妹许给于大人为儿媳。”郭总督闻言曰:“原来你是梁年兄之令郎。”遂下公座携梁怀玉之手进了书房,曰:“年侄请坐。”梁公子不敢坐。郭总督曰:“年侄落座讲话何妨!”遂分宾主坐下,茶童献茶。郭制军问:“年侄有此冤枉,何不在桂林府控告,竟千里遥遥来此控诉!不知恶绅姓名?有何前程?于、梁两家作亲之时,我也是一媒宾。”梁怀玉欠身打躬,曰:“劣宦名宋雷,字云鸣。捐的吏部郎中衔。倚仗索国老是他义父,他的亲家是兵部田贵,他的外甥是总兵,故仗势强霸民女。被冤众黎民往府道三司伸冤,反而受刑坐监。他外甥是总兵,名同江,表字盛海。朝中索艾、田贵,就是布、按二司,纵然起本,当朝索艾大权在手,本章得从他手中过,宋雷是他义子,同江是他门生,岂有不押本章之理。况且宋雷银钱通神,如今世道变更,有钱可买鬼上树,那些有司官也就将计就计。郭制台曰:“年侄你在此多住数日,老夫明日起身到广西察访。”天色将晚,用饭已毕,在书房安宿。次晨,郭公传出令去,要往广西桂林查访。不知怎样,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郭公私访桂林府避雨村中得实情
安心要进溪山城,无奈路途遭雨风。
从权宿在缙绅宅,所访之事得知情。
话表郭制台次晨传下令去:本部堂欲往桂林府察访事件。
令广东总镇张河带本部人马相随。总镇张河遵令退下。那些执事排列伺候,郭制台乘上大轿,广州文武官员送出十里,制台吩咐回避,各令职守。制台乘轿,人马相随,径奔桂林府大路而去。一路上夜宿晓行,饥餐渴饮,这日已到桂林府交界,扎下大营,吩咐执役人等且上桂林府察院等候;又令广东总镇张河领人马上南阳府驻扎;再差十匹长探马往桂林府溪山县打探本部堂消息,若是至五天无信,你带兵去把宋雷宅子围困,寻本部堂下落;若遇总兵同江,不可漏泄消息;再差人到河南张鹏翮中丞那里说知此事。吩咐已毕,自己扮作行客,命长随刘升扮作伙计,叫其须加小心,莫漏泄行藏。刘升遵命,把行李收拾停当,主仆二人辞别张总镇,往桂林溪山县而来。一路的景致无心观看。
这日正走,只见迎面来了一簇人,有男有女,有富有贫,老少不等。郭公心中纳闷,遂近前相问:“你们男女众人是做什么去?”那众人丛中出来一五十余岁之人,头戴金顶缨帽,身穿蓝袍,面带书香之气,知是有功名之人。这人笑问:“客长从何处来?”郭公回答:“是从广东广州府来,欲往桂林去。”那人问:“老客既从广州府来,可知总督郭制台来在何处?”郭公曰:“俺与他却是一天起的身,他在两广交界驻扎行营,次日带领人马又奔南宁去了。你问郭制台有何事故?”
