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林诗文集 - 第 18 页/共 46 页

四月杪自曲周遣人入都至贵寓,言驾已西行数日,甚慰。自今以往,以著书传后学,以勤俭率子弟,以礼俗化乡人,数年之后,叔度、彦方之名,翕然于关右,岂玉堂诸子之所敢望哉?弟今年涉伊阙,出轘辕,登嵩山,历大騩,将有淮上之行,而资斧告匮,复抵西河暂憩,未获昕夕一堂,奉教左右,良为怃然!前寄次耕诗,有关中二臣语,及三月十九日嵩山绝句,度已呈览。顷子德有札来云:「闻将特聘先生,外有两人。」弟遂作一书与叶讱庵,托为沮止。今则纂修之事,属之舍甥,似可免于物色。其书仍付既足录上,与关中同志观之。既足英年好学,今在尊府,朝夕得领训诲,弟尝惓惓以究心经术、亲近老成为嘱。小儿衍生虽极鲁钝,尚未有南方骄慢习气,幸待之以严,勿作外人视也。弟在此待祁县之物,西来之期,未卜早晚。六令弟并仲和不及另柬,统此不悉。   ○答汤荆岘 【 讳斌,睢州人,官江南巡抚。】   两函并至,深感注存。足下有子产博物之能,子政多闻之敏,而下问及于愚耄,不知臣精销亡,少时所闻,十不记其二三矣。闻之前辈老先生曰:太祖实录凡三修:一修于建文之时,则其书已焚,不存于世矣;再修于永乐之初,则昔时大梁宗正西亭曾有其书,而洪水滔天之后,遂不可问;今史宬所存,及士大夫家讳实录之名,而改为圣政记者,皆三修之本也。然而再修三修所不同者,大抵为靖难一事。如弃大宁而并建立之制,及一切边事书之甚略,是也。至于颍、宋二公若果不以令终,则初修必已讳之矣。闻之先人曰:实录中附传于卒之下者,正也;不系卒而别见者,变也。当日史臣之微意也。王元美先生作信国公诗曰:「所以恩泽终,颍、宋乃反是。」盖谓二公之不得其死,而不可谓之诛。且以汉事言之:武帝之于刘屈牦,谓之诛,可也;成帝之于翟方进,谓之诛,不可也。是史臣之所以微之也。今观卒后恩典之有无隆杀,则举一隅而三可反矣。至于即主位之月日,当如来谕,以实录为正。适有便人往雎,率此奉报并谢勤惓。自万历以还,是非之涂,樊然殽乱,姑以目所尝见之书,其刻本则如辛亥京察记事、辽事实录 【 王在晋】 ,清流摘镜 【 王岳】 ,傃庵野钞、同时尚论录 【 二书并蔡□□】 ,悫书 【 蒋德璟】 ;钞本则如酌中志 【 刘若愚】 ,恸余杂记 【 史惇】 之类皆不可阙,而遽数之不能终也。搜罗之博,裁断之精,是在大君子而已。   ○与关中友人书   增三年之丧为三十六月,起于唐弘文馆直学士王元感,已为张柬之所驳,而今关中士大夫皆行之。丧服小记曰:「再期之丧,三年也。」三年问曰:「至亲以期断,然则何以三年也?曰:加隆焉尔也。焉使倍之,故再期也。」古人以再期为三年,而于其中又有练祥之节,杀哀之序,变服之渐,以其更历三岁而谓之三年,非先有三年之名,而后为之制服也。今于礼之所繇生者既已昧之,抑吾闻之,君子之所贵乎丧者,以其内心者也。居处不安,然后为之居倚庐以致其慕,食旨不甘,然后为之疏食水饮以致其菲;去饰之甚,然后为之袒括、衰麻、练葛之制以致其无文。今关中之士大夫,其服官赴举,犹夫人也,而独以冠布之加数月者为孝,吾不知其为情乎?为文乎?如以其文而已,则关中之士大夫平居无服之时,固许子之所谓奚冠而冠素者,而曾是以为孝乎?先王之礼,不可加也,从而加之,必其内心之不至也。其甚者,除服之日而有贺。夫人情之所贺者,其不必然者也。得子也,拜官也,登科也,成室也,不必然而然,斯可贺也。故曰:婚礼不贺,人之序也。以其为人事之所必然,故不贺也。