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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家集巻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巻五十九 宋 司马光 撰书啓二
与东阿张主簿书【嘉祐二年正月二十四日】
正月二十四日光顿首主簿足下光不佞幸防丞相辟署来此官虽贱防朝廷亦委之察举境内贤士大夫苟舍置贤者而惟目前营求者之与辠孰大焉是以到官以来窃观诸县贤士大夫无如足下徇公爱民者其所以奉知固不俟足下之求也今乃贬损书诲有从风雨而老之叹殊非所望君子患不能不患人不知足下姑勉修所能何患无知巳不宣
与范景仁书
九月二十六日同年弟司马光再拜景仁学士足下向者景仁初为諌官四方之士知与不知闻者皆曰諌官得景仁天下其庶矣况如光者其喜固不在众人之后然而有所惧者其故何哉请试为景仁道之夫良玉易瑕清水易汚凡负天下之望者必任天下之责此理之固然也向使景仁才术操行无以异于众人则其来也人不为之喜其去也人不为之慼嘿然不言人不以为责今景仁之名皦然暴于天下巳如清夜列星之文虽欲厚自谦譲藏于众人乌可得哉此光所以为景仁惧也景仁官虽未甚达然为天子耳目之臣朝夕在天子左右万民之利病已得而言之朝廷之得失已得而言之亦不得谓之不用矣夫士之学行已美而名不彰者朋友之过也既彰矣而时不用者执事之过也既用矣而功业不白于天下者敢问谁之过也行矣景仁勉之自今日以往天下之民万一有失职而吟叹者景仁之责也朝廷之政万一有违理而伤道者景仁之责也非独光浮目而望沈耳而聴也天下之人莫不皆然举措小差天下之责四面至矣呜呼可不惧哉自非相爱重之深至乌肯及此也不宣
答范景仁书
月日光再拜景仁足下日者不自知其不肖猥贱敢妄以书干冒左右退自悔恐谓必且得罪见弃絶矣北都递中忽辱示问然后知大君子纳善无厌以畜其徳汪汪然若江海之大夫如是天下之士孰不愿挟其忠信以趋左右者哉幸甚景仁书云有朝廷之是非有天下之是非有后世之是非夫何忧何惧善矣景仁之充此言也实天下苍生之福也虽光亦愿景仁如是而已矣必曰议天下之是非若讥乐之是非则非光之所敢知也又云必欲伺大臣之细故发其隐防以市已直实不能也此则不惟景仁耻之光亦耻之不愿景仁为也光所谓良玉易疵清水易汚者谓其全之之难有疵汚而人见之易也非谓其易磷缁也春秋责贤者备孔子之意岂不异哉景仁或未之思耳凡论者审知其是守之不移然后能明其道何强辨之有哉必诡随雷同然后景仁恱之邪属部役者之金隄行在朝夕怱怱不能尽所怀
答明太祝【端】书【嘉祐二年六月二十四日】
六月二十四日司马光顿首太祝足下士之服儒衣冠者莫不指圣贤之道以为归然而能至焉者几希非其智力不足为也名利诱之则转而从他不自知耳自古士之求道而不至者凡病此也今足下年甚少才甚美不知光之不肖而辱赐之书乃云非为名也非为利也欲师道徳而已呜呼足下之言古大君子之言也审能充之圣贤之道近在耳目之前矣如光者将跂仰颂叹之不及又奚暇道徳之知而况以师道自防哉足下之志则诚美矣其所从求之人则非也孟子谓曹交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荀子曰学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防之除其害以养之足下傥察二子之言则虽闭门求之道乌有不至者哉光何人也足下推襃之过而督责之重譬之若指江河而使孺子渉焉必不敢从已
答陈秘校【充】书【嘉祐二年九月二十四日上】
九月二十四日司马光再拜复书秘校足下比日前辱赐书推襃责望皆非光所敢当惶恐累日无以自处岂非足下爱之之厚而不觉言之之过也然光未知足下之志所欲学者古之文邪古之道邪若古之文则光平生不能为文不敢强为之对以欺足下若古之道则光与足下并肩以学于圣人光又智短力劣罢倦不进者也乌足问哉虽然足下之意勤不竭尽以告则必不止敢私荐其所闻足下择焉足下书所称引古今传道者自孔子及孟荀扬王韩孙栁张贾才十人耳若语其文则荀扬以上不专为文若语其道则恐韩王以下未得与孔子并称也若论学古之人则又不尽于此十人者也孔子自称述而不作然则孔子之道非取诸已也盖述三皇五帝三王之道也三皇五帝三王亦非取诸己也钩探天地之道以教人也故学者苟志于道则莫若本之于天地考之于先王质之于孔子验之于当今四者皆冥合无间然后勉而进之则其智之所及力之所胜虽或近或逺或小或大要为不失其正焉舍是而求之有害无益矣彼数君子者诚大贤也然于道殆不能无駮而不粹者焉足下必欲求道之真则莫若以孔子为的而已夫射者必志于的志于的而不中者有矣未有不志于的而中者也彼数君子者与我皆射者也彼虽近我虽逺我不志于的而惟彼所射之从则亦去的愈逺矣此光之所闻而是非不能自定者也足下试熟察而审处焉
与夏秘丞【倚】书【字中立】
光再拜光初离并州一驿曽于递中领所赐书以道涂无便可以报谢暨至都下则朝论纷纷以忽里之败为皆因筑堡引惹生事光每见公卿大夫下至等辈辄为开虏侵汉地事体本末二堡不可不筑之状前日之败盖由邉将轻敌无备穿头入其网中本非作堡之过言之切至口几流血而世俗常情成是败非气焰方张不可向迩以光区区譬如鹪鹩渐羽以洒邓林之火固无益矣闻光言者或逆加排折不容出口或呒然阳应腹非背笑要之所语数十百人讫无一人信者光遂闭口不敢复言但引咎责躬乞分取诸君之罪而并坐之所上之奏非特为庞公也亦具述当日与诸君谋议本末其言皆天地所监不敢有分毫欺罔仍言朝廷若不以修堡为非则庞某夏某等必不受责若以为非则庞某等先巳罢修此堡因臣至彼见虏骑退散方议再修武某夏某等因臣传导其言方得达于庞某修堡之事皆臣所致若治其罪臣当为首乞伏重诛以正国典章再上不报又廵白二府力陈此诚乞朝廷大则肆之斧中则流窜岭海或圣朝至仁减贷极轻亦望以中立为比除一逺郡监当所以然者上以不亏国家至平之法中以少谢负累知已之系下则他日复见武侯中立及邢贾诸人有所施其面目沥防肝胆恳恻备至而二府诸公确然以为台狱元无収竪使朝廷何以施行光退复具奏章草更欲以死自请则亲友皆言如此是明知朝廷不行而饰伪以采名也光闻其言实无以自明遂自塞嘿不敢复上再三循念当日与中立于东齐计议之时固以成败自决迨至忽里败绩之后光又与中立书言朝廷若知败绩不因修堡则吾辈何罪若为因修堡所致则必不以事尽诿诸君今诸君俱被谴责而光独得无咎是卖诸君以自脱也将不得列于人类其为羞愧可胜道哉每一念此昼则投筯辍餐夜则击席叹咤终身慊慊不可湔洗若贮瓦石在扵胷中无时可吐所以经年不通一字以问动止者固非懈惰诚由内自慙怍又未知中立察之与否使光执笔无以置辞前日郎吏乃以手字相示云得之西来军士光然后知中立聦明察光非卖友者不加罪絶而犹赐存问光始敢布陈其所怀庶几中立参以所闻知其非妄也虽然此乃畧道梗槩其不可以书传者须在他日面谈方尽覼缕也
与夏秘丞【倚】别纸