那人说:“我们的事向你说也是无益。”
郭公说:“俗语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们对我说明,焉知无益。请道其详。”那人说:“既是老客相问,我们男女众人非是一处之人,大家凑伙去迎总督大人伸冤,告宋雷劣绅依仗势力抢霸良家妇女,霸占田产地土,伤害人命如同儿戏,我等无处伸冤,故齐奔督辕控告。”郭公闻言,心内自思:“梁怀玉之言却是真了。”忽然耳畔闻銮铃响,抬头一看,见两匹马飞奔而来,知是张总镇差来的长探,相隔有二三十步,郭公一摇头,长探把马拨回,徜徉而去。郭公向那人说:“你们去迎郭总督怕迎不着,我耳闻郭制台五天必到桂林之信,候他坐了察院再告也不迟!”那人说:“老客所言有理,多蒙指教。”遂向众人口呼:“众位男女亲友们,皆听见这位老客所言,郭制台五日内到桂林,咱们不可远迎,等侯在察院内控告罢。”
众男女辞别了郭公,往桂林而去。
郭公见众人回去,天色将晚,说:“刘升,你看日光欲落,且寻店房宿歇方好。”刘升扛着行李在前,郭公随在后,来到梧桐镇,寻了一座店房歇下。
次晨令刘升问店东去溪山县之路,刘升去问明白,回在屋中,见郭制台扮作一位算命先生模样,遂回禀:“大人,此镇离溪山县只有二十里路,那宋雷住居城内。”郭公闻言,吩咐:“刘升,你且在店内住着。本部堂前去私访,不可泄漏消息。”
言罢出离梧桐镇,奔溪山县走了。
约有十数里地,突然天降大雨,冒雨而行,浑身湿透。又走了二三里,走进一座村庄,见路北有座大门,郭公急走几步,进了大门过道,摘下凉帽,挂在门上,把行李放在就地,坐在门枕石上歇息,望院内一看,有楼有厅,上边安着走兽,可惜坍塌不堪。暗思这定是一家败落乡绅,不知是哪一家老先生的后代?正然望里观看,从宅内跑出两只犬,照着郭公汪汪乱咬,呼喝不住。从里面走出一人,将犬喝退,向郭公曰:“原来有客官在此避雨,此处非是避雨之地,且到敝宅书房一叙。”郭公见此人头戴草帽,身穿宝蓝长衫,外披油布雨衣,青布云鞋。
年纪约有五十余,两撇胡须,面带书气之秀色。遂回答:“萍水相逢,焉敢打扰。”那人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遂把郭公包袱提起,说一声“请”,在前引路。郭公把湿凉帽戴在头上,在后相随,进了二门,有两合角门,一座朝东,一座朝西,同那人走进东角门,有一座北厅,上安走兽,门窗也残朽不堪,郭公进了厅房,把凉帽摘下,挂在帽架上。那人把包袱放下,让座。郭公落座,装了一袋烟递与郭公。那人又高声唤:“看茶来。”郭公吃着烟,见院内只有一棵木香树,一株玫瑰花,厅内只有调案金漆茶几桌椅,皆已朱漆,摆设古玩,也不齐全。
只见一人送上茶来,先送在郭公面前一盏,后送那人一盏。吩咐送茶人令厨下收拾酒饭,那人应声而去。
那人口尊:“老客,我听你的语音是山东人否?不知落乡居城?贵姓高名?来敝县有何公干?”郭老爷曰:“在下莱州府即墨县,姓郭名卿,因家中贫寒,闻听我的本家在贵省作总督,去求他谋事。又闻人言不日往桂林来,只得在此等侯。我的盘费短少,在家看过子平卦书,暂且卖卦,赚几文钱糊口。
不幸天降大雨,在贵宅门下避雨。蒙尊驾见爱,让至客舍。我观贵府光景,也是败时的乡绅,请教尊驾大名?贵府令先人官居何职?请道其详。”那人见问,口呼:“郭先生,我的高祖是明朝宰相,曾祖官居清朝吏部尚书,先祖官居知府,不幸到任病故。我先父是梧宁教谕,我虽是副榜举人,总算辱门败祖。
我名杨贵,字真宝。我几年方十六岁,入黉门。昨日被知县张惠传去,下入监牢。”言罢,不由眼含痛泪。郭公问:“令郎既入黉门,犯了何罪?就该坐监!”杨贵说:“若是犯了罪,坐监也不屈。”郭公曰:“这就奇了!既不犯罪,为何身受缧绁之苦?”
