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得道 - 第 16 页/共 16 页

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 有人能学我,相与看仙葩。 韩愈怒道:"这厮一派狂言。"众宾都道:"既出大言,必有本领。令侄历显奇应,我辈无缘得见。今日恰喜相逢,何妨就请他显些神通,给大家开开眼界,增长知识。"韩愈因道:"他自言能造酒开花,就叫他一试。"湘子笑道:"这些不过是小道术,于真正大道无关。侄儿谨遵金谕,为酒以寿叔父,开花以娱佳宾。但侄儿所望于叔父的,却在彼不在此。若专以此等小事诱惑叔父,真成大不敬了。"韩愈道:"你尽口说,也是无用。何不快做出来?"湘子不答,命人取一空缸,置于庭前,上覆一幕,弹指三下,念念有词,揭幕露缸,果然满满的一缸美酒。湘子先奉韩愈,随后陆续奉上众宾,笑道:"列位大人,贫道此酒不比寻常,乃仙府玉液呀!无论何人,饮得一杯,寿延一纪,痼疾可除。"众宾争着饮讫。湘子指定上席几位上宾说道:"某大人,某尚书,公等尊体原有某种老病,如今可就痊愈了。"别人听了,还不觉得,只有一位刘大人,得有气喘之症,一杯入肚,立刻痰尽气平,心胸安适起来,方才大声对韩愈说道:"韩大人,你这位令侄,真是有道神仙。别的不说,单道他赐的一杯仙酒,已把小弟半生疾病立刻除去。岂非神仙妙道?"原来韩愈年来身体日见衰弱,常有腰骨酸疼之患,更兼耳聋眼花,已有多年。自饮此酒,立刻眼大亮,耳官复聪,而且腰骨爽健,舒适无比,心中也正感动。听了刘大人的话,不觉也点点头,反朝湘子一笑道:"这倒是难为你了。可再把开花之法做出来,与列位大人佐酒。"湘子遵命,问众人爱看什么花?众人故意说了几种已过时令的花。湘子作难道:"这等花木,死的死了,痿的痿了,一时哪里去找这种子来呢?"韩愈喝道:"可见你说的一半还是胡言!"湘子笑道:"叔叔不要性急。今天是叔叔大寿之期。侄子远道赶来,是为的什么?若区区玩艺儿都不替你弄到,未免太不诚敬了。世上既然没有这等过时的花,只有向王母园中借来一用。"韩愈问道:"王母园离此多远?"湘子道:"若讲路程,纵然驾云而去,也得三年五载。要如凡人两只腿子赶路,就得二三千年。但神仙境象,以无作有,似实皆虚。灵山即在灵台,仙境只是方寸。侄儿看得世界之外,世界之中,无一处不在眼前。王母园中,也只是门外门内罢了。"说罢,出至庭外,向空一招,众人俱闻,呀呀几声,飞来许多白鹤。湘子笑道:"不怕列公见笑,这全是我前生道侣。如今叫他们借花去。"众人俱称费心。湘子对一群白鹤吩咐了几句,众鹤齐飞,高入云表,转瞬不见。湘子又入席与众共饮。一会儿,又闻鹤声嘹亮。大家都到庭外,仰首一望,只见无数白鹤,带来万种名花。湘子笑道:"这是王母照应贫道,因派去的鹤不敷负担,特地派他园中仙鹤伴送回来。"一语未了,众鹤都飞集庭院,就地一滚,一个个变为眉清目秀的童子,帮着将携来的名花,一起搬入大厅。众人看去,有各地特产的花,有四季不同的花,还有许多为人间所未见,颜色缤纷,清香满室。中间一大盆碧色花朵,状如牡丹,其大无比。花间闪闪有光,现出两句诗来: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韩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湘子道:"这是说叔父将来之事。天机难泄,侄儿不敢预言。横竖叔父记在肚里,将来自有应验的。"当下湘子见叔父已有信道之意,当于席散之后,又苦苦地劝了一会儿。无奈韩愈俗情未了,仍是不能听从。湘子只得说了一声:"珍重后会。"自回嵩山去了。 自此又过有一年的光景,韩愈因谏迎佛骨,得罪远戍,谪降岭南潮州地方。限日起行。韩愈随带两名家丁动身。行至一处,错过宿头,天又下大雪,浑身冰冷,腹中又饥,老年人到此境象,真有些支持不住的情况。看那两名家丁,相抱相搂的滚在一棵树下,不但不来照顾主人,还在那里口出怨言。韩愈不觉仰天长叹道:"我韩某一生忠直,笃信圣道,为何暮年遭厄,落到这等地步。"只听两个家丁大呼道:"大人不必口出怨言。好好在朝为官,因甚发出狂言,激怒圣上,分明是自讨苦吃,今日之下,应受这等惨报。只可怜我俩托居宇下,原想安家克业,得些好处,谁知好处不曾得着,反跟你吃这等苦头。前去路程甚远,潮州又是有名的烟瘴之地。我们受你多少恩德,却来陪你吃这等苦头,那也太犯不上了。大人啊,如今只好对你不住,请你独自上道。我们家中老的老,小的小,都靠我们养活,万不能为了大人,送了自己一家的生命。只好各走各的路去了。"韩愈听了,大惊道:"你俩一去,丢下我这老儿,不是饿死冻死这路上么?"二人听说,都冷笑道:"你倒说得好风凉话儿。你只晓得你做老爷的性命要紧,可也想到我们做下人的,性命更比你重要么?"韩愈听他们这般无礼,回思自己一生,从小到老,从不曾薄待下人,尤其随来的二人,他们的父母都在府中当差,可算两代世仆。打从自己父亲到本人手里,对他们除了分例工银之外,连他们娶妇成家,都归府中担任赏赐。此次谪贬潮州,特地挑选他俩跟随,也就因他们的关系较深,主仆情分较厚,大家可以放心一点。哪知他们如此禁不起冻馁之苦,稍逢不幸,就这般当面咆哮起来。可见世上人心,真个太靠不住了。想到这里,只得先向他们情商了一回。商量无效,自己也大动肝火,禁不住一阵痛斥。不料二人存心反叛,善言相求,尚且不理,何况加以怒骂,二人更不肯受这口气,便把韩愈行囊挑了起来,道声失陪,落荒而去。韩愈情知追赶不上,便赶上了他们,也休想追还物件。而在此雪海冰天,前不靠村、后不落店的所在,真所谓饥寒交迫,疲乏不堪,进既不能,退又不得,眼看着一片汪洋,尽是雪花迷漫。极目四望,数十里平坦无垠。除了陪伴自己的一匹白马,还算二贼留情,不曾劫去,此外就再瞧不见一个动物。至于人类,更休想得见了。韩愈处此进退维谷之境,自度精神体气,万万挨不过这一夜冷酷光阴。而且过了一夜之后,是否得见村落,和前进路程如何设法可能到得潮州,都是一无把握之事。想想自己偌大年纪,终不成还去乞食人间么?穷困固人所不免,但自问决到不了潮州,与其吃尽苦楚,仍旧不免客死,还不如早求一死,倒省些零星灾难。话虽是这么说,此时天色已晚将下来,对此白茫茫一片,极目无涯,即欲寻死,还不知要如何死法,才能死得迅速,死得干净。踌躇多时,简直没有办法。无聊之中,策马再进。哪知马也不胜寒威,蹶于地上,再也不肯起来,连它的主人,也被掀入雪海之中,一动也动不得了。韩愈此时,倒也不甚悲苦了。他想,同一客死,横死,与其死于刀,死于药,死于缢,死于溺,倒真个不如死于雪来得清白而洁净。况且身为大臣,宁受国法之诛,断不能效匹夫匹妇之自经。如今得这般自然的趋势,死于雪堆之下,岂非死得其所。于是咬定牙关,闭住双目,不管拳大雪花打在身上,凄厉朔风吹破面庞,还有那白马哀嘶之声,也如充耳不闻,一味地静候大限到来,便把残生送了。哪知天下事自有定数。数不当死的人,便是虎口之中,万刃之下,偏会保存性命。这韩愈既是上界有职的神仙谪贬凡尘,所历惨劫,至世而极。按之否极转泰、剥极乃复的定理,当他极苦之时,正是转机之时。纵令他刻意求死,又如何死得了呢?当下韩愈在雪中蛰伏多时,天色已经深黑,又在大雪之中,还是白茫茫地,好似置身水银世界。实在忍不住了,由不得睁眼一望,咦!奇怪奇怪,分明自己身在雪中,却为何一下工夫,不见了黑天白云。而且半天来所经之处,都是一片旷原,并无村舍,这时却明明身在一间凉亭之内。