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 - 第 21 页/共 30 页

斜跨金鳌同玉栋,高瞻凤阙并龙楼。   京华洵是繁华地,气象巍峨迥不侔。   宝玉坐在车中,与阿金、阿珠谈谈说说,指点都城景致,不知不觉,早到了东单牌楼。是处更为热闹,店铺林立,招牌密密。宝玉见“ 连升栈”三字就在前面,便向阿珠说道:“ 刚刚骡夫说格客栈,阿就是格搭介?”阿珠点点头,连说“ 蛮对蛮对”。正当说着,车子已至栈门跟首歇下,早有茶房过来招接,宝玉等三人下车,茶房上前问了贵姓,引领三人走入里边,拣定了一间洁净上房,方将行李发了进来。这都是书中浮文,略载几句,就算交代过了。相帮等自有睡处,不必细叙。   单说宝玉性子甚急,一心早与十三旦相会,以了相思之债,故当晚便嘱咐阿珠,叫他去问茶房,此间有多少戏园?可有十三旦这个角色?现下在何处做戏?须要问得详细,前来回话。阿珠答应自去,少停进房回覆道:“ 我去问格格茶房,俚说间搭戏馆勿少, 要打听十三旦做格一爿末,叫啥格同乐戏园。十三旦格名字着实红得极格,时常到内廷去做戏,还有王公大老笃叫俚去,格落戏馆里向,一个月不过十日八日,勒浪台浪串串,倪故歇要去寻俚,恐怕论勿定日脚格 。” 宝玉道:“ 怪勿道俚勿回上海来,实梗红法勒海。 阿曾问俚住勒啥场化介?” 阿珠道:“ 我也问格,俚回头我勿晓得,我就进来哉,勿然,倪打听着仔住处,我搭金姐到俚屋里,格是蛮容易捉牢格。” 宝玉道:“ 啥能格 懂,想勿出念头格佬!俚 勿勒浪做戏末,倒有点难寻格,既经勒同乐登台,倪只要问戏馆里就晓得哉,况且一个月有几日上台,即使难为情问别人,倪好日日去看戏,终有一日碰着俚格面,等俚卸仔妆下来,难末唔笃过去邀俚,说奴住勒啥场化,专为仔俚勒进京格,俚听见仔末,自然到奴寓来碰头哉。”阿珠与阿金听了,均说:“蛮好,倪明朝就去看戏,横势呒啥事体勒里做,落得去白相相,散散心,作兴碰巧,齐头俚勒浪做戏,也未可知格。”三人计议已定,夜膳后各早安睡,究竟路途辛苦,彼此倒头便着。一宵晚景休提。   到了来日清晨,宝玉起身梳洗,格外打扮得齐齐整整,袅袅婷婷,仿佛二十开外的人,虽无绝世丰姿,较前又且略逊,然工于修饰,尚算不得徐娘半老。因今天出外,一来找访十三旦是他本身的正务,二来借此招摇过市,卖弄时髦,欲使京城中公子王孙、富商贵客,人人知道他的名誉,是上海第一等美妓,即或旧好未逢,亦可新盟重订,既无虞资财之缺乏,且能卜囊橐之充盈,一举两得,无过于此。故前人有七律一首,以志宝玉在京所作之事。其诗曰:   鸾飘凤泊觅鸳俦,雌雉飞来牡欲求。   不作羝羊藩自触,竟同狡兔窟先谋。   鹊鸟暂喜双星渡,猿马难将两意收。   恨煞子规声夜送,伯劳飞燕各归休。   是诗寓意,谅看官们定能剖解,无烦在下分说的了。   且表当时宝玉梳妆已毕,换好衣裙,又等阿金、阿珠扎扮停当,方命茶房叫了一乘彩蓝呢红拦脚的中轿、两乘元色布小轿来,早已是日将晌午,宝玉遂即同着阿金、阿珠上轿前往,交代了轿夫去处,一径向同乐戏园而来,惹得街市上的人,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为因宝玉头上的插戴、身上的穿着,件件是上海新式,光华夺目,彩色动人,与北京妇女装束判若天渊,所以万目攒视,都向着轿中指点,甚至有几个看出了神,口中不住的高声喝彩。这班大半是风流浪子,以及下流社会之辈,致有此穷凶极恶的形状,好像吃得着、看得饱的,随来随去的睁瞧。至于上等的富商贵介,与那有品行、有年纪的人,始而迎面看了,或猜是宦家姬妾,或疑是富室娇妻,惟内中阅历深的,到过南边几次,却知是时髦的红倌人。既而大众留心,见了轿背后插着大红名片,刻着胡宝玉三字,足有碗口大小,俨然是一位翰林公,无不掩口胡芦,方晓得他是南部烟花中人物,非北地胭脂可比,故有此绝顶奢华之景状。