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珍集 - 第 6 页/共 16 页
龚自珍曰:目录之学,始刘子政氏。嗣是而降,有三支:一曰朝廷官簿,荀勖《中经簿》,宋《崇文总目》、《馆阁书目》,明国史经籍志是也;一曰私家着录,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以下是也;一曰史家着录,则汉《艺文志》、隋《经籍志》以下皆是也。三者其例不同,颇相资为用,不能以偏废。三者之中,其例又二:或惟载卷数,或兼条最书旨。近世好事者,则又胪注某抄本,某椠本,某家藏本。兹事殊细,抑专门之业,必至于是,而始可谓备,则亦未易言矣。纯皇帝开四库,建七阁,海内之士,毕睹官簿。大江以南,士大夫风气渊雅,则因官簿而踵为之,往往瑰特,与中朝之藏有出入者。而上海李氏,乃藏书至四千七百种,论议胪注至三十九万言。承平之风烈,与鄞范氏、歙汪氏、杭州吴氏、鲍氏相辉映于八九十年之间。李君犹且恨生晚,不获遇纯皇帝朝亲献书。顾异日数本朝目录,必不遗李氏。吾生平话江左俊游宾从之美,则极不忘李氏,东南顾翛翛踞天半矣哉!李君名筠嘉,议叙光禄属官衔,不仕。道光六年丙戌六月龚自珍在京师寄此序。
附:慈云楼藏书志序
目录之学,始于刘向。嗣是而降,约分三支:一曰朝廷官簿,荀勖《中经簿》,宋《崇文总目》、《馆阁书目》类是也;一曰私家着录,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书录解题》类是也;一曰史家着录,则《班史艺文志》、《隋书经籍志》以下是也。三者体例不同,实相资为用,故不能偏废。三者之中,体例又二:史家着录,惟载卷数;其他一则载卷数,一则条书旨。其最详者,则又胪注某抄本、某椠本,旁及行款印记题跋。兹事虽细,抑专家之业至于是而始可谓备,则亦未易言矣。我朝右文之治,敻绝千古。纯皇帝开四库、建七阁后,海内之士,臻于斯路,承平日久,士夫风气渊雅,好事有力者,不侈声色之娱,好聚图籍,伙者甲其郡县,东南数行省往往有之。予以嘉庆丙子,侍任东海上,海上言文献旧家,皆推李氏,李君有园亭花竹,数招集名士为文酒之乐。兹以所编《藏书志》□卷属为序,予览之,书凡六千种,论议胪注凡三十九万言,一以《四库提要》为宗法,折衷无遗憾。窃惟往者明中叶以后,言藏庋者,屈指十余家,岂无富于是秘于是者?兵燹风雨之余,梗概尚可见。惜明人学术芜陋,荆楛珠玉,杂然并陈,至于论议之际,罕所发明。予故不惟欲李君之勤,而又幸其遭际承平,涵泳于累朝右文之泽长也。或谓李君生稍晚,不遇纯庙开局时,献书于朝,遭逢睿奖,如鄞范氏、歙汪氏、吾杭吴氏、鲍氏比。不知我朝右文之盛,绳绳未有极,天下名山石壁,日出其藏,番舶或往往携异书至,为乾隆四库诸臣所未见。尚书阮公抚吾浙时,岁进四库未录书十余种,共得百二十余种,是生稍晚未为不幸也。况李君甚好学,行将遍咨中原士大夫,博收而精辨之,我知他日谈本朝目录之学者,必曰:四库七阁既为《七略》以来未有之盛,而在野诸家,如上海李氏,亦足以备上都之副墨而资考镜者也。顾不玮欤?是为序。嘉庆二十五年六月朔仁和龚自珍。
最录李白集
