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翁大全集 - 第 25 页/共 256 页

不肖孤若水稽颡拜启大巡陈先生侍御年兄执事。昔在通州,夫役之助,济旅衬於艰难,此刻骨之感也。乃者下车腆祭,即临贲先灵於泉壤,此铭心之感也。继此书札殷勤,存念忧废,惓惓之意,亦已独至矣。前日敬遣小儿拜疏称谢於门外,而阍人戒严,不达而返。方且感怍不已,十一月十八日忽本县承本府文移赍送到察院,处置坊牌价银一百四十九两五钱七分,事出寻常,心加惶惧,仰仞高义至厚也,感惠至渥也。然心有未安,义难奉命,辄不自外,当即辞回本县,犹恐执事者不察鄙情,谨用拜疏於左右。窃闻之,君子之辞为也,以义而不以利。君子之爱人也,以德而不以姑息,是故德义行而后无伤廉伤惠之悔。夫坊牌之设,固当道盛举。今已有之,即不宜重冒。执事之义厚矣,惠渥矣,又因以为利焉,其如义何!亦贤者所不取也。夫向者高堂未倾,苟为娱养,辞为之义所不惶恤,犹然追悔。今荷塘墓木且拱矣,复何为哉?此不肖所以不敢自外,直义吐情,以无负於相爱之雅也。伏惟侍御兄独持风裁,凛然南下,莅广之初,首去奸邪,裁抑狱讼,务得大体,不事烦苛,而一时奸贪敛迹,吏民肃清。不肖孤虽处忧疾,蒙波及者多矣。固不待此举而后惠也。所冀仁人推荐我之义,以及一方之贤,举加我之惠,以及一方之民,则不肖虽不受,犹愈於受之者万万矣。伏希高明鉴我以情,爱我以德,不以方命为罪,不以却之为不恭。幸甚幸甚。      答王阳明书      不肖孤适在禫除之际,忽接手谕,此心悲喜交集。赣当四省之冲,殊为重任,以老兄当之,天下属望不浅矣。不肖固为朝廷喜,亦为老兄惧也。适闻捷报,为慰可知。前此欲遣人走贺,以无纪纲之仆,遂辍。兹因还使,拜附粗段一疋,少具菲意,惟俯鉴幸甚。前叶以嘉来手谕,中间不辟佛氏,及到底皆空之说,恐别有为。不肖顽钝,未能领高远之教。虽若小有异同者,然得於吾兄者多。此一节宜从容以候,他日再会,或有商量处也。      寄阳明都宪      若水遂为西樵之烟霞所留,北行之计不果矣。匪直以烟霞也,德之不修,学之不讲,所志未就,终以为忧,此吾心之所汲汲皇皇者也。近於西樵碧云云端之间,卜得一藏修之地,甚高敞盘郁,殊为称意,此天之所以与我甚厚,亦有一二学子相随。甘泉年来为贼所迫,必寄家於广城之外,而独往於西樵,虽不免时或省家,亦以不入城为戒也。仆非敢为长往之计,遂与老兄远。且作二三年之规,或天有意於斯文,必有良会耳。近日一二文字,令人录於别纸,并西樵诗奉一览求教。人便,不惜常示及为望。不具。      寄应原忠吉士      向承提舶将到祭文礼币,即恭奠於先妣灵位,载读手教,情文甚悉,哀感无量。闲居乏便,一向未作谢启,兹又承寄李大尹来手简兼诸作,宛然如接风度。间期以今冬与宗贤兄见过甘泉,甚慰。即告山灵拥帚矣。仆五月已从吉,未尝一出。八月二十间往祭石翁先师墓,遂游西樵山,卜居於霞洞,正在碧云云端村之间,十月间必兴工板筑矣。西樵在江海之中,四邻无山,壁绝侵云,鸟道以入。中有宝峰寺,锦岩岩庵,又有碧云、云端、云路、石牌诸村,宛若桃源。其居人约有二百烟火,皆以种茶为业,烟霞之下,高敞盘郁,可以居高望远,最为西樵之胜处。二兄若果来,此下榻之地也。      寄王阳明都宪      若水顿首启。生乞养病疏,十月十日已附铺马去矣。计十二月必达,可遂志也,生以十月七日入西樵,筑烟霞洞土楼小屋二层,外为正义堂,又外为门楼。屋之西有石洞,奇石如芙蓉,立其亭,曰面壁亭。稍东有小岩,一石竖如仙掌,谓之仙掌岩也。东有大科顶,樵之最高峰也。下有双泉,樵之最高泉也。其侧有七石榻,对二泉之间,为一亭,名丽泽亭,又稍东为入烟霞后洞,其口有二石如门,为后洞门。其南又有九龙岩、七星岩。烟霞之前为云端村,其下有石壁如削,有一岩在壁上,无路可入,流泉悬壁而下,名垂虹泉。泉侧之地已得之,为峻洁亭。其间有田数十亩,颇欲置之以为躬耕。凡此皆在樵顶。近日学子亦稍来相依。