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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家集巻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巻六十四    宋 司马光 撰论一   功名论【嘉祐二年作】   自古人臣有功者谁哉愚以为人臣未甞有功其有功者皆君之功也何以言之夫地有草木天不雨露之则不能以生月有光华日不照望之则不能以眀臣有事业君不信任之则不能以成此自然之道也古者大国不过百里小国半之然皆有贤卿大夫以辅佐其君大者以王小者以霸下者犹能保其社稷世数十传而不絶由是观之天下乌有无士之国哉患在人主知之不明用之不固信之不専耳如是则人臣虽有才智而不得施虽有忠信而不敢效人主徒忧劳于上欲治而愈乱欲安而愈危欲荣而愈辱矣然则人主有贤不能知与无贤同知而不能用与不知同用而不能信与不用同不用贤而求功业之美名誉之白难矣昔百里奚虞人也由余戎人也商鞅魏人也而用于秦苖贲皇申公巫臣楚人也而用于晋伍员楚人也而用于吴韩信陈平项羽之人也而用于汉是五国者非无贤人也主不能知而驱之以资敌国此所谓有贤不能知与无贤同也齐桓公见郭氏之墟问于野人曰郭何故亡对曰以其善善而恶恶公曰善善而恶恶国所以兴也而亡何故对曰善善而不能行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公归以吿管仲曰君与其人俱来乎曰否管仲曰君亦一郭氏也公乃召而官之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王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禄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是二君者非不知孔孟之为圣贤也不能行其道而徒欲尊之以为名是以孔孟以为不义而不留也洪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此所谓知贤不能用与不知同也乐毅为燕伐齐下七十余城燕王疑之使骑劫代将田单诈骑劫而败之尽失齐地防颇为赵将拒秦乆而不战赵王疑之使赵括代将白起击赵括而虏之阬其卒四十万项羽用范增谋彊霸诸侯围汉王荥阳防防矣闻汉之反间而疑之范增怒而去项羽卒为汉禽夫驾车者既服骐骥矣又以驽马参之欲其并驱而前不可得也蓻田者既树嘉谷矣又以稂莠杂之欲其滋生而茂不可得也为国者既置贤才矣又以小人间之欲其并立而治不可得也是故宓子贱为单父宰辞于君请君之近史二人与之俱至官使二史书方书辄掣其肘书不善则从而怒之二史患之辞请归以告鲁君鲁君以问孔子孔子曰宓不齐君子也其才任王霸之佐屈节治单父将以自试也意者以此为諌乎公寤太息而叹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乱宓子之政而责其善者数矣防二史寡人无以知其过防夫子寡人无以自寤遽发所爱之使告宓子曰自今以徃单父非吾有也从子之制有便于民者子决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遂得行其政而单父大治大禹谟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熈荀子曰人主有六患使贤者为之则与不肖规之使智者虑之则与愚者论之使修士行之则与汚邪之人疑之虽欲成立得乎哉譬之是犹立直木而恐其影之枉也惑莫大焉语曰好女之色恶者之孽也公正之士众人之痤也修乎道之人汚邪之贼也今使汚邪之人论其怨贼而求其无偏得乎哉譬之是犹立徃木而求其影之直也乱莫大焉噫人主苟不知其贤则已矣已审知其贤授之以政而复疑之何哉凢忠直之臣行其道于国家则必与夫天下之奸邪为怨敌矣非喜与之为怨也不与之为怨则君不尊国不治功不立也以一人之身日与天下之奸邪为怨更进迭毁于君前而君不能决兼听而两可之如是则忠直之臣求欲无危不可得也君子非爱死而不为也知其身死而功不立奸邪愈炽忠良愈恐政治愈乱国家愈危也是以君子难进易退辞贵就贱被髪佯狂逃匿山林者以此故也此所谓用贤不能専与不用同也眀主为之不然审求天下之大贤而亟用之专信之举社稷百姓而委属之虽有至亲不能夺也虽有至贵不敢争也虽有谗巧不能间也确然若胶漆之相合视其际而不可得见也然后贤者得竭其心而施其才不忧怨贼之口不惧猜嫌之迹人主端拱无为享其功利收其荣名而已矣古之圣帝明王用此道而光宅四海长育万物功如天地名若日月者多矣固不待称引而知也请言其时近而道卑者昔齐桓公得管仲三薫而三浴之觧其缧绁置以为相鲍叔桓公之傅也避太宰之位而安随其后国子髙子天子之守卿也人率五卿而听其政令况其余四境之内上下之人其孰敢不战战栗栗从桓公而贵信之是以能九合诸侯一正天下为五霸首也陈平楚之亡将也汉髙祖得之使典护诸将綘灌之属尽害之髙祖以平为护军中尉尽监护诸将诸将乃不敢言韩信亡卒也髙祖用萧何一言拔诸行伍之中以为大将诸将皆惊而不敢争也是以五年之中灭项羽定天下创业垂统四百嵗而不絶蜀先主与闗羽张飞布衣之友周旋艰险恩若兄弟一旦得诸葛孔明待之过于闗张闗张不说先主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愿诸君勿复言是以能起于败亡之中保有一方与魏吴为敌国苻永固得王景畧于处士以为丞相贵戚大臣有害之者永固辄杀之谓太子宏及长乐公丕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是以能东取燕西取凉南取襄阳北取拓跋奄有中原防平海内此五臣者从今日视之皆英杰之才也向使四君知之不眀用之不固信之不専则管仲醢于齐庭陈平穷于户牖韩信饿于淮隂诸葛孔明老于隆中王景畧死于华山名氏埋灭不可复知乌有晔晔功烈施于后世如此哉是以大雅云徐方既同天子之功晋平公问叔向曰齐桓公之霸君之力乎臣之力乎叔向曰管仲善制割隰朋善削缝賔胥无善纯縁桓公知衣而已亦其臣之力也师旷曰管仲善断割之隰朋善煎熬之賔胥无善齐和之羮巳熟矣奉而进之而君不食谁能强之亦其君之力也魏文侯使乐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返而论功文侯示之谤书一箧乐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之功主君之力也由是言之人臣不能立功凡有功者皆其君之功也   