诏狱所竪中立事甞亦剽闻立寨斫木则有之辰已之差则告者过也但谓所申郭武出廵为虚及状内无武侯入城一节事耳然以光观之皆中立忠于朝廷信于上司笃于僚友之事而治狱者集以为过当如之何此盖措意不在中立故也书云又有余忧此则虑之过者光去夏自麟还并悉述所闻众人之议不出五防以白庞公其最下聴其侵耕置而勿问【凡浅识偷安者其言皆如是也】次则力战以决胜负【勇悍不思者其言如是也】次则诱其耕民徙之内地使彼自惧失亡而去【陈懐顺之谋也】次则絶其私市便彼自计侵耕所得不偿所云必来分割【光与邢舍人所议也】次则乗间筑堡以扞之借使不尽得其田亦足为麟州耳目藩蔽【光与武侯中立所议也】庞公幸用其二而舍置其三【诱民决战勿问】今日思之始知当日下防乃上计也嗟乎事难豫知无可言者所惜者国家邉臣姑息之久矣今止欲自于汉地内立一小堡已谓之引惹生事罪及元帅则后来者所为可知益使戎狄轻汉矣次则庞公垂老孜孜为国更获欺罔之名次则中立才美操坚而横罹此虽不足为异日之累而亦暂致淹回次则光罪当为首而不防诛戮贬窜使国家有同罪异罚之讥此皆光所慊慊者也以此之故光今虽强顔出入朝省每有人正视其面则慙不敢仰凡以上累知已而旁负朋友故也其他一一非书所尽盛暑中倍自保辅
与魏处士【闲】书
十二月十一日光再拜云夫防士老兄近防贶手笔云见家兄言光颇喜养生夫生之贵于物也甚矣人不能保其生于他何有光心虽喜之不能得其涂径望其藩墙也今老兄年余八十矣自皇祐初拜别又逾十年每闻家兄言老兄精神益明膂力益壮视聴饮食过于少年不知以何道修育乃能至是诚不胜叹慕之深顾以俗网縻絷未由得亲执几杖以受教于下坐傥有道之稊稗土苴可使愚陋牵俗之人与知而力行者愿时赐诲谕俟他日得侍左右然后卒业不胜幸甚
答刘太慱忱书
光顿首再拜赵令来防贶书教以所不及始于喜愧终于感惧光常病世人称交友者有遇则诩诩笑言以酒食相恱相去则长函短幅副以苞苴言皆谄谀又似欺侮习尚成俗莫知其非求诸古人切切偲偲谅直之益万无一二常惧没世不见其人今乃得之于足下此其所以为喜也足下所示皆国家安危之本治乱之原当今所宜汲汲者足下为逺官无言责犹能孳孳不忘忠荩如此光仕于朝廷官以諌为名政事有阙或不能知知之或不能言言之或不能入不能入又不能去此其所以为愧也昔者先人获知于先龙图推称援挽以至于通达今兹光又获知于足下教诲隐括使逃于罪戾仍世受赐于门下此其所以为感也观足下之言非直可以为交友之良乃实国家之忠臣光知而不能荐又偷安窃禄以妨贤者之路大则将受诛于朝廷小则将取讥于天下士大夫此其所以为惧也凡足下所谕敢不熟思而谨志之苟其智力之所及者不敢不勉也
上始平庞相公述不受知制诰书
光惶恐啓雨后薄寒比日晴霁稍复暄暖恭惟台万福适防宠赐手教问以久不受恩命之故不惟爱念之厚廼复知其坚守愚志必有所为非苟然而已古人所谓知已者正应如是区区之死不足以报感极以泣无言可谕光自緫角以来则拜伏趋走于前又辱知爱如此之重岂敢以半言诬罔聦明借使有之亦不能欺也光自防读经书虽不能钩探防蕴比之他人差为勤苦尽心而已又好史学多编缉旧事此其所长也至于属文则性分素薄尤懒为之当应举时强作科塲文字虽仅能牵合终不甚工颇慕作古文又不能刻意致力闚前修之藩篱徒使其言迂僻鄙俚不益世用此真所谓学歩邯郸匍匐而归者也向者年三十余相公在枢府时始令学作四六文字供给牋奏虽承命不敢不勉而终以愚陋不能进益自相公出镇以来亦遂舍置未尝复为也时时答亲旧书啓则不免假手于人今知制诰之职掌为天子作诏文宣布华夷岂可使假手答书啓者为之邪光与石舎人同年登第少相亲押熟知其人志度清夷操行纯一当在馆阁时闻望甚美其文采亦不全出众人之后一旦擢防西掖所作诰命小有瑕谪则轻薄之人相与传以为笑至今身没而传笑者未已光窃伤之向使石不登西掖岂有此辱邪光平生所为文辞比之于石自谓犹未能及而视此前辙欲使光遵而蹈之岂能不惧且愧苟贪其荣利强顔为之不惟取一身没齿之羞亦非所以増朝廷之光华也以是观之光之不受知制诰出于赤诚非饰让也但不为朝廷及世人所谅耳夫馆职止于校正文字故虽如光者亦可为之至于知制诰天下止有四员非文辞髙妙殊众絶伦者固不可为也非独如是而已抑又有势不可受者光向者除开封府推官判三司度支勾院又修起居注皆曽辞免至于四五而不能得请卒复就职今兹召试制诰私心自念以为若复辞而不获则举措可慙不若勿辞遂勉强就试当是之时谓吕侍讲虽辞亦必不免无何明旦欲诣閤门受勅而今夕闻吕别有除命乃知光自不辞而非朝廷不许也是以复有今者之请奏章已四上矣若又因循复往就职则是前后辞让禄位皆诡诈饰名以巧邀朝廷举不可信矣虽家人仆犹将疑之况天下之人乎如是则光无复面目以立于士大夫之间是以竭力致辞不复计奏章之数若朝廷终不见聴治其顽蔽不恭之罪行罚而已矣知制诰必可免也前日至堂中见执政亦具以诚白之不知其见信否今并四次奏草封上贵知其本末之详自免諌职以来喜有叅侍之期而以辞官之故未奉朝请伏谒门下杳未有涯晨夕遑遑心如逰云常在左右但形留不往耳既不获面陈因辞抒情不觉烦多
答刘贤良【防】书
五月十六日陜郡司马光再拜复书贤良刘君足下昔张伯松语陈孟公曰人各有性长短自裁子欲为我亦不能吾而效子亦败矣马文渊戒兄子欲其效龙伯髙之周慎谦俭不欲其效杜季良忧人之忧乐人之乐也光愚无似何足以望万一于古人然私心所慕者伯松伯髙而不敢为孟公季良之行也况幼时始能言则诵儒书习谨敕长而为吏则读律令守绳墨龊龊然为鄙细之人侧足于庸俗之间不为雄俊竒伟之士所齿目为日乆矣不意去嵗足下自大河之北洋洋而来逰于京师负其千镒之寳欲求良工大贾而售之乃幸见顾于陋巷因得窃读足下之文窥足下之志文甚髙志甚大语古则浩慱而渊防论今则明切而精至诚不能不口夸而心服譬如窭人子终日环绕爱玩咨嗟传布讫无一钱敢问其直之髙下亦终于无益而已矣今者足下忽以亲之无以养兄之无以弟妹嫂侄之无以恤防马裁书千里渡河指光以为归且曰以鬻一下婢之资五十万畀之足以周事何足下见期待之厚而不相知之深也光得不骇且疑乎方今豪杰之士内则充朝廷外则布郡县力有余而仁可仰者为不少矣足下莫之取乃独左顾而抵于不肖岂非见期待之厚哉光虽窃托迹于侍从之臣月俸不过数万爨桂炊玉晦朔不相续居京师已十年囊禇旧物皆竭安所取五十万以佐从者之防粝乎夫君子虽乐施予亦必已有余然后能及人就其有余亦当先亲而后踈先旧而后新光得侍足下才周嵗得见不过四五而以五十万奉之其余亲戚故旧不可胜数将何以待之乎光家居食不敢常有肉衣不敢纯衣帛何敢以五十万市一婢乎而足下忽以此责之岂非不相知之深哉光视地然后敢行顿足然后敢立足下一旦待以为陈孟公杜季良之徒光能无骇乎足下服儒衣谈孔顔之道啜菽饮水足以尽欢于亲箪食瓢饮足以致乐于身而遑遑焉以贫乏有求于人光能无疑乎足下又责以韩退之之所为若光者何以敢望韩退之哉退之能为文其文为天下贵凡当时王公大人庙碑墓碣靡不请焉故受其厚谢随复散之于亲旧此其所以能行义也若光者何人敢望韩退之哉光自结髪以来虽行能无所长然实不敢锱铢妄取于人此众人所知也取之也亷则其施之人也靳亦其理宜也若既求其取之亷又责其施之厚是二行者诚难得而兼矣足下又欲使光取之于他人是尤不可之大者防生髙乞醯于邻人以应求者孔子以为不直况已不能施而敛之于人以为已惠岂不害于恕乎足下之命既不克承又费辞以之其为罪尤深足下所称韩退之亦云文章不足以发足下之事业钱财不足以赒左右之匮急稇载而往垂橐而归足下亮之而已不宣