若下等的凡夫俗子,还道他是翰林的夫人,你想好笑不好笑吗?宝玉有此一番做作,果然哄动了京师,现下暂且慢表。   但说宝玉等的轿子在人丛中挨挨挤挤,好容易出了大街,穿过了两条胡同,略略清静了些。及至将近戏园,又是一番拥挤,方才到了同乐门前。三乘轿子歇下,阿珠过来搀扶宝玉,同阿金相将而入,案目引领至包厢中坐下。其时刚正开台,台下各看客一见宝玉这副打扮,俱向上引领而望,连戏都不看了,只在那里谈论。宝玉一任他们观看,大有旁若无人之概,阅过戏单,果然今天没有十三旦的戏,心中究不甚快,所以勉强看了四五出,虽觉戏中音律远胜春申,然行头平常,殊难动目,况十三旦又不上台,我何必多坐在此?不如早些回去,明日再来探访罢。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约摸看到三下多钟,便与阿金等退出戏园,上轿而返。依旧一路挨肩擦背。行至半途,宝玉见迎面来了一乘大轿,轿前一顶单头红伞,有十几个跟随护从人等,知是一位大官府,自己的轿子连忙避在一边,让他们官轿过去。那官轿抬至临近,宝玉定眼细看,原来轿中坐的那位大人,就是从前在广东认识的。正是:   窃幸街头逢旧识,好从辇下播香名。   要知是那一位大人,下回即行奉告。 九尾狐 第四十六回  出谷迁莺有人相助  守株待兔他客先邀   话说宝玉往戏园观剧,未见十三旦上台,只得怏怏而归,俟明后日再来探访。行至中途,忽见对面来了一乘大轿,轿中那位大人,远望却不甚清楚,及至切近,相距不过丈余地步,宝玉定睛细视,原来不是别人,就是在广东相交的伍大人。但他有跟随护从等众,未便在轿中叫应,只向着他点头微笑,聊以示意而已。是时伍大人也见宝玉,心中甚为诧异,怎么他也在京?若说不是他,为何向我点头微笑呢?始而未免有些狐疑,继而轿子过去,又见小轿中阿金、阿珠两人,方知确是宝玉在此。但想起他曾经背我私归,太无情义,我何必再去恋他?然今见他含笑示意,并无一毫忸怩之色,或者当日我去办赈,他忽生出事故,不及等我回来,也未可知。如此一想,则我当原情略迹,若决意拒绝,翻显得我无情义了,不如命人探明他的寓所,与他会面一次,细细察其动静,辨其是非,然后再定行止,岂不妙哉?不言伍大人在轿中定了主见,径回公馆而去。   仍说宝玉见了伍大人,虽未通语,而眼角传情,料他必然前来访我,即使当面见责,我自有言语解释前嫌,令他入我牢笼,我好借他以彰名誉,而博万千缠头之掷。不然,我在京城费用更奢,所带资斧恐不够一年挥霍,势必至坐吃山空,进退维谷,那时即与十三旦交好,难道好向十三旦告贷吗?到了这个地位,始想补救之法,只怕来不及了。况我吃惯用惯,手头极阔,稍有不足尚难舒展,若靠人津贴,仰人鼻息,即十三旦爱我养我,要我琐屑经营,主持中馈,效学那柴米夫妻,天天管理开门七件的事,我亦断断不能。然则像我这样,十三旦怎能养得起我呢?故为今之计,譬如做一件衣服,伍大人做了面子,我可以敛取人财;十三旦做了夹里,我可以永图欢乐,一居其名,一享其实,而我独优游于二者之间,人财两得,名实兼收,即久居于此,有何不可?此际宝玉的念头单从好一边着想,虽起初果得如愿,此往彼来,真有朝朝寒食、夜夜无宵之兴会,那知乐不可极,欲不可纵,一年以后,事竟有大谬不然者,宝玉如何想得到此?现下我且慢表。   但说宝玉回转客栈,并不说出自己心事,单嘱咐阿珠:“ 明日清晨,取我两张名片,同一个相帮到广东会馆中相请区大人,说我暂寓在此,请过来商量一件事,并托他到伍大人处代邀一声。如伍大人因有碍官声,不便至此,我们再想法搬场便了。” 阿珠唯唯答应,当日无话。又到来朝,阿珠等往会馆中走了一遭,晌午回来禀覆,说区大人今天要去拜会伍大人,没有空闲,准定明日午后到这里来,决不爽约的。宝玉听了,并无别语。用过午餐,仍往同乐去看了一天戏,依旧未见十三旦登台,闷闷回栈,与昨天情形仿佛,不须烦叙。   