机权论【庆厯五年作】   世之命机权也妄故作机权论以辨之机者弩之所以发矢者也机正于此而的中于彼差之至防失之甚逺故圣人之用机也似之易曰机者动之防吉凶之先见者也又曰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然则机者事之未着萌芽端兆之时圣人眇然见之能去祸而取福迎吉而御凶所以为神也圣人之所慎无过机者故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机也权者铨也所以平轻重者也圣人之用权也必将校轻重商缓急彼重而此轻则舍此而取彼彼缓而此急则去彼而就此取舍去就之间不离于道乃所谓权也然则机者仁之端也权者义之平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乃欲弃仁义而行机权不亦反哉夫不知机权则无以为圣人圣人未尝斯湏不用者机权而已矣圣人精心审谨而后行之故百姓万物皆頼焉小人不知机权之道而诬窃其名妄行誖理所以福禄不乆而祸乱及之也请问圣人机权之道曰昔纣为玉杯象箸而箕子佯狂卫灵公仰视蜚鸿而孔子行是皆知机者也夫杯箸小器饰以珠玉未为太过而箕子知其必亡国者为其奢淫泰侈之渐由此始也仰视蜚鸿失理之细者而孔子去之者知其不能用圣人而有厌怠之心不去则大祸将至也如此圣人之知机岂不伟哉伊尹放太甲防子去商归周周公诛管蔡是皆知权者也夫数君子岂不知放君畔宗戮亲之为不善哉诚以放君之责轻而沦丧大业之祸重畔宗之讥薄而保存宗祀之孝深戮亲之嫌小而倾覆周室之害大故去彼而取此也夫太甲之初欲败度纵败礼苟非苦其身体劳其思虑则不能变恶迁善克终允徳成汤之业将坠于地伊尹躬受汤命阿衡王家故不得不放诸桐宫也受为不道自絶于天防子不去与之偕亡则祖祢不祀宗族无主故不得不抱祭器而归周也管蔡奉废姓伐宗国违天命逆人心倾危圣辅斵丧周室成王防弱周公摄政故不得不奋干戈扬斧钺以治之盖周公非自爱而爱周室故也向若太甲尚可諌而改则伊尹必不放君商受苟可辅而存则防子必不畔宗管蔡犹可教而治则周公必不戮亲夫岂不思诚不得已也是以太甲曰惟嗣王不恵于阿衡伊尹作书曰祗尔厥辟辟不辟忝厥祖是犹以辱先为戒未欲正言覆亡之祸委蛇其辞以感切之也王惟庸罔念闻伊尹乃言曰无越厥命以自覆是正言祸败以耸动之也王未克变伊尹乃以王生而荣逸不知劳辱狎近小人积习至此非其性恶故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营于桐宫宻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言积习寖乆将成其性及今犹可沮诎而改此乃伊尹尽心尽力于成汤太甲之至也防子之诰曰商其弗或乱正四方言受不可复正决必亡国已所以当出奔存汤后也父师若曰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言商既亡宗族俱灭无所寄托也又曰王子弗出我乃颠隮言不可不行也此防子广咨权谋轻重之审谛也大诰曰肆予冲人不卭自恤义尔邦君越尔多士尹氏御事言今东征非为巳也风曰既取我子无毁我室子以喻管蔡也室以喻周家也言管蔡轻而周家重也予羽谯谯予尾翛翛言勤瘁也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揺予唯音哓哓言三监背诞王室阽危故我恐惧以忧之也此岂周公背公向私之志哉夫圣人之用权也如此故国家安而仁义立也后世之人昧锱铢之利以放逐其君怀芥帯之嫌以屠灭其亲而亦自比于伊周曰吾用机权不亦诬哉此乃乱臣贼子所以滋多也   朋党论【嘉祐三年五月二十三日作】   黄介夫作坏唐论五篇以为坏唐者非巢温与阉防乃李宗闵李徳裕朋党之弊也是诚得其本矣虽然介夫知其一未知其二彼盗贼之兴由阉竪阉竪之横由辅相则信然矣噫辅相树立私党更相排压而不能正又谁咎哉夫朋党之患不専在唐自古有之以尧之明共工骧兠相荐于朝舜臣尧既流共工又放驩兠除其邪党然后四门穆穆百工咸熈仲虺数夏之恶曰简贤附势实繁有徒武王数商之恶曰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是则治乱之世未尝无朋党尧舜聪明故能别白善恶而徳业昌明桀纣昏乱故不能区处是非而邦家覆亡由是言之兴亡不在朋党而在昏明矣洪范皇极曰无偏无诐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周公戒成王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是以舜诛禹父而禹为舜佐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周公放蔡叔而封蔡仲公之至也夫宗闵徳裕虽为朋党由文宗实使之文宗尝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殊不知群臣为朋党谁之过也由是观之坏唐者文宗之不明宗闵徳裕不足専罪也   中和论【元丰七年十月三日作】   