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江宝卷 - 第 177 页/共 354 页
“没福个冤家,你不去拉倒,二冤家,你去。”“亲娘,我也不去。”
宁可蹲家拾拾柴,满田铺地挑野菜,春三慢慢混过来。
“二冤家也没福,三冤家,你去。”“亲娘,哥哥不去,我也不去。
大哥哥生了也少债,二哥哥蹲家打草鞋。
我宁可蹲家搀郎郎育代代,不到员外家去挂招牌。”
员外一听:贫婆,怪不到你家要穷,一点家法总没得,叫哪个去,就哪个去,还回嘴答舌,这个腔调有了穷嗯。
翻过来穷调过来穷,穷人伴里算祖宗。
穷人就怕骂穷字,贫婆说:“员外,你不要说我,穷嘛穷,还有三担铜。”员外说:“哎,有三担铜,拿出来称称,把我也可算本钱,也好算利钱。”贫婆说:“不是那个铜,人家说有儿穷不久,无儿久久穷。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动斗量。
砖头也有翻身日,暴灰也有发热时。
江山也有兴和败,地龙也有上天时。
贫转富来富转贫,皇皇也有草鞋亲。
破布也从新里过,状元也写过上大人。
员外,等我忙忙,儿女大点,家里好点,男女读读书,如可求到一官半职,我就发财格呢!”
求到一官并半职,寒门改作相府门。”
员外一听,哈哈大笑,“贫婆哎,你不要拿头想尖了戴箸笼,箸笼戴了头上不觉暖,头皮磨了有点软,你们家这些,还想做官!有个做纱筒管,织布个芦管,灶上有釜冠,汤灌、煨罐、火竹管,锅洞里吓猫饭吃,假充是个大老官。可曾望望这些,底高头面脚手。”
箸笼头,怎戴得,乌纱大帽,
穿盘脚,怎着得,粉底皂靴。
箸笼头,戴纱帽,头要发痛,
穿盘脚,着皂靴,脚要皱筋。
你家总有官来做,朝廷站不下许多人。
穷人还想升富贵,除非宗师大人瞎眼睛。
贫婆一听不服气,偏要辩驳两三声。
贫穷不是砖钉脚,富豪不是铁打成。
三十年富贵轮流转,贫转富来富转贫。
贫婆说:“员外,我家个男女长大了,就是没官做,做活计总会格,你家满库金银是个呆宝,我家儿女是个活宝,你就搬四个元宝衬了凳脚上不会动,我坐在三只脚大凳上,冷天头说:“冤家哎,搀我出去晒晒,搀了就跑。”
员外听见这一声,默默无言不做声。
手捂胸前想一想,没男没女可伤心。
员外说:“安童,走家去,这些人家到哪里要到个钱。”
员外骑马回家转,安童扯马紧随身。
在路行程来得快,朝歌城到面前呈。
来到茶店门口,遇到陈员外、贺员外,总来杠吃茶,连忙站起来,“啊唷,李员外,来哪里忙格,进来吃杯茶。”“啊唷,你们二位,可是出门收租讨账格?”“不错。”“收到几成哎?”陈员外说:“我家收了七成。”贺员外说:“我家才收了对成,你家呢?”李员外说:“我家才查名对账格。”
一众员外正议论,学生放学转家门。
书房里一淘小朋友,放中学走杠,看见陈员外叫伯伯,看见贺员外叫叔叔,看见李员外,就哼也不哼。李正风说:“小朋友,来哟,你家家里可有父母?书房里可有先生?平时可曾训诲你们,要懂礼体,你们看见陈、贺二位员外,总响响朗朗叫,看见我,为何哼总不哼?
你到街坊问一问,李正风可是低三下四人?
我要禀告你家双父母,告诉先生打手心。”
一众小朋友说:“啊,我家父母常对我们说,小朋友要学调皮点,宁做赚钱交易,莫做蚀本买卖,我叫陈员外伯伯,他家小员外叫我家父亲叔叔,我叫贺员外叔叔,他家小员外叫我家父亲伯伯,
我叫你一声如同撂到东洋海,何年何月赎家来!”
还有个小朋友说:“走哇,你睬他底高,他是山头上开门。”也有说是教场旗杆。也有说:他肩斗上背个车口袋格。李正风说:“来哟,你们到要说说清爽,底高意思?”
山头上开门独一扇,教场旗杆独一根。
扬州琼花无二朵,独拳打虎反关门。
肩斗上背个车口袋,袋子里只有一代人。
员外听见这一声,越思越想越伤心。
一路行程,走到荒郊,看见几个小朋友来扛铲茅草,几个人对坟上一坐,一铲就是半个。李正风说:“小朋友,你们铲茅草,沟头岸坎也好铲,这是人家个祖坟。”小朋友说:“才见来东边铲,坟主出来一闹,我们吓得一跳,这个坟是前埭上个孤坟,没人问,你跑跑路,管底高闲事?”