龚自珍曰:《李白集》,十之五六伪也:有唐人伪者,有五代十国人伪者,有宋人伪者。李阳冰曰:“当时著述,十丧其九,今所存者,得之他人焉。”阳冰已为此言矣。韩愈曰:“惜哉传于今,泰山一毫芒。”愈已为此言矣。刘全白云:“李君文集家有之,而无定卷。”全白贞元时人,又为此言矣。苏轼、黄庭坚、萧士赟皆非无目之士,苏、黄皆尝指某篇为伪作,萧所指有七篇,善乎三君子之发之端也。宋人各出其家藏,愈出愈多,补缀成今本。宋人皆自言之。委巷童子,不窥见白之真,以白诗为易效。是故效杜甫、韩愈者少,效白者多。予以道光戊子夏,费再旬日之力,用朱墨别真伪,定李白真诗百二十二篇。于是最录其指意曰:庄、屈实二,不可以并,并之以为心,自白始。儒、仙、侠实三,不可以合,合之以为气,又自白始也。其斯以为白之真原也已。次第依明许自昌本。
最录尚书古文序写定本
龚自珍曰:闻之外王父段先生,伪孔氏《尚书》,视马、郑本文字无大异也。枚赜及伪孔罪虽大,未尝窜改文字,又非别有经师相承,能异文字者也。《尚书》如此,《书序》亦然。自珍今写定《书序》,即用伪孔氏本,知枚氏罪在妄造故,伪孔罪在妄析故,罪皆不在文字间故。
又闻之段先生,凡经异师,异师则异字,家法相沿,其来绝旧。非考文之圣出于世,有德有位,未易言其是非而定于一者也。以《尚书》言,古文为《冏命》,今文为《珣命》。何由知冏之是耶?珣之是耶?古文为《粊誓》,今文为《誓》、《狝誓》。何由知粊之是耶?、狝之是耶?但依古文写,则作冏、粊,依今文写,则作、狝尔。自珍今依古文。
又闻之段先生,知汉师异字之不必改,则知后此无师妄改经者之亟当改。群经之厄小,《书》之厄大,伪孔之罪小,卫包之罪大。惟汉师异字不必改,“西伯戡黎”不依《史记》改“耆”。《牧誓》不依《说文》改《坶誓》,“贿肃慎之命”不依《史记》改“息慎”。《冏命》不依《史记》、《说文》改《珣命》,《吕刑》不依《史记》改《甫刑》,《粊誓》不依《史记》改《誓》,余可推。惟唐以来,妄改经者亟当改,故《费誓》亟正之为《粊誓》,“东郊不开”亟正之为“东郊不关”。凡《卫包》所改字及板本误字,皆可推。
闻之礼部主事刘先生,《史记》:“仲丁迁于嚣”,作仲丁。“仲丁文阙不具。”此孔门原文也。迁之时,阙不具者多矣。胡为特言之,乃孔门所见仲丁之阙不具也。自珍谨受教,写本增六字。
又闻之刘先生,成政当为成王征。龚自珍曰:王莽说明堂位之天子为周公,说《康诰》之王若曰亦为周公。此今文、古文大师所同,非宋儒胸臆所窥测也。朝诸侯则称天子,摄王则称王,何嫌何忌?朝野皆称王,史官书王,何嫌何忌?岂逆避王莽哉?公自公,莽自莽,又不系乎称王不称王。马融、郑玄受杜林漆简,《酒诰》之首,固曰成王若曰,成王也,在史臣区别之词,可谓一字千金也。然则《书序》何以概属之成王,成王有统有年,周公无统无年。
宋儒疑《书序》,最疑者,此篇也。何以疑?曰:此武王非成王也。自珍则本郑意而申其说曰:寡兄,周公称武王也。寡者,无二无匹最尊之词,孤亦无二无匹最尊之词,人君称君与夫人曰寡君、寡小君,皆非谦词。如曰谦词:“毋坏高祖寡命。”亦谦乎?予一人,亦谦乎?蔡沈语甚辨,不知训诂,又□闻大义矣。见之兵备孙先生,刘歆《三统历》引《毕命》、《丰刑》之篇十七字:“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王命作册书《丰刑》。”当于《毕命》下,增《丰刑》字。自珍以为然,写本增两字。自珍又曰:《毕命》是古文多十六篇之一,郑康成见之,云是册命霍侯事,与《序》不相应,今《三统历》所引十七字,则不知其为册霍侯耶?册毕公耶?歆所见,与康成所见一书耶?两书耶?仅存旧题,大义盖阙。龚自珍曰:马、郑皆曰:百篇之序,孔子之所作也。
绎其文章、冲然浑圜,与易彖相似,纵非孔子,意者其游、夏乎?
