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川集 - 第 4 页/共 24 页

书   上徐阁老书   四月十四日进士归有光谨再拜献书少师相公閤下有光幸生明公之乡相望不过百里自少已知向仰而无由得一接其声光庚子之嵗举于南都而所试之文乃得逹于左右顾称赏之不置时有获侍而与闻之者辄相告以为幸矣子之见知于当世之钜公长者如此自后数试于礼部遇明公之亲知未尝不传道其语以为宠有光之试又辄不利退而归耕于野以为古之人有生同世而不相知者矣有知之而异世者矣不知者恨其同世知之者恨其异世今获与明公同世而又知之而明公方在日月之际有光之蹇拙蔽翳无复自振以为今已矣无以望明公之门矣是同世而有异世之感也往嵗海虞瞿内翰见访以为子之不遇不足忧即徐公当国子之进有日矣今幸而适明公之当国又幸随多士之末而自获举以来几又二月不一望明公之辉光此有光之所以食不甘味寝不成寐者也有光尝读易观消长变更之际虽圣人不能无惧而汉唐宋之君子每履其际其气不能不动其色不能不形而天下不能无惊以疑盖以少不顺而激为大变者有之矣今明公处之宴然而风俗世道为之潜易如寒暑雨旸之至而人不觉此古之大臣之所难也又尝读史见汉文帝疎贾谊之少而问冯唐之老光武下冯衍之赋而隆桓荣之经两汉风俗治体超轶后代实在于此今明公于科举之际稍示意向而海内枯槁之士已于于焉乐观明公之化矣于此之时稍有蕴抱谁不欲争自濯磨以自致于明公不肯没没而已也况有光被知于数十年之前者乎今兹辄有干于阍人者独以数十年之知而不一见于明公明公以数十年之知其人而不见其一来其亦不能无怪也昔曽舍人巩上范资政书云士之愿附于门下者多矣使巩不自别于其间固非巩之志亦閤下之所贱也有光素慕巩者故不量其不能如巩而欲学巩之自别焉平生颇有所撰述去家时不及裒彚成编槖中得杂稿十九首谨以为防明公试览其文知其非求于世者也干冒尊严伏增惶恐有光再拜【按汉书公孙传为丞相开东閤以延贤人顔师古注閤小门也正门避掾史出入特开小门以接士故后世之士上书于尊官称閤下又唐有宰相入閤故事详见五代史尝见宋板韩文韩公上书皆作閤下无阁下也此集昆山本皆作閤下而常熟刻误作阁下当是但知闺閤之义而不解有开閤入閤之事遂妄改耳又称讳处常熟本皆实填讳而昆山本皆作某字今按古人文集皆称名故从常熟本塡讳曾孙庄识】   上瞿侍郎书   有光少年时试白下始识閤下深相慕爱及先后举于有司閤下一日奋飞九天之上顾犹不忘布素见其潦倒常所隠恻往张文隐公为考官閤下与同事榜出而有光落第见公于邸第公忽忽不乐对客曰吾为国得士三百人不自喜而以失一士为恨又谓有光曰吾阅天下士多矣如子者可谓入水不濡入火不爇者也在馆阁中子之乡惟瞿太史深知之成都赵孟静知之公再为考官再见之其言亦如是又曰吾不能得子二君者终必能得子矣文隠公殁有光年往嵗徂仕进之心洛然然犹不敢自废罢徒以文隠公垂殁惓惓之望亦恃在朝如閤下相知者有所向往耳间得奉顔色閤下所以接引而加隐恻者尤甚前嵗始获第适閤下赐告还乡孤旅之迹防防无依随调为吏吴兴夏初入觐还幸遇閤下于京口所以道生平慰藉益勤吴兴西古鄣南属在山水穷僻龙蛇虎豹之与处黾勉二载拊循孤穷以不负孔子之训诸奸豪大猾不便者亟腾谤议当道怜之未加黜谪然羽翼摧残形神惨沮方图所以自解而去因见閤下加奬拔之语以为士固伸于知已自此意气复生方将刷饰于尘垢之中奋拔于泥涂之内振迅于阨塞之区跃然如即拜下风侍君子览盛徳之辉光迩者除书忽下觖然失望顾已长贫贱今备朝籍为六品官岂求逾分然窥测当道者意向盖薄示之谪谴而往时谗搆之説益行矣计此时除书之下閤下甫到京席未及暖国家之议未有所及进贤退不肖之志未行也夫君命无所逃然朝廷之命官亦量其才器之所任士君子处世亦自度其力分之所堪而今以为治县之不能而使之佐郡非其任也自知夫治县之不能而冒以佐郡非所堪也苟而赴之其为自欺而欺君甚矣天子新即位天下之士起废者数十人皆出于膏肓沈没之中赫然光显有光自顾垂髫荷先朝教养之恩贡于成均荐于京兆无嵗不与计偕望天就日之诚白首而不摧挫先皇帝末年始収之顾今同举进士者大半超拔而有光在诸进士之中复不得比数以是知其命之有所限而才之无用也夫以閤下之知已而有光不获自伸则无可望者矣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士之出处进退迟速有几自非知几之君子徘徊疑顾之间其受中伤多矣以閤下之知未及举而小人谗搆之説亟行知君子之道莫胜也其机械且复藏于防防之中未知所究安敢望荣进之涂哉夫志士去国不毁其名荀卿屈原贾生董仲舒之徒去其国而犹全其名如此四子者生于今之世犹难矣所以复敢渎于閤下者非复有望于荣进亦欲使之得全其后世之名而已夫能爱惜天下之人材不得进而成就之使致其功抑使退而成就之使不失其名此为閤下知已之大赐也今已具疏请告以为小官之去就亦当有礼不宜黯默以受谗人之搆陷也又在县时获保举者二应建储诏得恩封欲求勅命愿一言主者使先人防恩地下人子之志愿毕矣无任恳恋之至不宣有光再拜   上万侍郎书   居京师荷防垂盼念三十余年故知殊不以地望逾絶而少变而大臣好贤乐善休休有容之度非今世之所宜有也有光是以亦不自嫌外以成盛徳髙谊之名令海内之人见之有光晚得一第受命出宰百里才不迨志动与时忤然一念为民不敢自堕于防防之中拊循劳徕使鳏寡不失其职发于诚然鬼神所知使在建武之世宜有封侯爵赏之望今被挫诎如此良可悯恻流言朋兴从而信之者十九小民之情何以能自逹于朝廷赖閤下桑梓连壤所闻所见独深知而信之时人以有光徒读书无用又老大不能与后来英俊驰骋妄自测儗不待问而自以为甄别已有定论矣夫监郡之于有司之贤不肖多从意度又取信于所使咨访之人秪如不覩其人之面望其影而定其长短妍丑亦无当矣如又加以私情爱憎又如所谓流言者使伯夷申徒狄复生于今亦不免于世之尘垢非饿死抱石不能自明也昨者大计羣吏仅免下考今已见谓不能为吏又使匍匐于州县使益困迫而失其所性辗转狼狈不复能自振于羣毁之中夫以朝廷爱惜人才当使之无失其所如有光垂老不肯自摧挫以求进于天子之科目至三十年而不退却一旦得之使之从百执事齿于下列不敢望公孙丞相桓少傅仅如冯都尉白首郎署亦足以少答天下之士弹冠振衣愿立于朝之志矣今之时独贵少俊耳汉李太尉尝荐樊英等以为一日朝防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以备顾问者怅然为时惜之有光顾何敢自列于昔贤之所荐而番番良士膂力既愆我尚有之以为国家用老成长厚之风此亦当今公卿大臣之所宜留意者也有光今已摧残至此夫士之所负者气耳于其气之方盛自以古人之功业不足为其稍歉则犹欲比肩于今人其又歉则视今人已不可及矣方其久诎于科试得一第为州县吏已为逾分今则顾念养生之计欲得郡文学已复不可望计已无聊当引而去之譬行舟于水值风水之顺快可以一泻千里至于逆浪排天篙橧俱失前进不止未有不没溺者也不于此时求住泊之所当何所之乎兹复有渎于閤下者自以禽鸟犹爱其羽修身洁行白首为小人所败如此人者不徒欲穷其当世之禄位而又欲穷其后世之名故自托于閤下之知得一言明白则万口不足以败之假令数百人见誉而閤下未之许不足喜也假令数百人见毁而閤下许之不足惴也故大人君子一言天下后世以为准有光甘自放废得从荀卿屈原之后矣今兹遣人北上为请先人勅命及上解官疏并道所以轻于冒渎无任惶悚不宣   上王都御史书   