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注 - 第 19 页/共 26 页
以有为为易,未见其宜也。
去异端而任独(者)也(乎)(一)。
(遣)〔遗〕(二)耳目,去心意,而符气性之自得,此虚以待物者也。
虚其心则至道集于怀也。
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有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谓虚乎?」
未始使心斋,故有其身。
夫子曰:「尽矣!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
既得心斋之使,则无其身。
放心自得之场,当于实而止。
譬之宫商,应而无心,故曰鸣也。夫无心而应者,任彼耳,不强应也。
使物自若,无门者也;付天下之自安,无毒者也。毒,治也。
不得已者,理之必然者也,体至一之宅而会乎必然之符者也。
理尽于斯。
「绝迹易,无行地难。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纽也,伏戏、几蘧之所行终,而况散焉者乎!」
不行则易,欲行而不践地,不可能也;无为则易,欲为而不伤性,不可得也。
视听之所得者粗,故易欺也;至于自然之报细,故难伪也。则失真少者,不全亦少;失真多者,不全亦多;失得之报,未有不当其分者也。而欲违天为伪,不亦难乎!
言必有其具,乃能其事,今无至虚之宅,无由有化物之实也。
夫视有若无,虚室者也。虚室(一)而纯白独生矣。
夫吉祥之所集者,至虚至静也。
若夫不止于当,不会于极,此为以应坐之日而驰骛不息也。故外敌未至而内已困矣,岂能化物哉!
夫使耳目闭而自然得者,心知之用外矣。故将任性直通,无往不冥,尚无幽昧之责,而况人间之累乎!
言物无贵贱,未有不由心知耳目以自通者也。故世之所谓知者,岂欲知而知哉?所谓见者,岂为(二)见而见哉?若夫知见可以欲(而)为〔而〕(三)得者,则欲贤可以得贤,为圣可以得圣乎?固不可矣。而世不知知之自知,因欲为知以知之;不见见之自见,因欲为见以见之;不知生之自生,又将为生以生之。故见目而求离朱之明,见耳而责师旷之聪,故心神奔驰于内,耳目竭丧于外,处身不适而与物不冥矣。不冥矣,而能合乎人间之变,应乎世世之节者,未之有也。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子常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重其使,欲有所求也。
恐直空报其敬,而不肯急应其求也。
夫事无大小,少有不言以成为欢者耳。此仲尼之所曾告诸梁者也。
夫以成为欢者,不成则怒矣。此楚王之所不能免也。
人患虽去,然喜惧战於胸中,固已结冰於五藏矣。
成败若任之于彼而莫足以患心者,唯有德者乎!
对火而不思凉,明其所馔俭薄也。
所馔俭薄而内热饮冰者,诚忧事之难,非美食之为也。
事未成则唯恐不成耳。若果不成,则恐惧结于内而刑网罗于外也。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几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
自然结固,不可解也。
千人聚,不以一人为主,不乱则散。故多贤不可以多君,无贤不可以无君,此天人之道,必至之宜。
若君可逃而亲可解,则不足戒也。
知不可柰何者命也而安之,则无哀无乐,何易施之有哉!故冥然以所遇为命而不施心于其间,泯然与至当为一而无休戚于其中,虽事凡人,犹无往而不适,而况于君亲哉!
事有必至,理固常通,故任之则事济,事济而身不存者,未之有也,又何用心于其身哉!
理无不通,故当任所遇而直前耳。若乃信道不笃而悦恶存怀,不能与至当俱往而谋生虑死,吾未见能成其事者也。
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交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
近者得接,故以其信验亲相靡服也。
遥以言传意也。
夫喜怒之言,若过其实,传之者宜使两不失中,故未易也。
溢,过也。喜怒之言常过其当也。
嫌非彼言,似传者妄作。
莫然疑之也。
就传过言,似于诞妄(一)。受者有疑,则传言者横以轻重为罪也。
虽闻临时之过言而勿传也,必称其常情而要其诚致,则近于全也。
「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凡事亦然,始乎谅,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夫风波易以动,实丧易以危。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兽死不择音,气息茀然,于是并生厉心。克核太至,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苟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曰:『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也。』迁令劝成殆事。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与!」
本共好戏。
欲胜情至,潜兴害彼者也(二)。
不复循理。
尊卑有别,旅酬有次。
湛湎淫液也。
淫荒(四)纵横,无所不至。
夫烦生于简,事起于微,此必至之势也。
夫言者,风波也,故行之则实丧矣。
故遗风波而弗行,则实不丧矣。夫事得其实,则危可安而荡可定〔也〕(三)。
夫忿怒之作,无他由也,常由巧言过实,偏辞失当耳。
譬之野兽,蹴之穷地,音急情尽,则和声不至而气息不理,茀然暴怒,俱生痥疵以相对之。
夫宽以容物,物必归焉。克核太精,则鄙吝心生而不自觉也。故大人荡然放物于自得之场,不苦人之能,不竭人之欢,故四海之交可全矣。
苟不自觉,安能知祸福之所齐诣也!
传彼实也。
任其自成。
益则非任实者。
此事之危殆者。
美成者任其时化,譬之种植,不可一朝成。
彼之所恶而劝强成之,则悔败寻至。
「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
寄物以为意也。
任理之必然者,中庸之符全矣,斯接物之至者也。
当任齐所报之实,何为为齐作意于其闲哉!
直为致命最易,而以喜怒施心,故难也。
颜阖将傅卫灵公太子,而问于蘧伯玉曰﹔「有人于此,其德天杀。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若然者,吾奈之何?」
夫小人之性,引之轨制则憎己,纵其无度则乱邦。
不知民过之由己,故罪责于民而不自改。
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之,慎之,正汝身也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虽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为颠为灭,为崩为蹶﹔心和而出,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于无疵。
反复与会,俱所以为正身。
形不乖迕,和而不同。
就者形顺,入者遂与同。
和者(以)义济,出者自显伐(也)(二)。
若遂与同,则是颠危而不扶持,与彼俱亡矣。故当(摸)〔模〕(三)格天地,但不立小异耳。
自显和之,且有含垢之声;济彼之名,彼将恶其胜己,妄生妖孽。故当闷然若晦,玄同光尘,然后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
不小立圭角以逆其鳞也。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夫螳螂之怒臂,非不美也;以当车辙,顾非敌耳。今知之所无柰何而欲强当其任,即螳螂之怒臂也。
积汝之才,伐汝之美,以犯此人,危殆之道。
「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