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遗老集 - 第 2 页/共 20 页
滹南王若虚 从之
五经辨惑上
○五经辨惑上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诗所以美仲山甫也疏云既能明晓善恶又能辨知是非以此明哲择安去危而保全其身无有祸败其说甚为明白葢人之所以陷于祸败以至失身者由其愚暗妄行不知义理故耳然世之学者皆认为远害自全之意凡以刚直谏争不容于时者辄持此说以律之呜呼山甫以忠臣遇明主一篇所颂无非建功立事以自效于公家者且此语之下以夙夜匪解以事一人继之何尝有远害自全之意哉予尝深推之葢中庸有云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而引此诗为证学者因之错会耳殊不知中庸所以引之者总结上文而非专指一句之义也
书无逸言祖甲知小人之依享国长久孔氏以为太甲郑氏以为帝甲而疏从孔义葢以因国语说殷事云帝甲乱之七代而殒史记云帝甲淫乱殷道复衰也且曰太甲称祖者殷家亦祖其功故尔予谓此说未安也按史记祖甲武丁之子与太甲分明是两人周公所引自中宗高宗以及祖甲而继之曰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其次第不应为太甲然国语史记皆言其淫乱而致衰殒周公奚取焉是不然书圣经也史传出于杂说者也周公去殷为近知其事为详左氏司马迁为远其传闻容有妄焉与其变易姓名以迁就其事宁舍史传而从经可也
左氏立弒君之例曰凡弒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杜注曰称君者唯书君名而称国以弒言众所共绝也称臣者谓书弒者之名以示来世终为不义斯圣人之意乎曰非也以臣弒君岂复有例称臣为臣之罪则称君者非臣之罪乎称臣为不义则称君者果臣之义乎君非上圣谁无失德使此说果行皆可指为无道而弒之矣长奸雄之志生篡逆之阶禁其一而开其一圣人之立教不如是也论天下之事者亦权其轻重而巳人之无道孰有大于弒君者释乎此而惩乎彼是何轻重不论所得之不偿所失也孟子曰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所贵乎春秋者正名分别嫌疑为乱臣贼子设耳今乃妄生义例以为之资不亦乖乎许悼公之卒也经言世子止弒之而三传皆以为进药不尝而巳信斯言也其防于疑似者一何严邪至于推刃之贼例以一己之私而敢为大逆天地之所不容禽兽之所不忍者乃或得以幸免而没其名春秋人情之书也若是之类可谓近于人情乎自传考之称国者未必无道称臣者岂皆有道参差不齐自相为戾者多矣姑以一二明之晋灵之不君淫刑而厚敛愎谏而贼贤传所载也兹不为无道乎而经书赵盾之名何邪楚灵之无厌民怒而叛从乱如归兹不为众所绝乎而经书公子比之名何邪陈恒弒简公孔子沐浴而朝请讨者三且曰民之不与者半陈氏务施而结民心久矣然而不与者半则齐侯之恶未为众所绝也而称国以弒又何邪经书薛侯弒其君比而左氏无传夫既称国以弒薛侯之罪安得畧而不载使其无事可载则孔子之例何为而发哉宋昭之殒传言其无道矣然荀林父伐宋而立文公则曰以失所称人晋侯平宋而不讨贼则曰以无功不叙杜注曰昭公虽以无道见弒而文公犹宜以弒君受讨君虽不君臣不可不臣所以督大教葢其意亦有所不安者故反复自救如此莒弒纪公左氏谓公生太子仆又生季佗爱季佗而黜仆且多行无礼于国故仆因国人以弒之公谷于此意亦同左氏之例而皆不着其事啖助曰弒君例惩暴君也施于君臣犹恐害教但虑暴君无所忌惮不得已而立此义岂有父为不道子可致逆圣人训典故当不然遂削左氏之说然终不以其例为非也夫经于被弒之君皆书其名初无不称君之辨葢称字不可也称谥不可也书其人而不以名系之则所称者为谁邪左氏徒见有时而不着臣之名遂以有名者为称臣而无者为称君亦妄意耳杜注求合其例而有不得者皆迁就而为之说至薛侯无传则亦漫曰无道而巳近代胡安国既不废此例而随事揣量卒无定论是皆不足据焉或曰如子之说则暴君无道终不当惩乎曰此圣人不得已之变而非所以为训也以汤武之德讨桀纣之罪然后可耳易所以有革命之文而孟子所以有天吏之论也春秋之君罪不至于桀纣而为逆者皆乱臣贼子也圣人顾肯于此为训哉书之称汤武葢曰放桀伐纣而孟子则以为闻诛一夫而不闻弒君使春秋果有意焉其文自当有别夫既均称为君而加之以弒岂得以一失臣名而生此义例哉然则何为有时而不称臣曰吾不敢必也意者文之脱误耳不然则实出于众意而不可以一人当之也要之既曰弒君则罪有所归矣一人弒之罪在一人众弒之则罪在众不容有轻重于其闲也王通曰三传作而春秋散欧阳子亦讥学者不从圣人而从三子君子之学亦求夫义理之安而巳圣人之所必无也传为经作而经不为传作信传而诬经其陋儒已矣