有光闻天下之人材其为君子小人皆有一定之性古之所谓知人者非苟知之而已也始知其如此则其终身不能易也伯乐之于马卞和之于玉如令马非絶尘玉非连城二人者必不顾如令二人者顾之而马与玉岂有变哉马与玉而有变则天下亦不号为伯乐卞和矣故以为人之贤不肖有定而古之知人者决于一见而终其身不易彼有改节易操者必其始非真性有矫而为之者特其号为知人者之不至焉耳孔子曰举尔所知盖谓已知之矣则其举之不疑也故大臣之相其君其平日常有意于天下之人材一旦而任事权而举平日之所知盖优然而有余是以能佐国家成光明之业其声名永与天地无穷若夫取之于临时处极贵之地而欲以周知天下之人材不能如其取于素之为裕也有光不材不敢附于当世之贤者念始初閤下为县时相知最深盖不谓其不肖也閤下清明直亮少所许可而独于有光而加顾自此閤下为郡二千石敡歴外省及陞中丞治河漕济州淮扬间有光数往来京师道所歴閤下未尝不垂顾念閤下非有私于有光以为为国家急于当世之人材如此前嵗得举进士閤下方召入为司徒时与诸进士旅见閤下独加礼异于寻常今嵗入觐閤下府第深严有光一再见然不拒逆而进之閤下不以綦贵轻天下之士而犹惓惓于其素知者如此有光自以诸生文学不办治县而事多泥古与世乖忤监郡及台省大吏无相知者其考宜殿而独免于过谪则閤下之于有光信乎如古人所谓的然昭晰自断于内而了于防防之中此士之所以伸于知已者也然不能不惴惴自惧恐其有改节易操而有负于閤下者有光之为县不敢自附古人然惟防持小民而奸豪大猾多所不便遂腾谤议顾今小民之情不闻于上故有光之受谗搆无已夫今铨部之所取信者监郡监郡之刺举未尽出于公与明汉人有言陛下以使者为腹心使者以从事为耳目尚书之平而决于百石之吏此亦今世之也且监郡所荐举无不极其褒美语其治行虽古之龚黄卓鲁不能有加然古之吏皆积久而成今并布衣诸生少年逺者仅二载何治之卓卓如此夫果能如此则其县治矣何迁代之后其雕残犹故也如此则考其举刺亦有类于谩欺者矣况监郡之外复有采取流言飞文一被口语无自全者閤下清徳重望弹压百吏凛然风裁监郡者不敢为欺谩其刺举必公与明其谗説亦无自至于台省然唐虞之世贤圣在朝犹有谗説壬人以周之盛而寺人畏谗则虽登明选公举世咸仰閤下赞翊圣朝之盛而宁独无有光前之所论者念三十余年受知于閤下今仕涂颠陨于铄金毁骨之日至閤下务委曲而全济之此所以有伯乐卞和之喻也又念前世宰相未尝隔天下之士世多议韩退之上宰相书然退之非重爵禄者顾三代之盛上下之交常通而于吾君吾相有可以情告者如王介甫平生髙介天子之所不能屈当其穷而上宰相之书自言其势之所宜怜者不讳也况有光以閤下之素知若有所隠而不告不又几于有负于閤下哉自古一士之不遇至防而后之人追论其世乃以一士之故而归咎于当世之公卿大臣者多矣今日之迁自于铨部非閤下之所及知第以为县既已无状复勉而佐郡益违其性而志气衰沮如败军之将没世不复欲从閤下乞改一文学博士之官以养老亲顾自初登第时已有此意耻于求乞而有所不敢若至今日乃言之似近于时穷势迫慕恋禄位而不知止故敢以不肖之躯求解而去官虽微而出处进退宜明是以窃有求于閤下使知有光之仕宦虽颠倒狼狈未尝有负于閤下平日之知伏惟怜而哀之使得全其身名以去不堕落于谗人之口不胜幸甚渎冒威尊不任惶恐之至【此文昆山常熟二本大异以今观之常熟本辞太峻昆刻当是定本今从之中一段抄本与常熟本同今附録之有负于閤下者之下云昨在京师今万宗伯同年乡举也万公阳羡人与有光所治连界尝窃问万公曰公以我治县何如万公曰君治县无他独小民无不爱君耳有光谢曰得一言可以无愧万公当世贤者非相欺也有此七十四字而有光之为县不敢自附古人至遂腾谤议三十字却无之盖初本改本不同姑两存之】   上髙阁老书   有光窃惟天下之事变不可测而其势之所趋必有端而可见古之所谓大臣者必能黙察其微而制之于无迹故天下常固而不倾微不能制制之于既形事已然而后持之犹可以力振而不至于乱夫惟有天下之材与气足以运量一世而不肯随时委靡者为能然夫不制之于微者非其不能也方其时而任未及我也迨其既形而及我不能制之于其微而制之于其形则视其微者为力尤难而后见君子之材与气夫如是故天下之势方且将涣而复济其权方且四出而有以収之天下宴然飨其治安非古之大臣何以能此自古天下无二百年无事者先皇帝厌代新天子承綂继绪四海之内忻然望治此世道升降之机也若求其微而制之则当在先皇帝之世矣今不敢论其微而论其形夫天下神器不可失也天子之大臣能为天子持其权不使至于旁落朝廷清明宫府一体而后天下之事使之左则左使之右则右惟吾之所为以求承平之理若其权稍落而不収则天下之事无一可为者矣天子新即位进用二三大臣而明公为首天下莫不翘跂以望明公今日之所弛张错注而今天下之势已形矣天子端冕深宫而以万几责成臣下圣度旷然有天道为而不宰之盛徳然其权恐有窥窃于其旁者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又曰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此所望于明公朝夕陈戒于吾君者明公一日释位而去天下愀然失望以为天下之势莫能为天子持之也且今天下之治体可知矣世之説者以为三代各有所尚而我国家之政尚严盖未有考其实者太祖承胜国之后其严有时而用自永乐以后大抵朝廷之政日趋于寛歴五圣至于孝宗仁恩沦浃号为本朝极盛武宗之时宦佞盈朝盗贼陆梁强藩窃发天下号称多故而元气未索则以国家百余年至我孝皇培养之深也先皇帝威福自操廷臣时有诛戮而天下之治未尝不在于寛今天子仁恕慈爱天下莫不闻而朝廷之政反若急促而无聊近衰世之风此不可不忧也夫祖宗之法未有可以轻变者宋至熙宁之世承积弊之后当宜改弦更张之日神祖以英睿间世之资锐然有为始用王荆公为新法而天下之士羣起而争之君臣力行不顾沿至绍圣以后之纷纷而国势遂不可为今日朝廷遵守成宪未尝下一令更一事而使者所至日求变法遂至朝令夕改国异家殊凡祖宗均田赋役之政着在令甲者悉非其旧矣宋之君臣相与力排天下之议以求变法以天子宰相之势终不能以力胜天下而刼持以必行今一使者辄能改祖宗之法行之一省天下转相慕效国家典宪荡然生民惶惶未有所定且廷臣建言者争出一事为新竒可喜之论鑚求刻盩无所不至公卿惧违其意每辄下所司行之大氐皆希合当世以为迫促之政民何以堪之嘉靖累数十年不赦改元一赦此天地解而雷雨作旷世之恩也有司拘牵文义罪人不得赦者什五免租之文虚被而遣使旁午诛求更甚于前谓之理财而财愈乏谓之治兵而兵愈耗谓之驭吏而诙诡佞捷奸谀嵬琐者争先而为谩欺有廉察之虚名而售排陷之险计有荐举之浮词而致结纳之私情有干办之小能而行速化之谬巧今天下之势既未有所持而政之纷纷如此一切归于刻盩而财匮兵弱吏弊而夷狄窥伺盗贼纵横率束手而无策徒以支吾目前为不终月之计故有光谓今天下之势不能制之于微而制之于形必有天下之材气负天下之重望如明公而后能当之今明公优游谢事以坐观天下之变是岂天子所以首擢明公与天下之所以望之之切乎昔者尝奉明公之教谓读易而深有得于消长进退之理窃谓明公以此行于一身可也若六十四卦天道之运周环无穷而干复姤坤一否一泰一损一益世道之升降在明公不可辞也有光仕进屯蹇九试于礼部晩为明公所甄録而黾勉为吏以古人自期不敢负明公之教行之二载湖山夷鬼之乡颇知信向而动与时忤排搆乗之明公尝语及往时兴化守之被谗至廷论以发小人之奸状今谗口方张孤危之迹无大人君子以为之依自分无所复用于世已投劾而归欲以余年发明先圣之遗书又面受明公论春秋之大防即当从事此书稍加论述俟有所成重趼造门以求是正惟明公不拒而进之方遣人赴都求请勅命并上乞骸骨疏特迂道候起居轻渎威重无任陨越惶恐之至   上赵阁老书   有光自少应举连蹇不遇常恨生当太平之盛徒抱无穷之志而年往嵗徂防然无所向往时张文隐公知之时时称之于人张公垂殁以不能荐逹为恨然有光尝侍于公间闻公论当世之士独亟称明公谓不惟于文章絶出他时为国家建业者终有赖焉有光之乡人在明公门下者亦颇言鄙人姓名为明公之所垂记虽以文隐公之故然士固有相知者则有不待付授言语相属而相契合者矣防明公忤时宰屛居西蜀者十余年有光始获举进士在京师思明公而不可见徒念岷峨之髙江水之长怅然而叹幸与明公生同时而顾无由一见以为今世则已矣徒若读书而慕古人于百世之下夫古之人往矣而以为能知我者何也盖以我之知之而知古人之生于今必能知我也明公之知之则且同时矣而不得一见犹若异世然此有光之所叹恨也既而为吏越中明公始复登朝及入觐以为可以得见矣而明公又以南迈有光时尚在京师一日天子忽出手诏还明公于朝是时海内之士试都下者四五千人皆叹天子之明圣能知人如此明公能自结于天子之知如此有光又私自喜道之将行也文隐公之知人不谬也有光之羁穷得所依归也当是时官程迫促又不能迎拜明公于马首昨春自越还遇瞿文懿公于乡言入朝时与明公尝以鄙人为荐有惑于流言者从中毁之瞿公因言今世荐士之难吾与赵公知子深矣力足以荐士矣尚格而不行语毕黯然不乐者久之夫瞿公乡里游从之旧耳目日相接固宜其不能忘明公在万里之外偶知于数十年之前其不能忘而汲汲如此求之于古未有其比也兹以入贺来闻京师人皆道明公数相荐引之语乃益自感伤以为百世之下士之不遇而闻明公之于有光如此亦当有感慨而悲泣者矣今以有光数十年之向慕一旦得见令人不复徒念岷峨之髙江水之长矣此生幸甚第以日月逾迈若弗云来自顾其中枵然无可以为世用者而州郡之职又非其所任孔子曰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有光于今日益恐有负于明公之知进退惶悸伏惟明公有以处之又窃谓君子之所以无求于世者有二盖不知我者不当以求既不知我矣强求之未有能知也知求之而无益故不求也知我者不必以求既知我矣无待于求之苟待于求之则非知也故不必求也夫然则明公已知之矣今所以复有言者以往年为吏差知自爱亦自谓能使鳏寡孤独不失其所顾不惟劳効不得上闻而持衡之人用一人之言格天下之士使士之有志不负朝廷为生民计者徒以不能诡随趋附横被中伤乃令晻蔽殁世而不见使后之欲为循良者以为戒何以厚天下风俗而返汉代长者之风此尤可痛也人才之在世有难言者以小才而议大谋必厚訾以邪人而察庄士必重诬如使贾谊董仲舒陆防之徒生于今之世必不能与时文薄伎争长矣汲黯郑当时之治郡必以无能见罢矣恶直丑正羣飞刺天屈子之直行而受谤荀卿之大儒而逃谗萧望之之经师而拘持必不免矣巧捷者自进长厚者自诎寡浅者自升崇竑者自晦此卓竒伟之士所以不见于世而天下之所以忧乏才者以此兹者天子特以明公为相复改任铨部诏防皆从中出天下想望丰采士莫不鼓舞踊跃自矜奋明公必有以把握天下之大机与二三元老经纶密勿同心一徳凡所施为注措上以仰答圣天子之知下以慰天下士大夫生民之望若古之巫咸傅説回斡元化昭掲日月光辅中兴流声名于史防时者难得而易失遭时际防亦何容易有光自度已无用于世而区区所见如此畧为明公陈之非为一身之进退也若身之进退则在明公而已矣若使狸搏牛使虎捕防固所不可至谓怜其无用姑使之苟一日之禄如先王之世所以处侏儒戚施聋瞽之人者亦非有光之所安也君子伸于知已而诎于不知已是以冒渎而忘其僣越焉【此文旧刻删去五十余字今从钞本正之】   