次日午后,宝玉未便出外,在栈恭候,约摸两下多钟,区大人果然来了。说起代请伍大人一节,德雷道:“我昨天去拜会他,他先告诉我,说前日街上遇见了你,即差人打听你的住处,却一时打听不出,便问我可晓得,我趁势将你们托我代请的话述了几句。他还问及你从前的一段事,我就代你细细解释,他方恍然大悟,想立刻过来看你,继因你住在客栈里面,耳目众多,恐被他人认识,弄出许多不妙来,故尔中止的。须等你搬定了场,住在清静的所在,他方好来呢。” 宝玉道:“勿差勿差,伍大人就勒间搭做官,勿比 是外任,人家才有点认得俚格。照奴心浪,马上就要搬场,倒是奴间搭勿熟悉,要租一注房子住住,加二比别人难点笃,阿好格件事体就托仔 大人罢?” 德雷点头道:“ 可以可以,我比你却容易些,包你七天之中搬进新屋就是了。” 宝玉连忙称谢。二人说说谈谈,不觉将晚,德雷起身回去。临走之时,又嘱咐道:“我这几天忙得狠,那有空工夫常到这里来?至于你托我的事,一俟赶紧办妥,遂即来关照你便了,你尽管放心,包我身上不误的。”说罢,匆匆上轿而去。   宝玉相送讫,回进房中,却心心记挂着十三旦,究不知何日相会?倘再过四五天,我搬进了新屋,伍大人等时常到来,我怎好天天往同乐找访他呢?想到其间,不觉长吁短叹,愁锁眉尖。阿金知道他的心事,便从旁劝解道:“大先生心急,愁也呒买用格,随便啥格事体,越要紧末越慢,据我格意思, 勿必日日去看啥格戏,落得省点,倒勿如多出几个铜钱,叫间搭茶房去打听,如果今朝戏馆里排出俚格戏来,难末倪去看,省得像痴汉等老婆实梗,日日去瞎撞哉 。” 宝玉听了,亦以为然,就照这样办法。一连三日,茶房都回说没有他的戏,据云新近在内廷扮演了三天,今日又往某王府里去了,大约还要耽搁几天才能到外面来演唱呢。宝玉得此消息,也是无可奈何,徒自在栈中纳闷,因此地虽甚繁华,究与上海不同,未能昼夜出外浪游,翻觉得拘束异常,毫无兴致了。   次日德雷来栈,说房子已代为看定,专等你去瞧一瞧,如果合式的,就可以租下来了。于是宝玉带着阿金等套了一部车,跟随德雷前去观看新屋。相离不远,转瞬已至那边。德雷唤那看守空屋的人引领入内,宝玉等前后看了一遭,一共三进,计有十余间楼房平屋,虽然不甚高大,却还轩朗幽雅,颇合宝玉之意。就此付了几两定银,交代看守的人,准后天搬来起租便了。德雷忽问道:“ 你屋中木器家伙一些没有,怎么办呢?” 宝玉道:“奴也勒里转念头呀!区大人 阿晓得间搭阿有家生店,阿像上海实梗,可以租赁格佬?” 德雷道:“你想要租赁,却有一件极巧的事,我有一个同乡朋友,他在这里做京官,足有十几个年头,新近打干放了外任,有许多木器东西不便带去,意欲寄放在朋友那里,如今你既然要用,又肯出几个租钱,我去一说,他断没有不应允的,岂不是件巧事吗?” 宝玉道:“ 真真巧格,亦要费 大人格心哉,如果后日格套家生可以搬得来末,该应几化租钱、几化搬费, 替奴讲定仔末哉。” 德雷满口应承,仍与宝玉等退出新屋。回转客栈,又坐谈了一回,德雷方才去了,不表。   单叙后天清早,宝玉同阿金、阿珠、相帮等辈收拾好了箱笼物件,算清了栈金酒资,雇了两部骡车,一径搬往新屋之中。却巧德雷也到,命两个跟班押着木器家伙而来,一齐搬将进去。德雷帮着宝玉照料,督饬跟班相帮以及骡夫等众将器具内外陈设,不消两个时辰,早已草草完备。宝玉取出二十多两银子,开销了骡夫、跟班,由他自去。然后请德雷同上楼头,见东首一间做了宝玉卧房,一应器用俱全,所缺者惟台上摆设各物。   此时阿金、阿珠早将床橱台椅揩抹干净,不觉已有三下多钟了,宝玉从午前至此,尚未用膳,腹中颇觉饥饿,而且口中燥渴,便一面唤相帮去叫酒菜,一面命阿金、阿珠烹茶。少停饮过香茗,酒菜已经唤到,始与德雷对酌谈心,无非说几句感激照应的话儿,直吃到日落西山,方始用毕。德雷正想回去,偶见床前缺少对联立轴,便问道:“ 你的书画可曾带来吗?”宝玉想了一想,答道:“阿呀奴倒忘记哉,勿知阿曾带 ?”