丧之有终,人事之必然者也,何贺之有?抑吾不知其贺者,将于除服之日乎?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是日也,以丧礼处之而不可以除。将以其明日乎?则又朝祥暮歌之类也。贺之为言,稍知书者已所不道,而王元感之论则尚遵而行之。使有一人焉,如颜丁、子羔之行,其于送死之事,无不尽也,而独去其服于中月而禫之日,其得谓之不孝哉?虽然,吾见今之人略不以丧纪为意,而此邦犹以相沿之旧,不敢遽变,是风俗之厚也。若乃致其情而去其文,则君子为教于乡者之事也。   ○与友人书   日知录初本乃辛亥年刻。彼时读书未多,见道未广,其所刻者,较之于今,不过十分之二。非敢沽名衒世,聊以塞同人之请,代抄录之烦而已。至于三代之英,固圣人所有志;百姓之病,亦儒者所难忘。窃欲待一治于后王,启多闻于来学,而六艺之精微罔析,群言之浩博靡穷。记曰:「学然后知不足。」信哉斯言!今此旧编,有尘清览。知我者当为攻瑕指失,俾得刊改以遗诸后人,而不当但为称誉之辞也。若乃鄙俗学而求六经,舍春华而食秋实,为山期于覆篑,祭海必于先河,则区区于同志有厚望焉。而擿埴索涂之夫,不足为壤流之一助矣。率此布谢,并冀起予。   ○答原一甥 【 讳干学】   募助一事,惟吾甥为之。吾别营一宅于山下堡内,不住祠中。其筑造典守,自有秦人,譬如禅师不管常住之事也,亦可知之。章丘庄事托之魏令,且以币往,复书一力照管,收租办课矣。但必得取庄头揽状付来为凭,而索之至再,尚未寄至。吾甥到京,幸为我特作一书与之。从提塘发去,而令元少便中取其报音可也。   ○答公肃甥 【 讳元文】   札中所论,古人有云:「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已乎?科场文字之谬,此特政之小者,且今日吏道杂而多端,其病又不仅在乎科场也。世有王景略者出焉,而又得如苻永固之主者任之,其庶几乎?日知录二集想是八九年前之书,已不可用。今所著三四十卷,前十卷诠五经者,已录送原一,其四书尚未全,而以后所谭兴革之故,须俟阅完实录,并崇祯邸报一看,然后古今之事,始大备而无憾也。熊明府心绪甚不佳,亦未必烦之也。一人自有一人之苦,语曰:「今之从政者殆而!」如我者却有病中之乐耳。大云弟一字附致。   ○与弟大云 【 讳岩】   自弱冠以来,论文道古,昕夕相依者,惟叔父一人,竟作终天之别。每至清风朗月,思之黯然!前托原一甥致奠五金,想已到灵筵,而终以未得躬诣为恨,不知今已卜葬否乎?吾虽飘零异地,而文章一道,颇为当世所推。念叔父生平,吾集中不可无一篇文字,情至之言,又不在胪列也。作状一通,曾于都门一示白公,为之出涕。时方扰攘,未便录寄。今思吾年六十有八矣,余日无多,岂可不一示吾弟,使焚之于叔父神主之前乎?故特送上。昆山吴同初名其沆,吾两人好友也。有诗稿一册在叔父处,吾亦有之而不全。可借与汝嘉侄,将其中五言绝七言绝句抄来。叔母想康宁,并祈致问。侨卜华山,将与黄冠偕隐,良晤未期,临书怅惘!   ○病起与蓟门当事书   天生豪杰,必有所任,如人主之于其臣,授之官而与以职。今日者拯斯人于涂炭,为万世开太平,此吾辈之任也。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故一病垂危,神思不乱。使遂溘焉长逝,而其于此任已不可谓无尺寸之功,今既得生,则是百姓保留而□玺书之勉劳者也,又可怠于其职乎?今有一言而可以活千百万人之命,而尤莫切于秦、陇者,苟能行之,则阴德万万于于公矣。