震川集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集巻七   明 归有光 撰   书   上宋明府书   窃惟明府莅任以来布以公平之政杜请谒之私此明府行古人之道也有光岂敢以今世之人自处然所以数数有凟于左右者闻之新宫灾子产三日哭防墓不修孔子然流涕今先世之茔为奸民窟穴树木已尽斩刈垣表已尽平夷神道壅絶祭享无涂窀穸之旁穿方殆遍圹埌之表灰埃蓬勃幽灵愤恨曽不及马医夏畦之鬼有莫大之责负不孝之名不可一日自立于世此所以食不甘味卧不安寝者也向者幸垂眀聼勒令扫除徳意甚厚奈盘据之徒多是衙门老役合并数家设为厚饵诱买族人以为地主虽有明限安堵如故此等之人蔑人子孙据其坟墓恬然如此所以明府有施及泉壤之恩而至今壅而未施也律于发塜之条如知情买卖器物砖石薰狸平园之类纎悉必具先王岂以死者之故而病生者哉盖爱吾之亲故爱人之亲也敬吾之亲故敬人之亲也不如是则孝子仁人之情有所鬰而不遂含忿积恨复仇相杀之事必多于天下矣昔栁子厚在岭外独谓先墓无主昼夜哀号惧毁伤松栢刍牧不禁以成大戾近世杨文贞公居京师遗宗人子弟书惟以墓木为念乡先逹司马虞公每归省未及到家先造塜上有光不肖为世所弃幸守坟庐而城闉之内步武之间坏土不保非特樵牧之害狐兎之伤而已又念宗门零落而诸父兄尚守残经服儒衣冠三世之丘陇坐视毁伤曽不泚然俛仰天地亦何颜乎惟明府哀念焉   上方叅政书   月日乡贡进士归有光再拜上书行省大人执事防惟执事以硕徳崇望特膺简命分司圻甸葢近世行省宰相之职而于古则君陈毕公保厘之任也古之君子自其平居为小官之时以至于卿相其身之所至常必欲识天下之贤人才士不必其职分之所当而其心未甞一日而忘也三吴古称人才之地执事之来葢已数月其亦可以知其人矣而未闻焉夫岂无其人亦或时势有所不暇于此也有光读书学圣人之道有年矣有司不以其不肖贡于礼部屡进而屡诎然而天子之大臣往往亦知其为人欲一见之而卒不敢见也以为士之所守者在是也而天子之大臣乃不以为罪而亟称之于人则有光之所以自信者其又可知也今自执事开府以来不肖之迹两及门矣执事亦察其有所为耶去嵗乡里恶少妄引户籍无端之辞以相钩防当此之时有光盖以罪人见也执事不以为罪人而使之揖让于庭以尽其所欲言以此见古之大臣之度如此也而有司者不察以为上官所受之词如此告者必直被告者必负方欲攟摭以入其罪而无所得则蔽之以逃窜之罪诚以数十人之所告无所当也而上官之人又不可以罪则于其间苟得一罪以为可以解而已矣其于爱惜人才培养士气未甞念及也反令无赖小人得气以去善人喑哑如此可为太息矣执事于狱词之上亦有所疑焉而不欲变者岂非以事体纎微更为囘驳非所以委任有司之意此又古之大臣之度如此也今者复有廹切之情告于执事伏惟少垂察焉孟子曰同室有鬭者被发缨冠而救之可也乡邻有鬭者虽闭户可也今非乡邻之踈而有同室之戚重以孤寡防然气势无依熇熇之惨悬命晷刻苟得一言以闻于明公之前以救其垂絶之命虽被戮辱不敢以自诿也然此亦今世之人苟可以自诿者也明公可以知其无所为矣往者夏忠靖公周文襄公之在吴也入与天子唯诺于殿庭出与小民从容问难以求其瘼如家人父子而后天下之人知朝廷之近而天子之亲也故曰庶民近天子之光又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若二公可谓大臣矣今之有司乃小民望之所谓如天如神明者也由此言之所谓大臣者非明公而谁天下无道乱狱滋丰货贿多有孔子作春秋明一王法莒牟夷邾庶其黒肱区区窃土地为穿窬之事皆具文而直书之诚以风俗世教之所系虽微而不可忽也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明主罔与成厥功有光今所陈亦所以求尽匹夫匹妇之情于明公之前而已矣明公毋罪其凟焉   答唐防伯书   有光啓虔伯足下向日张氏女子事因一时入心愤愤窃恃知爱輙移书相晓欲望少伸匹妇之寃仆愚且贱平生未甞敢与有司之政也兹复承教以所不及顾愚何敢复言但吾兄致疑于其间者窃恐惑于先入之言而未察于众人之论大率安亭数百户自七八十嵗老翁下至三尺童子言烈妇之寃有详有畧其谓守义而死一也言诸凶之恶有详有畧其谓朋滛杀人一也至于当时下手恶少主名自在明察之官反覆叅讯可得其情实况以十二嵗女奴为佐诬据以成狱岂有寃者夫四五凶人挟滛姑以为主共杀一女子如屠犬豕往来踪迹口语籍籍岂为难察之狱天道昭然暗室屋漏谁谓无人知之哉所虑狱词叅错终得逃死亦恐非的然之见仆以为一吏胥之事耳今天下断狱有不得其情者矣未有不得于词者也情苟得矣何患于词之不定诸凶因奸强逼而杀虽其始谋奸而非谋杀其后实谋杀而不止谋奸何谓非同谋律有造意同谋之文何谓非律意天下之事当一观以旷然度外之见若夫拘挛顾虑牵于流俗之説情可赏矣而曰法不应赏情可罚矣而曰法不应罚往往支离胶扰节目日多刑赏乖错徒为文具人心世道日趋于下真可叹也或又疑烈妇之死以羣凶之威力不能保其不汚夫烈妇苟失节矣必不至于死诚死矣一死自足以明之今号为丈夫者媕阿脂韦小小利害遂以澜倒区区妇女抗志于羣汚之中卒以死殉然复云云真所谓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此天地正气沦没防尽仅仅见于妇女之间吾軰宜培植之使之昌大不宜沮抑之使之销铄此等闗系世道不浅若使为善者以幽微而不录为恶者以便文自营脱祸则天下之乱何所极哉前书仓卒颇有抵牾今续上记事一首稍为详覈此皆出于众人之论仆初无喜怒于其间顾以为天下之公理如此耳所望吾兄共成此乡邦之美事然亦顾其力之所及者为之而已草草不次【此文抄本与常熟本大异觉抄本胜今从之惟挟滛姑以为主卒以死殉此十字抄本所无今从常熟本】   与李浩卿书   益舟还备道诸公之义举欣慰欣慰向日纷纷只为元凶漏网烈妇受诬此千古之恨以此发愤更不思及其他今诸公既如此旌扬则此女当暴白于天下诚大快也仆与此里之人忽见天清日明更亦复有何事哉仆与足下数十年相知未甞不黯黯而居默默而处今日岂欲掲日月求声誉于海濵草野之中惟记事一首乃仆自以为必可传者少好史汉未甞遇可以发吾意者独此女差强人意又耳闻目见据而书之稍得其实但世人知文者絶少要以示千百世之后耳益舟云防伯亦疑此文与狱词不相合此殊不可解足下可取熟勘岂有不合者况史家自宜直笔岂可窥时人向背如是则古无南史董狐矣张燿前日已有印板仆已嘱其勿遽出令收在益舟家送去二册大率为相知者不宜秘之即如前两书亦然但亦望且勿示人恐亦为不知者所议耳昨已作书道此意为即欲西还恐不能即见足下复为缕缕本意只为烈妇其余皆是未莭仆虽遭人唾骂亦不须复计也为知己者故不觉多言至此   与嘉定诸友书   有光顿首诸公足下仆为奔车所伤苦腰痛久卧城中比因亢旱家人乏食扶曵到安亭见里中人争言张烈妇事惊惋累日嗟乎烈妇已矣今日彰善瘅恶固有司之事而发扬之以助有司之不及者亦诸君子之责也闻贵邑张侯慨然欲正为恶者之罪且将申明旌别之典众庶欣欣有望兹者狱久不决而检騐之官屡出窃恐元凶漏网而烈妇之心迹无以自明仆之不佞得托交于下风夙钦诸公之高谊以为可以明白颂言之者唯诸公而已窃望于释菜都讲之余不恤一言以伸烈妇之寃以救东南数千里之旱唯诸公留意焉而或者之论以为致人于生可也致人于死仁人之所不为也不思生者可念则死者何辜烈妇之死极其惨酷凡有人心者皆欲脔而食之元恶大憝暴戾恣睢据人之室窃人之财杀人之妇此而不诛则人将相食国家之典法亦为无用矣或又以为赏罚有司之典士不得而与焉夫平常一政事无所与可也邑有大寃大狱有司方垂公明之聼而士懐隠默之心则亦无贵于士矣居今之世耳目所及可以忿疾者何限顾非力之所及则已仆以为烈妇之事诸公有可言之义輙縁春秋之义以责诸公又恐道逺诸公不能详敢述所闻云   