不但他,还有他同患共难的白马,也蜷伏在地,喘息有声。韩愈奇怪极了,还怀疑身在梦中。一时精神忽振,挣扎着坐起身来,向这间亭子四面一望,咦!这事更蹊跷了。只见这亭子也不像寻常供人休憩的茅亭。乃是一间很精致、清洁的房间。室中物件,凡是人家应用的器具,差不多应有尽有,和初次睁眼所见,大不相同。这还罢了,更可怪的,是对面一张榻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青年道人。这道人叹息一声,慢慢吞吞地踱了过来,走到韩愈身边,猛可地一躬到地,含笑说道:"叔父还记得湘子侄儿么?"韩愈定睛一看,可不是自己的侄子韩湘子,正立在面前向他笑语咧。方知是湘子施展神通,前来相救。这一欢喜,可真不同小可,敢说自有湘子以来,第一次得他老人家最大的欢心了。 当下韩愈心中感动,热血沸腾,禁不住抱定湘子,老泪纵横,哽咽道:"我的儿,我怎能料得到和你在此相见。你我莫非是梦里相逢么?"湘子将他扶到榻上,向他连吹三口气。韩愈顿时黍谷回春,浑身温暖,而且精神倍长。不但忘了冰雪的灾苦,简直不觉数日来风尘的折磨。随即起身,走了几步,因见白马还在嘘气,大有奄奄待毙之状。便请湘子替它医治一番。湘子也向它吹了口气,马也蹶然而起,向着主人点点头儿,表现它一种死别生离之感。湘子不觉叹息道:"物犹如此,人何以堪?世人为名为利,逐逐营营,到头来只求寿终正寝,已是大好的结局,岂不可怜?岂不可叹?"韩愈此时已满觉仙道伟大,满心都向着神仙大道。回念从前屡次撵逐湘子,心中万分愧悔。湘子已知其意,少不得慰劳了一番。韩愈便问此是什么地方?湘子笑道:"叔父不记得花中诗句了?此地即名蓝关。"一语未完,韩愈恍然大悟,大声道:"数有前定,竟如此乎。我还记得你的诗句。如今竟在此地相逢,不可无以纪念。"当就原句吟成一律。因朗声吟道: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本为圣明除弊政,敢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因有意,好收吾骨障江边。 从此韩愈一心向道。湘子又引他去见钟、吕二师。二师向他说明前生之事。韩愈本是绝顶智慧,又兼生有仙缘,自然容易脱悟。修道不过十年,便已明澈心性。后在河南少室山得道,得太白星群的指引登天,朝见玉帝,仍归本职。这一回事情,就是世上所传韩湘子九度文公的故事。表过不提。 单说湘子于度脱韩愈之后,又回去度他母亲徐夫人为地仙,把自己身上的事情才算完了。于是重回嵩山,把所习玄经,再加研究。直至北宋时,王一之得铁拐先生救度,再生人世,为曹太后之弟,名大。大家称为曹国舅,一心修道,不恋红尘。铁拐蹈先生叫吕祖和湘子同去试验了一回,知他道心甚坚。湘子便留在国舅府中,亲自指占点大道。因此双发生一件趣闻。未知是何趣闻,请看下回分解。 第97回 荡秋千只在铜钱一眼救慈母了结尘世孽缘 却说曹国舅乃宋曹太后的胞弟。弟兄二人,国舅名大,他的兄弟就叫曹二。弟兄俩虽是一母所生,性情行事,却大不相同。国舅是仁慈长厚,宁静淡泊,好行其德,与世无争。虽居繁华队里,却从不预闻朝野之事。但有人求他救济苦难,只要力之所能,无不尽力相助。因此大家称为大善人。曹二的脾气可就不同了,阴险狠毒,贪财如命。虽为国舅,而吝啬成性,常常拿出皇亲声势,欺压平民。不论钱多钱少,只要可以拿得到的,不肯放过一文。到了银子进手,无论如何,不肯捐舍一文。数十年间,为这一个财字,巧取豪夺,明索暗劫,不知害过多少性命,拆散多少人家。国舅屡劝不听,只得奏明太后,和兄弟分宅而居。后来因同居一城,有些事情仍不免把自己拉在里边。许多人受了曹二之害,来向国舅泣诉,或恳求帮忙。国舅既不得于乃弟,只有尽其力之所及,倾囊代为赔偿人家。但他既不爱财,财也不肯无端上门。国舅自己和一家人用度虽极简朴,而因曹二之事,替他赔垫之数,每年却不在少,因此把个赫赫的国舅爷,弄得一贫如洗。好在他本心只爱大道,什么功名利禄,一概不放在心上。况是皇亲国戚,尽管他贫到如何田地,一口菜饭,一件布衣,横竖是少不了的。他有了这点凭藉,已算十分满足。他常对人说:"我承天家恩遇,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得以人家营营生活的时间,静室焚香,虔诚修道,这等福气,真不晓几生修到。不料我那位舍弟,一天到晚,总是想弄人家的钱,也不管人家是卖身的钱,还是破产的钱,他都会一律笑纳。可不晓得弄来这许多钱,究竟有甚么用处?若说他本人吃用,总是一张嘴,一个身子,不见得比我这没钱的人,格外多吃些多穿些;要说遗他子孙,可怜他那几位公子,已经被他的财产害得一个个成了花花公子,除了嫖赌混账之外,一点本领都没有。倒不如我这两个孩子,还肯读几句书。纵不怎样出色,也不被人说这等皇亲人家的子弟,全是绣花枕头,表面好看,肚子里全是茅草。照这样看来,有钱人实在还比穷人更吃亏些。偏偏他就会这般看不透。这也不知他的心里是怎生一个念头儿。" 这曹国舅从二十余岁后,就长斋修道。三十岁上,经吕、韩二仙亲往试他道心的坚否,结果却是非常满意。临去的时候,现出真身,上天而去,给他亲眼看见世上真有神仙,可以益坚道念。到了后来,韩湘子又到他家,和他谈了三天的大道,把个国舅钦仰无以复加。从此湘子便留住他的府中。有时虽也往来南北各地,每逢事毕回来,仍旧住在他家。转瞬十多年,因国舅虔诚精一,学得很有些道行,兼通许多法术。湘子命他再过几年,等他兄弟恶贯满盈,你的儿子可以成立,那时便当出家,游玩山水,锻炼筋骨。国舅听说,便知兄弟必无好结果。他是极孝友的人,心中兀自悲怆,曾把此意,微言婉讽地再三告诫兄弟。无奈曹二一生只晓得一个财字,什么报应,什么大道,完全不放在心头。有时国舅劝得急了,几乎泪随声下。曹二反哈哈大笑,说兄长这样痴呆,将来怕要变成疯病。便去替他请了一位太医院的御医,到国舅府中替他诊脉。医生到了府中,把国舅弄得莫名其妙,问起缘由,才知道是他的好兄弟一片友爱心肠,特地约来替兄长医治心疾的。国舅真弄得又好笑又好气,只得婉谢了医生,送他回去。这事被湘子知道了,笑得几乎打跌。因对国舅说:"令弟罪恶滔天,罄竹也书写不完。他的结果,已在冥中注定。你如何挽救得了?"国舅涕泣道:"弟子何尝不晓得这等人冥顽如牛,蠢笨如豕。而阴险狠毒,又如狡狐,贪得无厌,类于豺狼,本已无可理喻。但恨弟子枉为兄长,不能防闲于先;养成他的劣性,又不能劝导于后,致令他陷入纪纲。此心耿耿,何以自安?弟子也但求心之所安,竭力之所能,苟能挽回得一分恶念,也算尽我做兄长的一分责任。听与不听,改与不改,其权在他。弟子又何能为力呢?"湘子听了,不胜叹息。 一天,国舅生日,曹二全家都过府中奉觞。因国舅心厌烦嚣,并不惊动亲友。但自己家中骨肉之亲,不能不准他们过来尽个礼数,并在府中设席,举行家宴。席间,曹二尽说些名利场中之事。国舅却不住地谈些性理之说。两弟兄讲的话儿,恰好处于极端相反的地位。国舅心中忽然想到一事,出席说道:"今天愚兄的贱辰,承兄弟、弟妇和侄儿女辈,都来称觞,感激得很。愚兄新近学得一点小玩意儿,做出来,替兄弟们佐酒何如?"曹二夫妇都笑说:"难得兄长开心,我辈极愿领教。"还有一班孩子们,听说有甚么玩意儿,更欢喜得了不得,都声席而起,跑到国舅身边来,看他怎么玩法。国舅命人取来制钱一文。钱孔中横穿二线,成十字形,高擎手中,吹口气,念念有词,喝声大大大,那钱便逐渐放大起来。一霎时,大约有小铜锣那么样儿。国舅又闭目念咒,咒到一只大老鼠。