诸役冬间可落成,即携妻孥入居之矣。闻老兄经略良勤,有功於人,学之效也。但闻时事日非,彼处隐忧不可测,日夜思之,未知兄脱驾之地也。曰仁处奠愧迟,奠文已具,早晚当附梁进士转达也。当如命为作一传,第未详履历,不敢下笔耳。      与杨士德      接贤契樟树发来书,知吾贤契立志之坚,迈往之气,倍进於荷塘矣。一日千里,非贤契其谁望耶?幸甚!幸甚!所示立志及用功处,盖皆私淑於薛子,得於阳明者,第须究竟源头,直令无毫厘千里之谬,乃为至学耳。仆近避山寇,携妻孥顿於广城而独身卜筑西樵之烟霞洞,颇得佳胜,为楼为亭,进修其间。贤契若有相寻之约,当不在小华而在此山之巅矣,所怀万万,非面不既。      报应元忠吉士      九月朔日书,并前此数封俱领。仆入山之报,前十月书附吴提舶者已是大略。入山迄今三四月,在大科峰下烟霞洞之中,堂曰正义堂,阁曰乐阁,堂后有茹芝堂,后为崇经楼,各已讫工。拟此月望后携家来居之。又有烟霞后洞,又后九龙洞,初梦得之,辟岩以居,此其三昧也。有卧龙岩垂虹洞,左有面壁亭,右有丽泽亭,皆在西樵之巅,上有九村,悉出云霞之表,与世相隔,若桃源也。      寄王阳明都宪      十月初及郭总戎行,皆尝有奉疏。梁进士焯行,又附徐曰仁奠文香币,未审彻览否?若水烟霞之筑已讫工,又得九龙洞、垂虹洞诸胜,可以安居自老矣。闻老兄方事夹攻之兵,应甚勤苦。若此事一了,不论功之有无,可以此时不再回府,卧病他所,累疏极言自劾,决策引退。此一机会也,过此即他事又相继上手,吾莫知兄所脱驾矣。盖兄之隐祸,前有宰相之隙,后有江右未萌之忧,昔尝为兄两虑之矣。若不以此时决去,恐不免终为楚人所钳也。以兄负斯道之望,有明哲保身之资,而虑不出此,吾甚为兄不取也。语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兄亟图之。若虑得祸,宁以此得祸耳,不犹愈於为他祸所中乎!兄其亟图之。图之不亟不力也,难乎善其后也。      答霍平易      吾前此窃意吾子无累岩居,以为道家者流也。昨见来简,始知吾子非道者也。夫道者之於圣人,虽大不侔,然有以自立,形骸皆忘,风雨、雷霆、晦冥、寒暑之代乎吾前,吾未尝见之,又安能为我动?匪直不为我动也,天地造化将在我掌握中矣。此道家之说矣。然圣人不贵之,为其虚而无实,实与理相碍而不相入也。故舜纳於大麓,烈风雷雨弗迷,而孔子迅雷风烈必变,所以敬天也,天理也。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智者不惑。吾将有以告吾子者,而吾子弗我问。於此勘不破,则一梃之木将压我而无有矣,岂但雷乎?吾子之病根正在此。此必往年为雷所惊,因此为心病,故有此狂惑之言。此不可不理会。程子云:「目畏尖物,室中悉置尖物,久之则自不畏。」此犹是就一处言之耳,若直穷其理而养之,则自无此病矣。不然雷者天地至灵之神也,岂拘拘求一善人如吾子者哉!此所谓吾理义之甲兵,孔门之力士也。候面尽之,且安心。      病中与方西樵      二礼经传测,予自读礼时得其意,自大祥后已执笔。今二年,仅脱稿,其成之之难也。此稿且未欲出示人,冀后有进,逐年窜改,至六十七十出之,未晚也。承吾弟索观,念与吾弟一家一体,故不自外,然亦欲可否以改也。      复方西樵      见足下用心密处,虽不必一一与鄙见同,要之不可偏废也。如不睹不闻之说,区区初得之,似为独见,及得执事言之,适与鄙说合。此等近世学者岂常虑及也?须大段将来涵养,不为客气所胜,乃佳耳。不然只是说也。每每见足下书简议论间,客气发作,试自取反观之可见,及与象山所谓胜心者,皆不可不自省克去也。千万。      先简西樵      承谕厥有惊发成心、胜心、习心三者,皆不可有,必去此乃可以入道也。二原反复数次,谨且完璧,其精当处及疑处,略已一一札记,必吾弟欲此书之传远,乐闻鄙说,乃可进於左右也。偶阅前札,观二礼测所谓斟酌次第者,必有其说,可开发否?