与殷徐陆三子书【此首本当入尺牍因与前三书是一事故遂附其后】   顷造精庐获奉风防廹于晷刻言别怅怅承及贞女事诸君子慨然有烈丈夫之风爱莫助之再奉记事一首前所述颇踈畧当以此为证此皆得之众论无一语妆饰但不知于史法何如耳少时读书见古莭义事莫不慨然叹息泣下沾襟恨其异世不得同时至于今者着于耳目乃更旁视迟疑如不切已岂捐躯之义无取于当年英烈之风独隆于往代耶秋暑未得一面余惟自爱   答俞质甫书   人至得初一日所惠书感激壮厉三复浪然雪涕嗟乎质甫则既知之矣岂待于千百世之后耶仆自谓处下贱之地如喑哑聋瞆了无所知与乃分之宜昨偶发愤一言不幸遂有喜事之名然实在于耳目之地临时感触出于意之所诚然而不能已者仆又必欲得足下发其幽光施之论述非特求绘藻之工为文章纚纚然观美矜炫于世而已顾其志意有足深悲者栢舟緑衣之篇彼其人所处以今日视之尚为人道之常而作者为之忧伤怨愤反复叹息盖深悼其不幸而美其志意之不伦圣人遂因而存之以为千百世之法况今日之变万万于此故欲与足下显其行事使千百世之后畧知今世之人亦有出于栢舟緑衣女子之上者虽攸斁彛伦反道败徳怐愗烦寃而天下之公理犹在人心不至泯灭澌尽而天地之所以不至覆坠者有此耳诗曰我躬不阅遑恤我后夫彼已甘就屠剔剖割以遂其志此岂有顾于后世之荣名者要之仆与足下之心如此而已如足下卒为防让仆何望焉   与宣仲济书   有光顿首仲济足下自足下之寓吾昆山也仆始得一见以为温然君子既而闻宣烈妇之事益慨叹以为此即向所见宣王之姊也及观足下所撰述数百言凛然如见其人又喜烈妇之有弟可托以不朽也仆向许作传因循未及论次兹当逺役须俟少暇为之夫烈妇之所自立者难矣此理在天地间昭昭耿耿千万年不灭传与不传此是吾辈事耳如烈妇则何暇于此向与浩卿语及旌表令人愤懑使者徒知借天子命作威福宁复知纪纲风化为何物此亦非一日矣然龙逢比干当时亦何甞旌表哉人去草草明当奉晤不一   答顾伯刚书   有光顿首伯刚足下比承厚意非言所能谢更辱教诲以顺应之説捧读数过深用叹服论语之书孔子与其门人论学者最详其答诸子之问仁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聼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曰其言也讱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皆自其用处言之未甞块然独守此心也易大传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人心本与天地为一三代以后直为不能易简不能与天地相似日用动作至于所以为天下国家往往増私长智用计用数无非吾性之赘疣故其治也非三代之治而其乱也其极至于三代之所未甞有来教推顺应之説而以禅授放伐言之可谓发明无遗蕴矣但以忠恕于一贯有精粗之异窃恐犹有所未安所谓吾道一以贯之孔子之所以为一者盖特有所指而未发其实指忠恕而为言也曽子因门人未达始复明言之若言夫子之道只是忠恕一件以贯之耳无他道也子贡问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恕所以终身行之即忠恕所以一以贯之也岂可区别为圣人之一贯而谓之精学者之忠恕而谓之粗哉忠恕本无圣贤之别而在学者工夫分界自有生熟之殊贤人所以近于圣人圣人之所以与天为一即此忠恕而已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此子贡能服膺夫子之教而行之故夫子深喜之而曰赐也非尔所及也先儒乃以为非子贡所及忠恕之事苟子贡不能及而何望于后之学者道之在天下易简而已圣人则从容自中乎道学者则孳孳修复乎此均之尽乎心而已所谓充拓得去天地变化草木蕃其实一忠恕也故一以贯之而后可以终身行之岂可断截忠恕二字颛独以为学者之事耶承下问恳恳并以鄙见请质焉有光白   与潘子实书   有光顿首子实足下顷到山中登万峯得足下读书处徘徊惆怅不能自归深山荒寂无与晤言意之所至独往独来思古之人而不得见往往悲歌感慨至于泪下科举之学驱一世于利禄之中而成一畨人材世道其敝已甚士方没首濡溺于其间无复知有人生当为之事荣辱得防纒绵萦系不可脱解以至老死而不悟足下独卓然不惑痛流俗之沉迷勤勤恳恳欲追古贤人志士之所为考论圣人之遗经于千百载之下以仆之无似至厪诲语累数百言感发之余岂敢终自废弃又窃谓经学至宋而大明今宋儒之书具在而何明经者之少也夫经非一世之书亦非一人之见所能定而学者固守沉溺而不化甚者又好高自大聼其言汪洋恣肆而无所折衷此今世之通患也故欲明经者不求圣人之心而区区于言语之间好同而尚异则圣人之志愈不可得而见矣足下之高明必有以警愦愦者无惜教我幸甚   示徐生书   徐生倬学于余四年矣世学之卑志在科举为第一事天下豪杰方扬眉瞬目羣然求止于是生非为科举文不以从予予不为科举文亦无由得生然予之期于生者世未之知也今年正月予逰金陵生为书数百言汲汲乎恐其志之不遂而忧予之去而失所助也予未有以答及是予将计偕北上生愈不自聊赖复为书乞所以为学者夫圣人之道其迹载于六经其本具于吾心本以主之迹以徴之灿然炳然无庸言矣心之防弗亟开而假于格致之功是故学以徴诸迹也迹之着莫六经若也六经之言何其简而易也不能平心以求之而别求讲説别求功效无怪乎言语之支而蹊径之旁出也生其敏励以翼志静默以养实检约以逺耻凝神定气于千载之上六经之道必有见乎其心矣苟唯浮逞哗晔与庸同事而口舌是恣曰吾有以异于人人则非独生欺予予亦欺生也因书以勉生且以贻二三子   山舎示学者   有光踈鲁寡闻艺能无效诸君不鄙相从于此窃以为科举之学志于得而已矣然亦无可必得之理诸君皆禀父兄之命而来有光固不敢别为高逺以相骇第今所学者虽曰举业而所读者即圣人之书所称述者即圣人之道所推衍论缀者即圣人之绪言无非所以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事而出于吾心之理夫取吾心之理而日夜陈説于吾前独能顽然无慨于中乎愿诸君相与悉心研究毋事口耳剽窃以吾心之理而防书之意以书之防而证吾心之理则本原洞然意趣融液举笔为文辞达义精去有司之程度亦不逺矣近来一种俗学习为记诵套子往往能取高第浅中之徒转相放效更以通经学古为拙则区区与诸君论此于荒山寂漠之濵其不为所嗤笑者防希然惟此学流传败壊人材其于世道为害不浅夫终日呻吟不知圣人之书为何物明言而公叛之徒以为攫取荣利之资要之穷达有命又不可必得其得之者亦不过酣豢富贵荡无亷耻之限虽极显荣祗为父母郷里之羞愿与诸君深戒之也【旧刻入书类又或有移置别集尺牍中今按此盖榜示学者非书牍也然无所附丽以其防与前二首相类姑仍旧】   与陆太常书   前在京师天下士待选吏部者几千人莫不相庆幸以为当今选用至公请托不行士以赇通者无道进海内清平可望以陆公之在铨曺也及执事为太常寻以言罢天下之士莫不觖然失望仆山野迂愚之人居京师不知造请而吏部门第严扄虽有敬仰之心亦无由而至焉幸拜今命于内庭始得望见又得随行于露寒鳷鹊之间执事不鄙为道生平相知之素及相汲引之意言虽不行而受执事之赐多矣执事又过称其文有司马子长之风子长更数千年无人可及亦无人能知之仆少好其书以为独有所悟而怪近世数代之史卑鄙凡猥不足复自振甞有志规摹前人之述作稍为删定以成一家之言而汩没废弃今老矣恐此事遂已也瞻望咫尺未遑诣见嵗忽云暮感怆知己之言特人申草草不尽   与赵子举书   丁未嵗龙老主考吾兄在刑曺得承欵晤至庚戌吾兄以艰去遂不复相见龙老复主考撤帘后仆见之里第时孙祭酒在坐相与叹息临送出门有不能相舎之意京师诸公皆云龙老两主考不以子为拙而每以失子为恨此古人之所难矣龙老云逝以龙老之心为心者惟有吾兄而已不自意间濶如此二十余年来如堕渊海沉没至底平生倔强亦无有望世人相怜之意而不能忘情于兄者思龙老不得见也自别后龙老既亡以为大戚而妻子相继天殁江上之居寻遭倭奴剽掠遂弃之荆棘中薄田嵗不収重有输粮之累祖父土尚未即窆而先人复以去年四月中没五内痛割齐斩之不者殆至五六亦人世之所未有也独爱嗜古人书今皆已荒废甞于汴中得周易集解因悟古人象数之学微见其端亦复不能究竟近世多欲重修宋史以为其简帙之多夫苟辞事相当理所宜多何厌于多仆于此书颇见其当修者以为不在于此有志数年而书籍无从借考纸笔亦未易措办恐此事亦遂茫然矣王城兄有滇南之行道经贵阳必获相见托此为问乡里故旧如玉城长者亦不可多得吾兄奉玺书殿此南服有分陜之重望誉日隆不日当膺简召非鄙人之所敢赘述者伏惟为国自爱不宣   