左氏称颍考叔纯孝爱其母施及庄公得诗人锡类之义予谓舍肉遗母特以发庄公之问而为入言之机耳而遽谓之纯孝何也岂考叔素行别有可见者邪抑观其为人谋者如此足以知其孝于亲也邪不然举之太过矣
晋栾盈之诛羊舌虎与焉虎叔向弟也左氏曰初叔向之母妬叔虎之母美而不使其子皆谏其母其母曰深山大泽实生龙蛇彼美余惧其生龙蛇以祸女女敝族也国多大宠不仁人闲之不亦难乎余何爱焉使往视寝生叔虎美而有勇力栾怀子嬖之故羊舌之族及于难窃谓此母之言无谓也深山大泽则固生龙蛇矣而美妇必生恶子岂决定之理邪殆偶中耳使其言果当而智虑果及于此则可谓之贤而不可谓之妬实出于妬则言虽有验亦非其情而不足称矣左氏既以为妬而又若着其贤者何也
师旷对晋侯曰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匮神乏祀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陆氏释音云本或作之祀误也窃详文势恐未必误而所谓困民之主者乃复可疑葢上言神之主民之望下言百姓绝望社禝无主字皆相应不宜于此犹以主字属民且主岂可言困或者其生字也欤
汲冢书云伊尹放太甲而自立太甲潜出杀之而复立伊尹子伊陟伊奋杜元凯特附于左传之末而为之说曰左氏称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卒无怨色然则太甲虽见放还杀伊尹而犹以其子为相也与尚书所记乖异不知老叟之伏生或致昏忘将此古书亦当时杂记未足以取审也谓其粗有益于左氏故录之呜呼伊尹圣人其大义贯乎天地诗书载之孔孟论之昭如日星有不可诬者世之小人往往以私意量之妄生訾毁而此说为尤甚然亦何能夺古今之正论哉元凯姑欲发明左氏因遂取之而反疑圣人之经亦巳陋矣案左传之文初无太甲杀伊尹立其子之意而元凯云尔者葢传文乃祁奚救叔向之辞而叔向之囚本为叔虎所累且上文云鲧殛而禹兴下云管蔡为戮周公右王故为此附会以求合亲属不相及之义抑不思祁奚止取其不以嫌隙废公道而巳讵须比类之亲然则元凯于此不独诬经而其于左氏亦所谓欲益而反弊也
左氏春秋传但云左氏而不着其名世皆以为丘明初未有疑之者刘歆谓其好恶与圣人同而杜预亦称亲受经于仲尼独唐啖助言别有左氏其说曰左氏解义多谬其书出于孔氏门人且论语所引率前世人若老彭伯夷等类非同时而言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丘明葢如史佚迟任者后世便谓左氏为丘明非也张横渠程伊川虽未能必左氏之为谁然亦不主丘明以为莫考也葢不以助说为过而宋子京讥其凿刘器之笑其恠然则果孰是乎曰啖子之论无害也然亦未免于畏其名论事者顾是非何如耳岂可以人而移之圣贤之言一是非也刍荛之言一是非也葢亦独论左传之是非而巳其主名不必究也自今观之乖戾甚多使其果出于丘明可遂以为是乎刘歆之徒惑于论语之所称乃谓好恶与圣人同既以为同时而亲见之乃谓受经于仲尼是皆妄意之言也葢论语称之者特所耻两端耳安知余事之尽然而所谓亲受者又何所据也孔子之于人取其一节而称之者不知其几人而可皆以为圣人之徒邪且丘明亲见孰与其弟子门人彼弟子门人日承训诲然往往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丘明何人哉就使亲受其经岂能尽得圣人之旨哉然则刘歆之见固无异于儿童啖子辨折其失可矣而必云别左氏则其意亦以丘明之贤不应至是耳故曰未免于畏其名也
春秋桓公十四年春正月公会郑伯于曹无冰夏五郑伯使其弟语来盟秋八月壬申御廪灾上书春正月下书秋八月而中云夏五其脱月字不论可知而公羊云夏五者何为闻焉尔呜呼高之解经类以私意穿凿诡异百端曾无忌惮顾乃于此着疑以示重慎岂不可笑哉谷梁云夏五传疑也此亦非是孔子固尝以阙文语人岂有特着一书以为大典乃猥存此等而不辨者况又非所可疑乎只是后来脱之耳
春秋襄公二十九年宋灾伯姬卒公羊传曰宋灾伯姬存焉有司复曰火至矣请出伯姬曰不可吾闻之也妇人夜出不见傅母不下堂傅至矣母未至也逮乎火而死谷梁左氏其说畧同公谷皆以为夫子贤之予谓伯姬知礼而不知礼似贤而近于愚其志可哀而其事不可法也夫授受不亲男女之正礼而嫂溺者必援之以手事有不幸而莫能两全则亦权其轻重而处之耳妇无傅母宵不下堂者所以别嫌疑防淫慝平居无事之时可也火至而避初非失节之污就使旁无一人亦所不禁况左右有司之众足以自明独不能权其轻重而必守此区区之文乎予是以哀伯姬之愚而鄙公谷之陋也左氏讥伯姬女而不妇以为女待人而妇义事予谓当此之事虽女亦得以从宜岂独妇哉呜呼夫子中庸之教朗如白日坦于夷涂而世每以矫拂难行不近人情为奇节不亦异乎