传家集巻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巻六十 宋 司马光 撰书启三
答胡寺丞【宗愈】书【时宗愈为楚州粮料荐歙州蕲门令丁隲】
光顿首再拜前嵗承临访以谏局不得诣谢顷又辱赐书兼示以所着文槀京师日困俗事因循逾年尚未报谢虽感戢勤仰之心无时少忘而惰慢之辠诚无以辞于左右宜见弃絶而不录者也今兹乃复重赐以书仍告以贤者之名是不以小礼为防宻而直责以古人之处也光实何人防期待之厚如此且愧且恐殆无容措丁君未之得见又不知其所居不获身徃受敎也唯当谨识重语无日忘之京师名利之塲士大夫不知光之不肖日枉车骑过庐者不啻十数然为道谊而来者则难得矣丁君不屈临廼益知足下之不妄誉人也时寒千万加爱
答周同年源书
十二月日具衔司马光谨再拜复书都官同年前比承赐书并示古律诗三巻理致精奥辞气清壮诚陋目所未甞赌如登昆丘阅众寳顾盼惊心知其可贵而口不可尽名也幸甚幸甚受贶至大冝即时修报而缺然逾旬者抑有由焉光生而朴愚行能无所长自度于方今士大夫间防出其下不意朝廷过采置之侍从居常自愧今同年赐书廼欲方之汲黯夫汲黯何可当也汉武帝猜忍暴刻其近臣如荘助朱买臣吾邱夀王之徒虽平生所信爱小有过辄抵死九卿顔异对賔客防反唇以为腹诽而诛之其视杀人族人若鉏草茅然黯当此时能犯忌讳触盛怒直诋其非以安国家利百姓非天下贤杰能如是邪今陛下慈爱寛仁与羣臣言愉愉和顔色如接賔友唯恐伤其意求规谏之言孜孜如不及虽有狂狷讦直亦能容之光于群臣中官非甚薄曽不能引古圣贤之道以少助盛徳万分之一直碌碌随众容身庇妻子而巳岂得为汲黯之伦乎夫任羸者以万钧之重非徒不能负也且有颠仆糜碎之患光虽至愚犹知避颠仆糜碎之患是以战栗汗流而乆不敢报也惟同年少赐矜察而寛假之不宣光惶恐再拜
答孔司戸文仲书
三月二十日司马光顿首复书司戸秘校孔君足下辱书教以孔子第门人而文学防四科之末所以然之理幸甚幸甚光愚陋无堪居常不见齿于士大夫足下徒以生之蚤而仕之乆亦从而访焉称褒之过而责望之重且恐且愧无以自防光昔也闻诸师友曰学者贵于行之而不贵于知之贵于有用而不贵于无用故孔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此徳行之所以为四科首者也孔子又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夫国有诸侯之事而能端委束帯与賔客言以排难觧纷循国家之急或务农训兵以扞城其民是亦学之有益于时者也故言语政事次之若夫习其容而未能尽其义诵其数而未能行其道虽敏而愽君子所不贵此文学之所以为末者也然则古之所谓文者乃诗书礼乐之文升降进退之容弦歌雅颂之声非今之所谓文也今之所谓文者古之辞也孔子曰辞达而已矣明其足以通意斯止矣无事于华藻宏辩也必也以华藻宏辩为贤则屈宋唐景荘列杨墨苏张范蔡皆不在七十子之后也顔子不违如愚仲弓仁而不佞夫岂尚辞哉足下所谓学积于内则文发于外积于内也深博则发于外也淳奥则夫文者虽不学焉而亦可以兼得之学不充于中而徒外事其文则文盛于外而实困于内亦将兼弃其所学斯言得之矣曽子曰尊其所闻则髙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足下允蹈其言为之无倦将与渊骞并驱争先又况游夏尚奚足慕光方叹服止仰之不暇自视一无所有其何以为献不宣光顿首
与王介甫书【熈宁三年二月二十六日】
光居甞无事不敢渉两府之门以是乆不得通名于将命者春暖伏惟机政余裕台万福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光不材不足以辱介甫为友然自接侍以来十有余年屡甞同僚亦不可谓之无一日之雅也虽愧多闻至于直谅不敢不勉若乃便辟善柔便佞则固不敢为也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之道出防语黙安可同也然其志则皆欲立身行道辅世飬民此其所以和也向者与介甫议论朝廷事数相违戾未知介甫之察不察然于光向慕之心未始变移也窃见介甫独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才髙而学富难进而易退逺近之士识与不识咸谓介甫不起而巳起则太平可立致生民咸被其泽矣天子用此起介甫于不可起之中引叅大政岂非亦欲望众人之所望于介甫邪今介甫从政始期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来者莫不非议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闾阎细民小吏走卒亦窃窃怨叹人人归咎于介甫不知介甫亦甞闻其言而知其故乎光窃意门下之士方曰誉盛徳而賛功业未始有一人敢以此闻达于左右者也非门下之士则皆曰彼方得君而专政无为触之以取祸不若坐而待之不过二三年彼将自败若是者不唯不忠于介甫亦不忠于朝廷若介甫果信此志推而行之及二三年则朝廷之患已深矣安可救乎如光则不然忝备交游之末不敢苟避谴怒不为介甫一一陈之今天下之人恶介甫之甚者其诋毁无所不至光独知其不然介甫固大贤其失在于用心太过自信太厚而巳何以言之自古圣贤所以治国者不过使百官各称其职委任而责成功也其所以飬民者不过轻租税薄赋敛巳逋责也介甫以为此皆腐儒之常谈不足为思得古人所未甞为者而为之于是财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置三司条例司聚文章之士及晓财利之人使之讲利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樊湏请学稼孔子犹鄙之以为不如礼义信况讲商贾之本利乎使彼诚君子邪则固不能言利彼诚小人邪则惟民是虐以饫上之欲又可从乎是知条例一司巳不当置而置之又于其中不次用人徃徃暴得美官于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视衒鬻争进各闘智巧以变更祖宗法大抵所利不能补其所伤所得不能偿其所亡徒欲别出新意以自为功名耳此其为害巳甚矣又置提举常平广惠仓使者四十余人使行新法于四方先散青苖钱次欲使比戸出助役钱次又欲更捜求农田水利而行之所遣者虽皆选择才俊然其中亦有轻佻狂躁之人陵轹州县骚扰百姓者于是士大夫不服农商丧业谤议沸腾怨嗟盈路迹其本原咸以此也书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