国舅将它捉来,放在钱眼中间,喝声疾,那老鼠便在钱眼中,凭着十字线,大翻其跟斗,忽上忽下,忽东忽西,竟翻个不停,惹得大小男女人等,哈哈大笑起来。曹二也鼓掌大声赞扬:"兄长好本领,好兴致。一个老鼠,居然也能玩出把戏来。却不知兄长什么时候训练起来的。但翻来翻去,尽是一个跟斗,而且跟斗总翻在钱眼里,又不会跑出圈子外面去,似乎还不甚有趣。"国舅一听这话,慌忙说道:"这么兄弟的意思,觉得铜钱眼里翻跟斗,还不甚有趣么?"曹二道:"正是这话。要能翻出圈子外面去,本领才更大了。"国舅又大声道:"哦,兄弟的意思,是望它跳出这铜钱眼儿去么?咳!兄弟啊,这老鼠就只有这点蠢本领,似这般翻来翻去,总不过翻在钱眼之中。愚兄也想叫它翻到圈子外面去,可是教它多少次,总是不得明白。看这情形,大有千翻万翻,翻来翻去,翻得头晕眼花,神智不清,直要翻到四脚笔直,才会翻出圈子去呢。可是身已死了,还有什么用处?徒然惹得人家永远的讥笑唾骂罢了。这等才叫做老鼠的见解,老鼠的本领,究竟是不值一笑的啊!"他一面说,一面偷偷地瞧看曹二。谁知曹二真个冥顽,也不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只是一味的讪笑。同时那老鼠也不住地尽翻。国舅见兄弟如此昏愦,便把老鼠赶下,说道:"这一种玩意儿,就叫作铜钱眼里翻跟斗。要说铜钱这样东西,它的魔力才厉害咧,不但使人翻跟斗,还可使人荡秋千哩。"于是把钱眼中的十字线解下,另换两根并行的线,下面缚一条细小横木,做成秋千之形,再吹一口气,叫声大,索性把铜钱放得和大锣一般大小。又咒来白兔一只,放在秋千板上,这兔便不住地荡起秋千来。看它一上一下,一起一落的,好不有劲,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国舅见兄弟还是不大理会的样子。心中不觉一阵悲哽,却忍了又忍,叹口气说道:"你们瞧瞧,这兔子的蠢笨,可也不在老鼠之下哪。它依仗这铜钱的力量,一刻不停地在这钱眼儿里荡秋千,荡采荡去,还是这么一回事儿,结果它本身荡得要死。死了之后,这一文钱,又进了我的囊中,它却带不得一文钱去,岂不可怜!岂不可笑吗?"曹二听到这里,才觉得有些面红耳赤的光景,便搭讪着一阵狂笑,趁势收场说:"好了,好了,兄长别玩了。我们再来喝上几杯,别惹得兔子、老鼠,笑我们一般只会荡秋千,翻跟斗,不会享一点清福啊。"国舅收了钱,放了兔子,举起酒杯,和兄弟照了一杯,方笑道:"要享清福,除非永远别像这兔、鼠的样。大家跳到钱眼外面去,方可自由自在,恣意逍遥,永远做惬意人儿。要是尽在营营逐逐,一味价为名为利,到头来大限临头,还不是和鼠、兔一般,只是玩把戏给我们看。它们本身弄得满身大汗,徒然作我们的笑谈资料。结果,连一文钱的权利都不是它的,何苦来呢?所以明达之士,最重性命之学,求长生之道。凡是世上所有的东西,无论好看好玩,好吃好用,总和这个铜钱一般。完全不是我所能有。纵然暂时取得,不过是替世上人做个短期看守的奴才,财帛金银,积得越多,看守的人越辛苦,而性命也越发危险,实在是人生最最犯不上算的事情呀!"国舅这一番做作和议论,自谓算得婆心苦口,透澈非常。可是曹二听了,却语语觉得可厌,处处觉得发恨。听到这里,便回转身,和国舅的夫人猜拳行令起来,就是暗讽他兄长,免开尊口的意思。国舅到此,才把一条火热的心肠,完全浸淹冰窖子里。觉得湘子所言冥中注定之说,一点不差。老二既迷惘至此,这等苦口良言,徒然惹他厌恨,反伤弟兄情感。看来此中定数,人力万难挽回。此后只好听其自然,各走各的路。且等自己修成大道,看他沉沦孽海,再行设法救他。当将此意对湘子说了。湘子笑道:"本来早对你说,事有前定。在你是手足之情,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也是你的好心。所以我也不忍来阻你,究竟这也不过尽你自己的心罢了。事实上是一点儿没有作用的啊!"国舅默然良久。湘子即劝他丢开别人,早顾自己的前程要紧。国舅听了他的教训,从此便专顾自己用功,索性足迹不出大门一步。 湘子却因诸仙邀他同赴泰山,料理王泰母子相逢之事,和他暂时分别。临行时,约他于三年后,在衡山顶上相会。国舅默识于心,在家又静守了一年多。果然兄弟曹二,被人民告诉,御史奏参,有旨交法司鞫问属实。此时太后早崩,朝中又换一番景象。旧时曹二一党都失职归田,声势大衰。曹二竟被司法拟奏上去,本人处死刑。家属加恩,免予发配,财产充公。唯国舅一面,因素不预闻外事,平时虽在朝中,却与外人从无交结,因此得免株连。国舅反得出头料理曹二家事,及曹二身后一切殡殓之事。事情一了,便把自己家务,一应交给两个儿子。自己竟自芒鞋竹杖,遁出家门,前去衡山,会那韩湘子去了。他虽修道多年,却足迹不曾离开京城一步,此时忽要他一人走这长途的路程,这一路风霜委顿,自不必说。好在他已学成许多法术,尽足抵御一班邪魔外道,所以还不曾冒甚危险,却平平安安到了湖南衡山顶上。湘子已先在那里,替他预备了一间石室。师兄弟相见,不胜欣悦。湘子笑道:"你瞧,你虽然跑了这段路程,我却替你把簇新的家室都弄好了。自来修仙了道之人,大概再没有比你惬意的了。这也因你数百年来修持勤慎,功行很好,所以铁拐祖师特地加意栽培于你,才有今日这等异数。"国舅听了,望空叩谢,并动问王泰之事。湘子笑道:"那是诸位仙师数百年前做好的局面。如今不过是按预定步骤,举行故事罢了。若说这事的主要人物,还只有何大仙姑一人。此番之事,因元真夫人劫运届满,合该脱灾。是仙姑邀集我们,同到泰山,再去蓬莱。召来她的公子王泰。大家开了一次会议,当决全体致书二郎,作个先礼后兵的办法。因当年替王昌作媒主婚,全是月老一人。后来二郎怕见众仙之面,退居灌口,仍由月老前去,请他出来。所以此时仍派月老送信与二郎。要知二郎性格,众仙都是领教过的。明知旧事重提,反逢其怒,甚至还要伤及许多朋友情感。但也不得不先和他客气一番。这信一去,果然月老颓丧而回。据他报称,二郎接到公函,大骂众友干涉他的家事,聚众相挟,太无朋友之情。他也不怕我们如何公愤。万一大家和他动起手来,他可奏明玉帝,调齐全部天兵神将,和我们见一个高低。这等话说得真不近情理。好在我们倒是相知有素,早知他决不会容情的。大家听了这等蛮话,倒也不甚动气。于是喊出王泰,叫他寻找他的母舅,办好交涉,再来救他母亲。我们一共有十几位天仙,都借与他种种法宝,并允在后方接应,叫他不必害怕。这王泰因生母久压泰山,心如刀剜。早想独力去找二郎,却被何仙姑再三劝阻。他又要劈开泰山,先把母亲救出。又得张果老劝他:"你母亲虽在山底,却比在庙中更舒服适意。等她灾一满,自有出头之日。此时凭你的法力,区区一座泰山,休说劈出一条路子,就是将全座泰山,搬个十万八千里,也非难事。可是二郎那边不曾说好,一辈子总是冤仇。你母亲虽得出头,还是不免受祸。何如再等几时,且待你母亲罪满灾退,不怕二郎不答应你。即使他再逞强,那时是他做得忒过份了,天理人情不能容他。放着我们这许多仙人,还怕帮不了你的忙么?"王泰听了,才没话说。 后来他父亲王昌修成地仙,曾至山下,和他娘相见。王泰也得仙姑的指示,前去相会。夫妻父子,在这山底洞府相逢,一场哀哭,却惊动了元始、老君两位祖师,于是大发慈悲,代向玉帝前说情,叫元真于今年本月,出头皈位。偏偏这位二郎,又如此倔强起来。因此王泰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立刻要和这位母舅拼命去。既得众仙扶助,益发胆壮百倍。