曲礼云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妇有嫔有妻有妾公侯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又云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妇人庶人曰妻夫妻者所以对夫嫡配之总称也妇人者所以对男子女子之总称也初无贵贱尊卑之别今乃以妻列于后夫人等下而别为一号专指妇人为士之配然则天子之后公侯夫人辈不谓之妻乎非士之配者不谓之妇人乎郑注内则云妻之言齐也以礼见问得与夫敌体也孔子引之以为彼是判合齐体者此言齐者以进御于王时暂有齐同之义穿凿可笑如此
檀弓云子上之母死而不丧门人问诸子思曰子之先君子丧出母乎曰然子之不使白也丧之何也子思曰吾先君子无所失道道隆则从而隆道污则从而污伋则安能为伋也妻者是为白也母不为伋也妻者是不为白也母孔氏之不丧出母自子思始世言孔氏三世出妻此所谓先君子者只是伯鱼而疏义以为夫子其说牵合葢不足取或问子思之处此何如曰非也夫妇之义虽绝而母子之恩不废此圣人忠厚之教也意者彼于其妇怒之至深故为是忿激之辞而不顾耳不然道之失得其责在谁而自处其污以变世守之礼乎此不可以为法也
檀弓云子路有姊之丧可以除之矣而弗除孔子问之子路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孔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弗忍也予常恠其文不顺家语则云行道之人皆弗忍先王制礼过之者俯而就之不及者企而及之文乃顺焉檀弓又云南宫敬叔反必载宝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货也丧不如速贫之愈也予常病其事不详家语则云敬叔以富得罪于定公奔卫卫侯请复之载其宝以朝夫子闻之曰若是其货也不如速贫之愈富而不好礼殃也敬叔以富丧矣而又弗改吾惧其有后患也事乃详焉经传之闲可以互相发明者多矣是故闻见贵乎博也
滹南王先生文集卷之一
●滹南王先生文集卷之二
滹南王若虚 从之
五经辨惑下
○五经辨惑下
孔子言丧欲速贫死欲速朽曾子信之有若疑之子游证之更相辨明而其理乃定有若之贤似过于曾子要皆以孔子为准而非其所自见也使孟子处之当不如此葢君子之道人情而巳丧而遂欲速贫死而遂欲速朽非人情也不近人情便非君子之道
檀公云穆伯之丧敬姜昼哭文伯之丧昼夜哭孔子曰知礼矣郑氏曰丧夫不夜哭嫌思情性也坊记亦有寡妇不夜哭之文注又曰嫌思人道也予谓哀戚之至无暇避嫌先王制礼亦必不委曲至此特出于汉儒之私意耳又云文伯之丧敬姜据其床而不哭曰昔者吾有斯子也吾以将为贤人也今及其死也朋友诸臣未有出涕者而内人皆行哭失声斯子也必多旷于礼矣夫予谓朋友诸臣未有出涕者是或文伯之无取至于妻妾行哭此则人情之常义所当然者岂所以卜其贤否哉母子天属也一有所恨而遂忘其哀亦太忍而不慈矣何足为贤而录之且前既言文伯之丧敬姜昼夜哭而又此说非自相反复邪
郑氏释三老五更之义曰三老五更各一人皆年老更事致仕者也名以三五者取象三辰五星天所因以照明天下其说甚陋以更为更事既已不安而三五之称又不知何从而知为星辰也古人命名定不如此及注乐记则曰三老五更互言之皆老人更知三德五事者孔颖达见其矛楯则从而为之说曰其义相包夫以一经一事一人解之而自立二义可乎宋均注孝经援神契曰三老知天地之事者五更知五行之更代者刘原父云天地之事当作天地人事此又以三才五行当之也臆说呶呶孰知真是蔡邕谓更当为叟葢长老之称字与更相似书者遂误为更耳嫂字女傍叟今亦为更以是知应为叟又以三为三人五为五人此最近于人情故斐松之称其有四而颖达以非郑义不取何独信郑氏之专邪汉官仪曰三老五更皆取有首妻男女全具者无谓之甚尤为可笑抑此皆不足辨也葢经旨迂诞自非先王之礼耳天子之尊贤至于师之尽矣优其体貌厚其禄赐有谋则就而不敢召唐虞三代不过如是而巳何至躬亲待膳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着冕持干而舞乎稷契皋陶伊尹傅说太公周召之徒不闻有当此礼者余复何人而可以当之哉虽委巷之谈不至是矣说者又谓以父兄养之所以示天下孝悌呜呼亲其亲长其长孝悌者旌之不然者惩之可以教天下矣耆老纵贤要亦臣子而以父兄事之不亦悖乎葢汉儒集礼杂取异说以乱圣人之经时君世主好名而轻信则或虽勉而一行之然见于史者纔三数人岂非为下者惭怍而不能安为上者矫拂而不可久邪胡致堂徒恠其行之者寡伤古道难复而不知此等实非可行之事也王樵林东独鄙其说以为汉儒撰出而不之取正与愚意暗同然千载之闲而能知其非者惟见此人则夫特达不惑之士世岂易得哉