段先生云:《书》有七厄。自珍则曰:《书》有七厄,亦有一幸,何谓幸?为序完具,是幸也。以视三百十一篇之诗序,四家各自为序,又有支离涂传,大抵取赋诗者断章之义以为本义,此诚金玉、彼诚粪土矣乎。
最录段先生定本许氏说文
汉臣许慎造《说文解字》十五篇,慎之言曰:“后有达者,理而董之。”历二千载,本朝金坛段先生始生,始言许之例,始取流俗窜俗非其例者副之故之,别写定。是故有流俗本《说文》,有段先生定本《说文》。
一、本义也。段先生曰:许氏书与他师训诂绝异,他师或说其初引伸之义,或说其再引申之义,许则说其仓颉、史籀以来之本义,然本义十七八,非本义亦十二三,何也?本义亡则姑就后义说之,去古稍稍远,时为之势为之也。
一、本字也。段先生曰:群经诸子百家假借同声之字,东汉而降,增益俗字,则并不得称为假借字。假借字行,而本字废矣,俗字行,而本字废矣。许书绝用本字,若曰训某之字,当如此作。后儒反疑其迂僻,则由沿习假借与沿用俗字二端之中也。
一、次第也。段先生五百四十部次第相蒙,所谓据形系联者也。每部之中,其胪字又次第相蒙,学者苟澄心以求之,易知也。流俗本有颠倒置者,及羼入非其次者,于是乎别写定。
一、变例也。段先生曰:许法后王,以小篆为质,以古文为附见,此常例也。其有一部之文,皆从古文之形,不从小篆之形,则不得不列古文为部首矣。又有古文之所从隶于部首,篆文之所从不隶部首,则不得不先列古文矣。浅人不察,改其变例,使皆合于常例,亦有改之未尽改者,乃于二,于吕、于币诸部,发其凡而别写定。
一、字复举也。段先生曰:许之便十九,于小篆下,复举一字,后人删之,亦有删之未尽删者,乃于[A061]、于木、水诸部,发其凡而别写之。
一、以声为义也。段先生曰:古今先有声音而后有文字,是故九千字之中,从某为声者,必同是某义,如从非声者定是赤义,从番声者定是白义,从于声者定是大义,从酉声者定是臭义,从力声者定是文理之义,从协声者定是和义,全书八九十端,此可以窥上古之语言。于协部发其凡焉。
一、引经以说字也。段先生曰:许引经以说字,后人不察而改经,如[A061]部有釭,引《易》之丽以说之,岂许所见《易》有作釭者哉?金部有鎎,引《左传》之尨以说之,岂许所见《左传》有作尨者哉?引《左传》厖凉,引《孟子》“原原而来”,皆其本如此者十数端,后儒不察,先改许,又据所改许以改经,于是别写定。一、今训密,古训宽,无两读也。段先生曰:后世以平声之予为我训,以上声之予为锡训,《尔雅》、《说文》无此区别也。以平声之相为相予训,以去声之相为相度训,毛苌传、《说文》无此区别也。似此者数十端,后儒分析,亦其时世使然。然以治古书,鲜不悖者。许氏之义古矣,义古故例简,例简故词杀。
一、古字不止九千也。段先生曰:古字少,今字多,固也。然经典正字,许有不收者,钟鼎吉金遗文,尤多不收者,又如由、如妥、如袴、如免,从其文而得声者反收,而谓古无由、妥、袴、免可乎?是古字不止九千也。拘谨太过之士,惩徐氏新附之泛滥,见《说文》偶无之字,即摇手戒勿用,岂定论哉?然则许之仅收九千余字何也?曰尉律课九千也。