旁边阿金说道:“画末带一轴勒里,归搭几付对联,我皆为大先生 交代,篮里末摔勿落,像煞讨厌煞,格落 带得来格呀。” 德雷道:“既然没有,我叫伍大人写去,明天就送过来,可好吗?” 宝玉道:“格是顶好哉,倒是倪大门浪还少几个字,区大人 阿肯搭倪写佬?” 德雷道:“ 容易容易。可是写‘姑苏胡寓’四个字吗?”宝玉点头称是,德雷道:“ 你不嫌我写得不好,我明日亲自带来就是了。” 说罢,抽身欲走,宝玉一手拉住,说道:“慢点走,慢点走,奴还有一件事体,要拜托 勒。” 德雷重又坐下,问是何事,宝玉道:“区大人, 到伍大人格搭去,千万替奴说一声,奴勒里牵记俚,明朝夜里,请俚过来,奴备好一桌酒勒里,一来招陪奴格勿是;二来要托俚照应点;三来算是搬场酒。奴请 做陪客, 要早点到间搭格 。”德雷听了,连说:“晓得晓得,我今晚就去邀他便了,谅他此刻已回公馆,必然见得着的。”说毕,匆匆自去。宝玉专候明晚伍大人到此,命相帮预定了一席丰盛酒肴,此外却无书说。   翌日宝玉起身后,想起自己搬至此间,仍未得十三旦上台消息,现在只好差相帮前去打听,暗暗叫阿珠下楼交代。少停相帮回覆,说十三旦戏已排出,明日准演全本《翠屏山》。宝玉一听,正如大旱之望云霓,心花为之一放,就命他去定一间包厢,相帮答应,自去照办,不提。   且说午后伍大人将对联送来,宝玉识得几个字,就把对联拉出来一看,却是一付泥金笺全绫裱的,上面写着七言两句。   上联是:   宝帐宵深梅蕊月   下联是:   玉楼人醉杏花天   看罢,即唤阿金挂在床前,又将立轴挂好,顿觉房中好看了许多。至于妆台上的摆设,如自鸣钟、台花等物,除自己带来外,略略购备几件,聊以点缀而已,不必一一尽述。   到了傍晚时候,区大人先至,将写好的门榜交与宝玉。宝玉略看一看,是“姑苏胡寓”四字,便叫相帮贴在门前,以代商标,口中谢了一声,方问德雷道:“区大人, 阿晓得伍大人啥辰光到间搭介?” 德雷道:“据他说,七八下钟才好到这里。这副对联可是方才送来的吗?” 宝玉点了一点头。两人说说笑笑,斜卧在烟榻上,细讲那京中风景,不觉已是七下多钟。   忽闻人言喧杂,与那外面开门的声音,谅无别人到此,一定是伍大人来了。宝玉连忙叫阿金、阿珠下楼迎迓,自己立在楼梯跟首恭候。果然见伍大人靴声橐橐,缓步而入,阿金等在前执烛引导,后面跟班拿着长旱烟筒相随,护拥上楼。宝玉即高叫一声“伍大人”,招接进房。与德雷相见后,彼此至熟,并无客套,德雷让伍大人在榻上坐下。宝玉亲送香茗,娇声问道:“伍大人 一向好?格奴勒上海一径牵记 呀!旧年春里,要想到广东来望 ,亦恐怕 勿勒广东,格落 敢动身格。直到今年正月底边,有一个天津客人到倪搭,说起大人勒京里,难末奴放心托胆到间搭来格呀。勿得知大人高升,还是旧年呢?前年介?” 伍大人微笑道:“我自从与你分手办过了赈济的事,我报效了五万银子,当蒙制府保奏,加升今职,我所以就到这里的。”宝玉道:“格末亏(读区)得奴 闯到广东来,勿然要扑一个空哉。” 伍大人又笑道:“ 只怕你未必有这条心呢。” 宝玉道:“大人勿相信,奴咒才罚得格,就是奴回转上海格辰光,皆为 回头大人,奴一径心里对勿住煞,格当中格缘故,想必区大人终搭 说格哉,真真叫呒哪哼 ,幸亏大人是明亮人,肯原谅奴格条心,换仔别人末,就要说奴呒不情义,私自溜转去哉 ,奴是听区大人实梗说,不过见 大人,当面告诉一声,奴像煞终有点勿窝心格。”   伍大人听他一篇言语,面面周到,谅不虚诬,且日前已闻德雷代诉缘由,故将嗔怪疑虑之心早已消释殆尽,言归于好。因问道:“ 你到这里,是专诚来看我呢?可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宝玉答道:“ 奴除脱仔望望大人,有啥别格大事体?只不过想勒间搭白相相,因为心里羡慕仔长远哉落。”伍大人道:“京城里面,闻则希奇,见则平常,那里及得上海繁华,可以尽人放荡的?