伊尹为阿衡有一夫不获其所若巳推而内之沟中孔子曰君子求诸巳介甫亦当自思所以致其然者不可专罪天下之人也夫侵官乱政也介甫更以为治术而先施之贷息钱鄙事也介甫更以为王政而力行之徭役自古皆从民出介甫更欲敛民钱顾市佣而使之此三者常人皆知其不可而介甫独以为可非介甫之智不及常人也直欲求非常之功而忽常人之所知耳夫皇极之道施之于天地人皆不可须防离故孔子曰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介甫之智与贤皆过人及其失也乃与不及之患均此光所谓用心太过者也自古人臣之圣者无过周公与孔子周公孔子亦未甞无过未甞无师介甫虽大贤于周公孔子则有间矣今乃自以为我之所见天下莫能及人之议论与我合则喜之与我不合则恶之如此方正之士何由进谄谀之士何由逺方正日踈谄谀日亲而望万事之得其冝令名之施四逺难矣夫从谏纳善不独人君为美也于人臣亦然昔郑人游于郷校以议执政之善否或谓子产毁郷校子产曰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防子冯为楚令尹有宠于防子者八人皆无禄而多马申叔豫以子南观起之事警之防子惧辞八人者而后王安之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日有记月有成嵗有效周舍死简子临朝而叹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鄂鄂吾是以忧也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鄼文终侯相汉有书过之史诸葛孔明相蜀发教与群下曰违覆而得中犹弃蹻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尽惟董防宰参书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孔明甞自校簿书主簿杨颙谏曰为治有体上下不可相侵请为公明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私业无旷所求皆足忽一旦尽欲以身亲其役不复付任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智之不如奴婢鸡狗哉失为家主之法也孔明谢之及颙卒孔明垂泣三日吕定公有亲近曰徐原有才志定公荐防至侍御史原性忠壮好直言定公时有得失原辄谏争又公论之人或以告定公定公叹曰是我所以贵徳渊者也及原卒定公哭之尽哀曰徳渊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复于何闻过哉此数君子者所以能功名成立皆由乐闻直谏不讳过失故也若其余骄亢自用不受忠谏而亡者不可胜数介甫多识前世之载固不俟光言而知之矣孔子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诗云执柯伐柯其则不逺言以其所愿乎上交乎下以其所愿乎下事乎上不逺求也介甫素刚直每议事于人主前如与朋友争辩于私室不少降辞气视斧鼎镬无如也及賔客僚属谒见论事则唯希意迎合曲从如流者亲而礼之或所见小异防言新令之不便者介甫辄艴然加怒或诟詈以辱之或言于上而逐之不待其辞之毕也明主寛容如此而介甫拒谏乃尔无乃不足于恕乎昔王子雍方于事上而好下佞巳介甫不幸亦近是乎此光所谓自信太厚者也光昔者从介甫游介甫于诸书无不观而特好孟子与老子之言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冝先其所美必不先其所不美也孟子曰仁义而巳矣何必曰利又曰为民父母使民盼盼然将终嵗勤动不得以飬其父母又称贷而益之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今介甫为政首建制置条例司大讲财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输法于江淮欲尽夺商贾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苖钱于天下而收其息使人愁痛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岂孟子之志乎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又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又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今介甫为政尽变更祖宗法先者后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毁之矻矻焉穷日力继之以夜而不得息使上自朝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师外周四海士吏兵农工商僧道无一人得袭故而守常者纷纷扰扰莫安其居此岂老氏之志乎何介甫緫角读书白头秉政乃尽弃其所学而从今世浅丈夫之谋乎古者国有大事谋及卿士谋及庶人成王戒君陈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孔子曰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则下不天上施自古立功立事未有专欲违众而能有济者也使诗书孔子之言皆不可信则已若犹可信则岂得尽弃而不顾哉今介甫独信数人之言而弃先圣之道违天下人之心将以致治不亦难乎近者藩镇大臣有言散青苖钱不便者天子出其议以示执政而介甫遽悻悻然不乐引疾卧家光被防为批答见士民方不安如此而介甫乃欲辞位而去殆非明主所以防擢委任之意故直叙其事以义责介甫意欲介甫早出视事更新令之不便于民者以福天下其辞虽朴拙然无一字不得其实者窃闻介甫不相识察颇督过之上书自辩至使天子自为手诏以逊谢又使吕学士再三谕意然后乃出视事出视事诚是也然当速改前令之非者以慰安士民报天子之盛徳今则不然更加忿怒行之愈急李正言言青苖钱不便诘责使之分析吕司封传语祥符知县未散青苖钱劾奏乞行取勘观介甫之意必欲力战天下之人与之一决胜负不复顾义理之是非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光窃为介甫不取也光近防圣恩过聴欲使之副贰枢府光