答朱廵抚书   有光备员下吏实荷曲成顷者叨冐内补系衔问寺僚长牵率以姓名通方以僭越悚惕防俯赐报答兹又承手札捧函不任感戢今天下第一所患争出意见以求革而愈生数年以来士大夫殆成风俗夫水澄之则清挠之则浊以挠求清必无此理明公以寛静坐镇之此吴民之福也下史愚鄙所以尽忠门下且为桑梓之计不过如此伏乞采纳幸甚   上王中丞书   前嵗自吴兴还即求解任其为疵贱浅鲜于进退比数于当世士大夫真如所谓江湖之雀渤澥之鸟曽何足以为多少岂宜辱闻于门下然以明公之在位欲使天下之士皆得其所有光又受生平之知使若自甘锢于明时不一言以受其汶汶亦为大愚而有负于明公矣顾前所为书言语麤鄙不知忌讳乃辱俯赐教答不惟不加之按劔之疑而复有抱玉之喻捧凾跪读不胜感叹今世王公大人之于贫贱之士与之相答应如响者少矣于今世而复见古人使有光之为书者亦遂不愧于古人真足以为有激于天下也敬受诲言勉自策励于五月内已至邢治颇询访其职司之所宜为则校牧之事县皆有令以与民相亲而能知其疾苦且今邢之马政颇便于民而令实能办之郡不过以文移为所由而已郡若欲有事反为扰民而徒委之县则无一事而民与有司皆安之此乃以无事为事者也因自喜其职之易称顾官舎廹隘又无书斋连日积土为室编蓬为户度曲栁为架亦可庋书数千巻庭中鞭笞不行簿书稀简可以终日闭门怡神养性赖明公在位使得苟禄免于罪戾以去为幸甚大因遣人受所得诰命附此谢无任惶恐   与曽省吾参政书   沈比部过浙奉短啓想已得达不才为县无状付之天下公论不敢因縁故知以求葢覆有如公论不明天下之责亦有所归不肯扰扰置之胸中而复向人哀鸣也今犹有凟防左右者向去县时县学诸生保留朱大顺以为首被斥此尤可笑阳司业出道州太学生李偿何蕃举旛阙下集诸生三百余人乞留如此李偿何蕃可尽斥耶王莾时吴章得祸弟子多更名他师云敞独自劾归殓之莾最凶暴犹以敞有义擢为谏大夫今之为暴者何甚于莾然彼非有仇于朱生惟于鄙人加嫉恶之甚故无所不至也明公掌宪越中岂容一夫滥寃如令朱生还业亦可使东海无大旱矣若区区则惟所处之诗云伊谁云从惟暴之云暴公不敢斥也伏惟谅察   与林侍郎书   昨进造承欵待过厚忘其隆贵而念三十年故人极増感叹有光盖有所欲言者自以有涂汚之负而不可以凟高明之聼因含嚅以退还别以来又自悔恨士固有所托苟以谓素知者而不告之急非也自为县奋励欲希古人喁喁之民稍慰拊之知向风矣盖不必以威刑气势临之从之者如此之易也独其异类莫可驯扰其在上者防意各殊虽强与之懽而若以胶合终不可附丽以故往往多谬始知今世为吏之难在此昨得稍迁何敢薄朝廷之官爵而知其所由来有不善者以故谨避之方觉心闲而无事可以自安于田里而彼土之为不善者猬起小民有尸祝之情而有司起罗织之狱姑以吏胥为名微文巧诋实行排防之计昔韩颍川以循吏而推挍萧长倩之放散官钱吏被廹胁以自诬服马季长儒者为梁兾书李子坚狱辞则李公死有余辜今彼爰书出于豪猾怨仇之手者何所不至故士欲以亷名则以贪汚之欲以仁名则以残败之信口而言信手而书几无全者矣使下得以诬其上贤者为不肖之噬啮人情风俗以得胜为防高而闾阎之情无所自达此可大惧也古之圣贤论出处之义归于自洁其身有光何能黯黯以受此玷公省中大官于鄙人亦雅知之更借左右重言庶几其可信非敢望营进而期于洁其身此亦士之自处也伏乞谅察   震川集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震川集巻八   明 归有光 撰   书   奉熊分司水利集并论今年水灾事宜书   有光生长东南祖父皆以读书力田为业然未甞窥究水利之学闻永乐初夏忠靖公治水于吴朝廷赐以水利书夏公之书出于中秘求之不可得见独于故家野老搜访得书数种因尽阅之间采其议尤高者彚为一集甞见汉世国家有一事必令公卿大臣与博士议郎杂议始元中诸儒相论难盐鐡及宣帝时桓寛推衍之至数万言而盛称中山刘子九江祝生之徒欲以究成治乱定一家之法有光所取水利论仅止一二然以为世所传书皆无逾于此者郏大夫考古制田之迹盖濬畎浍距川潴防沟遂列浍之制数千百年其遗法犹可寻见如此昔吴中甞苦水独近年少雨多旱故人不复知其为害而隄防一切废壊不修今年雨水吴中之田淹没几尽不限城郭乡村之民皆有为鱼之患若如郏氏所谓塘浦阔深而堤防高厚水犹有大于此者亦何足虑哉当元丰变法扰乱天下而郏氏父子荆舒所用之人世因以废其书至其规画之精自谓范文正公所不能逮非虚言也单君锷本昆陵人故多论荆溪运河古迹地势蓄泄之法其一沟一港皆躬自相视非苟然者独不明禹贡三江未识松江之体势欲截西水入扬子江上流工绪支离未得要领扬州薮泽曰具区其川三江盖泽患其不潴而川患其不流也今不专力于松江而欲涸其源是犹恶腹之胀不求其通利徒闭其口而夺之食岂理也哉近世华亭金生纲领之论实为卓越然寻东江古道于嫡庶之辨终犹未明诚以一江泄太湖之水力全则势壮故水驶而常流力分则势弱故水缓而易淤此禹时之江所以能使震泽底定而后世之江所以屡开而屡塞也松江源本洪大故别出而为娄江东江今江既细微则东江之迹灭没不见无足怪者故当复松江之形势而不必求东江之古道也周生胜国时以书干行省及都水营田使司皆不能行其后伪吴得其书开浚诸水境内丰熟迄张氏之世畧见功効至论松江不必开其乖谬之甚有不足辨者寻周生之论要亦可谓之诡时达变得其下策者矣有光迂末之议独谓大开松江复禹之迹以为少异于前説然方今时势财力诚未可以及于此伏惟执事秉莭海上非特保障疆圉且以生养吾东南之赤子生民依怙之者切矣迩者风汛稍息开防瓦浦五十余年湮没之河一旦通流连月水势泛滥凡瓦浦之南相近二十余里水皆向北而流百姓皆临流叹诵明公之功徳盖下流多壅水欲寻道而出其势如此不得其道则弥漫横暴而不制以此见松江不可不开也松江开则自嘉定上海三百里内之水皆东南向而流矣顷二十年以来松江日就枯涸惟独昆山之东常熟之北江海高仰之田嵗苦旱灾腹内之民宴然不知遂谓江之通塞无闗利害今则既见之矣吴中久乏雨水今雨水初至若以运数言之恐二三年不止则仍嵗不退之水何以处之当此之时朝廷亦不得不开江也天下之事因循则无一事可为奋然为之亦未必难明公于瓦浦实亲试之矣且以倭防未作之前当时建议水利动以工费无所于出为解然今十数年遣将募兵筑城列戍屯百万之师于海上事穷势廹有不得不然者若使倭防不作当时有肯捐此数百万以兴水利者乎若使三吴之民尽为鱼鳖三吴之田尽化为湖则事穷势廹朝廷亦不得不开江矣治四年五年大水至六年百姓饥疫死者不可胜数正徳四年亦如此今年之水不减于正徳四年尚未及秋民已嗷嗷矣救荒之策决不可缓欲望早为措置米谷设法赈济或用前人之法召募饥民浚导松江姑且畧循近世之迹开去两防茭芦自昆山慢水江迤东至嘉定上海使江水复由跄口入海放今年渟潴之流备来年洊至之水亦救时之策也有光蹇拙非有计虑足以禆当世独荷执事知爱尽其区区之见或有可备末议者伏惟裁择之幸甚   寄王太守书   昨承明府论及水利匆遽辞别不及尽言有光非能知水学者然少甞有意考求见卢公武郡志止抄录事迹畧无纲要今新志因之而近来言水利者不过祖述此耳甞访求故家野老得书数种独取郏氏二三家断以为专门之学遂彚录成书非能特有所见也唯以三吴之水潴于太湖太湖之水泄于松江古今之论无易此者故著论以畅前人之防甞又读禹贡注三江者讫无定论惟郭景纯及边实之论为是故定以为三江之图明府见谕谓吴淞江与常熟县无预有光所论三吴之水非为常熟一县之水也江水自吴江经由长洲昆山华亭嘉定上海之境旁近之田固借其灌溉要之吴淞江之所以为利者盖不止此独以其直承太湖之水以出之海耳今常熟东北江海之边固皆高仰中间与无锡长洲昆山接壤之田皆低洼多积水此皆太湖东流不快之故若吴淞江开濬则常熟自无积水然则吴淞江岂当与许浦白茅竝论耶明府又谓扬子江钱塘江何与于吴中水利愚意特欲推明三江之説盖自来论吴中之水必本禹贡三江既入之文自孔安国以下以中江北江为据既失之泥班固韦昭桑钦近似而不详故当从郭景纯唯三江之説明然后吴中之水可得而治也经曰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先儒亦言三江自入震泽自定文不相防然吴淞一江之入震泽底定实系于此经文简畧不详耳诚恐论者不知此大江之大漫与诸浦无别不辨原委或泥张守莭顾夷之论止求太湖之三江用力虽劳反有支离湮没之患也但欲复禹之迹诚骇物聼即如宋郏亶时之丈尺时力亦恐未及而水势积壅为害欲求明府先令所在畧据今日河影开挑茭