况此间大骗子狠多,你若做起生意来,须要当心一点呢。”宝玉笑道:“奴只晓得两句俗语,叫‘江阴强盗无锡贼,南京拐子苏州佛’,啥北京也多拐子格佬?”伍大人道:“非但狠多,而且骗术比别处更高,稍不留意,就要上他的当呢。” 宝玉道:“奴有 大人照应,谅来总勿会上当格哉。”   伍大人又道:“我且问你,那天我在街上见你,你到那里去顽的呢?”宝玉道:“奴是看戏去格呀。”伍大人道:“看的是那一家?比上海如何?”宝玉道:“叫啥格同乐戏园,唱工还呒啥,倒是行头末勿哪哼格,比上海两样点笃。”伍大人道:“这爿戏园,除掉了十三旦,并没有什么好角色,你怎么偏到这家去看呢?” 宝玉听了,假作不知十三旦,故意说道:“ 奴勒栈里听见茶房讲起,说同乐格十三旦蛮好格,格落奴去看格呀,勿壳张俚 上台,害奴白去仔一埭。到底十三旦哪哼格好法佬?” 伍大人道:“这个角色实在好,梆子花旦中要算他魁首,所以他除了内廷演戏,那班王公大老时常叫他来侑酒清唱,难得有几天空闲,方到同乐去呢。你若一定要见他,我缓日去叫他来就是了。” 宝玉听说,暗暗好笑:“ 我与他岂但见过,连床都同过、被都合过的。况此刻已打听着实,明日他一准上台,我早将包厢定下,专诚去会他,不劳你缓日费心的了。” 故不禁微微一笑,正要启口回言,忽闻德雷说道:“宝玉,你怎么连时刻都讲忘了,钟上已敲过九下,还不摆席,只怕伍大人腹中要饥锇了。” 宝玉道:“勿提醒奴,奴真真讲忘记哉。” 说着,忙唤阿金过来,问酒菜可曾来了?阿金道:“来仔长远哉,阿要马上摆席罢?” 宝玉点了点头,阿金下楼交代,即同阿珠、相帮进房,揩抹台凳,端整盆碟,霎时齐备,暖酒上来。宝玉请二位大人入座,亲手执壶敬酒,侍坐在旁。伍大人道:“你今天不必拘礼,陪着我们一同吃罢。”宝玉一定不肯。德雷也道:“今日这席酒,实是你的主人,应该陪我们同坐,过一天,待伍大人请客,你再准规矩可好?”嘴里说着,伸手将宝玉拉了过来。宝玉只得告罪坐下,陪着二人饮酒谈心。虽在席只此三位,不能豁拳轰闹,助添兴致,然二人对着宝玉,不啻坐花醉月,乐趣无穷。   饮至半酣之际,伍大人突见家中的长随走进房来,慌问道:“你来做什么?”长随禀道:“ 回禀大人,太太在那里发病,故请大人早些回去,特差奴才来的。”伍大人道:“ 太太可知道我在这里吗?” 长随道:“ 太太不知道的,只晓得大人在区大人那里呢。” 伍大人道:“ 还好还好。你先回去,切勿说我在这里,只说我即刻就回来了。” 长随诺诺而退。伍大人便唤阿金取饭。宝玉已解其意,不便强酒,由他用饭,惟向德雷说道:“ 呒啥事体,可以多用几杯勒 。”德雷道:“此刻已敲十一下钟,酒也吃不下了,不如大家吃饭罢。” 其时伍大人先草草用毕。宝玉道:“ 今朝呒啥吃,真真待慢 大人 。而且齐头碰着太太勿舒齐,只好下埭补偿格哉。”伍大人摇摇头,皱皱眉,说道:“他又在那里诈病了,我后天一定关照家里,在这里大大的请客,再来吃个爽利罢。” 又回头向德雷道:“我先走了,恕不奉陪。”说罢,一筒烟都不吃,匆匆而去。正是:   窃恐深宵狮子吼,还欣明日兔儿逢。   要知伍大人后天请客,与宝玉明日见十三旦,请观下回分晓。 九尾狐 第四十七回  美伶人续旧独寻欢  众王公闻名同折节   却说宝玉送过伍大人去后,回身进房,陪着德雷吃过了饭,仍在烟榻上对面躺下。宝玉一头装烟,一头问道:“奴前头勒广东格辰光,伍大人常常住勒奴搭格, 听见俚怕歇大太太 ,啥落故歇实梗怕法介?” 德雷道:“这位大太太是续弦,还是去年春间在这里娶的,性极悍妒,伍大人非常怕他,不但不准在外面耽搁一夜,而且回去得晚些,他还要差人来叫唤呢,除非预先关照他在何处宴会,略略晏些不妨,否则迟至十一下钟,必须要归号的。”   宝玉听了,心中暗喜,好在他被老婆管束,不能住在我家,正合我意,庶以后我与十三旦相会,可以夜夜双宿双飞,永无间断的了。况今日已得他上台消息,巫山咫尺,即在目前,何快如之!