或问礼记三宥制刑之说何如曰先王之法亦求其实而巳哀矜审慎则有之至于当罪无疑而必有三宥焉以为有司当执法而人主贵收恩此后世之虚文而非先王之正道也成王命君陈曰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斯则得其正道也
文王世子篇既言文王为世子朝王季之法继言武王梦帝与九龄周公挞伯禽之事而终之曰文王之为世子也既言凡学世子及学士必时之法继以释奠养老之事而终之曰教世子既言三王教世子之法继以周公践阼之事而终之曰周公践阼此三语者其于文势为赘恐亦如子贡问乐之类而郑氏皆云题上事吾所不晓也
文王世子云武王梦帝与九龄文王曰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郑注谓文王以勤忧损寿武王以逸乐延年纰缪之甚固不必辨孔氏既知天定之数不可增减而云文王言与女三者示其传基业于武王欲使武王承其所传之业乃教戒之义训非自然之理审如此言则帝与之数复何以说葢不知经文诡诞自不足信也
礼器云礼之近于人情者非其至者也此最害理夫圣人制礼未尝不出于人情而曰近之者非其至是岂君子之言邪
内则云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夫次室而下皆妾也非专指奔者而言使奔而为嫡遂不谓之妻乎彼所谓天子诸侯之妾亦皆出于奔者乎郑氏曰妾之言接也闻彼有礼走而往焉以得接见于君子予谓女之奔人直淫佚耳亦钻穴踰墙之类岂因有礼而往亦岂君子之所当接者哉
乐记末章子贡与师乙问荅声歌之义而终之曰子贡问乐此必重出或有阙文而郑氏云上下同美之也大是缪说无足信焉
三代损益不同制度名物容有差殊然汉儒所记遂事事分别虽道德理义万世不可易者亦或以为异尚而偏胜不亦过乎如忠敬质文之说前人既有辨其非者矣至表记云夏道先赏而后罚殷人先罚而后赏周之赏罚用爵列读之令人失笑夫赏罚之用视乎功罪而巳先后轻重皆以类相从而谓夏必先赏而后罚殷必先罚而后赏周之赏罚惟以官爵尊卑为差虽三尺之童亦知其甚缪而学者信之以为先王之法圣人之经悲夫至于尊而不亲亲而不尊等说皆不足取也
丧服之制亲疏轻重固有等差至其哭主于哀则一而巳而记礼者曰斩衰之哭往而不反齐衰之哭若往而反大功之哭三曲而偯小功缌麻哀容可也注云三曲者一举声而三折也偯声余从容也哭母而降父一等巳为可笑至大功而下又有曲折从容之度是与教歌讴无异岂复有哀耶甚矣汉儒之恠也
礼小功不税而曾子讥之吾以为是孔氏皆丧出母而子思变之吾以为非礼者人情而巳矣
东莱云周礼者古帝王之旧典礼经也始于上古而成于周故曰周礼予谓此书迂阔烦渎不可施之于世谓之周礼巳自不可信又可谓古帝王之典乎
孝经称君子事君将顺其美夫人主有善因而诱引成就之所谓将顺也北齐常山王演数谏文宣王晞止之曰一旦祸出理外将柰殿下家业何乞且将顺日慎一日太宗尝责宇文士及之佞对曰南衙诸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举手臣若不少有将顺虽贵为天子亦何聊此乃为阿谀而巳岂孝经之义哉
孔子诛少正卯事谁所传乎其始见于荀卿之书而吕氏春秋刘向说苑家语史记皆取而载之作王制者亦依仿其意着为必杀之令后世遂信以为圣人之大节而不复疑以予观之殆妄焉耳刑者君子之所慎不得已而后用者罪不至于当死其敢以意杀之乎故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杀一不辜虽得天下而不为此圣贤相传以为忠厚之至者若乃诬其疑似发其隐伏逆诈以为明径行以为果按之无迹加之无名而曰吾以惩奸雄而防祸乱是则申商曹马阴贼残忍之术而君子不贵也昔者四凶天下之所同患而帝尧亦固知之矣然卒不诛逮舜之世而后有流窜放殛之事犹不尽置之死葢古人之重杀如此少正卯鲁之闻人自子贡不知其罪就如孔子之说亦何遽至于当死而乃一朝无故而尸诸朝天下其能无议而孔子之心亦岂得安乎夫卯兼五者之恶借或可除而曰有一于人皆所不免然则世之被戮者不胜其众矣尹谐潘正之属不见于经传姑置无论如管蔡王室之亲敢为叛逆罪孰大于是者而卯与之同罚无乃不伦乎至于华士尤非其比韩非曰华士自言不臣天子不友诸侯耕而食掘而饮无求于人不仕而事力太公闻之曰不臣天子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诸侯是望不得而使也无求于人不仕而事力是望不得以赏罚劝禁也遂执而杀之信