当即向吕纯阳师尊借来宝剑,纵云头直上九天,寻到二郎三界巡按的行宫内。二郎得报,立刻点起部下兵将,和他交战。王泰因得众仙教授,法宝最多。二郎也不是寻常之辈。双方才打得个功力相当。后来他们又比剑比法,斗术斗阵。一场恶战,二郎却失败在他的剑下。因王泰学的是玄女天遁剑法,使的是吕师干将宝剑。剑是天上地下第一口宝剑,剑法又是三界九流中第一流剑法。二郎如何抵敌得住?被他退入海中。二郎和平和夫妻却是极熟的,而且平和出身西海,属于灌口地界。从这一点排来,他们还有点宾主僚属的关系。平和一闻他到了,忙率海府神兵,将他保护起来。一面出来向双方调停战事。结果是二郎允许王泰劈山救母,王泰母子须向他叩头认错,从此言归于好,各无异心。二郎勉强答应。平和先领着王泰叩见舅父。然后由二郎带他同去泰山,揭开符咒。王泰一斧把泰山劈为两半,迎出生母,与二郎相见。一场仙凡结婚的宿案,总算解决下来。 湘子把这事讲完之后,又问了一回国舅的近况,又传与他许多玄门大道,令他在山修持。又过了二十年,方由吕祖奉老君之命,赐八景宫灵虚玉笈全函。更十年,读毕,方得完全成道。合之李铁拐、钟离权、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张果、韩湘子共成八仙。即世上所称八洞神仙。本书叙述至此,所言八仙修道历史,已可告一大段落;此后尚有关于八仙成道后几件大事。列公切勿心焦,再看下回分解。 第98回 白蛇历劫成正果孝子割臂遇神仙 却说八仙成道升天,由元始老君、瑶池王母、九天玄女各位神仙领袖,引导朝天。玉帝赐宴赐爵,并每人洞府一处,特派太白金星李长庚,率领天府匠人,前去各山修建洞府。铁拐先生住华山紫霞洞。张果住武当山白露岩。蓝采和住王屋山绉云谷。吕洞宾住峨眉山纤云崖。何仙姑住庐山玉屋洞。韩湘子住嵩山碧云峰。钟离权住终南山一线天。曹国舅住衡山王妙峰。这便是今人所称的八洞神仙。各洞府中,均有清奇幽雅的景色,四时不谢的名花;并有玉帝及各位道祖颁赏,和各人师父、师伯叔、弟兄们赐赠的器具,没有一样不是珍奇瑰丽、巧夺天工。八仙受职谢赏。玉帝特宣旨意,大意说:前因天宫不靖,求贤为辅,得诸仙领袖,荐拔真才。数千年间,先后共得八仙,皆道行高深、神通广大之士,业已各赐显爵,随朝供职。唯念今近下界人心日趋卑下,世风愈趋邪靡,世局因而多事。久拟简派贤能,分赴凡间各处,随时化身人民,惩淫劝善。当以真才难得,迄未举行。今八仙皆来自人间,洞悉世情。倘令置身下界,必能挽救世风。已经商同元始老君等各大仙祖,共赞斯议。并幸现天庭安谧,穹宇澄清。天府职颇清闲,正可乘时分派下凡,周游四海,如此于燮理阴阳之暇,兼任化迪下民之职。八仙受命,无不欢喜舞蹈,颂扬圣德。诸事既了,各归所赐洞府,休憩一时。 到了北宋末年,天下大乱。诸仙方又连袂出山,先在华山铁拐先生处会集。因闻苏杭一带,近来颇称富庶。而杭州西湖,得历代名人点缀、修理,已成全世界第一名胜之区。吕祖首先提议,至两处一游,然后分道各散,巡游天下一周,以便会齐复旨。大众听说,无不赞同。于是大家驾云而起,都到长江下流金山脚下,按落云头。缘何仙姑、李铁拐等几位仙人,和这金山历史有些关系,因此首先降集此地,大家寻访了一回古迹,都不禁有些感慨。张果、采和问起龙王亲书墨迹现在尚可寻找否?何仙姑笑道:"这倒真是一件极好的古迹,可惜被这妖蛇毁沉江底去了。列位不晓得白蛇精水漫金山的事情么?"众仙有不及知道的,忙问:"是怎么一回事?"仙姑见问,倒说起这事,真个好笑好气。因对吕祖笑说:"道兄,你该知道一些。"吕祖呸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这等妖精鬼怪的事情?"何仙姑对着张果笑道:"张道友,你听听,我们这位吕道友,可也算得神仙中最最势利昧良的人了。"一句话,说得众仙掩口葫芦,莫名其妙,都向吕祖好笑,说得吕祖哈哈大笑起来道:"好了,任你们怎样编派我去。大凡神仙中最下流不堪的事情,都归到我身上来。就是列位当中,有甚不好听的事情,也请一起推在我吕洞宾身上。横竖我是抱定藏污纳垢、以身殉道的主张,凭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还不客气么?"众仙听了,又哄然大笑起来。仙姑笑道:"你说我编派你么?且慢刁嘴,待我说出这段故事来,大家公评一下,看你可是不是势利昧良之辈。你记得我在庐山对你说的话么?知道这白蛇是什么人啊?"吕祖听了,一时还想不起来。就是张果也还糊里糊涂,不甚明白。仙姑指着吕祖点点头,冷笑说道:"好个丧尽天良的势利神仙。本来我还没有甚么意气,如今见你这般无情,倒真个引起我一肚皮的肝火来了。说句老实话,这段古迹,非向你索赔不可。因为这东西,是你的亲丈母将它推下江中去的呀!"此言一出,更惹得众仙笑痛了肚子。吕祖也才恍然大悟,反对张仙笑道:"原来她说的是这段事情。师叔大概也能记得起来。我在唐元宗时候,那时你还做唐天子的国师咧。你可记得跟我去看一个勾栏女子,名叫白牡丹的?"一语未完,张仙突然省悟道:"看来这蛇精一定是白牡丹的母亲,所以吕贤侄倒成了蛇精的姑爷了。贤侄,不是我也跟着人家批评你的不是,既是你令亲做的事情,你如何诿称不知?这便显你的狡猾。要是你真个完全不明不白,和他们一无往来,这又见得你的无情无义,设或眼见他们势败,所以假装痴呆,那又不免有些势利。"这张仙本是八仙中第一忠厚的人儿,大家难得听他的笑话。如今见他也取笑起吕祖来,益发全体哄堂说:"张老是我们队伍中的圣人,他的话焉得有差?吕公还有什么辩的,也请说来,大家再做个公评。"吕祖听了,只是笑,不吱一声。仙姑才把这段故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蛇精自从投生为朱家的妇人,和她恩人为奸之后,先被吕祖察破奸情,后得仙姑亲去破案。这妇人自谓志在报德,与寻常奸情不同。虽然杀死二命,总因二人先和自己作对,使她不得报恩,因此将他们谋死,这也是出于无可如何,与寻常杀人情节,又属大异。因此痛恨仙姑不该横身干涉,坏她的好事,害她的性命,身死之后,冤气不散。本来她这等恶鬼,早该落在阴间,饱受种种冥刑。却又得她教主出力,向冥王交涉,硬是索去鬼魂,藏在自己一件法宝叫做收魂袋的里面。在这中间,藏了二三百年,常常喷以法水,先是一线黑气,后来渐渐结成蛇形,才将它放出袋来,教它修炼法术,变化人身。至宋神宗年间,方才修炼成功。闻得恩人又转世为人,在杭州西子湖头,姓许,名仙。白蛇一灵不昧,志切报恩。请于师父,就想下山入浙,去寻访这姓许的恩人。通天教主知它此去尚多风波,原是执意不允。这白蛇自从得知恩人在世的消息,昼夜不安,坐立不定。过了几时,竟瞒了教主,私自下山,寻到这个许仙,和他配成正式的夫妇,帮助他成家立业,发得数十万的大财。不料这年庆赏端阳,白蛇饮酒过度,现出原形,乃是一条又粗大又雄伟的大蛇,盘在床上。许仙上去,把帐子一揭,登时吓得死去。白蛇随着醒来,见丈夫已经吓死,大哭一场。闻得王母园中仙草最多,取得一枝,可能回生起死。于是亲上瑶池,窃得仙草而回。行至半路,却被管园神将知道,前来追赶。幸她腹中已有身孕,十月将满。因上天怜她报恩之义,历劫不变,特赐上等麟儿,将来合中状元,自有诸神保护。两方战得难解难分,白蛇看看支持不住,才由保护文曲星官的神灵,向对方神将说明原委,才得释放回家,救治许仙。更不料许仙因病愈身健,到金山寺中酬神。寺中住持法海,乃系有道高僧,知道许仙现被妖人迷住。