故但与德雷装烟,也不再问伍大人惧内细情,单说道:“ 区大人 明朝阿到倪搭来介?” 德雷道:“我明天要往部里去探听信息,那能够到这里来?横势后天伍大人请客,我也有份的,一准早来与你谈谈可好?” 说着,又连吃了几筒烟,因时候不早,也辞了宝玉回去。宝玉并不挽留,惟一意在十三旦身上,故嘱咐了阿金、阿珠几句话,随即卸妆安睡,养息精神,整备明日与他会面后,晚上重联鱼水之欢。胸中毫无疑虑,安稳睡至天明,起身打扮,却与日前仿佛,不须复赘。   俟至午餐后,依旧三人乘轩而往。进了戏园,但见人山人海,座上皆满,比前天要多数倍,几无插足的所在,大都来看十三旦戏的。幸亏宝玉预定包厢,留着几个坐位,不然,今日只怕看不成了。其时戏到第二出,宝玉也不留意,单将戏单看了一看,果见末一出是十三旦的全本《 翠屏山》,心里忽然踌躇起来,回头向阿金、阿珠低声说道:“ 俚 今朝做着末一出,格出完结,就要散场格哉,倪哪哼好登勒间搭,等俚卸妆下来呢?格倒有点尴尬笃 。唔笃两家头想想看,阿有啥好点法子介?”   阿珠嘴快,先答道:“格格有啥格法子想嗄?要末实梗罢,故歇我倪去叫案目得来,照倪前头格说法,问声案目看,俚 住勒啥场化,问明白仔,就是今朝 搭俚接谈,我倪可以到俚屋去寻俚格 。” 宝玉摇头道:“勿好勿好,倪当面对仔案目问戏子格住处,阿有点难为情嗄?如果实梗,倪老早好问,等啥俚上台介?阿是俚故歇上仔台,还去问格套案目,就算问得着, 阿晓得奴来过几埭,俚笃认得仔奴格哉呀,惹俚笃说邱话,沸沸扬扬,讲奴姘戏子,勒上海还勿要紧,现在勒里京里,格格名誉倒坏勿得格, 说伍大人听见仔,要看勿起奴,哪哼再有面孔挂牌子、做生意嗄?”阿金道:“大先生格闲话勿差,据我格意思,也是实梗,格落另想一个法子勒里哉。 故歇心里勿必懊躁,停停等俚出仔场,看俚台头望上格辰光, 暗暗教对俚做格手势,或者笑格一笑,点一点头,俚如果勿看见未拉倒,一看见 ,阿有啥勿认得格?虽说相貌同格极多,呒不半边用格人,搭我亦是一样面孔格 。况且俚从前搭 要好得野笃,一定也要想法子来会 格。倪末呒啥别样,等到俚格戏完, 自管自坐轿转去,让倪两家头登勒戏馆外势,等俚出来,倪就拉牢仔俚,请俚到倪房里去,有几化闲话,好随机应变说格,就算刚刚 见倪,当面也认得我,自然跟倪来哉 。 想格格法子阿通呢勿通佬?” 宝玉道:“ 蛮通蛮通,准其实梗办法末哉。”   三人商量了好一回,方才妥当,再看台上的戏,已做过了三四出。宝玉耐着性儿,又看了一出唱工戏、一出跌打戏,始见那出《 翠屏山》 开场。起初以为扮潘巧云的角色必定是十三旦,及至细辨颜色,却并不是他,心里十分疑惑:难道他今天又不上台,空开人家的心吗?不意看到石秀出场,手中拿着一本帐目,风度翩翩,别有一种英雄气概,想不到即就是他。但观其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虽非女妆,换了壮士打扮,然昔日双栖半载,岂有目迷五色,不识当年美貌之理?此际宝玉心花怒放,意蕊齐舒,回头向阿金说道:“ 勿壳张俚今朝倒做起武小生来,阿要希奇。” 阿金尚未回答,宝玉仍双目直注台上,恨不能走将下去,与他叙叙阔别之情。   这个当儿,可巧十三旦举头向上,瞥见宝玉的面庞,其始将信将疑,迨宝玉递过眼色手势,以及在旁的阿金,方悉他们今日来此,一定是看我的。虽我曾经有些怕他纵欲,未敢流连,故尔应聘返京,然数年来花中阅历,相识颇多,那一个及得宝玉的情致缠绵?有时未免动相思之念,怎奈此间名誉大噪,蒙王公大老等赏识,难以分身南下,只得把此念息了。今番他们特来看我的戏,大约专诚为我,我若决意拒绝,岂不辜负他的情义吗?但我此戏完毕,看客尽散,宝玉势难再留,怎能与他相会呢?故嘴里在那里唱,心中却在那里想,一时并无主见,只好待明日设法,找寻他住处的了。可见十三旦与宝玉,彼此又有这一段牵缠,皆由缘份未断之故,以致离而复合;及至年余缘尽,依旧合而复离。