斯言也则华士特介洁之流虽非中行讵可杀之王肃惟知韩子之不足凭而不知荀卿所传亦自无稽也东坡苏氏曰此叟自知命薄必不久在相位故及其未去发之苟少迟疑巳为卯所图矣夫君子循理而行不可则止宁人负我无我负人使卯诚当死自有常刑岂必如仇敌相轧以先举为得计哉苏氏尝以晋武不杀刘元海明皇不杀安禄山为盛德事其论甚高可为万世法顾复有此说何耶呜呼士生千载之后不获亲见圣人是非真伪无从而质之则亦求乎义理之安而合乎人情之常而巳自三传而下托圣贤以驾己说者何可胜数葢不足尽信焉三山林少颖近代之名儒也其于孔子兵莱人堕三都等皆排之而不取且曰说者徒谓圣人尝用于鲁必当有功故欲以是加其美而不知反污辱之可谓切中陋学之病矣诛卯之事亦此类也哉荀卿又曰有父子讼者孔子同狴执之三月不别其父请止孔子舍之季孙不说孔子为言教化不至不当罪民之意几三百语永嘉叶氏曰少正卯之诛果于察奸非先王之正刑不治父子讼以待其心之自回所谓正刑也窃亦以为不然考诸论语孔子之告子张曰不教而杀谓之虐曾子之戒阳肤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荀卿之说推此意而为之耳方之诛卯固若近厚至其过正而非人情则一也审可罪也当即刑之审可恕也当谕而遣之并执其父三月不别至于请止而后赦吾不知彼之请止果其心之回邪抑不胜囚絷之苦而求脱也使彼心不回而终莫之请孔子将何以处之且教化不至非一日之故也上未可责其遽行下未 可望其遽服而凡有罪者皆持此说以贷之则小人得以借口而益轻犯法矣病痛发于身而却药投石委之不治曰是摄养之不至也夫摄养不至则信有罪矣而巳发之疾亦安得不治乎葢论语云不教而杀者谓其先务之不知而专事其末耳非以刑为可废也哀矜而勿喜者恐其以察慧为能而幸于杀人耳非谓遂不治其罪也荀卿因此设过正之事以惊动世俗以为众疑于无罪者而遽诛之疑于必杀者而卒赦之操纵无常开阖不测此孔子所以异于凡人者而不知圣人正不如是也
家语载孔子之言曰妇有七出三不去七出谓不顺父母者无子者淫僻者嫉妬者恶疾者多口舌者窃盗者三不去谓有所取无所归也与共更三年之丧也先贫贱而后富贵也后世本之以为律令虽犯七出而有三不去之名者亦不得出斯果孔子意乎曰非也恶疾无子出于不幸而非其罪自不当出若乃失节而淫僻不孝而违父母是则罪之大者虽有不去之名亦安得存之至于嫉妬口舌之类量其轻重而处之可也又曰女有五不取谓逆家子乱家子世有刑人子有恶疾子丧父长子此亦非也君子之娶妇固有所择而此五子者固在所疑然不至皆可弃也今立言而使之勿取是绝物也圣无绝物之法
左传楚子将死属羣臣以窀穸之事窀穸二字从穴无疑其为冢圹之称也而杜氏以为长夜晏子之论陈氏曰民人疾痛而燠休之燠休云者亦温煦安息之意耳而杜氏以为痛念之声未晓其说也
卫献公复国大夫逆于门者颔之而巳颔葢微点首之貌而注以为摇头误矣
左传定公五年三月于越入吴注以于为发声窃谓经语发声之体此字不安阙疑可也
楚子围萧还无社号申叔展叔展曰有麦曲乎曰无有山鞠穷乎曰无河鱼腹疾柰何曰目于眢井而拯之若为茅绖哭井则已明日萧溃申叔视其井则茅绖存焉号而出之杜氏以茅绖哭井为叔展教无社以文势观之殆是无社教叔展也
曲礼云若夫坐如尸立如齐若夫云者止是语辞而注云若欲为丈夫行道之人皆弗忍也行道犹言行路耳孟子所谓行道之人弗受陈轸所谓行道之人尽知之是也而注以为行仁义至于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则曰欢谓饮食忠谓衣服之物吾不知欢何以为饮食而忠何以为衣服之物也郑氏之谬妄如此
礼记有间传其义未详郑氏云记丧服之间轻重所宜此特以经文意之耳一间字如何包许意
史记吴世家云子胥将死曰抉吾眼置之吴东门以观越之灭吴此特一时忿辞而巳而吕氏春秋言夫差实抉其目着之门殆未可信扬子论子胥曰谏吴不式不能去卒眼之注引史记为说子谓眼之绝不成语或者字之讹也欤若果用此事则正当引吕氏春秋耳
滹南王先生文集卷之二
●滹南王先生文集卷之三
滹南王若虚 从之
论语辨惑序
总论
论语辨惑一
○论语辨惑序
解论语者不知其几家义畧备矣然旧说多失之不及而新说每伤于太过夫圣人之意或不尽于言亦不外乎言也不尽于言而执其言以求之宜其失之不及也不外乎言而离其言以求之宜其伤于太过也盍亦揆以人情而约之中道乎尝谓宋儒之议论不为无功而亦不能无罪焉彼其推明心术之微剖析义利之辨而斟酌时中之权委曲疏通多先儒之所未到斯固有功矣至于消息过深揄扬过侈以为句句必涵气象而事事皆关造化将以尊圣人而不免反累名为排异端而实流入于其中亦岂为无罪也哉至于谢显道张子韶之徒迂诞浮夸往往令人发笑噫其甚矣永嘉叶氏曰今世学者以性为不可不言命为不可不知凡六经孔子之书无不牵合其论而上下其辞精深微妙茫然不可测识而圣贤之实犹未着也昔人之浅不求之于心也今世之妙不止之于心也不求于心不止于心皆非所以至圣贤者可谓切中其病矣晦庵删取众说最号简当然尚有不安及未尽者窃不自揆尝以所见正其失而补其遗凡若干章非敢以传世也姑为吾家童蒙之训云