员外听见这一声,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我今没得男和女,到老终身葬孤坟。
青云高来白云低,人没男女被人讥。
门房子侄来争斗,瓜分家业可孤凄。
员外一路回家转,闷闷不乐可伤心。
员外到家,下马离鞍,安童拿马对后槽一系,喂好草料。员外对高厅上一坐,心里十分难过。唐氏院君一见,连忙走向前来,“呀,员外,你出门收租讨账,怎一转就家来,又为何闷闷不乐?还是安童不听使唤,可以打骂;佃户不肯还债,可以当官告罚。”员外说:“院君,你不要问我,我到要问你!”“问我何来?”你今年多大尊庚?”“呀,你年纪总忘着得!我你两条黄牛合张犁——同耕。同庚多大?同庚三十六。”“不错,年纪到有三十六,没得男女多孤独,想想心里不直落。”“哎呀,你想到男女,人家说,男是冤家女是害,无男无女多自在,三世修不到绝下代,光床滑席哪里来。”
无男无女赛神仙,落得光床滑席眠。
清清闲闲烧炷香,龙华会上比高强。
“院君,不要龙华会比高强,清明时节,也好比比高强格。
清明时节雨纷纷,多少人家上丘坟。
有子孙坟上飘白纸,无男女坟上冷清清。”
“呀,员外,你何愁个男女?人家说,有担米,有人理,有担稻,有人要,有担糠,有人扛,我家满库金银,还愁带不到人家个?承继一个,爱继一个,也一样格:
有假儿来没假孙,三头二年抱外甥。
外甥烧得舅公纸,外甥上得舅公坟,就好麻绳接草绳。”
员外说:“院君哎,不好,人家说男女要亲生,田要深耕,叫隔重肚皮隔重山,隔重爹娘隔泰山,自肉自痛,别人家男女冷如冻,带人家个,家来难养,说不管教,长不成人,管教吧,说得他如同骂了他,骂了他,如同打了他,打了他如同杀得他。如可三记两记一打,他对娘家一跑,遇到懂人事个大人,说呀,你要去呀,说你打你是要你好,人家说,拿了人家筷,要受人家怪,端了人家碗,要受人家管。遇到不懂人事个大人,他说,冤家,你就蹲家, 家里能多囝总养得活,哪就多余你呀,我也晓得格,人家说西北风天最冷,绝下代心最狠,这就叫,自己格男女打了喳喳跳,回过来还是叫,
家鸡打了团团转,野鸡一吆彻天飞。”
院君听见这一声,二目抛珠泪纷纷。
我前世走了多少断头桥,烧了多少断头香。
今生修到有穿并有吃,罚我苦命少香烟。
员外说:“夫人,
十岁时,傲人家,抛球踢踺,
二十岁,傲人家,美貌千金。
三十岁,傲人家,金银满库,
四十岁,傲人家,孝子贤孙。
五十岁,无男女,空活半世,
六十岁,无男女,大树无根。
大树无根就怕狂风起,吹倒大树拔尽根。”
员外院君悲啼哭,哭成团来滚成坑。
满库金银成何用,竹篮担水一场空。
安童梅香来解劝,员外院君听分明。
要求人间福,须舍世上财。
为人不积德,子孙哪里来?
员外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员外说:“安童,我家满库金银有何用处,倒不如做做好事,修修个来世。安童哎,替我拿家里个杨木板子拿出来刨刨削削滑滴,油漆起来,上面写几行大字:
门前高挂斋僧牌,广结良缘把僧斋。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七初三济贫人。
天阴布施钉鞋伞,黑夜布施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人养,接到家中过光阴。”
大做好事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安童说:“员外,听说东村有个曹王庙,东岳菩萨灵验不过哩,求财得财,求子得子。”员外说:“好格,帮我置办香烛。”
员外院君去求子,两个丫环紧随身。
转弯抹角来得快,曹王庙到面前呈。
曹王庙多年不曾修理,倒塌得不成模样。院君说:“员外,庙宇虽然倒塌,里头仙人还不少哩。”“哇!你还看见仙人?”“喏!山头上无墙,风吹了家里像风箱,屋上无瓦,太阳照了家里像火箱,亮月照了家里像镜箱,落起雨来,外头落一点,家里滴沥嗒啦十来点,可赛豆腐箱!”
院君又乃将言说,员外今且听原因。
山头上无墙风扫地,屋上无瓦月点灯。
风吹山门两边分,叽叽嘎嘎鬼关门。
东岳老爷面皮焦,青草长到半腰高。
佛台上塘灰三寸厚,哪有善人清香烧。
东岳老爷个袍子直龙通,佛台底下长青铜。
三只脚台子没面子,两脚椅子靠屏风。
员外说:“院君娘娘,我们是来求子格,不要说倒霉钝时鬼话。”这遭连忙烧香点烛,夫妇二人跪倒尘埃:“东岳菩萨,
保佑我家生一子,大香大烛谢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