窃惟居髙位者不可以无功受大恩者不可以不报故辄敢申明去嵗之论进当今之急务乞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常平广惠仓使者主上以介甫为心未肯俯从光窃念主上亲重介甫中外群臣无能及者动静取舍唯介甫之为信介甫曰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泽曰不可罢则天下之人咸被其害方今生民之忧乐国家之安危唯系介甫之一言介甫何忍必遂已意而不恤乎夫人谁无过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过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何损于明介甫诚能进一言于主上请罢条例司追还常平使者则国家太平之业皆复其旧而介甫改过从善之美愈光大于日前矣于介甫何所亏丧而固不移哉光今所言正逆介甫之意明知其不合也然光与介甫趣向虽殊大归则同介甫方欲得位以行其道泽天下之民光方欲辞位以行其志救天下之民此所谓和而不同者也故敢一陈其志以自达于介甫以终益友之义其舍之取之则在介甫矣诗云周爰咨谋介甫得光书傥未赐弃掷幸与忠信之士谋其可否不可以示谄谀之人必不肯以光言为然也彼谄谀之人欲依附介甫因縁改法以为进身之资一旦罢局譬如鱼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介甫奈何狥此曹之所欲而不思国家之大计哉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或龃龉可憎及失势之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士于介甫当路之时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介甫以自售者矣介甫将何择焉国武子好尽言以招人之过卒不得其死光常自病似之而不能改也虽然施于善人亦何忧之有用是故敢妄发而不疑也属以辞避恩命未得请且病膝疮不可出不获亲侍言于左右而布陈以书悚惧尤深介甫其受而聴之与罪而絶之或诟詈而辱之与言于上而逐之无不可者光俟命而已
与王介甫第二书【熈寜三年三月三日作】
光以荷眷之乆诚不忍视天下之议论恟恟是敢献尽言于左右意谓纵未弃絶其取诟辱必矣不谓介甫乃赐之诲笔存慰温厚虽未肯信用其言亦不辱而絶之足见君子寛大之徳过人逺甚也光虽未尽晓孟子至于义利之説殊为明白介甫或更有他觧亦恐似用心太过也传曰作法于凉其犹贪作法于贪将若何今四方丰稔县官复防钱与之安有父子不相见兄弟离散之事光所言者乃在数年之后常平法既壊内藏库又空百姓家家于常赋之外更増息钱役钱又言利者见前人以聚敛得好官后来者必竞生新意以朘民之膏泽日甚一日民产既竭小值水旱则光所言者介甫且亲见之知其不为过论也当是之时愿毋罪嵗而已感发而言重有喋喋负罪益深
与王介甫第三书
光皇恐再拜重辱示谕益知不见弃外收而教之不胜感悚不胜感悚夫议法度以授有司此诚执政事也然当举其大而略其细存其善而革其不当无大无小尽变旧法以为新竒也且人存则政举介甫诚能择良有司而任之法自去苟有司非其人虽日授以善法终无益也介甫所谓先王之政者岂非泉府賖贷之事乎窃观其意似与今日散青苖之意异也且先王之善政多矣顾以此独为先务乎今之防青苖钱者无问民之贫富愿与不愿强抑与之嵗收其什四之息谓之不征利光不信也至于辟邪説难壬人果能如是乃国家生民之福也但恐介甫之座曰相与变法而讲利者邪説壬人为不少矣彼颂徳賛功希意迎合者皆是也介甫偶未之察耳盘庚曰今我民用荡析离居又曰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又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又曰非废厥谋吊由灵盖盘庚遇水灾而迁都臣民有从者有违者盘庚不忍脇以威刑故勤劳晓觧其卒也皆化而从之非谓废弃天下人之言而独行巳志也光岂劝介甫不恤国事而同俗自媚哉盖谓天下异同之议亦当少垂意采察而已幸恕其狂愚不宣光皇恐再拜
上许州吴给事书
月日具官光谨再拜献书某官执事光昔者未冠为书生从师友间得执事所对直言防及后防观之喟然叹曰道之不明乆矣蔽于古者迃大而不可从溺于今者浅薄而不足用今执事论髙而不悖于今义实而不戾于古所讥切皆当世之病所区画皆应事之宜粲然虞夏商周之道可以覆手而取举足而登也非夫深明于道之本其孰克以致此哉由是私自望曰异日傥得出入门下承事之间以受一言之益使皦然暏道之正涣然识道之归事君行己知所取舍而无所疑则私愿足矣及举进士幸免黜去始敢进谒朝之公卿大夫当是时蓄才徳负名声出入帝廷荣耀辉赫照人者众矣光皆未及徃见首求执事之门而叩之诚欲急于学术之明而成宿昔之志也并裒其所为文以为始见之贽执事不责其僣而辱赐之诗以振饰之且曰道为根抵言为华由来表里相经纬光由是益知君子务知大者逺者则光愿受学之志愈固而专矣不幸光献文之明日西出之官自是巳来非奔走吏道则在苫凷衰绖之中矣东西南北﨑岖坎过阙门上逆旅爨未及燃巳复出外矣是以役役十年而不得卒业也去年罢滑台从事至京师则执事既为天子辅弼臣矣光贱士也其敢不自分限而屡以其不肖之迹污辱门下之尘称道旧恩以求瞻望几杖哉必若是而为天下之人谓之不营禄位而为道则难矣光是以屏身退防不敢屡进以烦将命非为辄自踈外诚惧不知者不能察其区区而有尘累于至公也今圣主以许田股肱大郡屈烦执事蹔镇治之光然后敢复叙昔日之知而求毕其戆愚之志夫肝鬲之所崇聚而欲杼展于左右者固不可立谈而尽也是敢复缮缀近所为文凡五巻而荐之非敢以为文也贵露下情而巳伏惟亮其狂简之诛而矜其自防及长企仰之意副其所以来求考正道义之诚则没齿衘戴盛徳永永为执鞭秉辔门下之士矣不宣光惶惧再拜
答胙城郭大丞书
光顿首再拜窃以前世郡县以来朝廷唯置太守都尉令长自他掾属皆官长所自辟除供趋走治文书而巳今幕府吏犹古之掾属也职至轻位至防独命于朝廷差异耳执事以老成之徳任百里之重官为三丞着籍于朝虽大君子卑逊不以自重然考之古视之今其事任位序不轻章矣而嵗时月朔必以贺牍为赐辞恭礼备若小邑长之事牧伯然此岂光之所能堪哉是以日夜鞠躬重足继为书启布之左右乞停此议以安反侧而执事好谦之志确然愈固虽于盛徳益有光美将使无似之躯于何自置殆非所以相全爱之道也廼者韦城张秘丞亦然光具此意因书请焉韦城悟其不可幸赐惠许独执事未炤愚欵祈请喋喋不垂允纳每得一纸流汗霑足光闻君子与人恭而有礼固不若此也今不敢避烦再荐言庶防髙明垂意察古今之体酌重轻之宜凡此过礼率从翦削时有惠训手笔徃来使得泰然自安无负踧踖幸之大者不宣光顿首再拜
别刘孝叔杂端手启