望并中庸测批示付去手也。      寄阳明      恭谂执事以大功显受休赉,儒者之效,斯文共庆,甚幸!甚幸!谨拜粗币,用伸贺忱,幸惟鉴念而存焉。仆遁迹荒野,索居离群,日夜以魂梦相寻於千里之外。如欲会晤漕溪之间,以究所未闻,而不知其势不可或得也。前附潮人数通,必彻左右,未蒙示下,以为怏怏。向送陈世杰求放心之说,正欲与高论互相发。迩闻渠报兄有辩说,恨不得一见以讲去我偏也。且兄又何嫌而不即示我耶?夫学救偏者也。如其不偏,何俟讲学?故学者,大公之道也,每见程氏兄弟说又不同,而张、朱订论不容少贷,昔者夫子忧学之不讲,夫讲必有同不同,不必同,所以求其同也,然后义理生焉。如彼二磨,其齿不齐,然后粟米出焉,故天地之所以能化生万物者,以阴阳变合之不齐也。兄其无嫌於小不齐之间,不直以教我,而或论说於人,无益,惟兄其择焉。不宣。      寄马伯循天曹      往在京师,正欲与执事往还,交致琢磨之功,以资丽泽之益,每为事势所杆格,故心切而迹不通,岂非命耶!及不肖罹大故,而执事亦有子夏之戚。不肖扶柩南奔,闻执事寻亦西归矣。失此机会,南北万里,不知合并有期否也。惟执事践履笃实,今兹退处,与仲木讲磨,必有大进步大得力处也。学废迫丧久矣。所赖以振复斯文,若非执事诸贤而谁耶?仆自去岁服阕后,拜疏乞养病入西樵,由与世相隔,益得与二三学子讲习,切於执事敬上用功也。高明所得,望不以远示及,甚幸。      答冯元理      昨见来札,知吾元理近日用心切於病痛上著力,幸甚!夫学求以去其病而已,病也者,害夫道者也,此道平铺 日用人伦之间,若大路然,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人谓孟子拒曹交,不容其受业者,非也,此孟子指实事教人处。圣贤言语通是切近,何尝奇异?忠信孝弟四字,求之尽无穷,惟圣人为能尽之。此道甚平易,求则得之。不审元理所谓动见矛盾者,何耶?未有行孝弟而父兄不悦者,患不行耳。若有难处,恐亦骄吝之习为之梗也。其要在敬以养之也。      答顾惟贤佥宪      某顿首复。某自入山来,寻常於当道处书简,皆和而不倡以为例,退者当如是也。然每每於吾兄恒不忘情,然且亦不敢破例而为也,仕德来,承专使手教新书之惠,即如面兄矣。为慰当何如耶!某多病,学与年颓,日且省过,欲寡而未能。阳明乃见谓造诣益精,非所敢当也。吾兄质赋浑厚,当能不为案牍所夺,随时随处察识天理而存养之,已不可量矣。恨以病制,不能就闻日新之益耳。若有所得,不惜时示及。阳明传习录颇粗阅之,未及精详。其中盖有不必尽同,而不害其为同者。朱子晚年定论盖深得我心之同然,乃公论也。世儒每每以初年之论求之非之,良可叹也,兄以为何如?      答王宁都      某再拜。自别动经四载,每以淑质志学,有一日千里之想。又喜宁都在阳明都宪辖下,宦业、学业实得师承,何幸如之。谢生到山,能称说善政,弭盗安民、锄奸济弱、息讼兴学诸美,皆非簿书俗吏所能为,其出於人远矣。尚当益励此志,令涵养政事合为一段工夫,则古之循良岂足以望执事耶?平寇伟绩,非老於文学者莫能序之,顾以属笔於仆。仆知阳明之深,不敢以让他人,故不得而辞也。念谢生岁暮远客,率尔成之,不及精思耳。外樵茶四角,聊致远信。未晤,惟努力自爱。不宣。      答黄孟善二条      大学古本好处全在以修身释格物,今不应在全在处截。后世学者少读古大学,虽见之,亦以胶於章句成说,不复能疑,安望其有悟?今孟善理会至此,可谓能疑矣。但所举二公之说皆忆说。所谓「物有本末」即「致知在格物」之物,未安。盖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此事物二字泛言以起下文,而格物之物乃谓物理也,格物即所谓本始也,其指甚明白。此先后二字,即下二条先后字。南涧为序之说,亦俟徐议之。      敬字,宋儒之论详矣。惟明道主一之言至当。所谓主一者,心本无一物,若有一物即非一矣。