杨贵说:“郭先生不知,这就是山高皇帝远,尽出不法人。皆因离此二里许,村名杨家亭,有一富贵家,是一贡生,名王成玉,将他女与我儿结下亲。三月清明节,他父女祭扫坟墓。仗势欺人的黄子明见王小姐貌美,差家丁询问明白,又差家丁前去作媒提亲。王亲家言已与我小儿结了亲。那家丁回复黄子明,黄子明在知县张惠手内使上白银若干,又上下打垫通了。派差役传我儿面谕,至公堂,张知县破口大骂,不容分辩。张知县去见抚院,谁想他官官相护,是一党之人,除了我儿之名,掐监下狱,我料想我儿只有九死一生。”
话未言完,忽见家人来禀:“大门外来了十几名骑马之人,甚是威武,依小人看不是宋宅家丁,就是同江的兵勇,大约多是为着小爷来拿老爷的。”杨贵闻言,面带惊色。郭公曰:“我去看来。”遂走出厅房,来至大门向外一看,却是张总镇差来的探马,一见郭公,拨马徜广东徜徉而去。惟有刘升照着郭公而来。原来,刘升见下大雨,心恐郭公身上衣湿,带着衣服,方出梧桐镇遇见探马,故而顺着脚下鞋迹,寻至杨家门前,方近前后门。
且言郭公在刘升耳畔低声,这般如此说了一遍。刘升答道:“晓得。”竟往溪山县而去。郭公转身复回到客厅,不见杨贵在厅,遂问家人:“你家老爷哪里去了?”家人回答:“大约我家老爷恐惧,唬得躲藏去了。”郭公曰:“请你家老爷出来,我有话相问。”家人去不多时,杨贵从后宅出来,那惊慌之色还未退。郭公曰:“那些骑马的向东去了,惟有我昨日路遇同道的人,我向他说了几句话,他进城去了。”杨贵口念:“阿弥陀佛,足以够了!”郭公问:“因何这样惊慌呢?”杨贵说:“我恐是宋雷差来的家丁与同江的兵前来拿我,那就了不得了!”
郭公曰:“你是官门,有功名之人,太胆怯了。想人生在世,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若说是他家丁、兵弁,就是宋雷、同江亲身来,他是虎是狼,吃了你不成!而且又无仇恨,你为何这样怕他?”杨贵口呼:“先生,你那山东官清民安,是有王法之处。俺这里是无王法之区。人人皆言郭总督系护国爱民的清官,看起来有名无实,坐在广东,不阅边,必是得了伤寒病了!”郭公仰面大笑曰:“你屈咒骂俺本家了。你算一算,自二月从北京来至广东,路途遥远,按站得走两个月,这才四月将尽,他到了广东,必须将署中公事清理明白,方可赴广西来,岂不是屈咒骂他了。”杨贵闻言猛省,离座扫地一揖曰:“我目下神思不定,忘魂失事,我竟忘了先生和总督大人是本家,万望恕罪!异日见了大人,万不可提此话。”郭公笑曰:“你只管放心,纵然他知道,亦无妨碍。”
二人说话之间,家人端上饭来,杨贵曰:“请先生用饭。”
郭公并不作谦,二人同桌用饭已毕,漱口吸着烟,郭公口呼:“杨先生,你适才之言,我是不大明白,那黄子明,他是何等人?就这么大势力?”杨贵曰:“若论黄子明,他乃是一监生,又捐县丞,若论功名,他在我以下。他有一门好亲戚,若提起来,令人寒心,他的嫡妻是宋雷之女,上年腊月间病故。他丈人宋雷专行霸道,也不知抢了人家多少妇女,也不知霸占人家多少田园。这艮河岸上,有一庄村,名东崖村,中有一名门之子,是一秀才,与小儿是连襟。他有一妹妹,也是三月三上坟祭扫,被宋雷抢了去。”郭公闻言,心中恼怒,遂又问:“这名门之女被宋雷抢了去,他家就善罢不成?”杨贵曰:“风闻他家往广州府去控告,至今并无音信。那黄子明依仗宋雷,宋雷倚仗他外甥同江在本府作总镇。他强霸不足为奇,还要想着作皇帝,全仗他干父索艾,还有他亲家田贵二人之势力,想要图谋大清江山。他家内打造枪刀兵刃,地窖内藏着十余万兵。他家内现盖下长朝殿、三宫六院、午门皆全。”二人讲话,天色已晚,家人掌上灯来。