光再拜前日暂得诣别怅恋何可胜言比宿起居何如舟舰具未觧维果在何时恭惟道胜名立余无可贵外物土芥固不足以滑和唯冀亲近药物益自爱重区区所祷不宣光再拜
与范尧夫经略龙图书
光启昨在洛中及至京广两于河中逓次得所赐书值光治装赴陈州又得防诣阙寻又忝左省之命怱怱事多乆不修报明恕必察其非踈懈也向承就移庆帅既践世官复修旧治计尧夫必乐然就职然士论所鬱者犹多也光今日忝窃皆由尧夫素加诲诱重以推挽其感戢固不在言今嵗大暑异常邉地必稍愈触热饮冷更祈莭慎不宣光再拜
与范尧夫经略龙图第二书
光愚拙有素见事常若不敏不择人而尽言此才性之蔽光所自知也加之闲居十五年本欲更求一任防官守七十即如礼致事乆絶荣进之心分当委顺田里凡朝廷之事未甞挂虑况数年以来昏忘特甚诚不意一旦冒居此地防人主知待之厚特异于常义难力辞黾勉就职故事多所遗忘新法固皆靣墙朝中士大夫百人中所识不过三四如一黄叶在烈风中防何其不危坠也又为世俗妄被以虚名不知其中实无所有上下责望不轻如何应副得及荷尧夫知待固非一日望深赐教督以所不及闻其短拙随时示谕勿复形迹此独敢望于尧夫不敢望于佗人者也光再拜
答河阳李夷白秘校书
五月三十日光再拜司理秘校李君足下顷国家罗天下豪儁光以无似叨备有司以是得瞻见符采承接余论其为幸巳大违别巳来汩没俗事未遑修问信至两防惠言且谓自省于中至于无愧则安为之又谓光事之非礼固弗受恱之非道固不恱何足下自遇之厚而见期之深也愧感之外敢不颂咏美志而佩服雅言庶防黾勉以不负所教焉至于师法非所敢当又承王事鞅掌以学之不讲为深忧光也闻诸宓子贱曰始诵之今得而行之是学益明也何费日之有盛暑未获展晤惟加爱为祷不宣光再拜
答齐州司法张秘校正彦书
十一月七日光白司法秘校张君足下前日辱书始则谕以古之为士易今之为士难终则见索恶诗欲以示郡之贤守倅光实何人承雅意勤厚如此固不当辤然光素无文于诗尤拙不足以揄扬盛美取信于人况近世之诗大抵华而不实虽壮丽如曹刘鲍谢亦无益于用光忝与足下以经术相知诚不敢以此为献所可献者在于相与讲明道义而已足下所谓古之为士者乃君子之道也所谓今之为士者乃小人之道也自有天地以来君子小人相与并生于世各居其半一消一息一否一泰纷然杂揉固非一日非君子之道多于古鲜于今古则可为而今则不可为也小人之道鲜于古而多于今古不可为而今则可为也顾人之取舍何如尔奚古今之异而有易有难哉足下学春秋非徒诵其文通其义而巳乃能于传注之外凡古今治春秋之书存可见者皆徧观而略记之评其短长靡不精当人或杂举而猝问之醻对无滞衮衮焉如泉源之不穷年未弱冠举明经为天下第一今位虽卑年虽少譬如隋珠和璧委于道涂愚者犹知拾而寳之况贤守倅哉诗云鹤鸣于九臯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孔子曰不患人之不巳知求为可知也足下当固守于古而勿流放于今汲汲于己而徐于人为之不止光见异日为贤公卿功业烜赫于当时名声彰彻于后世竹帛所不能纪金石所不能颂诗何为哉诗何为哉不宣光白
传家集巻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巻六十一 宋 司马光 撰书启四
答张先生【砥】书
八月二日涑水司马光白张君先生辱书示以所着春秋传士大夫不以经术为事乆矣足下独能治春秋三十年成书三十万言是古之儒者复见于今日也钦仰咨叹无有穷己足下自谓天以圣师之道厄日引乆而隂有所相若非己意之所自出者光经术素浅于春秋尤所不通虚辱足下之赐读之累日不能识其涯涘又乌暇知其得失敢错论议于其间哉至于建白于上乞废三传之学而行足下之书以伸千载圣人未明之意此尤非光之所敢任也不胜惶悸之其书谨再拜封纳请更择能通春秋学有大名居髙位可以副足下之求者而从之幸甚幸甚不宣光白
答陈监簿【师仲】书
九月十八日涑水司马光再拜陈君监簿足下金州人来辱两书以能出防见期未相识为恨光实何人敢受此赐反仄愧汗无地自防光性愚陋颇好读古人书闻君子之风亦知慕之而未能至睹小人所为颇知耻之但恐未能免耳向防朝廷猥加收采尘汚侍从预陪国论讫无铢两之补俄又擢寘枢庭譬如有人举万金之重加稚子之背彼必走而避之万金非不贵也然走而避之者知非其任故也此乃物理之常乌足谓之贤哉今以衰病自求便安朝廷未弃之田里尚縻以一官赐之廪禄使饱食安坐自放于丰草长林间乃圣主之至仁鄙夫之大幸岂敢效古之人以道不行而自藏哉恐足下传闻之误而奨借之过诚不敢自保恐万一佗日陷足下于不知言之责以重老朽之辠是敢辄自陈叙浼渎聪明庶防识察而巳光虽未获侍前三复足下书及所示文编语髙而气直才美而志大其向徃钦服之心固非笔札所能尽也
答李大卿【孝基】书【熈宁五年正月十三日作】
光再拜昨晩暂得请见经宿起居何如适辱诲笔承朝夕徃河清不得再诣辞千万以保摄为祷大卿平生以保摄为事计其专勤举世无伦然光区区犹有所献者譬如举轻尘以禆泰山虽不知量志在忠益而巳光闻一隂一阳之谓道然变而通之未始不由乎中和也隂阳之道在天为寒燠晹在国为礼乐赏刑在心为刚柔缓急在身为饥饱寒热此皆天人之所以存日用而不可免者也然稍过其分未甞不为灾是故过寒则为春霜夏雹过燠则为秋华冬雷过则为霪潦过晹则为旱暵礼胜则离乐胜则流赏僣则人骄溢刑滥则人乖叛太刚则暴太柔则懦太缓则泥太急则轻饥甚则气虚竭饱甚则气留滞寒甚则气沈濡热甚则气浮躁此皆执一而不变者也善为之者损其有余益其不足抑其太过举其不及大要归诸中和而巳矣故隂阳者弓矢也中和者质的也弓矢不可偏废而质的不可逺离中庸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由是言之中和岂可须防离哉昨日闻大卿言脏腑素有冷疾须至服热药今则徧身生疮疥手足时瘈疭疑有风邪尚欲以乌头治之光虽略曽以所见贡闻又恐侍坐之乆尊体疲倦不敢毕其辞而退窃以大卿勤养生之术数十年而犹有冷疾者殆食素膳太多故也彼笋簟乳腐麫滓豆炙性大寒而滞气光见人多食之致脾胃虚弱胀满滑泄靣目浮肿腰足沈重前后非一矣天生万物各有所食苟不得其所食则不能全其生人为万物之灵兼谷酒肉而食之乃其常性也酒肉者所以扶衰飬疾不可废也大卿絶酒肉而专素膳为日已乆此其所以有冷疾也既得冷疾复以热药攻之闻大卿所服之药皆躁悍酷烈佗人莫能近口此其所以失中和也中冷则为羸瘠靣肿外热客于肌肤则为疮疥流于筋脉则为瘛疭光虽不晓医以隂阳之理推之殆不逺矣不胜款款之愚欲望大卿自今罢素膳屏热药静虑以适神潜心以实下起居饮食造次须防不少离于中和试行之旬月窃谓所苦不须攻疗必自去矣若旬月无效弃黜其言可也光以托契义之仰徳名之熟虽得见尚新所居连墙而徃来不数然爱重之心过于朝夕握手接膝者矣是以敢辄献尽言幸希裁察不宣光再拜
与吴丞相充书【熈宁十年四月作】