一、许称经不可执家法求也。段先生曰:汉氏之东,若郑若许,五经大师,不专治博士说,亦不专治古文说,诗称毛而兼称三家,《春秋》称左而兼称公羊、穀梁,余经可例推。于心、肝、脾、肺、肾五篆下发其凡焉。龚自珍曰:以上十条,自珍亲闻之外王父段先生。先生书今行海内,学士能自得之,毋俟自珍述。自珍闻之为最早尔。或诘自珍曰:段先生所谓“理而董之”其人者,则许之功臣欤?曰否!段先生借许氏之书,以明仓颉、史籀,乃仓颉、史籀之功臣,岂直功在许而已乎?又使段先生生东汉之年为《说文》,其精与博与其获本义,又岂许书之比而已乎?此则自珍所智及之者,亦愿谞君子也。
最录古经群书
龚自珍好写古籍之不繁重者,既写《屈原赋》以下如干事,写《弓人》、《地员》竟,客献疑曰:是可以别行乎?告之曰:可。自七十子而降,至于先秦,著书者之例,往往采古篇入其书,不必作者自造,或一子造而诸子述之,或一子述古篇而诸子尽述之,不相避,其号采撰群书如大小戴之伦,亦不相避。然则凡所为篇,皆如为一书者也。若《弟子职》在班《志孝经》家,《保傅》、《劝学》二篇,其最显然者也。淮南宾客二篇亦然;知古之例矣。汉文帝召窦生献其书,乃《大司乐》章。然则周、秦时,《周礼》每官皆别行。予刺取《弓人》,蔡邕章句《月令》,道家取《庄子》半篇,定为《广成子》。朱文公之《大学》、《中庸》;王伯厚之《践阼》篇;近世则《夏小正》、《曾子》十篇之在《戴记》,《弟子职》之在《管子》,《小尔雅》之在《孔丛》,皆有别注本。予故刺取《地员》。成周吉金、仲尼以前之文章,可补《雅》、《诰》之罅,知其真伪而宝其真者希矣。
最录穆天子传
《穆天子传》六卷。自第一至第四,书天子西巡狩之事。第五第六,书畿内畋游之事,又具书盛姬事。天子自北而西而北,凡行一万三千三百里,其征比反,史臣具书日。龚自珍谨由日推月,得月周天二十又八。
龚自珍曰:天子西征,得羽岑之山,东归,蠹书于羽陵。畿内有羽陵,何也?乐羽岑之游,归而筑羽陵也。天子西征,得乐池,东归,葬盛姬于乐池。畿内有乐池,何也?乐乐池之游,归而筑乐池也。晋臣郭璞语非是,洪氏颐煊、孙氏星衍语皆非是。
此籀文也,籀文孰作之?宣王朝太史臣籀之所作也,非西周世所行之文也。曷为明之?明非古文也。孰谓为古文?晋臣荀勖以为古文也,元、明契书家因以为古文也。古文简,籀文繁,古文但有象形指事,籀文备矣,晋臣不知其异。
六卷,文阙不具,何也?荀勖云:“汲郡收藏不谨。”是其故也。自珍曰:今阙文有二种:有阙甚多,不知若干名者,事更端也,写书者宜书之曰阙;有阙一二名者,事无更端,则食也,写书者宜为方空于行间,不言阙。今写定本,第一卷第一行,先书阙,乃书饮天子蠲山之上,是其例也。如此,庶读者了其事起讫矣。由阙故知有逸文,可摭拾欤?可。曩者刺取群书补食字,洪颐煊、孙星衍两家善矣。龚自珍取《列子》周穆王篇事、《抱朴子》君子化猿鹤小人化虫沙事、群书中帝台事、坛山刻石事、应语之镜事,定为此传逸文,为摭逸一篇,附卷尾。
《晋书》、《束寔传》曰:“此书本五卷,末卷乃杂书十九卷之一。”孙星衍曰:“寻其文义相属,应归此传。《束寔传》别出之者,非也。”龚自珍曰:孙说是也。
今所据有元刘氏庭干本;明吴氏琯本、何氏镗本、邵氏[B194]古本、汪氏明际本、吴山、华阴两道藏本;国朝洪氏颐煊本、孙氏星衍本。洪氏、孙氏为善。
龚自珍曰:古者神君高后,所以享帝者之乐,左史之所庄记,周史之最古者。后王德薄,神人远之,天地既漓,山川衰浊,神物徂谢,下逮草木,不孕金玉,郯子之言曰:“不能纪远,乃纪于近。”重以史降为儒,耳剽目诵,不如郯子,惊而削之,使天灵迹,惚恍夷于稗家,尚不得媲《国语》,不亦俭乎?