郭公闻言,心中暗想:“怪不得梁贤契在我督院说还有重大之事,他不说明,看来是实了。”复问:“杨先生,你言宋雷这些无法之事,有些不实罢?”杨贵口呼:“郭先生你若不信,你明日进城在他门口敲起卦板,他必请你算命,他外边是广亮大门,大门内是五座门如午朝门一样,两边厢房如朝房相似。
后边大厅九间九尺,就是未盖五凤楼。是我亲眼得见。先生若去给他算命,千万说他该作皇帝,若算他不作皇帝,先生你可吃了苦了。前者宋雷聘请我到他家教读,来一串书馆,善晓子平,给我算了一命,算得很应验,宋雷知道了,令他讲一讲命运,算他幼年富,中年贵,老年恐不得善终。宋雷闻言,即刻恼怒,吩咐家丁把他捆绑,打了一百皮鞭。”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郭总督私访劣绅假算命侦探实据
私访土豪恨最深,口称圣上不停音。
而今惟有溪水在,曾照当年爱国心。
话表郭公问曰:“以后怎么样了?”杨贵说:“那时节我在他家教读,有些赏我情面,方讲下情来。我且嘱咐郭先生,你若到了宋雷宅中,莫说与总督大人是一家,若提是一家,你的性命可就难保了。”郭公曰:“无妨!我到他家自然随机应变。”
堪堪天色已晚,用完晚饭安坐,吃烟喝茶。杨贵曰:“奉烦郭先生算一算我家小郎刻下的存亡,有日出监否?”郭公曰:“这不用算卦看八字,我学过麻衣相法,从先见你印堂发滞,今已滞退,目下必有吉事相临,老来还有冠带荣身。令郎不久必出监狱,枯木逢春,旱苗得雨,后来子孙荣贵。”杨贵口呼:“郭先生,你且住口罢,我是教你给宋雷算命奉承他,你为何反来奉承我了。我不用你奉承,留着奉承话去奉承宋雷去罢。”
郭公曰:“非是奉承,你到那时自然明白。”杨贵曰:“此话我不信!只求我那儿子不死,出了监足已够了,何用这些好处,我自盼郭制台到桂林,我好去申冤。”
正然讲话,忽见家人杨忠来禀曰:“门外有人叫门,好似少爷的声音,小人不敢专主开门。”杨贵闻言,遂同家人来至大门内向外问:“是何人夜晚扣门?”外面曰:“是孩儿杨士魁回家来了。”杨贵听声音,果是士魁儿回家,忙令:“杨忠快开门,你少爷必是越狱逃来,后面必有差役来缚他,若有人扣门,不可开门。”杨士魁口呼:“父亲,休要害怕,孩儿非是越狱逃来,乃是知县张惠将我释放回家。”含泪曰:“祖上阴骘非小,父亲德行广大,不该绝嗣,不然今夜孩儿的性命就难以保全。
这黄子明使费五百两银,买通禁卒,把我欲治死,方绑入匣床上,张知县进监,将我放下,领着我进了官宅的书房,给我赔情。又令人拿来衣帽给我穿戴,令我还家。临来之时,嘱咐我异日见了总督大人,给他美言一二,不可参劾他。三天内令咱赴王家娶亲,一概不用咱费事劳心,给咱银一千两,白米一百石,他亲身必来登门谢罪。”杨贵曰:“放你还家,许你娶亲,这就足矣!何必又送咱银米,又何必登门谢罪呢!”