光启光愚戆迃僻自知于世无所堪可以是退伏散地苟窃防禄以庇身保家而巳近闻道路之人自京师来者多云相公时语及姓名或云亦甞有所荐引未知虚实光自居洛以来仕宦之心乆巳杜絶在少壮之时犹不如人况年垂六十须髪皓然视昏听重齿落七八精神衰耗岂复容有干进之心但以从游之乆今日特防齿记感荷知已之恩终身岂敢忘哉顾惟相公富贵显荣丰备巳极光踈冗之人无一物可以为报唯忠信之言庶防仰醻盛徳之万一耳伏惟明主歴选周行登用人杰以毗元化以光不敢忘知已之心知相公必不轻孤于明主也窃见国家自行新法巳来中外恟恟人无愚智咸知其非州县之吏困于烦苛以夜继昼弃置实务崇饰空文以刻急为能以欺诬为才闾阎之民廹于诛敛人无贫富咸失作业愁怨流移转死沟壑聚为盗贼日夜引领冀朝廷之觉寤法之变更凡防年于兹矣相公聦明岂得不闻之邪今府库之实耗费殆竭仓廪之储仅支数月民间赀产朝不谋夕而用度日广掊敛日急河北京东淮南蠭起之盗攻剽城邑杀掠官吏官军已不能制矣若不幸复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霜蝗所在如是其为忧患岂可胜讳哉此安得谓之细事保其必无而恬然不以为意乎贾谊当汉文之世以为譬如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若当今日必谓之火巳然而安寝自若者也昔周公勤劳王家坐以待旦跋胡防尾羽敝口瘏终能为周家成太平之业立八百之祚身为太师名播无穷子孙奄有防与周升降王夷甫位居宰辅不思经国专欲自全置二弟于方镇以为三窟及晋室阽危身亦不免然则圣贤之心岂皆忘身狥物不自为谋哉盖以国家兴隆则身未有不预其福者也顾众人之识近而圣贤之虑逺耳如相公之用心固周公之用心也今若法而不更民疲而不恤万一防窃益多蠭虿有毒则窃恐庙堂之位亦未易安居虽复委逺机柄均逸外藩固非息肩之防乃至投簮觧绂啸傲东山亦非髙枕之地也然则相公今日救天下之急保国家之安更无所与譲矣救急保安之道苟不罢青苖免役保甲市易之法息征伐之谋而欲求其成效是犹恶汤之沸而益薪皷槖欲适鄢郢而北辕疾驱也所求必不果矣欲去此五者而不先别利害以寤人主之心则五者不可得而去矣欲寤人主之心而不先开言路则人主之心不可得而寤矣所谓开言路者非如向时徒下诏书使臣民言得失既而所言当者一无所施行又取其稍讦直者随而罪之此乃塞言路非开之也为今之要在于辅佐之臣朝夕启沃唯以亲忠直纳谏争广聦明去壅蔽为先务如是则政令之得失下民之疾苦粲然无所隠矣以圣主睿明之资有贤相公忠之助使谠言日进下情上通至治可指期而致况法何难去哉夫难得而易失者时也今病虽巳深犹未至膏肓苟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尚有反掌之易失今不治遂为痼疾虽邴魏姚宋之佐将末如之何必有噬脐之悔矣相公读书从仕位之首相展志行道正在此时苟志无所屈道无所失其合则利泽施于四海其不合则令名髙于千古丈夫立身事君始终如此亦可以为无负矣光切于报徳贪尽区区不觉辞多光惶恐再拜
答蒋中舍【深之】书【深之祖沦淳化中为永康军判官死蜀防】
光启承垂示先都官畵像记沈公论之巳详殆无以加古之人谁不死惟得其所为难故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各死其所受礼也为臣事君不计位之髙卑恩之厚薄知之浅深苟在其职死之义也方蜀防之炽守臣军帅弃地与众而迯者多矣先都官独以文吏在下位力战死之其于礼义非知之明守之笃能如是乎可谓得其所矣沈公既叙其忠孝光又述其礼义然忠孝礼义亦相与为表里者也光再拜
答郭长官【纯】书
光启去嵗十月防惠书足下所治路僻光闲居难值便人以是期年不获修报然中懐耿耿未甞暂忘潘司録来又辱书且感且媿霜秋公余喜聆安善所示防统稽元圗贯穿千余载前贤捜罗所不至者纎悉尽备靡有阙遗非夫好学之勤用意之精谁能臻此钦服钦服光学踈识浅于正闰之际尤所未达故于所修通鉴叙前世帝王但以授受相承借其年以记事尔亦非有所取舍抑扬也于汉昭烈之立甞著论以述其事今并録呈可以见其不敢专矣夫正闰之论诚为难晓近世欧阳公作正统论七篇以继之自谓无以易矣有章表民者作明统论三篇以难之则欧阳公之论似或有所未尽也欧阳公谓正统不必常相继有时而絶斯则善矣然谓秦得天下无异禹汤又谓始皇如桀纣不废夏商之统又以魏居汉晋之间推其本末进而正之此则有以来章子之疑矣章子补欧阳公思虑之所未至谓秦晋隋不得与二帝三王并为正统魏不能兼天下当为无统斯则善矣然五代亦不能兼天下与魏同乃独不絶而进之使与秦晋隋皆为霸统亦误矣足下离之更为异等斯又善矣然则正闰之论虽为难之经三君子尽心以求之愈讲而愈精庶防或可以臻其极乎是知古之人贵于切切偲偲良有以也如光者惷愚冥顽安足以闚三君子之藩篱而敢措一辤于正闰之间窃惟足下録此书以相示盖亦有切切偲偲之志非欲光为诺诺之人也刍荛之言明者择焉光辱足下之厚意岂可逆自鄙薄不倾胷腹之所有以尽布于左右而求采择乎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先儒谓秦为闰者以其居二代之间而非正统如闰居两月之间而非正月也夫霸之为言伯也古者天子立二伯分治天下诸侯周衰方伯之职废齐桓晋文能帅诸侯以尊周室故天子册命使续方伯之职谓之霸主而后世学者乃更以皇帝王霸为徳业之差谓其所行各异道此乃儒家之末失也今章子以霸易闰似未为得恐不足遵也夫统者合于一之谓也今自余以下皆谓之统亦恐名之未正也又蜀先主自言中山靖王之后而不能举其世系后唐出于沙陀姓朱邪氏唐赐之姓明宗复非荘宗之族清泰又非明宗之子李昪起于厮役莫知其姓或云湖州潘氏子李神福俘之以为僮仆徐温匄之以为子及称帝慕唐之盛始自言姓李初欲祖呉王恪嫌其诛死又欲祖郑王元懿命有司检讨二王苖裔有司请为恪十世孙昪曰歴十九帝十世何以尽之有司请以三十年为一世议然后定足下云防先世之烈者谓之余今三家皆谓之余可乎且余者岂非谓承王统之余也今刘知逺谓之闰而刘崇谓之余可乎又凡不能一天下者或在中国或在方隅所防虽不同要之不得为真天子今以曹魏刘石二赵符姚两秦元魏髙齐宇文周朱梁石晋刘汉郭周为闰孙吴刘宋二萧齐梁陈慕容燕赫连夏为偏李蜀吕李秃髪沮渠西凉乞伏秦冯燕杨吴王孟两蜀广南汉王闽为僣三者如不相逺然愿更详之彼符氏姚氏与慕容氏赫连氏与拓跋氏一防闗西一防山东与髙齐宇文周何以异乎又凡天禄之不终者传世不传世等耳王莽虽簒窃天下甞尽为之臣者十八年与秦颇相类非四夷羣盗之比也则天乃唐之母后临朝称制与吕后无殊但不当革命称周耳其后子孙相继有天下不得谓之不终其身今与王莽同谓之伪亦似未安也凡此数者皆愚陋之所见未必中理愿足下采其区区之心而不以为罪幸甚幸甚光再拜
答陈司法【师仲】书
八月三十日涑水司马光谨复书司法陈君足下辱书并示先国博家传以为何蕃董邵南之节行不见于佗书独韩文公传而诗之故其名彰彻迨于今谓光盍亦为传若诗使吾先君之名流布于世承命悸粟流汗及足何足下比拟之非伦而责望之太过乎文章自魏晋衰防流及齐梁陈隋羸惫纎靡穷无所之文公杰然振而起之如雷霆列星惊照今古自班张崔蔡不敢企仰况潘陆以降固无足言故何董之名附其文而传向使一妄庸人传而诗之二子于今尚有闻乎光性愚学踈于文尤非所长今时常为秉笔者笑敢望传于后乎足下乃使为韩之所为是犹驱防驽马曰必为我追千里之足其果能为之乎借使光不自知量辄引韩以自况为诗传以叙当世贤者之事业必取举世之唾詈且无容其身矣诚不敢自爱大惧汩没先君子之名以重其辠况先君子之名潜徳遗美二顔既传而评之甚精且详决传无疑光何所有可以加铢两之重乎惟足下怜而察之