请举秦民之夏麦秋米及豆草一切征其本色,贮之官仓,至来年青黄不接之时而卖之,则司农之金固在也,而民间者倍蓰之出。且一岁计之不足,十岁计之有余,始行之于秦中,继可推之天下。然谓秦人尤急者,何也?目见晋人倚藉旗势,将银放与凤翔之民,一两要麦三石,一两要米四石,此尚能支持岁月否乎?捐不可得之虚计,犹将为之,而况一转移之间,无亏于国计乎?然此必不能行者也。易曰:「牵羊悔亡,闻言不信。」至于势穷理极河决鱼烂之后,虽欲征其本色而有不可得者矣。救民水火,莫先于此,使小民得以存其生,而事可次第举也。病中思此,已笔之于书,而未告诸在位。及读国史,有正统中,遣右通政李畛等官粜米得银若干万之书,则昔有行之者矣。特建此说,以待高明者筹之。   ○答迟屏万 【 讳维城,华阴令。】   弟至曲沃三日而大病,呕泄几危,幸遇儒医郭自狭三五剂而起。今饮食已得如常,惟末疾未愈,艰于步履。寓郊外韩进士旬公书斋,熊明府来视者十次,尚未入城一拜,其衰惫可知。然老年台注存之雅,与建祠大事,虽病中未尝忘也。重承台札下颁,知不日告成。老年台尊儒诲学之意,勤矣至矣!下令于流水之原,又可识莅事之精敏矣。   今服豨苓丸,稍有效验。而祁寒渐逼,未能出户。意欲求择二月上丁后吉日送主,□必当勉力一来,不知可否?先此附报。   ○与熊耐荼 【 讳僎,曲沃令。】 之一   承鹾台 【 (残稿书眉有注云:黄斐字菉园。)】 倾盖之雅,惓惓甚笃。不谓下榻五日,而忽闻太夫人之讣,为之怆然!但文结未到,交代之期或仍须秋杪也。□于四月十日仍返华下,茂林间馆,起看仙掌,坐拥百城,足以忘暑。且俟七月中方过沃邑,一切谢私,统容面罊。中秋后拟都门一行,敝门人与小儿或可寄留花县否?三峰之下,弟所愿栖迟以卒岁者,而土瘠差烦,地冲民贫,非所以为后人计;又恐如今春环县镇原之事,风鹤乍惊,关河难越,故东向而思托足耳。恃在知爱,辄敢覼缕,不悉。   ○与熊耐荼之二   弟已移至坡下韩公宣(即旬公,讳宣,己未进士)斋中。盖羇旅之人,疾病颠连,而托迹于所知,虽主人相爱,时有蔬菜之供,而饔飧一切自给,在我无怍,于彼为厚,此人事之常也。若欲往三四十里之外,而赴张兄之请,则事体迥然不同。必如执事所云:有实心向学之士,多则数人,少则三四人,立为课程,两日三日一会,质疑问难,冀得造就成材,以续斯文之统,即不能尽依白鹿之规,而其遗意须存一二,恐其未必办此,则徒餔啜也,岂君子之所为哉?一身去就,系四方观瞻,不可不慎!广文孙君与弟有旧,同张兄来此,剧论半日,当亦知弟为硁硁踽踽之人矣。   ○答再从兄书 【 讳维】   开椷睹书,词,侄洪徽之词也;笔,兄之笔也。不答侄而答兄,从质也。乃报书曰:   孰使我六十年垂白之贞母,流离奔迸,几不保其余生者乎?孰使我一家三十余口,风飞雹散,孑然一身,无所容趾者乎?孰使我遗赀数千金,尽供猱攫,四壁并非己有,一簪不得随身,绝粒三春,寄飡他氏者乎?孰使我天性骨肉,并畴萋斐,克恭之弟,一旦而紾兄,圣善之母,一旦而逐 【 (原作遂)】 子,谗人罔极,磨骨未休,怨不期深,伤心最痛者乎?孰使我诸父宗人,互寻雠隙,四载讼庭,必假手剪屠而后快者乎?孰使我四世祖居,日谋侵占,竟归异姓,谢公辞世,不保五亩之家,欲求破屋数间而已亦不可得者乎?孰使我倍息而举,半价而卖,转盼萧然,伍子吹篪,王孙乞食者乎?孰使我一廛不守,寸畮无遗,夺沁水之田,则矫烝尝为号;攘临川之宅,则假庙宇为辞,巧立奇名,并归鲸罟者乎?孰使我旅人焚巢,舟中遇敌,共姬垂逮于宋火,子胥几殒于芦漪者乎?