最录列子
《列子》八卷,晋张湛注;明嘉靖中,吴郡顾春依宋景定改元龚自万本重刻者。自珍曰:列与庄异趣。庄子知生之无足乐,而未有术以胜生死也,乃曰:死若休,何容易哉。列子知内观矣。庄子欲陶铸尧、舜,而托言神人。列子知西方有圣人矣,其曰:“以耳视,以目听。”曰:“视听不以耳目。”于圣人六根互用之法,六识之相,庶近似之,皆非庄周所知者。求之庄,未可以措手足;求之列,手有扪而足有藉也。庄子见道十三四,列子见道十七八。丁大法之未东,皆未脱离三界。惜哉!
最录司马法
予录书至《司马法》,深疑焉。古有《司马兵法》,又有《穰苴兵法》,齐威王合之,名曰《司马穰苴兵法》,此太史公所言《司马法》宏廓深远,合于三代。穰苴区区小国行师之法而已。又太史公所言,二者合一百五十篇,宋邢昺所见也。见三卷者,晁氏也,见一卷者,陈氏也。实止一卷,为书五篇,则今四库本及一切本是也。其言孙吴之舆台,尚不如尉缭子,所谓宏廓深远者安在?疑者一。自马融以降,引之者数十家,悉不在五篇中。疑者二。佚书乃至百四十有五,疑者三。存者是《司马法》,则佚者是《穰苴法》矣。齐威王合之之后,何人又从而分之,使之荡析也?疑者四。马融以下,群书所引,颇有三代兵法,及井田出赋之法,是佚书贤于存书远矣,是《穰苴法》贤于《司马法》远矣。疑者五。邢、陈、晁三君之生,不甚先后,所见悬殊,疑者六。道光壬辰闺九月,写《司马法》竟,并质六疑。
闻苏州黄氏有宋刻本《司马法》,不知几卷,惜未见。邢昺亲见《司马法》百五十篇,出《论语义疏》。
最录易纬是类谋遗文
《易》纬最无用,独卦气法或出于古史氏,而纬家传之。何以疑其出于古史氏?曰:古者颁时月日之历,与三易之法,皆出于王者,掌于史氏,故伪为时月日者有诛焉,伪为卜筮之书者有诛焉,其大原一也。春分之日,与秋分之日同,占一卦爻又同,其吉凶必殊矣。冬至之日与夏至之日同,占一卦爻又同,其吉凶必殊矣。推而至于三百六十六日,设日日遇卦同,爻又同,其吉凶必日日殊矣。是故震、兑、坎、离之主二十四气,余六十卦之各主六日八十分日之七,此必古法,必古宪令也。《易》纬《通卦譣》、《乾元序制记》、《是类谋》,皆载此法。《是类谋》最详,故录一通,以为今筮家言值日者之祖。
最录尚书考灵耀遗文
是以兴造功业,制度遗文,后世莫及。斋.孝宣承统,纂修洪业,国语曰:祭公谋父曰:时序其德,纂修其....尚书考灵耀曰:建用皇极。宋均曰:建,立也。皇极,大中也。
與徽州府誌局纂修諸子書
示條例十五紙,謹代達家大人矣。《氏族表發凡》,大人最所佩服,餘名目皆有法。二三君子鉤鈲理解之符,動合經術,後賢必知之。各傳卷帙,視采訪局原議,已減十之四。蒙有未安,不識乃繆其恉以發其愚歟?敢貢其一端,而希通人之擇。府誌非史也,尚不得比省誌。今法,國史取《大清一統誌》,《一統誌》取省誌,省誌取府誌,府誌特為底本,以儲它日之史。君子卑遜之道,直而勿有之義,宜繁不宜簡。設等而下之,作縣誌必應更繁於是,乃中律令,何疑也?蒙知二三君子,必不忍重翦除埋沒忠清文學幽貞鬱烈之士女,以自試其文章,而特恐有不學苟夫,為不仁之言,以刺侍者之耳,徽人亦懼矣。明寧陵呂氏嚐曰:「史在天地間,如形之影。」人皆思其高曾也,皆願睹其景。