缘至则万里相投,关山莫隔;缘去则两心交恶,冰炭难同。正所谓: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旨哉斯言!现今他们两人邪缘又起,魔念重兴,各存相会之心,欲了相思之债。虽一个在台上演剧,一个在楼头注目,而此心已不约而同,也恨不得走将上来,先与宝玉叙叙久违之话。   按这段情节何以在下偏要描摹一番呢?皆因宝玉此番进京,毫无别事,实专为十三旦续旧而来,断不能草草略过,如文理小说一般,仅用数语了之。乃不知者以为姘识戏子,事极细微猥亵,不但宝玉有之,即现下海上时髦各妓,比比皆是,书中何必细言,以伤风雅?未免与醒世宗旨相背。况前集所载黄月山、杨月楼等与此亦依稀仿佛,何作者之不惮烦劳,屡屡描写,竟不顾取厌于阅者耶?曾亦思宝玉一生历史,在开庆余堂之前,嫁杨四之后,就余一人所知者,若除去交好伶人一节,岂别有堂皇冠冕之正史可以传之于后世哉?倘恐取厌于人,必欲除去此事,则是书不如不作;既作之矣,何能再为之曲讳,而别造蜃楼海市之谈?虽小说体裁,寓言八九,是集中亦间有假借姓名,杜撰典故,然仅作过渡之文章,讵肯舍其实事,徒逞虚言,而为识者所笑乎?况宝玉一淫妓耳,姘识戏子是其作俑,设不大书特书,彰其匿而刺其隐,则后之各妓效尤者,势必无所忌惮,不以为羞耻而以为时髦,不以为淫贱而以为取法宝玉。宝玉如此,犹且为之曲讳,不更与醒世宗旨相反乎?这篇议论,实由有感而作,是耶?否耶?敢质之阅书诸公。   哓哓既毕,仍说正文。斯时十三旦戏已做完,观者尽散。宝玉也退出戏园,依着阿金所说的话,独自乘轩先归,在寓静候好音。惟阿金同着阿珠虽出了园门,却远远地在那里窥探,等得不多一回,便见十三旦自园而出,向两边略望一望,将欲登车而去。阿金拉着阿珠,急忙走将过来,向十三旦招呼。十三旦只认得阿金,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呢?可是与你家先生同来的吗?”阿金道:“ 是格是格,倪先生专为仔 勒来格呀!刚刚勒浪看 格戏, 终看见格 ,故歇先转去,差倪两家头勒里候 ,马上就跟倪去罢。”十三旦点头应允,也不多问,恐被旁人窃听,太不雅相,遂即跳上骡车,等阿金两人上了轿,方命骡夫随轿而行。不消两刻工夫,早到宝玉寓所。阿金、阿珠出轿,十三旦下车,打发骡夫回去,始跟着阿金等走入里边,一同上楼。阿金首先进房,报与宝玉知晓。宝玉正在那里呆呆痴想,一闻他已来了,犹似天上掉下一件活宝,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起身出迎,却值十三旦跨进房门,彼此相见,各叫应了一声,并肩坐下,无非诉说阔别之情。此种景象,笔难尽述。有一首七言绝句为证:   尚有今生未了缘,此情此意总缠绵。   试观狐兔重相会,海誓山盟话昔年。   总之宝玉与十三旦今日重逢,各慰饥渴,离情共话,奚止万语千言;如愿以偿,更觉你贪我爱。且喜区、伍不来,蓝桥无阻;致使女牛复合,银汉相通。少时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蜡炬双摇,鸳杯对酌。翠袖殷勤,绝胜新婚合卺;罗襦宽褪,依然旧好同床。宿孽未清,也算订三生之果;良宵作伴,聊以补一载之缘。事非无稽,言之可丑,因恐风化攸关,难彰秽史,不辞潦草塞责,仅赘俚词。诗曰:   伶妓由来气味投,翻云覆雨竟忘羞。   那知露水因缘假,空把天长地久谋。   十三旦住过一宵,清早便去,宝玉也不挽留,惟嘱他晚上再来罢了。此时宝玉心满意足,积闷全消,又略睡了一回,方才起身梳妆。因今夜伍大人要在此间请客,约定傍晚到来,所以并不出门游玩,但与阿金、阿珠闲谈,以消永昼。   候至四下多钟,伍大人与区大人同到,宝玉免不得有一番应酬,陪着伍大人装烟。