○总论
解论语者有三过焉过于深也过于高也过于厚也圣人之言亦人情而巳是以明白而易知中庸而可久学者求之太过则其论虽美而要为失其实亦何贵乎此哉夫子之言性与天道子贡自谓其不得闻而宋儒皆以为实闻之问死问鬼神夫子不以告子路而宋儒皆以为实告之乡党所载乃圣人言动之常无意义者多矣而或谓与春秋相表里终篇唐舜禹汤之事寂寥残缺殆有阙文不当强解而或谓圣学所传所以着明二十篇之大旨若是之类皆过于深者也圣人虽无名利之心然常就名利以诱人使之由人欲而识天理故虽中下之人皆可企而及兹其所以为教之周也如曰不患莫已知求为可知也此正就名而使之求实耳而谢显道曰是犹有求知之意非圣人之至论子张学干禄夫子为言得禄之道此正就利而使之思义耳而张九成曰圣人之门无为人谋求利之说禄之为义自足而巳宁武子邦无道则愚夫子以为不可及杨龟山曰有知愚之名则非行其所无事言不可及则过乎中道矣蘧伯玉邦无道则卷而怀之夫子以为君子而张南轩曰此犹有卷怀之意未及乎潜龙之隐见果圣人之旨乎若是之类皆过于高者也凡人有好则有恶有喜则有怒有誉则有毁圣人亦何以异哉而学者一以春风和气期之凡忿疾讥斥之辞必周遮护讳而为之说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此葢笃实教人欲其知所勉耳而卫瓘以焉字属下句意谓圣人不敢以不学待天下也此正缪戾而世或喜之子曰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巳人固有晚而改节者然槩观之亦可见其终身矣而苏东坡皆疑其有为而言子贡问当时从政者夫子比之斗筲而不数葢师弟之闲商评真语何害于德而张九成极论以为自称之辞至于杖叩原壤呼之为贼此其鄙弃无复可疑而范纯夫犹有因其才而教诲之若是之类皆过于厚者也知此三者而圣人之实着矣
○论语辨惑一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疏义以为三次而晦庵所谓称三事殊不同昔有人自言一日三点检程氏闻之曰可哀也哉其余时句当甚事葢效三省之说错了意谓君子之学造次不忘则不待旋加省也旧说顺于本文而新说有功于学者姑两存之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至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南轩曰非谓行此数事而后学文也以是为本而以余力学文耳说甚佳
子夏曰贤贤易色至吾必谓之学矣旧疏云此章论生知美行虽学亦不是过吴氏曰子夏之意善矣然其弊将至于废学南轩曰非谓不待夫学也欲使务其本耳不曰不学而曰未学意有涵蓄矣其说皆非葢此本言已学非未学也亦曰观其行足以卜其学而巳韩退之尝云苟行事适其宜出言得其要虽不吾面吾将信其富于文学也意与此同刘正叟曰其人既能此等之事而自言未学吾必谓之学葢此等非学不能也是为得之晦庵曰人之为学大要不过欲为是四者而巳故如是之人虽或以为未尝学我必谓之己学意亦无异然云不过四者则失之狭葢四者行之大也举四者则余可知矣
学则不固旧说以固为蔽而新说曰固坚也不能敦重则学亦不能坚以语法律之旧说为长
毋友不如己者东坡曰世之陋者乐以不己若者为友则自足而日损故以此戒之是谓不以辞害意如必胜己而后友则胜己者亦不与吾友矣其说甚佳林少颖乃通上句为义曰忠信不与己同者不与为友此正以辞害意而为之迁就也
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夫可改者不待三年不可改者虽终身不可改学者数能辨之然其为说过正者何多也东坡曰君子之丧亲常若见之虽欲变之而其道无由是之谓无改父之道叶少蕴曰古者凡言三年之丧素冠剌不能三年是也当以三年无改为句终三年之闲而不变其在丧之意则于事父之道可谓之孝胡寅曰于之为言依近慕思之意也执三年之丧而依近慕思不少变焉可谓孝矣非指父道而言三说之曲不辨可知郑厚则疑其有为言之而弟子不善记欧公直谓出于妄传而非夫子之云此亦过也游定夫曰三年无改者言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者耳南轩曰此其常也若非道之甚不待三年斯尽之矣葢圣人固有决定之论亦有姑言大体而不尽其变者非止此事也学者一槩用之而不能以意逆志故常蔽而不通者昔牟融鲍昱