妖人虽然是为报恩而来,但久与妖接,将来仍当受她之害。因把许仙请入方丈,点明前生因果,劝他在寺出家,不必回去。许仙还因端阳之事,心怀疑惧。虽经白蛇再三讳饰,仍是疑多信少。如今听法海一言道破,心中大惧,真个听了法海的劝戒,不肯回家。这事被白蛇知道了,带领三千妖兵,攻打金山,引水灌寺。论她的道术,如何比得上法海。也因她身怀六甲,且是凡世状元,无论道门佛门,都存一种投鼠忌器之心。最后还是法海唤出许仙,吩咐他还是暂且回家去,等你妻子分娩之后,再去救你出家。许仙只得仍跟白蛇回家。白蛇,临去时,得见龙王所书金山大字,知道这是和何仙姑有关系的,便施展妖法,将这大石推入江中,藉泄当年之愤。却有海中夜叉瞧见,忙去报与龙王。龙王大怒,也便发兵追逐,行至金山,得到法海的通知,说白蛇未至遭灾的时候。龙王没法,便收了那块大石,自回水晶宫去。因此,这块大石也便藏在龙宫,从此不得再见于人世了。仙姑把话说完,向着吕祖笑道:"道兄听清楚了?我们大家来评个道理。这是你岳母大人干的事情。况且我和令岳母的一段怨孽,也还是因你而起。不料,你得了她一个女儿做情人,我反替你来受灾。这从哪儿说起?如今长话短说。是你岳母毁灭了我的纪念古迹。你也该替她照样赔我的损失才是,别躲在一旁,装这马虎给人看。"吕祖笑道:"你别逞刁了吧。可知我那情人白牡丹,现在修道将成。她还记起前生杀母之仇,正预备向你大兴问罪之师咧。那时候看在情人的份上,少不得我还要帮她和你为难咧。"几句话,说得众仙更是大笑。张果却放心不下那条白蛇,还在追问这事的结果。仙姑笑道:"论理,这话你该去请教你那位仙侄。他们是亲戚,应该比你我都明白一些。但他是势利得很。现在人家失了势,看他口中尽说替他岳母报仇,其实他连这位岳母也早已不认了。既不认亲,自然更不知他们的成败生死。还是由我来告诉你一个大略,也免得你这位慈悲神仙,专替不相干的人发急。"这仙姑一面笑,一面告诉大众说:"白蛇生了个儿子。她在坐月子期间,法术是用不出来的。法海却认为机不可失,便把许仙悄悄地约去,送给他一个金钵,命他向着白蛇一照,就可以除妖息祸,永无后患。许仙此时又被白蛇迷恋得神智不清。况且又生了孩子,夫妻情好,更形亲密。但想区区金钵,能有多大的效用,既称可以辟邪,我妻并非妖人,当然不怕这些,正想拿上楼去与白蛇赏玩笑谈,哪知一到楼上,白蛇正好在那里梳洗。许仙一面走,一面还笑说:'娘子,这法海和尚,忽然又来了,送这玩意给我。'同时把钵儿一开,这白蛇一听法海二字,心中先就吓了一跳,忽地转过头来一瞧,一道灵魂老早飞入钵内,马上变成一条寸许长的小蛇,在那钵中隐隐约约地显出来。许仙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不由己地把金钵一丢,掼下地来,自己便晕死在地。接着法海上来,救活许仙,向他说明前因后果,便把许仙带回寺中出家。如今据说跟他师父云游去了。那白蛇呢,却被压在西湖雷峰塔下。这塔乃钱武肃王所造。内中所用的砖瓦,全是加工定制的。每块砖内还嵌藏一卷金刚经,藉以镇压邪祟。白蛇一入塔底,当奉法海法旨,归入禅宗,究心梵典。据法海说,她能洗心革面,刻苦勤修,将来可成正果。须知无心仁厚,佛门宏慈。白蛇虽列魔教,良心不坏,所以今日之灾咎,正为成功之基础。后来她的儿子得中状元,奉旨祭塔,一时传为佳话。她也奉法旨得至塔外和儿子见一见面。其时,法海也驾云前来,考察她的工夫,很有进步,十分喜悦。这才正式收她为徒,并预言照此一定程序,精进不懈,一千年内,必成正果。待塔倒之年,即尔升天之日。这是将来的事。大概白蛇存心厚善,看来没有不成功的。我们到将来再瞧吧。"吕祖听了,略一推算,笑而点头道:"此物成功之时,中原皇帝合该绝种。就是我们道家,也当小有变动。首当其冲者,是张天师,也该在彼时废斥。"张果听了,接着说道:"一些不错,那年在龙虎山,曾对天师谈起过这句话。他还很不开心似的。其实这都是一定之数,哪能勉强得来呢?"吕祖道:"天下无一成不变之事。天师以一凡人,而享此绝大的权威,一点本领都没有,专赖天生一印便可世袭其业,爵为真人,职授天师,不免太轻易了。这等事情,安能永久不变呢?"一语未了,铁拐、钟离都道:"天机不宜轻泄。二位还以慎言为宜。"二仙听了,竦然道:"师尊之言是也。以后大家都要缄口慎言方好。" 当下大众离了金山,同至姑苏。闻苏人最信吕祖,每年四月十四日吕祖圣诞之辰,他的庙中香火极旺。此时正当香讯之期,男女辐辏,热闹非凡。八仙都化成平民模样,前去观玩。到了寺中,只见殿内殿外,殿前殿后,都挤满了人。男女老幼,有求子的,有求方的,端的十分繁忙。八仙随意走了一圈。吕祖以主人之谊,请大家进去,用些茶点。众仙都笑说:"大家随便一点倒好,不必这样酬应。稍许一览,便出来。只见一个男子满面泪痕,手捧香灰,急急忙忙赶出寺门而去,却不向那条大路,反朝人迹罕到的庙后而去。八仙都道:"这男子如此仓皇,看他满面正气,必有极苦之事。而且手捧香灰,必是将专治什么人的病。我们何妨去探上一探。"于是八仙把身子隐起,暗暗地跟他到了一处地方。那人四面一看,见没人过来,便急匆匆掳起右臂的袖子,左手取出利刃,咬定牙关,叫声:"天爷爷在上,小人叶百民,家中只有一位八十岁的老父,恨小人生来无能,不能尽我孝心,害得他老人家起居不适,饮食不周。如今卧病在床,命在旦夕。小人既不能延请名医,又没钱买药。只有一点虔诚,割臂救父。如蒙天爷爷怜念小人一点诚心,庇佑我爹爹转危为安,此后我爹爹多活一年,小人情愿自减一年寿命。万望天爷爷见怜这个。"说毕,泪如雨下。举右手利刃,向着左臂膀就割。八仙闻知其事,甚为叹息。吕祖见他伸刀将割,立施妙法,在他膀子上轻轻一拂。这叶百民已把血淋淋的一块肉割下来,却不觉一些痛苦,这才略有笑容,把香灰涂在伤处,立刻结疤。百民心中声怪,以为神佑,跪下去连叩了十七八个头,方才回转大路而去。八仙同在原处议论了一会儿,对于叶百民割臂救父,大家非常嘉赞。吕祖因说:"这等事情,在常人说来,称为愚孝。然无论如何,总是一片至忱之心,足回上天视听。我想,从今以后通告各处土地,如遇有这等孝子,须用我这止痛免腐之法,随时替他调治,可以免得孝子吃苦。众位以为何如?"此言一出,大众无不欢喜赞成。从此以后,吕祖和众仙每到一处,必将此法传与各该处土地,及各地方日夜游神、值日值夜功曹,以及各家宅道神等。大家也留意学习。所以如今相传,凡割股救亲者,并不十分痛苦,也不会腐烂。并非皮肉有异,实在还是吕祖传授土地等仙方。诸神耳目较近,得以随时随地暗暗调护。未知百民之父可能救治,却看下回分解。 第99回 轧神仙留姑苏佳话望仙桥为西子增光 却说叶百民回到家中,将剩余的香灰拌入臂肉,煎汤给父亲喝。其时八仙已跟踪而来。一面召来当方土地、日夜游神传授止痛免腐之方;一面查问叶百民平日的行为。知他是个一贫如洗的寒士兼医道,替人治病。为他性情愚笨,读了二十年的书,连普通文字还写不像样。一半也因家中太苦,二十年之中,倒有三分之二的光阴,费在诊病上头,得些蝇头薄利,用来孝敬父母。他今年四十多岁了,还不曾娶妻。他也不曾想到这些念头,只是一味巴巴结结,规矩营生,孝顺父母。偏偏他娘又于前年去世,把他自己身子押与一家药店内悬牌应诊。说明三年之内,所得诊金统归店中,才得借了五十两银子办完丧事。幸得这店主人也怜他是个孝子,每年仍给些小薪水。他是一文舍不得用,全供他父亲的甘旨。不料新近他爹又得了一病,势将不起,因此跑到吕祖庙求了些香灰,割臂救父。恰喜刚巧给八仙碰到。吕祖便替他调理刀伤,又送到他家,洒了口法水在他父亲面上,毛病顿时好了。