君子从学贵于博求道贵于要道之要在治方寸之地而已大禹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防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危则难安防则难明精之所以明其防也一之所以安其危也要在执中而已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君子之心于喜怒哀乐之未发未始不存乎中故谓之中庸庸常也以中为常也及其既发必制之以中则无不中节中节则和矣是中和一物也养之为中发之为和故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逹道也智者知此者也仁者守此者也礼者履此者也乐者乐此者也政者正其不然者也刑者威其不从者也合而言之谓之道道者圣贤之所共由也岂惟人哉天地之所以生成万物靡不由之故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故曰道不可湏臾离可离非道也孔子曰中庸之为徳也其至矣乎民鲜乆矣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日月至焉者斯巳贤矣以是观之能乆于中庸者盖鲜矣孔子曰智者乐仁者夀盖言知夫中和者无入而不自得能无乐乎守夫中和者清明在躬志气如神能无夀乎小雅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夀无期又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夀无疆盖言君子有中和之徳则邦家安荣既乐且夀也孔子曰克已复礼为仁盖言礼者中和之法仁者中和之行故得礼斯得仁矣孔子闲居曰无声之乐志气不违以至于气志既起乐记曰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以至于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盖言乐以中和为本以钟鼔为末也商颂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盖言政以中和为美也大雅曰此中国以绥四方无纵诡随以谨无良盖言刑以中和为贵也子曰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又曰回也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扬子曰纡朱怀金之乐也外顔氏子之乐也内盖言圣贤内守中和虽幽隠贫贱不失其乐也刘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中庸曰大徳者必得其夀盖言君子动以中和为节至于饮食起居咸得其宜则隂阳不能病天地不能夭虽不引服饵不失其夀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志至焉气次焉故孟子养徳以气言之盖能谨守中和之志不以喜怒哀乐乱其气则志平气顺徳日新矣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及夫徳之成也沛然不息确然不动挺然不屈故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不有道义以充其内能如此乎故曰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凡人为不善能欺天下之人不能欺其心虽忌而行之于其心不能无蔕芥焉然则浩然之气不存矣故曰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君子优游从容以养其气虽不敢忽忘亦不正以为事欲其速成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操之则存舍之则亡乆而无怠然后自得之此其所以难言也扬子曰藏心于渊美厥灵根君子存神于内应务于外虽徃来万变未尝失其所守是以百骸治而徳本植焉故曰神不外也志之所至气必辅之君子乗之以为善小人乗之以为恶故曰气者所适善恶之马也君子守中和之心养中和之气既得其乐又得其夀夫复何求哉孔子曰狂者进取又曰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如光之谓矣虽然此皆纂述圣贤之言非取诸臆也夫道犹的也射者莫不志于的其中否则未可知也必俟有道者乃能裁之   才徳论【庆厯五年作】   世之所谓贤者何防非才与徳之谓邪二者殊异不可不察所谓才者存诸天徳者存诸人智愚勇怯才也愚不可强智怯不可强勇四者有常分而不可移故曰存诸天善恶逆顺徳也人苟弃恶而取善变逆而就顺孰御之防故曰存诸人譬之于物金可以为钟可以为鼎玉可以为珪可以为璧此存诸人者也玉不可以为钟鼎金不可以为珪璧此存诸天者也存诸天者圣人因而用之存诸人者圣人教而成之虽然自非上圣必有偏也厚于才者或薄于徳丰于徳者或杀于才钧之不能两全宁舍才而取徳昔者酆舒有三隽才恃之而不务徳晋灭之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技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慧则贤彊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智宗必灭宣子弗聴智氏果亡故曰宁舍才而取徳抑又闻之为国家者进取莫若才守成莫若徳进取不以才则无功守成不以徳则不乆陈平贪汚之人也韩信无耻之士也樊哙屠者而郦食其酒徒也天下之至贱无行者也然其才皆有过人者汉祖举而用之故蹶秦仆项而卒兼天下也魏国置相而用田文吴起不恱与之论功田文曰我战鬬治民皆不如子若主防国危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当是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吴起乃谢曰属之子矣此言田文无佗技能唯忠厚可信也夫有徳者必不反其君故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为社稷臣有才者不必忠信故以羁筞御之而为徳者役也然则徳者掌也才者指也掌亡则指不可用矣是故民者田也国者苖也才耒耜也徳膏泽也进取不以才犹无耒耜而耕也虽勤灌溉不能生矣守成不以徳犹既种而无膏泽也苖槁无日矣故人主利其耒耜以垦治其民而封殖其国又引膏泽以溉之使其本根深固而枝叶葰茂故子孙谨守其畔获而食之而已复何为防   传家集巻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巻六十五    宋 司马光 撰论二   知人论【嘉祐二年作】   