援引此义以遂汉明之非几累孝章之初政而近代小人复有持继述之说以误天下者岂不诬经诡圣人之甚哉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东坡曰易称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凡有思者皆邪也而无思则土木也何能使有思而无邪无思而非土木乎此孔子之所尽心也作诗者未必有意于是孔子取其有会于吾心者耳孔子之于诗有断章之取也如必以是说施之于诗则彼所谓无斁无疆者当何以说之此近时学者之蔽也予谓苏子此论流于释氏恐非圣人之本旨杨龟山曰书曰思曰睿睿作圣孔子云君子有九思思可以作圣而君子于貌言视听必思焉而谓有思皆邪可乎诗三百出于国史未能不思而得然皆止乎礼义则所谓无邪也其说当矣且孔子论诗而以其本语蔽之则所取者固诗人之意也彼之意未必然而吾以为然果孔子之心乎抑苏氏之凿也已自为凿而反病时学之不通亦过矣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旧说以为疾病之外不可妄为非法贻忧于父母或曰父母爱子之心唯恐其有疾人子体此而以父母之心为心则凡可以守其身者无不谨亦可以为孝子谓从新说则文顺从旧说则意完然皆有益于教当并存之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曰视曰观曰察文之变耳晦庵曰观详于视察又详于观此几王氏之凿矣虽若有理然圣人之意恐不在是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晦庵载周氏之说曰行之于未言之前言之于既行之后解者虽多无近于此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疏云此是真知当矣又曰若其知之反隐曰不知及不知而言我知皆非也上句何必如此解自伊川曰以为不知而求之则当知之故云是知也推而演之亦似有理然圣人语下本不及此则未免为曲说晦庵曰虽或不能尽知而无自欺之蔽亦不害其为知意已定矣而复曰由此而问有必知之理此又流于程氏之曲而不觉也谢显道曰当知者不可不知如死生之说鬼神之情状是也不可知者不必知如千岁之远六合之外是也傥能识别于此则可谓知所存心矣亦可谓能充是非之心矣故云是知诞妄之甚不足论也
子张学干禄孔子告之以慎言行东坡曰子张学干禄将以自售也孔子言禄在其中教之以不求而自至者也其说甚佳
举直错诸枉则民服旧说以为任正人废邪枉而程氏之徒多作事之枉直此亦可通然夫子荅樊迟知人之说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而子夏证之以舜汤伊皋不仁者远则旧说是矣
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孔子言三代相因损益可知者此专指礼而云尔马融以所因为三纲五常可损益为文质三统殆是妄说而朱氏取之葢未当也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晦庵曰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乐此事尚忍为之则何事不可忍为或曰忍容忍也葢深疾之之辞予谓前说为优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晦庵曰记者序于八佾雍彻之后疑其为僭礼乐者发此殊有理胜于泛论者矣
子入太庙每事问释者曰笾豆之事有司存焉时王之制或损或益圣人容有不知故不得不问虽知亦问敬慎之至也予谓此说皆通然亦止是初入一次耳若每如此则伪而不情矣
宰我对哀公问社孔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解者莫能通张九成以为微言隐语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训诂唯当时哀公宰我孔子知之此却本分
仪封人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二子可谓深知圣人者矣而记者不着其姓名殆为阙典也