至於文儒之士,其思書契已降之古人,盡若是已矣。是故良史毋吝為博,多以貽之,以饜足之。良史者,必仁人也,且史家不能逃古今之大勢。許叔重解字之文曰:字,孳也,孳生愈多也。今字多於古字,今事賾於古事,是故今史繁於古史。等而下之,百世可知矣。等而上之,自結繩以迄周平王,姓氏其何幾?左邱明聚百四十國之書為《春秋》,二百四十年之間,乃七十萬言,其事如蟻。豈非周末文勝,萬事皆開於古,而又耳目相接,文獻具在,不能以已於文,遂創結繩以還未嚐有者乎?聖門之徒,無譏其繁者。設令遇近儒,必以唐虞之史法繩之,議其縟而不師古矣。二三君子,他日掌翰林,主國史,走猶思朝上狀,夕上狀。自上國文籍,至於九州四荒,深海窮峪,厓臣蠻妾,皆代為搜輯而後已,而不忍以簡之說進,今事無足疑也。康熙間,昆山徐尚書主修《一統誌》,吏上節婦名多至十餘卷,門下士請核減,公正色曰:國朝風教邁前古,宜備載其盛,矜後世也。嗚呼!是公之所見者甚大,抑其詞令,可謂有文者矣。如二三君子病蒙之言為狂,或難以塞邦之拘古敢論議者,則請置蒙之狂言勿道。道尚書語為雍容可也。賓館戒寒,伏承不一一。
附:複劄
汪龍、洪飴孫、武穆淳、胡文水頓首。瑟人世兄史席:來劄言者是也,不特見識卓越,具仰見廣大慈祥之襟抱,他日登史館,係文獻之望,敢在下風,不任佩服之至!龍偶與同局言及《漢文帝本紀》九年,止書春大旱一事,後三年,亦止書二月行幸代一事,假令為唐書,則不能矣,降而為《明史》帝紀,益無取矣。劉向、班固錄書三十八種,一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其中秦漢以降之書,倍蓰於三代,風運日開,言行日出,盡為史家所不能廢,何嚐以孔子刪詩書自比?茲龍等依來字告同局諸君,凡傳目中應補之人,及《藝文誌》應補書名,苟不悖義例者皆羼入。《傳》曰:「善善欲其長」,亦《春秋》之誌也。君子之言,信而有徵,能通經史之理,可與徵斯言矣。附問近祺。謹希代問尊大人政祉。不具。十一月某曰。
與番舶求日本佚書書
昔在乾隆之年,皇侃《論語疏》至;邇者,《佚存叢書》至;所著《七經》、《孟子考文》亦至。海東禮樂之邦,文獻彬蔚,天朝上自文淵著錄,下逮魁儒碩生,無不歡喜。翹首東望,見雲物之鮮新。側聞海東禁令,以唐以後書入境者罪之。中朝一士,願因貿易之便,附宣鄙陋,蛟龍有靈,不攫吾言。吾賤士也,祿位無籍,名聲不表於當時。班固云:「攄懷舊之畜念,發思古之幽情。」我則居之。竊謂唐以後之學,造物者開之,開則變師,師變則書奪,奪則亡。東國力守舊而遏新,雖異乎大《易》「窮則變,變則通」之義,抑所以慰巷士之思慕者,情甚幽,義甚高,力甚钜。不敢以汛及,不敢以遠徵,謹願求先儒詁經之遺文,及文章家漢魏間作者。附上隋唐兩朝史家簿錄之言,計兩冊,苟跡介存亡之間,而可以求之萬一者,各加一紅規於其目上,凡七十規;又別紙疏其亡佚之年,希覆加考核。如有存者,願以家藏三代鍾彝吉金之打本易,亦約七十事。往來之郵,質劑之平,有長年在。如曰大夫無域外之交,則魯仲尼何為問官於郯子乎?吾知貴國通儒大夫,若山君井鼎、藤君信篤其人者流,必有以教之。削劄扃函,齎此拳拳,夢魂有靈,以為先驅。
與江子屏箋