又恐人以主一为 滞著於物,故又加之云:「无适之谓一。」若了悟主一之旨,即不消云无适矣。若以主一无适兼言敬字,不免重赘也。若畏字尤难说。至如来(扎)[札]所谓敬亲、敬君、敬师有差,无乃俗态耳。此乃因物而迁,乃所以为不敬也。若事君亲师,非致敬,何常有一物耶?此乃紧要处,须索理会到底也。      答方吏部      山中忽得二原复至,如至宝复入於手,方且喜幸,何敢不平心玩之,当字字句句味之,不容草草也。人之所见不同亦各言其所见也,惟其不求於同而求於理,则有小不同者,不害其为同耳。如易之为书,诸圣各有小异而二程兄弟亦各为说,何害於同乎?昨过五羊魏督学,顾舟次说:「今有三古本如参同契,人人解之不同,毕竟是实做得神仙者为是,不待解也。」子以为此说似可喜,只恐错了神仙门路。若实做神仙,连参同契亦不用了也。呵呵!并附知之。此间师友日望还山,何月终之俟乎?不多及。      与栾子仁      圣门学贵默识,直达根本,故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昨夕橘根复生之谕,有本者如是,不可不理会。见吾子仁於根本主宰尚轻,而逐外处尚重,故不能内外合一,安能体认天理?若尚逐於言语纷扰,予故切切为子仁言之别矣。子仁须自体认哀诚一念无所为而为者,便是根本,涵养扩充之,通於神明,光於四海,天地明察,孰能御之!桐宫处仁迁义,克终允德,自此盛大,吾之所望子仁者。言语文字,非居丧之礼所宜汲汲。      答谢与规      学要知条贯,便是易简。人心如镜,应与未应,而廓然大公之体自如此,所谓条贯也。知此则动静皆定,体用一原,合内外之道也。但能随处体认,始知大公顺应,皆是中正本体,一以贯之矣。来(扎)[札]所谓非此心大公,而后物来顺应之谓也。至大公顺应非二之诸处,为得之,但博文属知,约礼属行耳。其别纸具答於后,大抵要知条贯,乃不落支离耳。宜切於体认天理上用功,候有得后,则别纸所疑自释。如登山至顶,则自见得,不待他人指点也。      泉翁大全卷之十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书      答藩臬诸公劝驾书      某顿首拜启奉复方伯王先生、宪长汪先生执事。九月六日,承命番禺熊掌教生员陈纯、费隐致书币部檄於烟霞之洞。仪物交至,樵木生辉,某乃奠书再拜,乃再拜受於使者。载读书檄,仰知圣明图治求材之至,又知诸公折节礼士之盛心,钦承上旁求俊乂之忠诚矣。某虽不佞,诚不胜感激之至,安敢久恋烟霞以自偷安乎?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今圣天子秉尧、舜之资,志尧、舜之学,一新弊习,将复古道,是圣人作矣。凡在万物之微,莫不睹焉。矧如某之匪材,乃蒙圣德不遗疏远,收录於草莱之中。某虽不肖,其敢久恋烟霞以自偷安乎?矧诸公皆世伟人也,将为今日皋、夔也。仰体圣心,共图化理,承德礼致,借重骏骨,以来千里。自近世以来,起取官员,不知有此盛举乎否?自有此山以来,不知有此事乎否?此某所以不胜感激之至,其敢久恋烟霞以自偷安,以自外於皇极之治乎?用是力病鼓舞,黾勉就道,益自奋励,思效一得,期裨万分,以 上无负於圣天子之明,中无负於诸执事之遇,内无负於伊尹之志、颜子之学,是仆所以答执事者也。谨拜启。遣门人黄淑随使者奉谢,不宣。      寄栾子仁      令郎别后,见诸生述其言云:「尚谦欲刻正学论。」区区观此论尚粗,尚未见得,非惟不足以服人,徒以得罪於人。若必传之渐广,吾恐伪学党祸复起於今,为害无益也。一日十二时,子仁於心体得失如何?舍其田而芸人之田,圣贤所病也。孰若内反,涵养体认深厚,他日自有见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是所望於贤者也。初七日将至富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