子谓韶尽善而武不然古今论者皆曰尧舜揖让汤武征诛所以优劣不同世之浅丈夫遂敢以汤武为非至有诋毁而几乎骂者甚矣其无知也予尝论之尧舜汤武皆古圣人而其所行皆天理初无优劣之殊质之五经论孟亦未尝有不足于汤武之意直后人所见者小耳以常道观之以臣伐君与夫授国他人而废其子均为不顺自不得已之变而论之则尧舜之传贤汤武之除害无非公天下之大义也故夫论汤武之事者亦决其果是与非而巳是则为义非则为贼岂特优劣之分哉然则汤何为而惭武何为而未尽善曰汤之惭忧后世也乱臣贼子无汤之志而袭其迹者得以为口实是则汤之所病也何尝以桀为不可伐哉武未尽善此谓传其乐者耳伊川曰说者以征诛不及揖让迹固不及然其声音节奏亦有未善者乐记曰有司失其传也若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孔子自卫反鲁然后乐正乃知未正之前不能无错乱者此说是矣而复以其迹为不及葢亦未脱于流俗之见邪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说者虽多皆莫能通予谓贫与贱当云以其道得之不字非衍则误也若夷齐求仁虽至饿死而不辞非以道得贫贱而不去乎夫生而富贵不必言不处生而贫贱亦安得去此所云者葢傥来而可以避就者耳故有以道不以道之辨焉若谓圣人之经不当变易以就已意则宁阙之而勿讲要不可随文而强说也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注疏以为不闻世之有道其说甚缪程氏曰人不可以不知道夕死可者是不虚生也斯为得之东坡云未闻道者得丧之际未尝不失其本心而况死生乎子由亦云一日闻道虽死可以不乱所谓过于深者也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南轩曰不得其欲则怨谓怨出于己也伊川曰利于己必害于人所以多怨谓怨出于人也二者皆通但未知圣人之旨果安在耳至王补之乃云不独己多怨乎人人亦多怨乎已是则过矣
夫子以一贯之道语曾子曾子然之而不疑问人问焉则曰忠恕而巳说者遂以忠恕为贯道之实呜呼忠恕固修身之要要之只是两端何足贯夫子之道乎东坡曰一以贯之者难言也虽孔子莫能名之故曾子唯而不问知其不容言也虽然论其近似使门人庶几知之不亦可乎曰非门人之所及也非其所及而告之则眩而失其真矣然则盍亦告之以非其可及乎曰不可门人将自鄙其所得而劳心于其所不及思而不学去道益远故告之以忠恕此曾子之妙也子由进策曰尽天下万物之理而制其所当处是之谓一然则一者所以主宰众善使之不过者耳夫子又尝语子贡矣日予非多学一以贯之何晏曰善有元事有会天下殊涂而同归百虑而一致知其元则众善举可谓近之矣及至此章乃置而不论葢亦惑于忠恕之语故与或者又言彼是论学此是论道是亦不然其实一理耳近观论语集义杨龟山周氏游氏皆以忠恕为姑应门人之语则疑此者不独东坡也予故从之或谓曾子所见实在于此犹仁者谓之仁智者谓之智而己以中庸所载违道不远之言准之亦似有理然而决非夫子之意也尹彦明曰孔子于曾子不待其问而告之曾子亦深喻曰唯至于子贡不足以知之故先发多学之问果以为然又复疑其不然而请焉虽闻夫子之言犹不能如曾子之唯也子贡之学不及曾子如此范纯夫亦云先攻子贡之失而后告以至要洪迈破其说曰二子皆孔门高弟也其闻言而唯与夫闻而不复问皆以默悟于言意之表矣先儒所以卑子贡者为其先然夫子多学之旨耳是殆不然方闻圣言如是遽应曰否非弟子所以敬师之道故对曰然而继之以非与之请岂为不能知乎予谓洪氏之论深尽人情故表而出之程明道曰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体恕者用伊川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忠也干道变化各正性命恕也谢氏曰忠譬则川流不息恕譬则万物散殊夫圣人之道诚高远而洪深至于忠恕之义人亦易辨矣而诸公张大之如是葢其意必欲极一贯之妙故耳恐未必然
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又曰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孔子果因何事而妻容邪曰凡为女择配取其相当非止一端恐未可以此等断圣人之意也弟子徒谓圣人之妻人必不苟然故于诸处记之而附会耳宋儒释三复白圭之义曰有意慎言所以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祸葢迁就其事云孔子以子妻公冶长而兄子妻南容或谓南容之贤差愈于公冶长圣人所以避嫌程氏破其说甚当林少颖云其所以相接而成文者葢弟子见其事相类故从而录之本无异义使圣人于此而有公私之辨是则汉之第五伦矣其论尤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