大著讀竟。其曰《國朝漢學師承記》,名目有十不安焉,改為《國朝經學師承記》。敢貢其說:夫讀書者實事求是,千古同之,此雖漢人語,非漢人所能專。一不安也。本朝自有學,非漢學,有漢人稍開門徑,而近加邃密者,有漢人未開之門徑,謂之漢學,不甚甘心。不安二也。瑣碎餖飣,不可謂非學,不得為漢學。三也。漢人與漢人不同,家各一經,經各一師,孰為漢學乎?四也。若以漢與宋為對峙,尤非大方之言;漢人何嚐不談性道?五也。宋人何嚐不談名物訓詁?不足概服宋儒之心。六也。近有一類人,以名物訓詁為盡聖人之道,經師收之,人師擯之,不忍深論,以誣漢人,漢人不受。七也。漢人有一種風氣,與經無與,而附於經,謬以裨灶、梓慎之言為經,因以汩陳五行,矯誣上帝為說經,《大易洪範》,身無完膚,雖劉向亦不免,以及東京內學,本朝何嚐有此惡習?本朝人又不受矣。八也。本朝別有絕特之士,涵詠白文,創獲於經,非漢非宋,亦惟其是而已矣,方且為門戶之見者所擯。九也。國初之學,與乾隆初年以來之學不同;國初人即不專立漢學門戶,大旨欠區別。十也。有此十者,改其名目,則渾渾圜無一切語弊矣。自珍頓首。丁醜冬至日。
與徐廉峰書
餘以戊寅歲來遊洞庭兩山,有《紀遊詩》一卷。庚辰春又遊,補前遊所未至,得詩不盈卷也。茲錄四章,坐舟中作,塵廉峰先生大壇坫。
擬進上蒙古圖誌表文
臣伏處下士之列,縱觀史冊之盛,翹首昭代之跡,遊心官書之府,仰天章之有爛,測地輿之至賾。我朝之盛,乃自羲、炎、堯、禹以降,文儒武臣,目所不能殫,耳所不能聞,帝者號令所不能逮,史官文章所不能記。有一臣於此,遭遇隆代,明聰特達,能通文學,能見官書,能考官書,能見檔冊,能考檔冊,能鉤稽補綴,能遠遊,能度形勢,能通語言文字,能訪問,能強記,能思慮,能屬詞比事,信或有之,其福甚大,求之先士,無有倫比者也。臣珍檮昧,乃非其倫,竊見國朝自西域蕩平後,有《欽定西域圖誌》五十卷,專紀準部、回部山川種係聲音文字,及於國朝所施設政事,箸錄文淵閣,副墨在杭州、鎮江、揚州,既富既钜,永永不朽。臣考前史,動稱四海,西北兩海,並曰蓋闕。我朝之有天下,聲教號令,由回部以達於蔥嶺,嶺外屬國之愛烏罕、那木幹以迄於西海;由蒙古喀爾喀四部,以達於北方屬國之鄂羅斯,以迄於北海。回部為西海內衛,喀爾喀為北海內衛。今蔥嶺以內,古城郭之國,既有成書,而蒙古獨靈丹呼圖圖滅為牧廠,其餘五十一旗,及喀爾喀四大部,縱橫萬餘裏,臣妾二百年,其間所施設,英文钜武,與其高山異川,細大之事,未有誌,遂敢伸管削簡,〈角思〉理其跡,闛鞈其文,作為《蒙古圖誌》,為圖二十有八,為表十有八,為誌十有二,凡三十篇。私家箸述,所得疏漏,不敢仰與官修各件絜短長於萬一。顧見欽定《四庫書目》,箸錄文淵者,於下士私述,間蒙俛采,不遺其勤,凡若幹種。竊願是書,他日附官書以傳,得箸錄《四庫》之末簡,則無其才也,而福與之並矣。述曰:
聖祖高宗,文冠古後,剸而比之,武文鹹富。述《天章誌》第一。滿洲祭天,則有禮書,茂彼北裔,亦考厥圖。述《禮誌》第二。
古舞侏亻離,廟門之下,號嘈者何?以侑詐馬。 述《樂誌》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