吕祖因见他如此清寒,当对众仙说道:"这人如此孝顺,偏又这般贫苦,我倒替他不平。"何仙姑笑道:"人家这样崇拜你,你不替人家想个法子,还算得有道神仙么?"吕祖笑道:"那还不容易么?你们却在庙里坐着,看我来照应他一个发财的方法。"于是他便化成一个乞丐,前去叶家求乞。叶家房子本小,里边讲话,外面句句听得出。吕祖一面喊叫,一面静听里面。一个老头儿声气说道:"儿啊,靠神仙老爷的庇佑,侥幸我的病又好了。须知往后的日月,全是仙爷爷赐给我的。你要格外做好人,做好事。虽说家中贫困,但是世上的贫人,也是比较不尽的。你我自谓苦到不堪,安知没有比我们更苦的呢?你听着,外面不是有叫化子在那里求讨么?这人就比我们更不如了。你可将我刚才吃剩下来的一碗冷饭,还有些咸菜鲜肉,全是你早上买回来的,一起都给了他吧。"又听得一人答道:"爹爹放心,我一定要去照应他的。"说罢,便见一个中年男子出来。吕祖认得,即是昨天割臂的那个男子。当即上前哀声求讨。百民向他叹了一口气,道:"大哥,不料你一表堂堂的人才,却比我们父子更穷。这也真个可怜极了。你且等着,待我到灶下去瞧瞧,替大哥设法点一点饥吧。"吕祖谢了一声。百民去不多时,果然拿了两碗饭、两块肉、一碟子咸菜,放在中堂,说道:"大哥来吧。我这舍下也就剩这两碗饭了。我俩各吃一碗吧。"吕祖便走了进去,大模大样的和他对面坐下,看看只有腐干大小的两块肉,不觉皱眉道:"我不信府上就这般省俭,怎么只有这点点肉。老实说,光这两小块儿,就是完全送给我吃,也还不够润一润我的枯肠咧。"百民见说,不觉呆了一呆道:"大哥怎说这话?你我都在穷苦头里,所以才冒昧邀你同吃这些残肴剩饭。若如大哥所说,那不成了公子哥儿的脾气了么?休说小弟不敢屈邀,大哥你又怎么肯做这沿门托钵的生涯呢?"吕祖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到你家,便是你的客人。你便真个为难,也要去想个法子,多少弄几个菜来大家对酌一回,才像个意思。何况你家中现藏着大锅子的肉,还有一罐子很好的白米饭。为什么不拿出来,倒向我说出这般话来。这岂是待客之道呢?"百民大诧道:"你这位哥哥倒说得好笑。我小弟穷到这个样子,连寻常蔬菜都买不起,就是这些猪肉,因是我父亲大病初愈,不耐蔬食,才把我的一件小衫典了钱,买了二百文肉,烧来给他老人家开开胃的。哪里还有什么大锅子的肉?就是米,有便还有升把的,得留在晚上和明天上午吃。现成的饭,就只有这一点儿。哪里还有一罐子饭?大哥,这话真是有意来寻我开心了。"吕祖大笑道:"好好,你便带我同去灶下瞧瞧,看我这话可是冤枉你不是?"此时百民有些不悦起来,便拉了他的衣服一同走到灶下一看,哈哈,这真是奇事。一进灶间,就闻得一阵阵的肉香,扑入鼻子管里。掀开锅子一看,可不是,还剩下一只大猪蹄,已经烧得稀烂,正好吃咧。吕祖又替他揭起烧饭的罐子,里面也正好盛着热腾腾的一罐子饭。这一来才把个百民弄得目瞪口呆。吕祖却指着他冷笑说道:"何如,我不冤枉你么?亏你口口声声还说顾恋我穷人呢!原来却在这里装穷给我看。"也是百民福至心灵,忽地心中一清,扑翻身向吕祖就拜,口中说道:"大哥一定是天上的神仙,怜念弟子穷苦,特地前来搭救我父子的。还求大仙大发慈悲,速赐援手则个。"吕祖听了不觉大笑道:"原来你这人不但是个吝啬鬼,还是一个笨人。怪不得你弄得这样穷苦。你几时见过世上有什么神仙?真个是神仙,又怎肯无缘无故跑到你贫苦人家来,难道还想你些香火不成?"说罢,大踏步走到中堂,拍着桌子,只叫快拿肉来大家受用。百民一面把锅中的肉,装了一大盘,又把饭也换上热的。说也不信。盛出这些肉饭,那锅中的肉和罐中的饭,仍同原样这么多,一点也不曾减少。百民益发深信吕祖必是神仙。苏州人最信的是吕祖。再则昨天刚从吕祖庙中来,愈加容易想到吕祖身上去。百民于是又疑惑这位神仙,可能就是吕祖的化身,前来试察我的心迹行事的。他战战兢兢地把肉和饭放在吕祖面前,恭恭敬敬地说声:大仙请用。自己却跪在地上,替他添饭。吕祖也不去理他,总是碗到便吃完,一连吃了二十多碗。百民便替他添了二十多次饭,又盛了五六次肉。吕祖笑道:"你这傻主人家,这样才算懂得一些主人家的道理了。我吃了这么多的饭和肉,你也不心疼么?"百民并不回言,只是伏地叩头,哀求救援。吕祖也不理他,自顾吃饭和肉,一直吃到三十碗的光景,方才立起身,打了个懒腰,摸一摸肚子,仰天打个哈哈,口中说道:"好好,如今才有些意思了。主人家,你也来吃一碗呀。恕我懒惰,我要休息一会儿。"说毕,伏在案上,一霎时鼾声雷动,睡得个人事不省。百民哪敢走开,仍是一秉虔诚地伏在地上。一会儿,他爹因不见儿子,也扶着拐杖出来。一瞧,见百民跪在化子面前,大为惊诧。百民忙对他说:"这位真是吕纯阳祖师。"他爹听了,也不问青红皂白,便咕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儿子旁边。吕祖醒了转来,见父子俩一同跪在身边,不觉哈哈大笑道:"你父子俩敢是问我要饭钱来了。有话便说,何必如此做作。"二人忙说:"求大仙照应,求祖师赐福。"吕祖几次唤他们起来。父子俩却老是跪着不肯起来,激得吕祖大怒道:"天下哪有你们这样的蠢才?这样长跪不起,敢是舍不得我吃你们的肉饭么?那么,我就还给你们。"一语未完,哇的一声,吐得满地狼藉,连父子身上头上,也沾染许多。慌忙抬头一看,已不见了那个化子,只觉得一阵芬芳,闻而心醉,原来便是他所吐的东西。父子俩叩头而起。百民把方才的情形,禀告父亲。父子俩只叹没有仙缘,互相叹息而已。当下把他所吐的东西扫了出去,丢在天井泥地上面。不料一转眼间,泥土中忽然生出一枝香草,满屋中全是清香,触入五官、百骸,顿觉周身舒适,精神十倍。百民的父亲忽然白发转黑,眼耳清亮,步履如飞起来。百民自己也是灵府清明,身心愉乐。此事传将开去,远近数百里内,有病的人,都到百民这里来求诊。百民此时神智大启,头脑清灵,开的脉案,无不切合病情。每服药中,放下一撮香草,真有药到病除之效。一霎时间,叶百民神医之名,传颂遐迩。不上三年,顿成巨富。因此人人都说吕祖现在苏州,无论何人,能够遇到了他,必能得财得福。大家到了四月十四日这一天,都要打扮一新,前去吕祖庙中烧香。地小人多,轧得不知所云。乡人以讹传讹,又称此举为轧神仙。据说,这天吕祖生日,每年要救度一人,或得福或得利。吕祖本人轧在众人之中,如遇有缘之人,和他轧在一处,便可如心满意,富贵双全。更可笑的是,因传闻叶家仙草形状宛如万年青,因此无识之徒,辗转附会,在吕祖生日前一天的晚上,取万年青的叶子丢在门口,以为可以种出仙草,和叶家的仙草一样。这等传讹,几乎尽人皆晓。但总不想到吕祖庇佑叶百民,是因为他虔诚行孝。如今这班人,却把这个主原因丢开一边,专想得他这种发财赐福的果报,真可谓不揣其本而逐其末。天下可笑之事,再没有比这更甚的了。 闲话丢开,再说一桩和这事相仿的事情,也是出于苏州城内。却在吕祖救应叶氏之后,相去不过数年工夫。其时苏州城中有一家专制酱肉酱鸭的铺子,姓陆,外号称为陆善人。因他每年所赚的利钱,自己舍不得用,都拿来施与贫苦人家,所以有这一个美名。这一年冬天,因乡间年岁不佳,穷人更多,闻得陆老喜欢施舍,这批穷苦乡人,扶老携幼的前来求讨。可奈这片铺子本来并不甚大。这年也因年成不好,中下人家都取省俭主义,市面上顿受影响,尤其是这小酱货店,更觉生意清淡,陆老自己尚觉难以维持,哪有余钱施舍。可是人家慕义而来,又断无拒绝之理,只得把祖遗几亩薄田、一所住宅都卖给人家,以作施舍之资。