与范景仁问正书所疑书
光启晩来防惠手笔并防扇值相继有客不得即时修谢前此承示所着正书且垂谕云未安防便与防窜以景仁之明达耆夀加以平生所致思而得者乃下问于顽鄙末学如光之比虽古人询于刍荛以能问不能殆无以逾此何以胜克悚仄悚仄伏读累日如风雅皆周道既衰诗人追思其盛而歌之闗睢以兴淑女非兴后妃成康平王齐侯皆指其爵諡文王配上帝终周世常然八蜡不数昆虫三年之丧不应二十七月众子在嫡孙亦应传重舜无涂廪浚井之事韩愈为嫂服期非是凡此之类皆其素所探揣谓其当然而未敢自信今乃幸与景仁如合符契豁然决矣至于觧利贞者情性也四海困穷柔逺能迩皆先儒研思所未到不胜叹服其间亦有愚昧所未谕者十余条或一字笔误无不签出以俟稍暇得侍函丈请益卒业前日所留易説系辤注续诗话皆狂简不揆宜见诛絶于君子者然亦庶防景仁矜共有志于学痛为鉏治其芜秽明示以坦涂使识所之诣幸甚幸甚孔子曰朋友切切偲偲斯道也亡废乆矣靣相谀背相訾者出门皆是也非吾人孰当惜之幸冀留意
答孙长官【察】书
十一月二十七日涑水司马光再拜复书崇信贤令孙君足下防贶书兼示以尊伯父行状墓志及所着唐史记令光为之碑以纪述遗烈以尊伯父之清节令望加之光自防稺至于成人得接侍周旋今日获寓名丰碑之末附以不朽何荣如之虽文字鄙拙亦不敢辞顾有必不可承命者惟足下察之光向日亦不自揆妄为人作碑铭既而自咎曰凡刋琢金石自非声名足以服天下文章足以传后世虽强顔为之后人必随而弃之乌能流永乆乎彼孝子孝孙欲论譔其祖考之美垂之无穷而愚陋如光者亦敢膺受以为巳任是羞汚人之祖考而没其徳善功烈也罪孰大焉遂止不为自是至今六七年所辤拒者且数十家如张龙圗文裕张侍郎子思钱舍人君倚乐卿损之宋监子才或师或友或僚寀或故不可悉数京洛之间尽知之傥独为尊伯父为之彼数十家者必曰是人也盖择贤不肖为之也为人子孙者有人薄其祖考宜如何雠疾之哉以光么麽使当此数十家之雠疾将何以堪之所以必不可承命者此也虽然窃有愚意敢试陈之惟足下采择焉今世之人既使人为铭纳诸圹中又使佗人为铭植之隧外圹中者谓之志隧外者谓之碑其志盖以为陵谷有变而祖考之名犹庶防其不泯也然彼一人之身耳其辤虽殊其爵里勲徳无以异也而必使二人为之何哉愚窃以为惑矣今尊伯父既有欧阳公为之墓志如欧阳公可谓声名足以服天下文章足以传后世矣佗人谁能加之愚意区区欲愿足下止刻欧阳公之铭植于隧外以为碑则尊伯父之名自可光辉于无穷又足以正世俗之惑为后来之法不亦美乎未审足下以为何如
答张尉来书
五月五日陜人司马光谨复书福昌少府秘校足下光行能固不足以髙于庸人而又退处冗防属者车骑过洛乃防不辱而访临之其荣巳多今又承赐书兼示以新文七篇岂有人甞以不肖欺听闻邪何足下所与之过也始惧中愧终于感藏以自慰知幸知幸光以居世百事无一长于文尤所不闲然窃见屈平始为骚自贾谊以来东方朔严忌王子渊刘子政之徒踵而为之皆蹈袭模仿若重景叠响讫无挺特自立于其外者独栁子厚耻其然乃变古体造新意依事以叙懐假物以寓兴髙飏横骛不可羁束若咸韶防武之不同音而为闲美条鬯其实钧也自是寂寥无闻今于足下复见之苟非英才间出能如此乎钦服慕重非言可迨然彼皆失时不得志者之所为今明圣在上求贤如不及足下齿髪方壮才气茂美官虽未达髙逺有渐异月方将冠进贤佩水苍出入紫闼訏谟黄閤致人主于唐虞之隆纳烝民于三代之厚如斯文者以光愚陋窃谓不可遽为也光顿首
与景仁论乐书
九月二十一日某再拜白景仁足下防示房生尺法云生尝得古本汉书云度起于黄钟之长以子谷秬黍中者一黍之起积一千二百黍之广度之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今文误脱之起积一千二百黍八字故自前世以来累黍为之纵置之则太长横置之则太短今新尺横置之不能容一千二百黍则大其空径四厘六毫是以乐声太髙又尝得开元中笛及方响校太常乐下五律教坊乐下三律皆由儒者误以一黍为一分其法非是不若以一千二百黍实管中随其短长防之以为黄钟九寸之管九十分其长一为一分取三分以度空径数合则律正矣景仁此来盛称此论以为先儒用意皆不能到可以正积古之谬袪一世之惑光窃思之有所未谕者凡数条敢书布陈幸景仁教之景仁曰房生家有汉书异于今本光按累黍求尺其来久矣生所得书不知传于何世而相承积谬由古至今更大儒甚众曽不寤也又其书既云积一千二百黍之广何必更云一黍之起此四字者将安施设刘子骏班孟坚之书不宜如此冗长也且生欲以黍实中乃求其长何得谓之积一千二百黍之广孔子称必也正名乎必若所云则为新尺一丈二尺得无求合其术而更戻乎景仁曰度量权衡皆生于律者也今先累黍为尺而后制律返生于度与黍无乃非古人之意乎光谓不然夫所谓律者果何如哉向使古之律存则龡其声而知声度其长而知度审其容而知量校其轻重而知权衡今古律巳亡矣非黍无以见度非度无以见律律不生于度与黍将何从生邪夫度量衡所以佐律而存法也古人所为制四器者以相参校以为三者虽亡苟其一存则三者从可推也又谓后世器或壊亡故载之于书形之于物夫黍者自然之物有常不变者也故于此寓法焉今四器皆亡不取于黍将安取之凡物之度其长短则谓之度量其多少则谓之量称其轻重则谓之权衡然量有虚实衡有低昻皆易差而难精等之不若因度求律之为审也房生今欲先取容一龠者为黄钟之律是则律生于量也量与度皆非律也舍彼用此将何择焉景仁曰古律法空径三分围九分今新律空径三分四厘六毫此四厘六毫者何从出耶光谓不然夫径三分围九分者数家言其大要耳若以密率言之径七分者围二十有二分也古之为数者患其空积微之大烦则上下辈之所为三分者举成数而言耳四厘六毫不及半分故弃之也又律管至小而黍粒体圆其中岂无负载庣空之处而必欲责其丝忽不差邪景仁曰生以一千二百黍积实于管中以为九寸取其三分以为空径此自然之符也光按量法方尺之量所受一斛此用累黍之法校之则合矣若从生言度法变矣而量法自如则一斛之物岂能满方尺之量乎景仁曰量权衡皆以千二百黍为法何得度法独用一黍光按黄钟所生凡有五法一曰备数二曰和声三曰审量四曰嘉量五曰权衡量与衡据其容与其重非千二百黍不可至于度法止于一黍为分无用其余若数与声则无所事黍矣安在其必以一千二百为之定率也景仁曰生云今乐太髙太常黄钟适当古之仲吕不知生所谓仲吕者果后防之仲吕耶开元之仲吕邪若开元之仲吕则安知今之太髙非昔之太下耶笛与方响里巷之乐庸工所为岂能尽得律吕之正乃欲取以为法考定雅乐不亦难乎此皆光之所大惑也君子之论无固无我惟是之从景仁苟有以解之使莹然明白则敢不敛衽服义岂欲徒为此諓諓也
景仁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