孰使我父母之国,邈若山河,凡我婣友,居停半宿,即同张俭之辜,接话一茶,便等陈容之僇,绝往来,废贺吊,回首越吟,凄其泪下者乎?孰使我岁时蜡腊,伏地悲哀,家人相对,含酸饮泣,叫天而苍苍不闻,呼父而冥冥莫晓者乎?夫人生一世,所怀者六亲也,所爱者身也,所恋者田宅货财也,所与居者婣旧乡曲也。有一于此,必不忍出一旦忿悁之行,而决然与人为难也。举四者而无望焉,情知其必至于死亡,则将有激焉而不暇顾。承来教谆谆,岂不知弟之与兄分属同曾,恩叨再从,第念人之生也,有母而后有兄,母阽危且死,不得顾兄矣;有身而后有兄,身将死,不得顾兄矣!为我也兄者,则必不为主人也暴客;为主人也暴客者,则不为我也兄;人之暴客而我以为兄,不得顾兄矣!今兄曰:主持有人,同谋有人,吾无与焉。不思燎原之焰,始自何人?虎项金铃,当问系者。况宝玉大弓,未归鲁库,法书名画,尚在桓玄;苟曰事不繇身,何异盗钟之惑?且贞母何辜,遂同抄没;即 【 原作郎】 藐孤有罪,未至溘亡,共有人心,得无哀痛!伏冀翻然易虑,「取之以天,还之以天」 【 郅恽谏王莽语,】 俾老母得以粗粝终天年,而八口不至填沟壑,其何乐乎与同枝为不戴之雠也!昔华元告楚,不隐国情,今计屈途穷,久生亦复何聊!而承命必索报音,敢不具布下忱,仰尘台听,兄实图之。   ○答俞右吉   接手书,知先生所以教诲学者之意甚笃,而衰钝之资无以克副。所论春秋诸家及胡文定作传之旨,极为正当。在汉之时,三家之学各自为师,而范宁注谷梁,独不株守一家之说。至唐啖、赵出而会通三传,独究遗经:至宋孙、刘出而掊击古人,几无余蕴。文定因之,以痛哭流涕之怀,发标新领异之论,其去游、夏之传,益以远矣。今陆氏之纂例,刘氏之权衡、意林,并有其书,惟尊王发微未见。而后儒之辩春秋,其散见于志书文集者,亦多抄录,未得会稡成帙。若鄙着日知录春秋一卷,具有一二百条,如:「君氏卒。」「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当从左氏;「夫人子氏薨。」当从谷梁;「仲婴齐卒。」当从公羊;而「三国来媵」,则愚自为之说,盖见硕人诗云:「东宫之妹」,正义以为「明所生之贵」,而非敢创前人所未有也。因乏写手,一时未得奉寄,惟就来书所问二事敬录以上,然亦未知合否?祈为正之。至乃向日流传友人处诗文,大半改削,不知先生于何见之?恐不足溷高明也。书箑留京邸未到,尚稽詶答,附录与敝人一诗博笑。此际邮筒以纸为便,扇则难携也。率尔附复,曷胜驰企。   ●蒋山佣残稿卷二   与次耕书   答李紫澜   答汪苕文   记与孝感熊先生语   答王茂衍   答周籀书   与施愚山   与彦和甥   答曾庭闻书   与陈介眉   与王山史   与李湘北学士书   与梁大司农书   复张廷尉书   与同邑叶讱庵书   答李子德   与李紫澜   与王虹友   与苏易公   与郭九芝辞祝   与   答汪苕文   与徐某   答徐某   与叶嵋初   与人书一   与人书二   与人书三   与原一甥   与人书   上国馨叔   答叶嵋初   答人书   ○与次耕书 【 讳耒】   著述之家,最不利乎以未定之书传之于人。昔伊川先生不出易传,谓是身后之书,即如近日力臣札来,五书改正约有一二百处:诗祈父「靡所■〈厂外氏内〉止」,小旻「伊于胡■〈厂外氏内〉」误作底,注云:十一荠,而不知其为五旨也。五经无底字,皆是■〈厂外氏内〉字,惟左传襄二十九年「处而不底」,昭元年「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乃音丁礼反耳。