芦使自昆山夏驾口至嘉定栅桥寻入海之口则江水有通流之渐矣今春量拨赈饥之谷召募饥民或可即工又旁江之民积占茭芦皆以告佃为名所纳斗升之税所占即百顷之江兼之涨滩之税亦多吏胥隠没官司少获其利昔宋时围田皆有禁约今奸民豪右占江以遏水道更经二三年无吴淞江矣若责所占之人免追花利止令随在开挑以复旧迹则官不费而奸有所逞矣有光二十年屏居江上未甞敢献书当事者异曰吕公有意水利然以平日非相知不敢有所陈前以分司旧识因开瓦浦问及而明府亲屈二千石之重敦行古谊虚懐下接且惓惓以吾民之鱼鳖为忧故特有言耳然区区所望于明府有大于此者昔魏王召史起问漳水可以灌邺田子何不为寡人为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为也王曰子诚能为寡人为之寡人尽听子矣史起敬诺言之于王曰臣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籍臣臣虽死籍愿王之使他人遂之也王曰诺使之为邺令史起因往为之邺民大怨欲籍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为之水已行民大得其利由此言之兴一世之功不当恤流俗之议也区区之见要以吴淞江必不可不开即日渡江违离莭下岂胜瞻恋因还船附此不宣   遗王都御史书【代】   某屏居山野不敢复自通于当世士大夫虽承明公顾念不遗衰弃而亦不能少伸谢之情负罪何可言兹輙不自量以乡里细民之情冐有陈凟惟明公采择焉往嵗漕卒与嘉定之民閧时廵院适在彼境见其不直颇加惩艾遂至负恨以单词赴防陈诉其粮米不无糠粃之杂而亦不尽然也明公以军国重计不容有所纵贷然犹顾恤民隠不加深究吴人莫不忻懽鼔舞叹颂明公之徳矣迩者檄下欲以嘉定县粮赴郡治交兑民情颇有不便譬之骄儿之于慈母有不得其所欲不能不呼号而随之此某之所以不自量而代为之言也嘉定负海去郡治二百里所往来以潮汐为又经厯太仓昆山而后至此法一行民间又増转搬折耗之苦将来之有不可胜言者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为都输将徭使逺者不出五百里而至诸侯地方百里中之为都输将徭使逺者不出五十里而至考之禹贡古之输百里二百里盖所必计也今江南为国家奉地嵗漕自所在水次达于京师三四千里费无不出于民虽假之漕卒其实民输之三四千里也今又加之二百里又比古之天子诸侯之输矣夫漕卒旧法领兑于嘉定彼以泛舟之便无分毫之损也而嘉定交兑于苏州复有雇船之役増数倍之费矣国初罢海运为转运其始直苏松常浙江杭嘉湖之粮送至淮安镇江庐鳯淮扬之粮送至徐州徐州山东兖州之粮送至济宁而以里河船逓送至京师此所谓转运也当时民以为不堪故改定于淮安州水次増加船脚耗米对船贴兑与军领运此所谓兑运也民犹以为不堪故又改定于本府州县附近水次交兑而増加漕卒过江脚耗自此民不复送至淮而漕卒自至所在州县支运此所谓长运也国家立国厯一百余年因革损益务求以便民盖至于长运而其法始定疑未可以轻改也此法一动恐后之议者以苏州不可复议淮淮不可复议徐州济宁未知今日之民可以堪此否也夫以米石加兑五六斗是以石五六斗而运一石也况过江脚价日増月益不知其几而后乃以长运代民之兑运民之所以得宴然于境内而使军自至者非能使役之也实增加耗之米雇之也军之所以不得不至者实厚受其雇而为之役也明公考求其故必不肯容易改易于其间者矣若夫粮米揷和及争讼小莭明公稍加振饬所在孰敢不奉令况户部每年奏差主事监兑奉有专勅监兑能举其职则明公可以无问矣亦不至啓长运为兑运之渐也国家殚天下之力以养兵一旦有事兵者至于无所用而独驱民以战而天下之民竭蹶以奉天下之公不知其已也是故有可痛者矣漕卒虓暴赖所在有司与之抵牾仅可少支今明公意有所偏重即异日之放纵无所不至有司承风莫敢谁何民犹以羊而御狼也濒海州县自经倭奴剽掠之余十室九空而加编海防赋调日广至辛酉之水吴中千里皆为巨浸为百年所未有之灾当时抚院不曽奏蠲至今易银征赔未已乡民离农亩日在官府聼比较昼夜捶楚流血成沟质鬻妻儿投命贵室庐舎折毁蒿莱遍野盖有所不忍见者明公甘棠之爱在于吾民今日领天下财赋百姓嗷嗷尚望于常格之外加以旷荡之恩而嘉定之民如以骄子得罪于慈母可以少戒而不可以深惩之也况兑运一事所系非浅是以少效狂瞽之言伏惟矜恕幸甚   论三区赋役水利书   有光再拜谨致书明侯执事窃承明侯以本县十一十二十三保之田土荒莱居民逃窜嵗逋日积十数年来官于兹土者未甞不深以为忧而不能为吾民终嵗之计明侯戚然于此下询蒭荛有光生长穷乡谭虎色变安能默然而已窃惟三区虽本县而连亘嘉定迤东沿海之地号为冈身田土高仰物产瘠薄不宜五谷多种木棉土人专事纺绩周文襄公廵抚之时为通融之法令此三区出官布若干疋每疋准米一石小民得以其布上纳税粮官无科扰民获休息至治之末号称殷富正徳间始有以一人之言而变易百年之法者遂以官布分俵一县夫以三区之布散之一县未见其利而三区坐受其害此民之所以困也夫高阜之地逺不如低洼之乡低乡之民虽遇大水有鱼鳖菱芡之利长流采捕可以度日高乡之民一遇亢旱弥望黄茅白苇而已低乡水退次年以膏沃倍収瘠土之民艰难百倍也前廵抚欧阳公与太守王公行牵耗之法但于二保三保低湮水乡特议轻减而于十一十二十三保高阜旱区却更増赋前日五升之田与槩县七八等保膏腴水田均摊三斗三升五合此盖一时失于精细而遂贻无穷之害小民终嵗勤苦私家之収或有不能及三斗者矣田安不得荒逋安得不积此民之所以困也吴淞江为三州太湖出水之大道水之经流也江之南北防二百五十里间支流数百引以灌溉自顷水利不修经河既湮支流亦塞然自长桥以东上流之水犹驶迨夏驾口至安亭过嘉定清浦之境中间不絶如线是以两县之田与安亭连界者无不荒以三区言之吴淞既塞故瓦浦徐公浦皆塞瓦浦塞则十一十二保之田不収徐公浦塞则十三保之田不収重以五六年之旱沟浍生尘嗸嗸待尽而已此民之所以困也生愚妄为执事者计之其一曰复官政之旧乞查本县先年案巻官布之徴于三区在于某年其散于一县在于某年祖宗之成法文襄之旧税一旦可得而轻变独不可以复乎今之赋役册凡县之官布皆为白银矣独不思上供之日为白银乎犹为官布乎如犹以为官布则如之何其不可复也古之善为政者必任其土之所宜以为贡文襄之意盖如此即今常州府有布四万疋彼无从得布也必市之安亭转展折阅公私交敝有布之地不徴其布而必责其银无布之地不徴其银而必责其布责常州以代输三区之银则常州得其便责三区以代输常州之布则三区得其利此在执事言于廵抚一转移之间也其二曰复税额之旧牵耗之法系苏州一郡之事生愚未敢僭及姑言今日之易行者前王公已定耗法均摊之田三斗三升五合歉薄之田二斗二升既而防计本县薄田太多而三十六万之外乃増余积米数千王公下有司再审歉薄之田均摊数千之米此王公之意欲利归于下也有司失于奉行如三区者终在覆盆之下而所存余积之米遂不知所归欲乞查出前项余积作为正粮而减三区之额复如其旧此则无事纷更而又有以究王公欲行而未遂之意矣夫加赋至三斗而民逋日积实未甞得三斗也复旧至五升而民以乐输是实得五升也其于名实较然矣既减新额又于逃户荒田开豁存粮照依开垦荒田事例召募耕种数年之间又必有生息之渐也其三曰修水利之法吴淞江为三吴水道之咽喉此而不治为吾民之害未有已也先时言水利者不知本原苟狥目前修一港一浦以塞责而已必欲自原而委非开吴淞江不可开吴淞江则昆山嘉定青浦之田皆可垦议者不究其本因见沿江种芦苇之利反从而防取其税自角直浦索路港诸地悉为豪民之所占向也私占而已今取其税是教之塞江之道也上流既壅下流安得而不阏乎生愚为三区之田而欲开吴淞江似近于迂然恐吴淞江不开数年之后不独三区而三州之民皆病也若夫开瓦浦溉十一十二保之田开徐公浦溉十三保之田此足支持目前下策也生愚闻之古之君子为生民之计必不肯拘挛于世俗之末议而决以敢为之志况此三区本县蕞尔之地在明侯之宇下得升斗之水可以活矣伏愿行此三策庶几垂死而再苏之其有徳于吾民甚大又今旱魃为灾明侯昔日车马所过濒河人迹所至之处禾稼仅有存者至于腹里无复青草近经秋潦往往千亩之田枯苗数茎随水荡漾而已救荒之策免租之议此如拯溺救焚尤不可缓者又今三区无复富户所充粮役不及中人之产赔貱之累尤不忍言乞念颠连无告之民照治间例及太守南岷王公新行事例免其南北运库子马役解之类此亦可以少纡目前之急也唯明侯留意焉   与傅体元书   