考制度习威仪辩牢饩之等详笾豆之数此宗人之职也察清浊别正邪恊律吕之音肄缀兆之容此太师之职也练士卒简器械战必胜攻必取此将帅之职也明法令审狱讼禁彊御诛奸回此士师之职也丰衣食衍货财通有无纡滞积此司防之职也便舟舆利器械守法度禁滛巧此工师之职也考筮占祲祥相吉凶视休咎此太卜之职也谨盖藏吝出纳治文书精防计此府史之职也若夫选贤而进之量能而任之成功者赏败官者诛此则人君之职也夫天下至广也兆民至众也万机至繁也而天子兼而有之必将以一人之耳目智力为之则所及者寡所废者多矣是以明主择辅佐以论官师论官师以正羣吏正羣吏以和万民则治约而事无旷矣益稷曰元首眀防股肱良防庶事康防此言君眀则臣良矣良则事康也立政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兹惟后矣又曰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徳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此为人君急于知人缓于知事也魏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乎左髙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闻之君明乐官不明乐音今君审于音臣恐其聋于官也是以笑荀子曰治国有道人主有职若夫贯日而治详一日而曲列之是所以使夫百吏官人为也不足以是伤游玩安燕之乐若夫论一相以兼率之使臣下百吏莫不宿道乡方而务是夫人主之职也人主者守至约而详事至佚而功垂衣裳不下簟席之上而海内之民莫不愿得以为帝王夫是之谓至约乐莫大焉人主者以官人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为能者也人主得使人为之匹夫则无所移之百亩一守事业穷无所移之也今以一人兼聴天下日有余而治不足者使人为之也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必自为之然后可则劳苦耗悴莫甚焉如是则虽臧获不肯与天子易势业以是统天下一四海何故必自为之自为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说也论徳使能而官施之者圣王之道也儒之所谨守也传曰农分田而耕贾分货而贩百工分事而劝士大夫分职而听建国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揔方而议则天子恭已而已矣由是言之人君之事守莫大于知人也昔者舜百川不如禹殖百糓不如稷布五教不如契听五刑不如臯陶典百工不如垂典山泽不如益典礼不如伯夷典乐不如防然而明此八者之本能知其人而任使之者舜也譬如车之有毂宫之有栋人之有心此羣圣所以为之役而归之功也呜呼帝王之事美矣大矣固不可得而言也齐桓公兄弟争国暴于犲狼闺门不治甚于狗彘然独能知管仲之贤举国而委之一则仲父二则仲父是以兵车之防三乗车之防六指麾左右而诸侯莫敢不从后世言桓公者徒知其贤而不复知其恶也孔子言卫灵公之无道季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佗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齐文宣帝荒滛狂悖甚于桀纣然而知杨愔之贤悉以国事委之时人以为主昏于上政清于下凡此皆滛昏暴乱之君也徒以能知贤人而用之大者以霸其次以安小者以存况乎以圣君而用贤臣是犹王良之御六骥逢防之闗繁弱孟贲之挥干将何适而不逹何射而不中何击而不断哉或曰人主之职在知人则既知之矣抑以尧之圣而失之四凶孔子之圣而失之宰我子羽夫人岂易知也哉曰是则然矣夫射者必志于的弓矢既调専精审固而发之虽或不中亦鲜矣与夫冥冥而射者不犹愈乎昔臯陶陈九徳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肃扰而毅直而温简而防刚而塞彊而义彰厥有常吉哉日宣三徳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徳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孔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李克曰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逹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是亦知人之术也顾人主不深察而已矣   三勤论   扬子曰民有三勤政善而吏恶一勤也吏善而政恶二勤也政吏骈恶三勤也愚谓勤民者一未尝有三也何则吏者民之司命吏良则民斯逸矣未有吏善而政恶者也亦未有政善而吏恶者也度吏之才而任之者君之政也形民之力而用之者吏之政也吏苟得人安有谷人不足于昼丝人不足于夜者乎故为人君者谨于择吏而已矣佗奚足事哉   十哲论【庆歴二年作】   十哲于经无见而学者多称之国家祀孔子十哲则祀于堂上其余门人祀于东西庑下爼豆之数皆异焉愚窃以为过矣是十人者孔子虽以四科第之非谓门人之中唯十人为贤也至于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岂谓唯此四人为不肖邪以此观之尊十哲非孔子意眀矣必若以一善取之则门人之贤者非止十人也以尽善取之则徳行之外未有无过者也孔子谓宰我曰朽木不可雕于予与何诛谓子贡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谓冉有曰求也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谓子路曰由知徳者鲜矣谓子夏曰商也不及然则岂为尽善邪又十哲之外孔子之所称誉多矣曾防与子路冉有俱侍坐各言其志而孔子独曰吾与防也曽参以至孝显孔子为之语孝经又谓子贱君子防若人然则十人之余岂可尽诬邪且政事言语文学之髙者不足以当徳行之卑者是十人者其中固有差等矣岂可为之一槩耶   四豪论【庆厯二年作】   