但是所得有限,求助者却日多一日。不上几时,早已罄其所有。有些远道而来,得不到他的帮助,反而归去不得。陆老对着他们,只有嗟叹流泪的份儿。这日晚上,忽然又来了一个浑身烂疮、奄奄垂毙的损脚叫化,走到他的门口,就躺了下来,不能行动。问他话,也只能咿咿哑哑地说得不明不白,不时还以手指着肚皮表示饿极之意。陆老见他如此可怜,看看天色又变,似有雪意,便对一个夥计说:"看这人苦到这般地步,今夜如再被风雪一吹,敢情不到明天,就得饥寒而死。我今虽在穷乡,焉有见死不救之理?你却把他扶了进来,叫他睡在灶间取点暖意。然后给他喝点热茶,吃点热饭。明儿还请对街叶先生来替他瞧瞧,给些什么药吃吃,将他医治好了,也是一件功德。"原来陆老所说的叶先生便是吕祖所救的叶百民,他此时已经有了名声。凡是经他诊治的人,没有一个不药到病愈的。他因自己是仙人救援才得有这般结果,所以对贫病之人,不但不取诊金,甚至把药钱也倒贴进去,后来索性在门口开了一家药材铺子,不求赚钱,只为积德。可是年终结账,每年总还有盈无亏。这时正是药材店新开之时,陆老和他向来要好,所以有此话。谁知那夥计却嫌乞丐龌龊,不肯去搀扶他。陆老没法,只得亲自将他搀进来。不料一经搀起,却便发现一件怪事。陆老的鼻子中,只觉一阵阵的清香,发自乞丐身上,钻入骨窍,浑身觉得舒服。陆老此时一心行善,又在计划如何打发一班求助的穷人,和救治这乞丐的方法,心头乱得什么似的,没有注意及此。这乞丐在他家一住多日,又叫叶百民亲来诊视施药。大约旬日光景,方才精神复原,叩谢而去。临去时对陆老说道:"小人承老先生救治,起死回生,无可为报,只有一句话,请老先生切记勿忘。凡是小人用过的东西,和遗下的什么物件,务须一一珍藏。今后发财升官,尽在此中。"说毕,一跛一拐辞别而去。 后来夥计前来报称:"这乞丐真不是人类。东家这样待他,临动身时,连他所睡的破席子,破被头,都没曾收拾收拾,还在灶下拉了许多秽粪。他那被头内,又尽是些疮痂发垢。这等下作的人,早应该让他死在外面,却去救他作什么?"一句话,提醒了陆老,忙叫他们不许动那乞丐的东西。自己跑去一看,果然席子被头弄得一蹋糊涂,还有许多粪秽疮痂。陆老心中想道:这乞丐的举动,实在有些可怪。低下头去一瞧,奇怪的事情发生出来,只觉阵阵清香从这被窝中出来,就是那些粪痂之类,也闪闪发光。情知有异,伸手一摸,其硬如铁,其冷如冰。再一辨认,原来粪已成金,痂都成金。这才知道乞丐是神仙变化的,特来赐福与他。这陆老便立时变成富人。后来他用这破席烧肉,肉发异香,每一大锅肉,只要放入一根草,就会发出香来。因此这陆家酱肉,就非常驰名。人人都晓得是神仙用过的稿荐所烧,所以有此异味。大家都称陆家酱货为陆稿荐,陆稿荐三个字,传得天下皆知,和叶百民医生一样的传诵。陆家子孙,也发了几世的财。还有那床被头,据叶百民说,同那仙草有同样的功用。无论什么重病,只要割下一方寸煎汤,便可立除病根。陆老因自己有钱,不肯再做这个生意,将这被头剪成无数方块。数年之间,倒也救活了不少病人。后来有个什么王爷的一位爱妃临产不下,诸医束手。有人说起陆稿荐酱肉店有这般仙传异宝,叫人要了一些去不敷出,服下肚中,即刻生产,大小均安。王爷大喜,奏明皇上,特加封赠,应了神仙的升官发财之说。这位神仙,据陆老对人说,当初疑心也是吕祖,便到吕祖庙中焚香答谢。经吕祖示明,乃是铁拐李祖师。因此陆家世世供奉这位李道祖。这却慢表。 单说八仙在姑苏游玩多时,方到杭州。在城隍山上游赏几天。这时的西湖,已不是从前荒烟蔓草的光景。苏、白二堤,横亘湖中,六桥三竺,宝塔奇峰,天然人工交相为用,真个成了天下第一胜景。诸仙流连多时,恋恋不忍去。闻得城隍山下涌金门内,有一家面馆,馆中有一伙计,为人正直慈厚,自己无家无眷,永不娶妻,每年所得工钱,完全资助贫人。还有一件好处,就是客人吃剩之物,他总不肯扔掉,收拾得干干净净,施舍一班乞丐。舍不完的,送在自己肚中。因此人家都称他是个积德的善人。吕祖听在耳中,心想:"这人倒有些憨气。如有仙缘,倒可度他一下。"于是化个穷道人,前去向他讨些残肴剩饭。那人把客人吃剩下的面,装了一大碗与他。吕祖接在手中,嫌这面味不佳,吃进吐出的闹了一阵。一碗面,照旧满满的分毫不少,还给那人说道:"你这面太不中吃。贫道不领你这个情,还了你吧。"那人也不动怒,笑了笑,收了回去。因嫌他弄得太脏了,实在吃不下去,凑巧一条癞皮狗跑了进来,砸嘴吮舌地,意在讨吃。那人便把这面给它吃了。哪知面入狗肚,这狗立时就升天了,变成一条金龙,摇头摆尾地如飞而去。那人才知所见的是位神仙,慌忙追了出去找这道人时,早已不知哪里去了。那人从此发了心疾,生意也不做了,天天在那门口小桥上,昂头仰望,希望神仙再来。望了几年,不见一个神仙,他自己却狂得愈甚,落水而死。死后才得吕祖度为鬼仙。这是因他没有仙缘之故,命中只有成鬼仙的福份,而且必要待他死后,才能度得。至于那条癞狗,却便是吕祖幼年所害之狗。如今得了他的恩泽,解了一世之冤。这话上文早已表过。读者大概还能记得,自从那店伙计死后,后人因他为望仙而死,大家便都称这桥为望仙桥。 再说八仙遨游尘世,又过了一百多年,恰值王母万寿之期,八仙会议前去祝寿,大家约齐了渡海而去。这日到了东海之上,蓝采和偶不小心,把手中所持白玉花篮堕入海中。龙王夫妇正在宫中,和几位官吏议论海中政务。忽见一派白光,照耀满宫。龙王之孙摩昂、摩闰年轻好奇,带了几名夜叉前来巡查,却才瞧见是只白玉花篮。两摩大喜,正要拿回宫去。这边采和已约着何仙姑,一同入海追来,见了两摩,便向他索回花篮。二人大怒道:"这是我兄弟拾来的,怎见得是你们的东西。双方先是口角,继而相打。两摩不知利害,率领夜叉举兵相攻。二仙也抽剑还抗。你想两摩怎能抵得过二仙法力?不上几合,都死于二仙剑下。未知此事如何解决,却看下回分解。 第100回 八仙过海海面起战祸二龙归天天府庆升平 却说龙王两个孙子摩昂、摩闰,因和蓝、何二仙争抢花篮,被二仙飞剑斩死。带去的几名夜叉身受重伤,逃回龙宫,见了龙王夫妇,哭诉其事。龙王、龙后得报,大叫一声:"气死我也!"便命发起近海神兵一万,龙王亲自率领,前来追袭二仙。二仙杀了摩昂兄弟,才知二人是龙王之子,赶紧回报众仙。铁拐、钟离和纯阳三仙听了,大惊道:"二仙此祸闯得不小。龙王夫妇生了四子四孙,如今被你们杀了两个孙儿,他俩岂肯甘休。"二仙道:"祸是他们自己先闯出来的,难道我们丢了东西,还不该找吗?"众仙听了,说:"话虽如此,但龙王夫妇不易对付,况且我们几位当中,还有与他交谊很好的哩!见面之时,岂不太难为情?"二仙都道:"看他们来势如何?要是大家讲理,我俩可认个失手伤人之罪。委实我们也真个不知这两人是龙王的孙子,我们懊悔也来不及了。但他们既是这般好出身,为什么做出这等事情来?再则,他们若说明自己的来历,凭我们怎样不忍,也得回来和各位商量一个办法,再定对付之计,这场祸事也不致闯出来了。可把这层意思对龙王说了,看他可能放过我们。万一他不问事由,前来厮杀,那么我们也断无束手受擒之理,只索打过一阵,且看胜负如何,再作道理。众位以为何如?"此时吕、李、钟三仙已知此事因果如此,数有前定,龙王夫妻应该遭劫,便也不去责备二仙,但道:"平和夫妇都是性刚心烈的硬货,眼见爱子被杀,岂肯和平了结。这事须得预备一场大厮杀。二位也可放心,我们既是同道之人,自当共同福祸,决无叫你们独负责任之理。"二仙大喜称谢。一言未了,只见海波汹涌,金光灿烂。一霎时间,涌出千军万马。龙王平和带同部下骁将,怒气冲天,杀奔半空中来。众仙忙推铁拐上前,和他答话。铁拐见了龙王,举手为礼。