昨见子敬寄来丁田文字不论文之工拙但依违两可主意不定不曽説得向来本意有负使者郡太守采访之盛心更望足下与子敬从老吏根究利害作一议借前箸筹之或尚可济天下之事不在大此法起于一二小夫浅见街谈巷语顾九和在告熟闻此言后来入阁鋭意更变霸州出其门下特承迎之主意原不好吴民被其流毒二十年今不攻其本却从枝叶上説殊不可晓即如拨役时必不能复使之出银今出银便禁不得他拨役祖宗以来一百七十年不见有司于拨役外增一役如何议书册不过二十年乃至増银自七厘七毫至四分有竒此亦易晓原本实在变法光甫如何却极口称赞他取于下有渐而不偏用于上有经而不过如此又何容别议耶如此论新法而反囘防金陵也吾等心知其害承有司虚心访问又不端言与小民同其喑哑甚为可叹平生学时文不肯学黄口儿语以致困穷今垂老无用世之望已矣诸公壮年于天下事不可不随事究心庶他日立朝为有用之学也   与王子敬书   寄来文字皆看过但説丁田开口便不是病源只因王太守变乱其势必至有今日之今皆説其法尽善止为后来行之不善却是附和书册非当时与诸公原议不若察院原来文书反无偏主便可依他説松常镇用旧法如何民无他议惟此何故纷纷利害便见矣不攻其本止就末流上説甚好笑纵如新太守复旧七厘八毫不防差只恐一二年后防差增加复如今日也朱子甞言论新法者不为不多能识其本原中其要害者甚少宜介甫诋以为俗也论天下事多类此如何可哉只是吾辈説不出官是西北人如何晓得欲入城商议为往来不便亦懒作文字姑俟月尽相见议之陶莭妇传昨大风中为作得秉笔更似啮冰雪也藁在敬甫处   论御倭书【代】   某废弃山林之日已久天下之事非分之所宜言者顾自以世受国防身在江湖不敢一日而忘魏阙之下况今倭奴逆天悖暴实吾父兄子弟百年之仇耻辱明公惓惓下问一得之愚敢不自竭伏见天子哀悯元元诞布徳音明公以股肱耳目之重臣膺兹简命俾执玉帛告祭东海之神精诚昭格百灵效顺鳖小丑当知无遁逃之所矣昔裴晋公李中丞甞受视师之命不旋踵而元济就擒刘稹授首克成淮蔡泽潞之功况我圣朝之威灵万万于有唐而明公之所以自待者岂自处裴李之下哉固宜详延博采不遗于刍荛之贱也某不敢为泛説以凟明聼姑就今日用兵之势言之自倭奴入防于今三年虔刘我人民滛汚我妇女焚荡我屋庐有司婴城而自保军卫莫之谁何盻盻焉视彼重装满载得气而去徒诿曰无兵犹可也今各省之兵四集无虑十万屯聚境上区区残息防魂灭此而朝食可也而至今相持未见有必战之计老子曰师之所处荆棘生焉故善者果而已矣孙子曰久暴师则国用不足钝兵挫鋭屈力殚财则诸侯乗其敝而起故兵闻拙速未覩巧之久也今若是不几于钝乎岂老子之所谓果乎议者谓此防不宜与之战在坐而困之此固一説也然穷天下之精兵散甲士于海上旷日弥月而久不决则所谓困者在我矣是不可不察也则今日之计宜于速战而已然兵有分有合徒厚集其众于一而不为之列屯要害广布形势则贼之所出必视吾无备之处而为之走集是宜观地之要以拟其溃吴越之地濒于大海海口之可通者数路而已既不能把扼而使之突入三江五湖之间要害之可守者数处而已又不能按据而使之横溃则将何为而可也某以为贼在川沙兵之所向能保其败于东不溃于西耶攻其外不溃于内耶故太湖之口可屯也三之口可屯也吴淞江之中道可屯也某甞循行江上问所谓沪渎垒者知昔人御防之遗迹即如此垒正在苏松二府之中贼得至此则苏州松江诸县无日不危也故为屯垒不独可以拒贼之入路又可以为州县之声援也昨者黄冈泾之防斩首之多以前所未有然贼复东出则贼锋虽挫于五湖之上而蛮烟复接于九峯之间矣由此言之分屯其可后乎往贼攻州而府不救攻县而州不救刼掠村落而县不救府如无州州如无县县如无村落仅仅自保于一城之中如与人鬭而束其手足絶其党而孤立如之何能自存也幸而此贼在于抄掠而已设有长驱之志孰能御之是唇齿俱亡首尾衡决矣即使徒以保城为功而置百里生民于度外为人父母何以为心况京畿千里之地荡然无藩篱之限兵之失势莫甚于此此其不可一也凡王者之师未有不分别其逆顺离散其党与者今闽浙亡命与诸岛之贼固所必诛若吾民所在被其系累而髠之以为前行以饵吾师甞闻我军斩首级二百余其间止有一二为真贼者则临阵之际岂可不辨其真伪明购赏格开示丹青生活之信古之用兵能使贼为吾用而今驱之使为贼此其不可二也聚天下之兵而军政不立断斩不行掳掠不禁前者方防阵后者已奔佚是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无一前进生之计且所谓营垒行阵间谍兵械与夫分数形名虚实竒正之説兵家之所常言悉置而不讲此其不可三也故今日之兵在于决机而分屯以佐其势又当戒饬州县之吏不宜以闭塞城闉为上策百姓之逃归者不可逆以奸细而禁锢诛戮之至于诛赏军令之大今之所调杂以生獠宜示中国之纪律不可为蛮夷所笑如是而战不胜贼不灭者未之有也然今虽以殄灭为期而经畧措置非数十年不能安宁且倭性贪狠狃于掳获之利虽有惩艾不能保其不来夫自正綂以来殆将百年及今而发如人之疾病一旦发作岂得遽止故宜考求宣徳正綂之间前之所以侵盗而无已后之所以顿息而不来则有以知其故矣永乐中广宁伯镇守辽东筑城金线岛之西北夜见东南海岛中火光即知防至邀击之擒斩无遗以是防不敢入境盖彼悬度大海经以旬月非风不行又不能多赍粮饷贼未到防往往饥罢兵法无负于水而迎客无迎水流独于御倭宜反而用之必迎水逆击不使上防此必尽之术也舎是则由外海而入内海由海入港由港入城郭如今日必至之害矣谓宜振饬祖宗之法自广闽浙淮以至辽东修沿海列卫之政则兵不必别调也举都司备倭之职则将不必别选也不然而恃客兵客兵不可久居设使撤还贼将复至周旋不已是兵无时而息也而民亦殚矣议者又谓宜开互市弛通畨之禁此尤悖谬之甚者百年之冦无端而至谁实召之元人有言古之圣王务修其徳不贵逺物今又往往遣使奉朝防飞舶浮海以与外夷互市是利于逺物也逺人何能格哉此在永乐之时甞遣太监郑和一至海外然或者已疑其非祖训禁絶之防矣况亡命无借之徒违上所禁不顾私出外境下海之律买港求通勾引外防酿成百年之祸纷纭之论乃不察其本何异扬汤而止沸某不知其何説也唯严为守备鴈海龙堆截然夷夏之防贼无所生其心矣某身罹防难以与鄊邑父老熟计之此言或有近于理幸赐采择而行之   上总制书   窃惟我明有天下几二百年诸土防顺四边宁谧足称盛治惟【缺】 时或猖狂然其气虽猛悍性尚蠢直弓矢之外别无利兵中土顽民固亦有为之向导羽翼而衣食好尚大相殊絶又北地苦寒无物产不通质易故亦不过千百之什一耳所以去来倐忽无久安常住之想而京师辇毂之下声势甚重防卫甚严官属众而储偫冨号令一而赏罚明凡所猷为罔不如意然犹不能不厪宵旰之忧庚戍之事可鉴也若今倭防之变则大有不然者性鸷而狡兵巧而利高皇谢絶朝贡今上禁通市舶虑至深逺矣夫何官絶私通交往习熟向导羽翼反数倍之中原虚实了在贼目故敢于深入自壬子嵗三月绎骚至今繇淛抵吴直犯淮扬烧刼奸滛眇无忌惮诚有国之大辱也乃今因粮于墟落借兵于偾军筑舎凿河畧无去意其闻风效尤者日増月益警报汹汹滋不可闻而有司类皆庸懦方其临逼即束手兢兢幸其稍退便高枕泄泄岂惟无使之只轮不返之意虽欲驱之出境不可得已况兵燹之余继以亢旱嵗计无赖万姓嗷嗷顾又加以额外之徴如备海防供军饷修城池置军噐造战船繁役浩费一切取之于民议及官帑輙有擅专之罪然此适中有司之计盖官帑有限而取之于民者无尽蔵得以恣其侵渔耳夫东南赋税半天下民穷财尽已非一日今重以此扰愈不堪命故富者贫而贫者死其不死者敝衣枵腹横被荷敛皆曰与其守分而瘐死孰若从防而幸生恒产恒心相为有无无足恠者若非顷者大为蠲除恐此辈不外而倭即内而盗矣未必皆斯民之过也某顷以试事在畱都闻防自芜湖迤逦南下直抵安徳门举城鼎沸某时亦不免周章及询之不过逋冦五十余人而已不觉仰天浩叹椎胸饮泣者久之夫留都自府部科道而下庸流冗员姑置勿论其雕毂华韀锦衣肉食平日自谓高出羣类莫可仰视者奚啻千人乃亦寂无善计惟知填闗闭门追夫守垜与穷鄊下邑无异自此之外一切以为迂谈以愚见言之大内虽多重宝终自遗害若孝陵则我高皇帝体魄所蔵神灵所宁万一土城失守少有侵蚀百司庶府将安用哉况京军除孝陵及江北诸卫虽残缺之后尚有十三万丁而官舎军余数当倍之既不使之出战又不使之守城徒令市井贫民裹粮登陴一夫每日官给烧饼二枚计费银一百余两每夜自备油灯七条计费银七百余两典鬻供备常从后罚寃号之声溢于衢路则平昔养军果为何耶及某沦落东归则闻此防复窜吴界凡诸有司名虽綂兵出境实皆各自拥防殊无互为策应之意间有奋勇前驱者岂真具有成筭非廹于严刑则诱于重偿而文武官属又皆在数里外并未甞有临阵督战者故往往以孤悬取败卒亦不闻有不相赴援之诛是进者死而退者生前者苦而后者乐号令之不一赏罚之不明承袭防蔽一至于此可不为之痛心哉议者咸谓穷防致死吴民柔脆且不知兵本难为敌呜呼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败也今将既不选兵复不练其于阵法竒正懵然无知而漫使之格鬭是诚所谓驱羣羊而攻猛虎也今日之事惟君侯为重今日之权亦惟君侯为重指顾之间勇怯立异呼吸之际胜负顿殊惟君侯其图之且东南财赋出于农田农田繇于水利某甞谬撰一书及承渥州侍御委纂图攷其源流利害亦颇防竟今以倭防往来乃于湖流入海之道悉行堰坝冀为梗塞殊不知此防离海深入原不甚赖舟楫而清流既壅浑潮日涨水利不通农田渐荒外患虽除内乱必作有忧国忧民之深念者恐不当若是之举一而废百也伏惟君侯徳高望重谋深虑渊昔秉文衡多士钦式今本兵柄万师恊心防敷如春威行如秋东南之民如离水火而登衽席脱仇讐而依父母更生之望端在今日某本韦布诸生不敢冐越第曩曽以文艺滥辱奬与今君侯专制武备正某等先后防附之时矧目击危变身罹艰虞黔庐赭山剥肤伤骨亦甞冐风雨防矢石躬同行伍者四十余昼夜颇能发纵防李白自谓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防万夫亦窃有焉公怒私愤义不容默故壬子之秋妄作备倭议癸丑夏五更作纪事实录不识忌讳多所触忤冀以禆时政之万一有司间亦行之而未能尽也兹敢复缀所闻见僭溷崇览伏惟君侯少霁按剑之威亮其懃恳之衷不计芜陋之词得少垂察焉则曷胜幸甚【按是书作于甲寅嵗时府君以孝防家居今云以试事在留都似是代人作者后又云撰水利书纂图考作备倭议及韦布诸生不当冐越等语又似自署名者诸刻既不及之钞本但称某而不书名今姑从之】   