战国之时天下礼义消亡下陵上替诸侯僣天子大夫僣诸侯陪臣之间有能约身抑志尊贤养士不爱烦费以树声名者齐有孟尝魏有信陵赵有平原楚有春申虽不能以礼义佐其君以政教和其民合于至公槩于大道然自奋于浊世天下谈士异口同舌咸谓之贤铨于四人臧否优劣亦可闻欤论者曰夫人臣者上以事君中以利国下以养民释此三者非人臣也臣而不臣圣王当世必为诛首孟尝君养士頼匿亡命废公法树私恩媮采名誉以窃国相之任迹其行事皆为身耳非能为国与民谋也至其晚节遂挟仇敌以覆宗国保薛中立自比诸侯臣而不臣孰甚于此春申君进书春宫觧楚国社稷之忧纵楚太子而自以身当不测之诛智勇忠信有足称者至其柱石楚国权宠无贰割江东之封穷僣奢之乐十余年间楚国益弱又纳邪人之言造奸伪之谋乱其国嗣洿败王家方诸田文罪又甚焉终为李园所袭身首屠裂则其智勇忠信果安在也平原君行事大仿孟尝至于贪上党之田致邯郸之祸遂至国家大败社稷防亡于以知其智谋尤出数子之下也然赵奢戮平原君之客奢谕释以公义而平原君荐奢于朝卒着功名且平原君臣人之莭终始无此其贤于孟尝春申逺矣信陵君以母弟之亲卿相之尊抱闗鼓刀之人亲执驭而事之诎而不耻劳而不倦非有髙世之材孰能如此且向使侯生朱亥皆实庸人公子虽事之如是不足称也然公子所以降身诎志者审知二子之贤耳以区区之魏惴惧之众当秦乗胜十倍之兵一战却之邯郸全六国安信陵君之功也秦乗公子之去魏急攻大梁公子一悟毛薛之言飜然易虑归救宗国复破秦军闭诸函谷可谓能矣魏王信谗猜阻公子公子遂灭迹酣饮全身逺害以其夀终可谓智矣智能如此而又守之以仁行之以恭必若采善于乱世论贤于侠防则彼三人者蔑以加其上矣故校其臧否当以信陵为首平原次之孟尝又次之春申为其下矣或曰无忌盗国兵符矫杀晋鄙以赴平原君之私交虽有功于魏非忠臣也何以贤于三子对曰赵魏唇齿之国以虎狼之秦攻危亡之赵赵亡则魏毙理势然矣魏王不逹事宜徒畏强秦之空言坐拥盛兵以观成败计之大失无过于此故无忌矫夺其军以救赵非独赴赵之难亦为魏谋也奚其不忠哉汉髙祖过大梁辄祠信陵君为置守冢者彼三子则皆无旌异髙祖英主也盖有以知之矣   管仲论   孔子称管仲之器小哉先儒以为管仲得君如此不勉之以王而仅止于霸此其所以为小也愚以为周天子存而管仲勉齐桓公以王是教之篡也此管仲所耻而不为孔子顾欲其为之邪夫大人者顾时不用则已用则必以礼乐正天下使纲纪文章粲然有万世之安岂直一时之功名而巳邪管仲相桓公霸诸侯禹迹所及冠帯所加未能使之皆率职也而偃然自以天下为莫已若也朱纮而镂簋反坫而三归此其器岂不小哉扬子曰大器其犹规矩凖绳乎先自治而后治人斯言得之矣   荀息论   晋献公使荀息传奚齐荀息曰臣竭其股肱之力不济则以死继之及里克杀奚齐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杜元凯以为荀息有此诗人重言之义以愚观之元凯失左氏之意多矣彼生与君言死而背之者是小人穿窬之行君子所不讥也夫立嫡以长正也献公溺于嬖宠废长立少荀息为国正卿君所倚信不能明白礼义以格君心之非而遽以死许之是则荀息之言玷于献公未没之前而不可救于已没之后也然则左氏之志所以贬荀息而非所以为襃也   防颇论【庆历五年作】   世称蔺相如以区区之赵抗虎狼之秦秦虽彊暴不能陵赵者相如之功也谓其贤于防颇愚窃疑之何则秦之所以不能陵赵者以其国治兵彊也固非口舌之间所能抗也然则国何以治兵何以彊岂非防颇在其位邪赵得和氏璧秦王闻而欲之请易之以土田相如奉璧衔命而徃秦王欲彊取之相如抗节不挠视死如归卒欺秦王而归璧于赵以是为相如之功噫又何足称哉夫和氏之璧怀握之玩得之不足以为重失之不足以为轻而相如以死争之以诈取之有如秦王赫然増怒肆其彊暴逞其毒螫菹醢相如移兵攻赵是为赵王爱数寸之玉丧国士之贤贪无用之器贻宗庙之忧人臣爱君果如是哉渑水之防秦王请赵王鼓瑟而诏史书之相如进缶于秦王秦王不可则挺劒劫之必得当而后止是何异贾竪小人矜豪恃气不能相下者恶足言功哉昔桀为无道汤幽囚于夏台戎狄侵豳太王避之于岐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就拘于羑里夫以幽拘之辱弃国而逃与一鼓瑟之间孰难哉然而三王忍耻行之卒蹶夏商抚绥四海相如傥能相赵王示防弱以骄秦忍小耻以怒赵崇徳修政以湏秦之可亡从而仆之济黔首于涂炭救赤子于虎狼其功烈岂不炜光逺哉而于罇爼之间坛坫之上争言暴气取当而止英伟之士不亦可羞哉赵王不能逺观嘉其一命之不辱赏其要劫之小防一旦位诸功实之上防颇日夜愤愤欲砺刃刺之而相如能不与之校此则贤矣然亦不可用一善掩大功世称蔺优于防非通论也   贾生论【庆历三年作】   世皆以贾生聪明辩愽晓练治体若遭明主当治世诚得尽用其道三代可复帝皇可防不幸黜于绛灌踈废早终可为痛惜愚以为贾生学不纯正虽有儁才任之为治必不效矣何以知之观其书而知之贾生数上防陈得失云可为痛哭者一流涕者二太息者六然所谓痛哭者谓侯太彊也以为指大于股胫大于要乆而不制必为国害夫为天下者患政刑之不立不患诸侯之太彊贾生言不见用然终文帝世诸侯帖服孝景初立晁错不胜其愤而削之反者纷然响应起不逾时败亡不救恶能为汉之大害哉所谓流涕者匈奴不賔也匈奴荒外之国与禽兽无殊天下治而不服不足损圣王之徳天下而得之不足为圣王之功而贾生孜孜爱其蕞尔之金絮忘其征讨之大费忿其区区之礼节忽其勤民之钜害恶在其为知治体也夫治天下之具孰先于礼义安天下之本孰先于嗣君礼义不张虽复四夷賔服彊场不耸当如内忧何储嗣失教虽复诸侯防弱四方无虞其谁能守之然贾生以此二者列之于后以为余事舍国家之纪纲遗天下之大本顾切切然以列国外夷为虑皆涕泣之可谓悖本末之统谬缓急之序谓之知治体何哉又曰仁义者人主之芒刃也法制者人主之斤斧也不能以道辅人主镇抚诸侯缓之以徳齐之以礼而欲踈骨肉断慈恵视仁义为虚器操刑法为利柄翦周孔之夷涂树申商之险术由此观之所学岂得为纯正耶世人不察其所由之术苟见其材之茂学之博其言暐晔可观而不得施于世因从而叹之不知夫駮滥刻深非吾党也夫唯材髙而道不正者君子恶之   龚君賔   王莽慕龚君賔之名訹以尊爵厚禄劫以滛威重势而必之君賔不胜逼迫絶食而死班固以薫膏之语讥焉未闻有为辨之者也可不大哀昔者纣为不道毒痡四海武王不忍天下困穷而征之斯则有道天子诛一乱政之匹夫尔于何不可而伯夷叔齐深非之义不食周粟而饿死狷隘如此仲尼犹称之曰仁以为不殒其节而已况于王莽慿汉累世之恩因其继嗣衰絶饰诈伪而盗之又欲诬洿清士以其臭腐之爵禄甘言谀礼期于必致不可以智免不可以义攘则志行之士舎死何以全其道哉或者谓其不能黜芳弃明保其天年然则虎豹之鞹何以异于犬羊之鞹庸人之行孰不如此又责其不诡辞曲对若薛方然然则将未免于谄岂曰能贤故君賔遭遇无道及此穷矣失节之徒排毁忠正以遂已非不察者又从而和之太史公称伯夷叔齐不有孔子则西山之饿夫谁识知之信矣哉   