龙王一见铁拐等人,其中却有一半相识,而且多得过,自己的好处,不觉怒火中烧,指着铁拐先生喝道:"原来是你们这帮东西,伤我两个爱孙。你们既然是我的老朋友,我也没薄待了你们。如今路过我的地界,不说下海来看望看望老友,反在海中逞凶,将我二孙杀死。这口恨气,怎生消得?如今长话短说,限你们一刻时间,速将行凶男女献出,听凭寡人处分,万事休提,让你们平安过境。若有一字支吾,哼哼,休说你们这几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哪怕再来百万天兵。我夫妇也曾双闹天庭,并不曾丢什么脸给人看,何况你们这几个奴才。"铁拐先生听他不讲道理,一味地蛮骂,不觉笑起来道:"别了几千年,原来你这老龙,还是这等夯脾气么?唉,我倒是可怜你安享王位,占尽厚福,到头来不免一场浩劫。还想替你计算计算,怎样可以逃过此劫,回去再作几年龙王。不料气数已满,真是无可如何。瞧你这咆哮的样子,哪里还像个龙王的身份。听你这等无赖的话,简直连妖兽都不如。亏你为上帝大臣,爵封王位,不思戴德报恩,还敢夸称大闹天庭的蛮横手段。可知天下事有因有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天理昭昭,丝毫不爽。你以为大闹天庭,上帝不加惩治,反而优赐爵位,以为天上天下,再没有哪位和你一样本领?殊不知这等都是大数注定。该你立这番治海之功,上帝之尊,不能违逆定数,所以一直宽宥至今。但是大闹天宫一案,无论如何,总不得毫无报应。贫道已替你算定,眼前正是你该受报应之时。这等报应,也正如你从前该为龙王一样的道理。以前的不能不赐你为王,犹之今日之不能不显个报应。贫道等因和你都是夙有世谊,所以大家商议,推贫道出面和你共同商量,怎样可度过这层关口?即使不能逃出惨劫,也许可以稍稍挽回一二,免得阖族同归于尽。不料你一见贫道,就肆口诋毁,甚至还拿从前种下恶果的原因,来相压制。可见你的大数已满,真是一点不能勉强的事情。倒可惜我一片好心,完全丢在你的大海中去,一点影子都没有了。" 这阵笑骂,可说是龙王有生以来未曾受过的奇耻大辱。但听他狂吼一声,率领兵将,掩杀前来。八仙也各掣兵器,四面迎敌。这一场,直杀得天地都为之变色,日月都不免隐藏,从午后杀到黄昏,龙王口吐夜明珠悬挂中天,照得比白天还亮,再行上前恶战。八仙中吕纯阳也取出一粒珠子,举在手中,不过黄豆大小,向上一丢,忽地放万丈光明,比夜明珠更大更亮,倒弄得夜明珠黯然失色起来。吕祖笑道:"兀那孽龙,如今大家黑夜交战,我们可犯不着借你的光。瞧我这法宝,比你那龙丹何如?"谁知龙王那边的兵将,本来已被八仙兵器法宝斗得头昏脑裂。此时被吕祖的珠光一照,一个个眼花缭乱,反而对面不能相见,却被李铁拐揭开葫芦,呼呼地几阵风响,一起吸入葫芦之中。海面之上,便只剩龙王一身,只得化出原形,大啸一声,张开其大无比的龙口,向着八仙就吞。钟离笑道:"这是我从前杀蛟的老玩意儿,也把身子一长,长得比龙身更厉害,一手拖住龙髯,拼命地拔,拔得老龙满头是血。随后众仙一齐赶上,一个个把身子变得极长极大,向着龙身攒击。龙王正在为难,幸得龙后得知龙王被围的消息,发倾海之兵,自己和两位王子督领着,赶来助战。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吕祖先把自己的宝珠收回。龙王也想收回夜明珠,谁知这珠好似儿子跟随父母一般,只随着吕祖的宝珠飞跑过去。龙后一见,慌忙腾空来追,但听轰的一声,大小两珠,俱入吕祖掌中。龙王失去明珠,便似三魂少去一魂,一时神智模糊。又被钟离骑下的猛虎咬伤颈项,大败而逃。钟离追入海中。龙王只得变条小小的泥鳅,逃入水晶宫里。谁知采和、湘子二仙趁他们大战之时,早已潜入龙宫,将宫中大门打碎,正在四处放火,烧他的宫殿。龙王前进不能,后退不得。他是心刚气硬的人,如何受得这顿挫辱?不禁大啸一声,以首触宫,头碎脑裂,死于非命。采和、湘子烧了几间宫殿,也便退回海面,再助铁拐等共御龙后。此时四海龙王敖广弟兄,听得父王有难,各率所部神兵赶来助战。敖广是龙王的长子。他的计策最广,法术最高。当他带兵前来,已和三兄弟说好,各人把所辖的海水携来一半,等得交战剧烈之时,各人把带来的水量放出,将八位天仙都浸在洪波巨浪之中。但见水连天,天连水,天水之间,宛如一道硕大无比的瀑布。八仙虽然都有避水之术,但在水中作战,却不如他们便利。当下八仙都咬牙切齿,大怒起来。一个个腾入更上一层的天空,回顾下界,只见龙后和几个儿孙,正在那里耀武扬威,推波逐浪地寻找敌人。八仙相对叹息道:"孽龙劫报已到,还敢如此作威。这一下子,不知又要淹死多少人畜,冲没多少庐舍田地哩。"吕祖便道:"这厮既然如此不仁,我们奉上帝诏旨,巡游三界,为民除害,也顾不得什么利害,只好用推土掩水之法,将这大海填平,方好收伏此等孽畜了。"众仙问:"哪里去找这许多泥土?"吕祖笑指泰山说道:"可把此山移入海中,便不能填平此海,至少可把那几个孽畜,埋在里边。"众仙鼓掌称好。吕仙便施出移山之法,伸手向泰山一撮,把全部泰山撮在手中,顺便向龙后等所在的海中,劈空压下。可怜龙后和几个王子王孙,许多虾兵蟹将,一起压在里面,死于非命。后来泰山虽移回原处,而剩下的泥土已不在少,存积海中,成为一批小岛。那地方原有几个岛屿,地势极低,也因此等泥土掩了上去,顿成许多高地,连着新成之岛。后人传说,即是如今的琉球群岛。是否的确,因彼处海岛甚多,却也不能指定了。这是闲话。 现在本书已要结束,不更多说。专说龙族之中遭此浩劫,只剩敖广一身逃出性命,前至玉帝前泣诉去了。八仙仍把泰山收回,安置原处。按古人书中,曾说登泰山而小天下。可见古时泰山之高,可称天下第一高山。但在今日,稍明地理学者,都知道泰山并不算得十分高峻。不说世界之上,就论中国境内,比泰山更高的,也是很多很多。并非古人坐井观天,胡说瞎道,实因八仙撮山塞海,到了收回泰山之时,不免将泥土狼藉了许多,剩在海中。上文所说成为一批岛屿,要知这些岛屿,皆是泰山之土分裂出来。所以自从八仙过海之后,泰山便低了许多。这就是古今泰山不同的原因了。 八仙办完了屠龙之事,方才一齐同到瑶池祝寿。此时玉帝和几位仙祖都已先到。八仙面奏屠龙一节。玉帝最为仁厚,不念人家旧恶,这时早把二龙前罪忘得干干净净。闻奏之后,圣心颇为不悦,似责八仙不应擅动干戈,诛戮有职仙员。当有元始老君率同大弟子火龙、缥缈二真人,说明二龙大闹天宫和截断地脉二事,应得果报。当年上帝求贤为辅,原从此事而起。今龙族果遭惨劫于八仙之手,此皆前定之数,不足责也。玉帝恍然大悟,因道:"二龙虽然有前罪,然治水之时不无功绩。以后治海多年,也无何种过举。如今遭此惨报,虽属咎由自取,数难幸免,朕心究有未安。"又着火龙、缥缈两真人,仍将二龙并其子孙,一概度转人生,降生凡世良善富贵人家。平和长子敖广既已脱难,闻他才多智广,颇有道法,况且治海多年,颇有阅历,即令继承乃父之职,以报伊父母多年效力之功,以示刑赏维均之至意。众仙祖和王母等听了,无不称颂圣德。接着敖广从灵霄宝殿赶到瑶池,叩见玉帝,哭奏冤苦。玉帝慰谕一番,并将此事因果谕知。旋复宣布种种德意。敖广又悲又感,叩谢圣恩。玉帝又叫八仙和他相见,仍派火龙、缥缈二真人,再为解说种种因果之理。叫双方不得再行仇视,如有不遵,治以天条应得之罪。八仙和敖广同诣玉帝、王母和各仙祖前叩谢。自此天庭安宴,海宇澄清。天府既无事可记,本书也就此完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