列位有所不知,杨公子还家是郭公在杨家门外向刘升附耳低言分派的。刘升奔到溪山县,手执总督令他收藏的令箭,见了张知县,吩咐他这样行事。杨家父子哪得知晓。
杨贵说:“我儿士魁,只顾咱父子在此讲话,大厅内还有客哩。”言罢,父子二人令家人关闭大门,父子走进大厅,杨贵向土魁说:“这位先生是总督大人的本族,在这广西等侯郭总督谋事,现在以卖卜糊口,善通相法。”杨士魁闻言,近前向郭先生施礼。郭公以礼相还,叙礼已毕,就位落座。郭公见杨士魁生得一表非俗,天庭饱满,地格方圆,美似潘安,貌比宋玉,有《西江月》为证:面如桃花初放,眉清好似笔描。善才童子下九霄,恰像潘安来到。观外可以知内,定然腹藏才学。出口成章文才好,治国安邦不弱。
郭公看杨士魁人品非凡,年约十七八岁,正在妙龄,日后必得将他提拔才是,心中默念。抬头见天色已明,欲告别进城。
杨贵口尊:“郭先生,一夜无眠,你且在这床上歇息歇息,用了早饭再进城也不晚。我且同小儿一到后院,令我拙荆也放心。”
言罢,父子二人回后宅去了。
郭公就在藤床上和衣而卧,睡至卯时将尽,郭公方醒。家人杨忠端着饭在前,杨贵父子随后,进了大厅。郭公与杨贵对坐,杨士魁下坐,三人用着饭,士魁将还家根由诉了一遍。郭公笑曰:“杨先生,我给你相的面错否?”杨贵曰:“先生相法实在准,相我目下有喜事临门,小儿出监还家,这就是一件大大喜事。后来的事暂且说不着。”三人用饭已毕,郭公告辞进城。杨家父子送郭公出了大门,一拱而别。
郭公手提包袱,出了杨家庄,往溪山县城而来,不多时进了溪山县东关,作买做卖的人不少,遂把卦板取出敲打,往前而走。见路北一座广亮大门,门外排列旗杆,路南那拴马桩有一里长的一趟,每一桩皆拴三两匹马,门里门外出入人等不断,郭公暗想:“这一定是宋雷之家,”遂把卦板连连敲打,高声念诵道:
看过渊海子平,习就麻衣相法。
云游四海走天涯,算人生死不差。
贫穷分文不取,富贵银钱我拿。
几时遇着帝王家,与他算上一卦。
郭公口内念诵讲命理,走至大门外站立。门口站着一人说:“这是一个细作来探访!”喊了这一声,从门内出来数人,手提绳索,向郭公脖项上就套。郭公便问:“列位,这是为何?”
一人说:“你是个细作。”郭公问:“怎见得我是个细作?”那人说:“听你口音不是俺广西人氏,且在俺门口走来走去,又站在门前望里观望,你不是细作,你是作什么的?”郭公说:“列位是疑错了。我原是相面算命的,曾受遇明人传授我地理风鉴,我看此处该出一家皇帝,又见出入众人定有袍带之分,故此站住细看。”众人闻言,把绳索给摘下来,和颜悦色说:“如此说来,冒犯先生了!多有得罪!”郭公回答:“无妨碍,我看列位日后大小不同都该作官。我且问这是何等人家的衙署?
好兴旺!好威风!”那人说:“我们主人是吏部郎中,姓宋名雷,字雷鸣。你在此候一候,俺去禀主人,是必请你算命。”
停有一刻,只听里面云牌响亮,待不半时,又闻钟鼓齐鸣,音乐齐奏。郭公暗想:“定是宋雷升殿。我若进去,必得给他叩头,称他圣上,好察访他的实据。”正然思想,见出来一人,高声曰:“请那算命之人进府。”郭公闻言进了大门,见有五座大门,与午朝门相似。遂跟那人进了东边一座大门,一行走着,一行观看,见那左右两厢房与朝房相同。暗思:“这杨贵之言果然是实。”随着那人来至那九间九尺大厅。东头那人把郭公拦住,说:“你且站在此处,待我先到东书房请教,在那里与你相见?”郭公问:“适才击鼓撞钟,音乐齐奏,不是升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