邴吉论   邴吉为丞相出逄羣盗格鬬死伤横道过之不问见牛喘而问之以为诘禁盗贼守令之事隂阳不调此乃宰相职耳谈者美之愚窃以为不然夫宰相所以治隂阳者岂拱手端署无所施设而隂阳自调盖亦佐人主治庶政安四海使和气洋洋薄于宇宙旁畅周逹浸润渗漉明则百姓洽幽则鬼神谐然后寒暑时至万物阜安虽古昔圣人之治天下至于隂阳和寒暑时而至治极矣岂庸人所能致哉当邴吉为政之时政治之不得刑罚之失中不肖之未去忠贤之未进可胜纪哉释此不虑而虑于牛喘以求隂阳不亦踈乎且京邑之内盗贼纵横政之不行孰甚于此诗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近不能正如逺人何若曰守令之职守令不贤当责何人非执政者之过而又谁欤昔士防为政晋国之盗逃奔于秦子产为政桃李垂于街者英援若盗贼不禁而曰长安令之职风俗不和而曰三老之职刑罚不当而曰廷尉之职衣食不足而曰司农之职推而演之天下之事各有其官则宰相居于其间悉无所与而曰主调隂阳隂阳固可坐而调耶愚以为邴吉自知居其位而无益于世饰智谲问以揜其迹抑亦自欺而已矣   致知在格物论【元丰六年作】   人之情莫不好善而恶恶慕是而羞非然善且是者盖寡恶且非者实多何哉皆物诱之也物迫之也桀纣亦知禹汤之为圣也而所为与之反者不能胜其欲心故也盗跖亦知顔闵之为贤也而所为与之反者不能胜其利心故也不轨之民非不知穿窬探囊之可羞也而冒行之驱于饥寒故也失节之臣亦非不知反君事雠之可愧也而忍处之逼于刑祸故也况于学者岂不知仁义之美防耻之尚哉斗升之秩锱铢之利诱于前则趍之如流水岂能安展禽之黜乐顔子之贫乎动色之怒毫末之害迫于后则畏之如烈火岂能守伯夷之饿徇比干之死乎如此则何暇仁义之思防耻之顾哉不惟不思与不顾也抑亦莫之知也譬如逐兽者不见泰山弹雀者不觉露之霑衣也所以然者物蔽之也故水诚清矣泥沙汩之则俛而不见其影烛诚明矣举掌翳之则咫尺不辨人眉目况富贵之汩其智贫贱之翳其心哉惟好学君子为不然已之道诚善也是也虽茹之以藜藿如粱肉临之以鼎镬如茵席诚恶也非也虽位之以公相如涂泥赂之以万金如粪壤如此则视天下之事善恶是非如数一二如辨黒白如日之出无所不照如风之入无所不通洞然四逹安有不知者哉所以然者物莫之蔽故也于是依仁以为宅遵义以为路诚意以行之正心以处之修身以帅之则天下国家何为而不治哉大学曰致知在格物格犹扞也御也能扞御外物然后能知至道矣郑氏以格为来或者犹未尽古人之意乎   塟论【元丰七年作】   塟者藏也孝子不忍其亲之暴露故敛而藏之赍送不必厚厚者有损无益古人论之详矣今人塟不厚于古而拘于隂阳禁忌则甚焉古者虽卜宅卜日盖先谋人事之便然后质诸蓍庶无后艰耳无常地与常日也今之塟书乃相山川冈畎之形势考嵗月日时之支干以为子孙贵贱贫富夀夭贤愚皆系焉非此地非此时不可塟也举世惑而信之于是丧亲者徃徃乆而不塟问之曰嵗月未利也又曰未有吉地也又曰游宦逺方未得归也又曰贫未能办塟具也至有终身累世而不塟遂弃失尸柩不知其处者呜呼可不令人深叹愍哉人所贵于身后有子孙者为能藏其形骸也其所为乃如是曷若无子孙死于道路犹有仁者见而殣之邪先王制礼塟期逺不过七月今世着令自王公以下皆三月而塟又礼未塟不变服食粥居倚庐哀亲之未有所归也既塟然后渐有变除今之人背礼违法未塟而除丧从宦四方食稻衣锦饮酒作乐其心安乎人之贵贱贫富夀夭系于天贤愚系于人固无闗预于塟就使皆如塟师之言为人子者方当哀穷之际何忍不顾其亲之暴露乃欲自营福利邪昔者吾诸祖之塟也家甚贫不能具棺椁自太尉公而下始有棺椁然金银珠玉之物未尝以锱铢入于圹中将塟太尉公族人皆曰塟者家之大事柰何不询隂阳此必不可吾兄伯康无如之何乃曰询于隂阳则可矣安得良塟师而询之族人曰近村有张生者良师也数县皆用之兄乃召张生许以钱贰万张生野夫也世为塟师为野人塟所得不过千钱闻之大喜兄曰汝能用吾言吾畀尔塟不用吾言将求佗师张师曰惟命是聴于是兄自以已意处嵗月日时及圹之浅深广狭道路所从出皆取便于事者使张生以塟书縁饰之曰大吉以示族人族人皆恱无违异者今吾兄年七十九以列卿致仕吾年六十六忝备侍从宗族之从仕者二十有三人视佗人之谨用塟书未必胜吾家也前年吾妻死棺成而敛装办而行圹成而塟未尝以一言询隂阳家迄今无佗故吾常疾隂阳家立邪说以惑众为世患于丧家尤甚顷为谏官尝奏乞禁天下塟书当时执政莫以为意今着兹论庶俾后之子孙塟必以时欲知塟具之不必厚视吾祖欲知塟书之不足信视吾家   传家集巻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巻六十六    宋 司马光 撰议   不以卑临尊议【庆厯五年作】   大传以为武王克商祀于牧室追王太王王季文王不以卑临尊也夫父子之间譬犹天地之体殊君臣之位絶尊卑之分天性自然是以子虽为天子无害父之尊父虽为士子不敢先之人道之大伦古今之通义也武王纂绍前迹登隆基绪追尊先世告成王业盖以推功归美崇戴前人非谓身临四海之尊不可以诸侯为祖父也窃谓记礼者深于圣人之防失之何则太王王季文王追襃旣盛则太王之前公刘不窋之伦尚为以卑临尊未得谓之顺也然则追称继号终已无穷岂可行哉谨案武成曰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又周颂曰天作髙山太王荒之大雅曰维此王季受禄无丧奄有四方至言文王受命非一不可悉着然则周之王迹肇于太王茂于王季成于文王终于武王武王既有四海追思王迹之所由兴积功开业之艰难是故推三世而王之以明非已功借祖宗之余烈也圣人之志昭晰若此而谓之不欲以卑临尊其为失也大矣且夫以太王之仁爱勤劳王季之孝友光明文王之布徳行化讨叛懐柔三分天下之诸侯而有其二谦畏天命不辑大勲以授圣子武王因累世之基用既王之周推已亡之商而取天位临四海朝诸侯虽以中庸之君处之犹不敢盖其祖宗之勲谓天禄由已而成徒以私意追王祖宗不使诸侯临天子之尊而已况于武王大圣岂得尔哉泰誓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夫武王归美前人之意如此追王之理岂不明与   祔庙议【嘉祐八年六月一日上】   