伍大人开言道:“我今天请几位王公大老,给你引见引见,他们最欢喜奉承,比不得我,你却要当心一点的。” 宝玉点头答应。伍大人吃过了一筒烟,又道:“不知怎样,他们也晓得你在这里,羡慕得你了不得,你想奇也不奇?难道你曾经来过的吗?” 宝玉笑道:“ 大人瞎说哉,奴若然来过歇末,间搭熟门熟路,随便啥格事体, 托啥区大人哉。”伍大人道:“照你这样讲,你的声名实在大得狠了。” 宝玉道:“ 俚笃作兴到过歇上海格 ,再勿然末,有人从上海转来,告诉拨俚笃听,加盐加酱说得好点,自然要羡慕奴哉。大人 想阿对佬?” 伍大人道:“ 这班王公们都是生长在这里的,与我们做官不同,照例没有事,不准到各省游行,怎会到过上海呢;一定有人传述,盛称你的好处,这句话倒不错的。”宝玉忽又笑道:“ 只怕就是 去说格。” 伍大人道:“ 我昨天会见他们,怎好贸然说着你?却是他们先问起我,我才敢请他们来喝酒呢。好在你这个所在不比寻常的窑子,可以遮人耳目的,不然,被御史们知道了,也要上本参的,虽不妨事,岂不有关名誉吗?” 区大人也道:“ 少停他们见了你,不知怎样的快活呢?”   宝玉正要问王公等的姓名,忽隐隐闻得轿马喧阗,人声嘈杂,虽与外面隔着一进房屋,不甚十分清楚,然此刻已是上灯过后,想必他们来了。心中方在那里转念,即听楼下相帮高喊“ 客来”,连忙起身向外迎接,伍、区二位亦然跟了出来,同至楼梯跟首恭迓。但见走上来四位阔老,衣服都甚华丽,年纪均在三四十岁左右,一个个方面大耳,气概轩昂。宝玉却不知那位是王爷,那位是公爷,幸听着伍大人招呼,方才分辨清楚,一一叫应,接进房中坐定。要知那四位王公的姓名,在下既难说出,又不便捏造几个假名,只得含糊过去的了。好在这班大老并非书中紧要的人,不过志其降尊就卑,折节下交之意,祈阅者谅之。   且说宝玉当时照例送过瓜子、香茗,陪着小心,略略应酬说了几句话,亏得伍大人从中传述,不至彼此言语不通,虽四位王公们都爱宝玉的姿色,免不得问长问短,此刻也无妨碍了。况宝玉聪明伶俐,渐渐的懂了好些,学着讲了几句,又引得他们欢喜异常,向伍大人称赞不置。因京中窑子极贱,且佳者绝少,所以均爱戏子侑觞,如今见了宝玉,大家目为奇货,不禁心醉神迷,为之一开眼界。少停开筵摆酒,宾主均不叫局,只命宝玉在旁轮流把盏,猜拳行令,畅饮开怀。其始尚以品位自拘,到后来各有酒意,莫不放浪形骸,向着宝玉调笑,丑态毕呈。宝玉老于阅历,尽人调戏,毫无半点羞涩之容,并且越法殷勤献媚,口中不住的王爷长、公爷短,更惹得他们神魂颠倒,叹为名不虚传。然则他们何以预知宝玉的芳名呢?皆由那天往同乐看戏,招摇过市,因此有人传述到他们耳朵里面,各存羡慕之心。今日一见,方信传话非诬,一个个酒落欢肠,直吃到二三更天,王公们不便再留,只得用面撤席,先与宝玉订定,由明晚起轮流在此摆酒,然后与伍、区作别散归,不必细叙。   仍表伍大人也见时候不早,恐家中再差人来查问,不当稳便,所以略用了几筒烟,连话都不敢多说,赶紧同着德雷去了。宝玉送过众客,心中却挂着十三旦,不知此时来过与否,急忙差阿金去问楼下相帮。回说十下钟就来过一次,知道楼上有客,故交代要明晚十一下钟再来的了。宝玉听说,甚是昏闷,懊悔昨天不曾告诉了他,致累他往返徒劳,真是我的不是了。且这几天夜夜有客,怎能与他会面呢?既而一想,不如在楼下收拾一间房,待他来时,嘱相帮暗暗留住,即客去稍迟,也不至乖误佳期了。主意既定,交代了阿金、阿珠,当夜并无别事。   到了来日晚间,仍旧是众王公与伍、区等到此置酒高会,约至一下钟方散。果然十三旦来了多时,独在楼下房中闷坐,宝玉亲身请他上来,招陪不是。十三旦毫不在意,翻说你住此间,开销颇大,若不做些生意,如何敷衍得长久呢?宝玉听了,知他体贴,更添了几分恩爱。正是:   梅帐才酣蝴蝶梦,柳堤又听子规声。   欲知以后情形,下一回便知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