今说文本■〈厂外氏内〉字有下一画,误也。字当从氏。诗「周道如砥」,孟子引之作底,以砥■〈厂外氏内〉音同而古亦可通也。今本误为底字。童而习之,并诗之砥字亦读为邸矣。商颂烈祖诗上云「以假以享」,下云「来假来飨」,石经上作享,下作飨。欧阳氏曰:「上云以享者,谓诸侯皆来助享于神也;下云来飨者,谓神来至而歆飨也。」享飨二义不同,享者,下享上也,书曰「享多仪」是也。飨者,上飨下也,传曰「王飨醴」是也。故周颂「我将我享」作享,「既右飨之」作飨;鲁颂「享以骍牺」作享,「是飨宜」作飨。今诗经本周商二颂上下皆作享,非矣。举此二端,则此书虽刻成而未可刷印,恐有舛漏以贻后人之议。马文渊有言:「良工不示人以璞。」今世之人速于成书,躁于求名,斯道也将亡矣。前介眉札来索此,原一亦索此书并欲钞日知录,我报以诗、易二书今夏可印,其全书再待一年,日知录再待十年;如不及年, 【 此年字如「赵孟不复年」之年】 。则以临终绝笔为定,彼时自有受之者,而非可豫期也。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之谓也。   ○答李紫澜 【 讳涛】   春来两接琅函,著作承明,紬书金匮,自不负平生所学。太夫人暨令兄先生想俱禔福。弟老矣,自舞象之年,即已观史书,阅邸报,世间之事,何所不知。五十年来存亡得失之故,往来于胸中,每不能忘也。中遗忧患,不废学业,稍有所窥。常叹有名不如无名,有位不如无位。前读大教,谬相推许,而不知弟此来关右,不干当事,不立坛宇,不招门徒。西方之人或以为迂,或以为是,而同志之李君中孚,遂为上官逼迫,舁至近郊,至卧操白刃,誓欲自裁。关中诸君有以巨游故事言之督抚,得为谢病放归。然后国家无杀士之名,草泽有容身之地,真所谓威武不屈。然而名之为累,一至于斯,可以废然返矣!或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何与?曰:君子所求者,没世之名,今人所求者,当世之名也。当世之名,没则已焉,其所求者,正君子之所疾也。而何俗士之难寤与?城郭沟池以为固,甲兵以为防,米粟刍茭以为守,三代以来,王者之所不废。自宋太祖惩五季之乱,一举而尽撤之,于是风尘乍起,而天下无完邑矣。我不能守,贼亦不能据,而椎埋攻剽之徒乃尽保于山中。于是四皓之商颜,刘、阮之天姥,凡昔日兵革之所不经,高真之所托迹者,无不为戎薮盗区。故避世之难,未有甚于今日,推原其故,而艺祖、韩王有不得辞其咎者矣。读书论世而不及此,岂得为「开拓万古之心胸」者乎?介眉、允斌、度汪诸年翁并不能专启,语次及之,为粲然一笑。天生北上陈情,寄此数字,不悉。   ○答汪苕文 【 讳琬】   伏读大集,谬荷推奖,自惟謭劣,非所克当。至与甫草 【 衍生注:姓计氏。】 一书,深得圣人言学之指,而五服异同之录,当与天壤并存,斯道之传,将赖之而不坠矣。弟久在山左,有济阳张君稷若,淹通礼学,着仪礼郑注句读一书,立言皆有原本。近至关中,谓此地宋之横渠、蓝田诸先生以礼为教,今之讲学者甚多,而平居雅言无及之者。值此人心陷溺之秋,苟不以礼,其何以拨乱而返之正乎?一时高谈之士,或以鄙言为肤浅,而盩厔李隐君中孚独以为然,请以质之君子。年垂七十,布衣蔬食之外,别无所求,流行坎止,安时处顺,并以奉闻。偶有续尚书二条,并以就正,幸赐指教,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