礼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太祖之庙万世不毁其余昭穆尽则毁示有终也自汉已来天子或起于布衣以受命之初太祖尚在三昭三穆之次故或祀四世或祀六世其太祖以上之主虽属尊于太祖亲尽则迁故汉元帝之世太上庙主瘗于寝园魏明帝之世处士庙主迁于园邑晋武帝祔庙迁征西府君惠帝祔庙又迁豫章府君自是以下大抵过六世则迁其神主盖以太祖未正东向之位故止祀三昭三穆若太祖已正东向之位则并三昭三穆为七世矣唐髙祖初立祀四世太宗増祀六世及太宗祔庙则迁洪农府君神主于夹室髙宗祔庙又迁宣皇神主于夹室皆祀六世此前世之成法也惟明皇立九室祀八世事不经见难可依据今若以太祖太宗为一世则大行皇帝祔庙之日禧祖亲尽当迁于西夹室祀三昭三穆于先王典礼及近世之制无不符合太庙更不须添展一室   配天议   伏准中书劄子翰林学士王珪及知制诰钱公辅等奏季秋大飨明堂以仁宗皇帝配神作主事奉圣防令台谏及经筵臣寮与两制礼院同共再详定闻奏者朝廷以祖宗事重不敢自专愽访羣臣使各陈其意臣等愚懵不达古今但据所闻正礼以对至于取舍系自圣明窃以孝子之心谁不欲尊其父者圣人制礼以为之极不敢逾也故祖已训髙宗曰祀无丰于昵孔子与孟懿子论孝亦曰祭之以礼然则事亲者不以数祭为孝贵于得礼而已矣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禹商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先儒谓禘郊祖宗皆祭祀以配食也禘谓祭昊天于圆丘也祭上帝于南郊曰郊祭五帝五神于明堂曰祖宗故诗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我将祀文王于明堂此其证也下此皆不见于经矣前汉以髙祖配天后汉以光武配明堂以是观之古之帝王自非建邦啓土及造有区夏者皆无配天之文故虽周之成康汉之文景明帝章帝其徳业非不美也然而子孙不敢推以配天者避祖宗也孝经曰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孔子以周公有圣人之徳成太平之业制礼作乐而文王适其父也故引之以证圣人之徳莫大于孝答曽子之问而已非谓凡有天下者皆当尊其父以配天然后为孝也近世祀明堂者皆以其父配五帝此乃误识孝经之意而违先王之礼不可以为法也景祐二年仁宗诏礼官稽案典籍辨崇配之序定二祧之位乃以太祖为帝者之祖比周之后稷太宗真宗为帝者之宗比周之文武然则祀真宗于明堂以配五帝亦未失古礼今仁宗虽丰功美徳洽于四海而不在二祧之位议者乃欲舍真宗而以仁宗配食明堂恐于祭法不合又以人情言之是绌祖而进父也夏父弗忌跻僖公先兄而后弟孔子犹以为逆祀书于春秋况维祖而进父乎必若此有之不独乖违典礼恐亦非仁宗之意也议者又欲以太祖及三宗迭配郊丘及明堂臣等亦以为不可何则国家受天永命传祚万世若继体守文之君皆得配天则子孙将有无穷之数与祖宗无别也凡为国家者制礼立法必思万世之规不可专徇目前而已臣等窃谓宜遵旧礼以真宗配五帝于明堂行之为便   宗室袭封议【时在学士院朝廷以为非是两制议者各赎铜三十斤礼部各追一官】   臣等窃原圣人制礼之意必使嫡长世世承袭者所以重正统而絶争端也古者诸侯生立世子死则袭爵故令文称诸王公侯伯子男皆子孙承嫡者传袭若无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孙曽孙以下准此皆为始薨之时应袭爵之人也其无后者则国除自唐末以来三公以下不复承袭国朝故事常封本宫最长者一人为国公陛下以为非古故于去年十一月十一日降敕节文称宣祖太祖太宗之子皆择其后一人为宗令世世封公补环衞之官以奉祭祀不以服属尽故杀其恩礼又称其非免亲更不赐名授官太常礼院手奏检详国朝近制诸王之后皆用本宫最长一人封公继袭今来新制既言祖宗之子皆择其后一人为宗即与自来事体不同本院叅详合依礼令传嫡承袭闰十一月五日奉圣防祖宗之子并濮国公并令传嫡袭封所有见今诸宫院已封公者令依旧将来即更不袭封臣等详观两次诏防丁宁皆欲以复古礼而垂正统也今据礼院所定诸王后合袭封人内除越王曾孙世程鲁王孙宗肃韩王孙宗缋吴王孙宗绛并依礼令当传袭外其昭成太子陈王蔡王皆无后国当除宗保仲郃宗达以旁亲继袭乃是朝廷特恩为之立后绍封其国于礼典亦无乖违所有秦王之后陈荐等欲立其庶曽孙克继韩忠彦等欲立其庶长孙承亮楚王之后陈荐等欲立其庶曽孙世逸韩忠彦等欲立其庶长孙从式魏王之后众礼官皆欲立其嫡孙同母弟宗惠臣等看详三王见今自有正统而承亮从式宗惠皆系旁支若此三人袭三王之封则子子孙孙常居环卫世袭爵禄与国无穷其正统子孙免以外更不赐名授官数世之后降在皁如此三人何幸而封正统何罪而絶不惟与礼令之意乖违亦非圣诏所谓为宗传嫡者也所以然者盖缘礼令据初薨之时定为嗣之人今日于数世之后议当为后者事体有殊而专执令文所以参差不合而异论纷纭也臣等案忠彦等以为令文之制与古稍异若无嫡孙而有嫡曽孙则舍曽孙而立嫡子母弟若无母弟又立庶子以此知亦许推及旁支常以亲近者为先也今令文称无嫡孙同母弟则立庶孙以礼典与五服敕言之诸子之子除嫡长外皆为庶孙既立庶孙则当于诸旁庶孙内择其长者一人立之盖王视庶孙恩亲等也庶孙比曽孙行尊而属近也臣等案令文皆约古礼为之安有与古不同之理借使不同朝廷方宪章稽古亦当舍令而从礼岂可弃礼而就令也况令文所谓子孙承嫡者传袭言嫡子嫡孙相继不絶虽经百世皆应传袭也若不幸而絶则有立嫡子同母弟以下之事非谓有嫡曽孙舍之不立而立嫡子之母弟也晋庾纯云古者所以重宗诸侯世爵士大夫世禄防其争竞故明其宗也吴商云按礼贵嫡重正所以尊祖祢继世之正统也夫受重者不得以轻服服之是以孙及曽元其为后者皆服三年受重故也王敞云君为祖三年既为君而有父祖之丧者谓父祖并有废疾不得受国而已受位于曽祖者也范宣云嫡孙亡无后则次子之后乃得传重以此观之明嫡统不絶则旁支无继袭之道然则令文所谓子孙承嫡者传袭自嫡曽孙以下皆包之矣所以更言若无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孙者嫌人无嫡子即立嫡子之母弟或嫡子有罪疾并其嫡孙废之故也又言曽孙以下凖此者谓庶孙以上皆无即立嫡曽孙之母弟无母弟即立庶弟之类是也若令文之意但以行尊属近者为嗣则无嫡子便应立嫡子母弟及庶子何为更立庶孙也必若忠彦等所云则国家故事取本宫最长者一人封公已是行尊属近之人便当遵行