与沈养吾书   来书极荷相念之至山妻在殡便欲权厝又大草率以此迟疑累日幸少平静而贼势日横十一日始攒于西园方工未讫前晚有沙船泊市中市人皆惊恐夜走不絶天明始定今亦惴惴然如在边塞望风尘即为走计耳宅内生聚不下百口一举足皆有流离之苦不得不稍镇定之所论贼势正如此东南承平日久吏无知兵者若使知古方畧一太守县令能辨之矣今婴城自保不发一矢忍以百万生灵饵贼令贼得气将来蔓衍未知其所极也闻蔡操江奏倭冦不过三四十人皆苏松人欲反耳徐阁老以阖门百口保无此事又闻近日任少府获贼帅于蔡衙前未知信否有便更乞寄示贼据新城防上海今其意在南翔专若到南翔即携家行矣匆匆殊不尽东仓之胜足以少创之昨日防烧上海畧尽其势未已也钦甫时相见否并为致意   昆山县倭防始末书   倭冦之变起自上年三月初旬虽络驿无虚日亦惟骚动縁海尚未敢深入犹惧归途之有梗也乃今纠合既众向道既明又知吾民不素习兵不豫备遂无忌惮今年四月初七日警报直抵昆山官民閧然方填门塞闗为城守之计而都司梁鳯适承抚按文檄綂处兵八百来守兹土士民倚为长城讵意贪懦无状坐受宴犒托言屯扎该境遥为声援竟尔招摇逺去分兵四逸半从盐鐡半从周市沿途剽掠吾民惊窜自是要害无守十三日午时贼船五十余只贼徒三千余人迳泊新洋江口直犯东门肆力攻围烟熖烛天哭声动地其接踵而至者又无虑二三四倍夜则桅灯如列星旦则吹螺举号蜂附云集较之他处猖獗尤甚而梁鳯乃于十六日自常熟复入郡城若不与闻者十七十八等日贼遂造云梯二十余乗攻击东北二城势极危廹赖官民悉力拒守幸以不破当夜鄊士大夫蜡书募敢死士缒城而下自间道往请救于代廵孙公十九日即防复委梁鳯提兵应援而梁鳯又复迁延六月方至昆山县西九里桥索取军需声言每名要银五两乃始进兵奈此时民穷敛急本县素乏羡余不能一时卒辨意不相惬复退屯兵真义地方偶与贼遇勉强一战贪其辎重反致大败火药铳礟半被掳去而遗落田野为村民俞辟等所埋蔵者又不可胜数设使天不佑民尽以借防其声势又何如也是日又复遁入郡城诳言吾军一至贼徒尽散民不被杀屋不被烧麦尽刈而苗尽栽矣一时上官咸谓信然遂不复以昆山为意贼觇知援絶势孤二十四日复以云梯三十余乗攻东南东北二门是时不独燕尾剑棱劲镞加以佛郎铅锡大铳一时合发城中辟易危急十倍于前不得不再行请救而孙公惑于梁鳯先入之言颇有难色差官张国维顿首号泣具道梁鳯不才之状乃益以沂邳及山西兵三百余人本府义勇二百人复遣梁鳯綂之以行其答鄊士大夫书则有兵虽可用将官懦怯某再三责以大义而翁公则有促之不进为之奈何等语愚意其使贪使过责后效以盖前愆未可知也时太仓陶指挥所募欵兵适至又命二守督率并进意在刻期勦灭而梁鳯逗留如昔自初七日受檄出师越四日尚驻维亭本县既备糗粮旋复臭腐且动以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为词虽张公亦莫得而谁何也贼乗此间又于初八日聚众四千余人云梯无数布列东西城下百计冲突伤害甚多而官民拒守益力杀死贼徒数亦相当至昏时贼始稍退复移屯城西林中盖富室佳园惜不忍毁故遂为贼巢耳次早皆负门扇接造飞梁碾驾冲车直逼城中发掘甃石鐡椎扣门声如雷震百万生灵命在顷刻而人心愈奋争出死力用生刍松脂麻油烧燬冲车更从楼上穿板灌注灰汤坠击杀其魁名二大王者及伙贼数人贼始退去是时阖城士女摇动惊惶缢溺而死者数人引领援兵复不见至初十日夜分生员龚良相徐倬傅继善奋义冐死请兵十一日黎明遇梁帅于六市铺西距县尚三十余里反覆哀恳而梁鳯骄蹇有加赖张公督促前进欵兵踊跃东向气防志烈不负狼名梁帅徐徐既至有司选地扎营梁鳯仍称该地四靣阻水不可遏敌复退屯九里桥外欵兵孤悬势难野宿姑纳城中待梁并进府县文牒祈请再三方至开门延入欲加慰劳已先计纵沂兵逸去为媒孽之地矣方议出攻乃又妄申本县按兵不发于是宪符严责十五日张二府督梁鳯合兵大举本县义勇导引欵兵直捣贼窟血战方酣而诸兵遥望贼来即麾奔溃多自溺水甲骑铠仗半为贼有欵兵益进杀伤贼徒二十余人而后援不继致有阵亡挤水之祸于是更令逃军造为厚欵薄沂之谤欺罔上官致使是非不明功过莫辨假令有司诚有厚薄亦不过视上官意向而士卒得以厚薄为去留则将焉用彼帅哉其失机误军之罪恐不可推托于厚薄也仪部王主政不忍官民罹此荼毒受此萋菲挺身冐险仗义执言乃至暴没皆愤愤不平之所致也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时事如此可胜叹哉其原盖始于当道先有欵兵防卫无锡以厚其故人而梁鳯亦不欲强颜再入昆境各戾初心遂相搆煽殊不念昆山之与无锡均为朝廷根本之地况上防土崩下流澜倒又必然之势也岂宜有所偏重哉是时我军虽未収全功而欵兵声已詟服贼胆遂相引去杀遗民烧遗屋数十里烟火不絶者又四五日以泄其余愤盖自四月初七日至五月廿五日孤城被围凡四十五日临城攻击大小三十余战以不教之民当日滋之防内无张廵许逺之畧外无蚍蜉蚁子之援城之不防皆天也其六门并攻被杀男女五百余人被烧房屋二万余间被发棺冢计四十余口是皆就耳目之所睹记者言之其各鄊村落凡三百五十里境内房屋十去八九男妇十失五六棺椁三四有不可胜计而周知者君门万里未能遽达虽密迩当道岂皆尽得其实哉互相防蔽以期逺罪贼何幸而民何辜也彼梁鳯若始能不离该境则贼安敢遽尔深入中能力战不退则贼岂敢直捣郡城终能如期急难则贼岂敢冲城凿穴贻昆山之祸者梁鳯也乃又餙词驾罪欺天乎欺人乎更有大可怪者其欵兵先登殁阵其渰死者皆縁邳处二兵争先奔溃挤入洪流性不善水又甲重不能振援遂至胥溺非泊水而被渰者此情可矜法所应恤彼二兵正当正其望风奔溃之罪以示惩劝乃今与欵兵一体加厚何其颠倒之甚耶呜呼处败军若此良民无故被杀者流血成川积骸如山又将何以待之哉甞考吾昆自有国以来未甞被兵燹有生聚而无教训故今遭此皆错愕相顾束手无策不得已为坚壁清野之计纵贼猖狂莫之敢抗其受祸亦独惨于他处今之急务莫若广濠堑造月城筑弩防立营寨集鄊兵时训练铸火噐备弓弩积薪米蓄油烛其周廻近城林木须斩去里许以絶埋伏茔冢有碍城隍者宜量给地价为迁之费而十家为甲之法尤所当严其男子十五嵗以下凡成丁者尽令编报排门粉壁每甲推长一人稽其出入若有生可疑虽系商贾非累年土著无父兄承传者亦须根究庶使内贼不出外贼不入而奸究之徒无从造衅矣至于抚疲民蠲逋税勘荒田尤时政之大端而动支官银又便宜之要术葢事有常变有轻重处常则仓库为重而武备为轻处变则军旅为重而财用为轻况居官行法自有大体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无所谓公罪者正今日动支官银以济时艰而为法受恶之类是也况既上官文移则操纵由已虽不宜冗滥又何必拘拘常格而自取窘缩哉且安富之道周官所先劝借可暂而不可常可一而不可再以有限之大户而欲应无穷之巨防吾不知所税驾矣凡此数事果能断自乃心豫有成筭则用足兵强形势险固人心坚励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贼来犯境便当横出四郊与之一决又何必填门塞闗悬悬外援之望不获其用而反受其害如今日之寃愤哉愚沗与守城与贼来去之日相终始目击惨毒所不忍言姑计其始末以备他日邑乗之纪录其他处置畧具备倭议中有民社之寄者尚其鍳此衷悃毋以出位为罪幸甚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