何必更有改作也彼令文所指者传袭之人五服敕所载者防服之制事理各殊岂可引防服之庶孙证传袭之庶孙也且造令之时王公以下薨则传袭故必有立曽元者今诸王之薨已歴数世乃更追议当为后之人则不应舍正统而更取旁支也今欲使合于古而适于今则莫若自国初以来于其人薨没之时定当为嗣者以至于今日则于礼令不失而亦不离正统矣案秦王以雍熈元年薨于时嫡子徳恭当立徳恭以景徳三年卒嫡长子承庆当立承庆以寳元二年卒无嫡子有庶子六人长曰克晤先卒无子次曰克继当立楚王以某年薨嫡长子惟叙当立惟叙以大中祥符五年卒嫡子从煦当立从煦以庆厯五年卒无嫡子有庶子世逸一人当立魏王以某年薨无嫡子有庶子三人长曰允升以某年卒嫡子宗礼当立宗礼以治平二年卒嫡长子仲翘先卒无子次母弟仲髦亦先卒次母弟仲苍当立以此考之其当为后者岂不明白矣所有承选虽是徳文之嫡子其父元非嫡长自不应承袭盖因今来承亮以庶孙得承袭故使承选有辞先王制礼皆本诸天地酌之人情譬如四支百体不可移也移之则纲纪纷乱争端并兴于承选可以见其验矣臣等谨依古礼及令文并去年十一月十一日敕命闰十一月五日圣防指挥检详属籍重行定夺到秦王之后合以克继袭封楚王之后合以世逸袭封魏王之后合以仲苍袭封其余并如众礼官议所定   李仆射諡文恭议【穆】   仆射禀秀美之气涵纯壹之徳刚柔得中华实兼茂越自衡泌奋飞天朝回翔禁垣遂賛大政咨命不永奄忽迁得自时迄今垂七十载令问休畅泱然未息绅弁之士流为美谈谨案諡法忠信接礼曰文不懈于位曰恭夫事亲尽诚与人不欺行有标的言有规括忠信接礼之谓矣光辅神宗亿安四海迈其懿徳倡率士民不懈于位之谓矣请谥曰文恭   钱中令谥宣靖议【若水】   令公仁惠足以布政明智足以建功清修足以服人寛裕足以容众与物无竞执议甚坚泊乎如渊挠不可浊介乎如石重不可移信尚徳之君子全节之正人也而又讲学不倦好谋而成文以美身忠以賛国谨案谥法善问周达曰宣和徳考众曰靖令公论譔帝典发挥圣政使祖宗之烈烛耀无穷是不亦宣乎闗领枢机谋谟帷幄六师辑睦夷夏又安是不亦靖乎请谥曰宣靖   赵少傅谥僖质议【祯】   少傅体和居厚履恭涵壹言必有物动不进名矫迹衡茅濯羽云汉入賛枢极出殿藩维谨案谥法小心恭慎曰僖言行相应曰质少傅内则造辟尽忠外则腾章建画亲昵有问应以他言可不谓僖乎歴事三朝始终一节不贲饰以哗众不激讦以髙人可不谓质乎请谥曰僖质   冯太尉谥勤威议【守信】   昔者晋人不恭敢距大邦负固阻兵趦趄不庭太宗征之霆骇风趋狐狼之墟化为乐都混壹之勲太尉与焉猃狁孔炽整居幽冀纵骑鸣至于澶渊真宗一麾电巻云披剪其酋豪马溃麋逃底宁之功太尉在焉天下既平蜚游不惊符瑞充盈登休荐成和鸾四廵万乘星陈东暨云亭西渉河汾警跸之清太尉扈焉白马之河漏为横波济泽之阿闾殚可歌陨林仆竹薪石相属渊吐其陆莓莓衍沃隄防之劳太尉重焉谨案谥法能修其官曰勤猛以彊果曰威迹其夙夜在公临敌刚决荣禄昭融令问始终攷于二法可谓恊矣请谥曰勤威   辩   性辩【治平三年正月二十日作】   孟子以为人性善其不善者外物诱之也荀子以为人性恶其善者圣人教之也是皆得其一偏而遗其大体也夫性者人之所受于天以生者也善与恶必兼有之是故虽圣人不能无恶虽愚人不能无善其所受多少之间则殊矣善至多而恶至少则为圣人恶至多而善至少则为愚人善恶相半则为中人圣人之恶不能胜其善愚人之善不能胜其恶不胜则从而亡矣故曰惟上智与下愚不移虽然不学则善日消而恶日滋学焉则恶日消而善日滋故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必曰圣人无恶则安用学矣必曰愚人无善则安用教矣譬之于田稻粱藜莠相与滋生善治田者耘其藜莠而养其稻粱不善治田者反之善治性者长其善而去其恶不善治性者反之孟子以为仁义礼智皆出乎性者也是岂可谓之不然乎然不知暴慢贪惑亦出乎性也是知稻粱之生于田而不知藜莠之亦生于田也荀子以为争夺残贼之心人之所生而有也不以师法礼义正之则悖乱而不治是岂可谓之不然乎然殊不知慈爱羞愧之心亦生而有也是知藜莠之生于田而不知稻粱之亦生于田也故扬子以为人之性善恶混混者善恶杂处于身中之谓也顾人择而修之何如耳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斯理也岂不晓然明白哉如孟子之言所谓长善者也荀子之言所谓去恶者也扬子则兼之矣韩文公解扬子之言以为始也混而今也善恶亦非知扬子者也   情辩   应几有子生十年而丧之应几悲哀甚既而自谕曰是何益哉昔者吾尝闻于有道者矣曰死而悲哀者情也死生有时短长有命知其物理之常不足悲者道也故其始也悲不自制情胜道也及其久也悲日益衰而理可以夺道胜情也予常以为知言光辨之曰是非有道者之言也夫情与道一体也何甞相离哉始死而悲者道当然也久而寖衰者亦道当然也故始死而不悲是豺狼也悲而伤生是忘亲也豺狼不可忘亲亦不可是以圣人制服日逺日轻有时而除之若此者非他皆顺人情而为之也夫情者水也道者防也情者马也道者御也水不防则泛溢荡潏无所不败也马不御则腾突奔放无所不之也防之御之然后洋洋焉注夫海骎骎焉就夫道由是观之情与道何尝交胜哉   铭   铁界方铭【景祐四年作】   质重精刚端平直方进退无私法度攸资燥湿不渝寒暑不殊立身践道是则是效   劒铭【并序】   或曰古者君子居常佩劒以备不虞今也无之仓卒何恃焉应之曰君子恃道不恃劒道不在焉虽劒不去体不能救其死故苟得其道则劒存可也亡可也作劒铭云   昆吾之精太阿之灵深虞过防却除不祥倐忽纵横万夫莫当用得其道利器可保道之不明器无足凭怙力弃常匹夫以亡败徳阻兵国家以倾逆不敌顺暴不犯仁上以守国下以全身长铗萧萧七星炤腰不离于道神锋可销   槃水铭【嘉祐七年二月一日作】   槃水之盈止之则平平而后清清而后明勿使小欹小欹必倾倾不可収用毁其成呜呼奉之可不兢兢   四言铭【熈寜三年五月二十一日作】   聪明壮勇之谓才忠信孝友之谓行正直中和之谓徳深逺髙大之谓道   箴   勇箴【景祐四年作】   何为而正致诚则正何为而勇蹈正则勇孟贲之材心动则回临义不疑呜呼勇哉   逸箴   百仞之木生本秋毫徳隳于惰名立于劳宴安之娱穷乎一昼徳著名成亿年不朽可贪非道可爱非时没世无称君子耻之昔在周公作为无逸大圣犹然况非其匹   友箴   余何游乎余将游圣之门仁之里非圣不师非仁不友可乎未可不若逰众人之场闻善而迁观过而改   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