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新传 - 第 10 页/共 11 页
南华真经新传卷十七 宋 王雱 撰
盗跖篇
夫达生之暂聚不役富贵利禄而自适其天性此盗跖之所以如此矣庄子因而作盗跖篇
孔子与栁下季为友栁下季之弟名曰盗跖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孔子谓栁下季曰夫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诏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则无贵父子兄弟之亲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为盗跖为天下害而弗能教也丘窃为先生羞之丘请为先生往说之栁下季曰先生言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子不听父之诏弟不受兄之教虽今先生之辩将奈之何哉且跖之为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强足以拒敌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无往孔子不听颜回为驭子贡为右往见盗跖盗跖乃方休卒徒大山之阳脍人肝而餔之孔子下车而前见谒者曰鲁人孔丘闻将军高义敬再拜谒者谒者入通盗跖【原本有阙文】
父母之遗德也丘虽不吾誉吾独不自知邪且吾闻之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今丘吿我以大城众民是欲规我以利而恒民畜我也安可长久也城之大者莫大乎天下矣尧舜有天下子孙无置锥之地汤武立为天子而后世绝灭非以其利大故邪且吾闻之古者禽兽多而人民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积薪冬则炀之故命之曰知生之民神农之世卧则居居起则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黄帝不能致德与尤战于鹿之野流血百里尧舜作立群臣汤放其主武王杀纣自是之后以强陵弱以众暴寡汤武以来皆乱人之徒也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以教后世缝衣浅带矫言伪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贵焉盗莫大于子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跖子以甘辞说子路而使之从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长剑而受教于子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之也子路欲杀卫君而事不成菹于卫东门之上是子教之不至也子自谓才士圣人邪则再逐于鲁削迹于卫穷于齐围于陈蔡不容身于天下子教子路菹此患上无以为身下无以为人子之道岂足贵邪世之所高莫若黄帝黄帝尚不能全德而战鹿之野流血百里尧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汤放其主武王伐纣文王拘羑里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熟论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情性其行乃甚可羞也世之所谓贤士伯夷叔齐辞孤竹之君而饿死于首阳之山骨肉不鲍焦饰行非世抱木而死申徒狄谏而不听负石自投于河为鱼鳖所食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后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此四者无异于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离名轻死不念本养寿命者也世之所谓忠臣者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子胥沈江比干剖心此二子者世谓忠臣也然卒为天下笑自上观之至于子胥比干皆不足贵也丘之所以说我者若告我以事则我不能知也若告我以人事者不过此矣皆吾所闻知也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瘦死防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之驰过隙也不能说其志意养其寿命者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之所弃也亟去走归无复言之子之道狂狂汲汲诈巧虚伪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论哉孔子再拜趋走出门上车执辔三失目芒然无见色若死灰据轼低头不能出气归到鲁东门外适遇栁下季栁下季曰今者阙然数日不见车马有行色得微往见跖邪孔子仰天而叹曰然栁下季曰跖得无逆汝意若前乎孔子曰然丘所谓无病而自炙也疾走捋虎头编虎须几不免虎口哉夫大城众邑崇位厚禄皆物之所以傥来也物之傥来则累于形累于形则伤于生岂以有涯之生而役于傥来之物乎如此则性命之正不存矣况人生于天地之间其寿难及于百年而百年之中疾病忧患则过半矣其所以安闲而自适者几希岂务役物而伤生乎此跖之所以不乐为诸侯而所以自适其性也故曰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此庄子托跖而为言其篇属于寓言矣
子张问于满苟得曰盍不为行无行则不信不信则不任不任则不利故观之名计之利而义真是也若弃名利反之于心则夫士之为行不可一日不为乎满苟得【原本有阙文】
极面观四方与时消息若是若非执而圆机独成而意与道徘徊无转而行无成而义将失而所为无赴而富无殉而成将弃而天比干剖心子胥抉眼忠之祸也直躬证父尾生溺死信之患也鲍子立干申子不自理防之害也孔子不见母匡子不见父义之失也此上世之所传下世之所语以为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离其患也无足问于知和曰人卒未有不兴名就利者彼富则人归之归则下之下则贵之夫见下贵者所以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也今子独无意焉知不足邪意知而力不能行邪故推正不忘邪知和曰今夫此人以为与己同时而生同乡而处者以为夫绝俗过世之士焉是专无主正所以览古今之时是非之分也与俗化世去至重弃至尊以为其所为也此其所以论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不亦远乎惨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监于体怵惕之恐欣欢之喜不监于心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是以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于患也无足曰夫富之于人无所不利穷美究势至人之所不得逮圣人之所不能及侠人之勇力而以为威强秉人之知谋以为明察因人之德以为贤良非享国而严若君父且夫声色滋味权势之于人心不待学而乐之体不待象而安之【原本有阙文】
无故而不可得也故观之名则不见求之利则不得缭意绝体而争此不亦惑乎
满苟得者以苟得外物而充满其欲也无足者以役于外物而未尝自足也此庄子制二子之名而寓意夫子张贤人也以仁义之道足以治身足以立名岂必苟求外物而伤生此子张所以挫苟得之锐也然苟得者惑于所得而易性非顾仁义之道不立欤此所以终不从子张之言也知和者制名也以中和之道足以治心足以行已岂必役于货财权势而伤生此知和所以窒无足之欲也然无足者惑于不足而动心非顾中和之道不存欤此所以终不信知和之言也此庄子托二子之惑而以讥世俗之失性也故终于不亦惑乎之言也亦所以为寓言
说剑篇
夫天下国家者圣人之利器而其用必在于善藏而其权不可以示人庄子因而作说剑篇
昔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击于前死伤者岁百余人好之不厌如是三年国衰诸侯谋之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说王之意止剑士者赐之千金左右日庄子当能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庄子庄子弗受与使者俱往见太子曰太子何以教周赐周千金太子曰闻夫子明圣谨奉千金以币从者夫子弗受悝尚何敢言庄子曰闻太子所欲用周者欲绝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说大王而逆王意下不当太子则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说大王下当太子赵国何求而不得也太子曰然吾王所见唯剑士也庄子曰诺周善为剑太子曰然吾王所见剑士皆蓬头突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瞠目而语难王乃说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见王事必大逆庄子曰请治剑服治剑服三日乃见太子太子乃与见王王脱白刃待之庄子入殿门不趋见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曰臣闻大王喜剑故以剑见王王曰子之剑何能禁制曰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说之曰天下无敌矣庄子曰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愿得试之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设戏请夫子王乃校剑士七日死伤者六十余人得五六人使奉剑于殿下乃召庄子王曰今日试使士敦剑庄子曰望之久矣王曰夫子所御杖长短何如曰臣之所奉皆可然臣有三剑唯王所用请先言而后试王曰愿闻三剑曰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王曰天子之剑何如夫退处幽密而操至权以独运干万化于不测力旋天地而世莫睹其健威服海内而人不名以武者此圣人之所以能用利器也岂暴露神灵而使众得而议之哉是以庄子说剑而言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也夫示之以虚者所谓退处幽密也开之以利者所谓斡于万化也后之以发者所谓力旋天地也先之以至者所谓威服海内也故处幽密则百姓日用而不知斡万化则万物赡足而衣被旋天地则与造化冥运而生成服海内则以神道设教而无方此周寓为天下国家之道于说剑而赵文不悟其言也复使庄子就舍待命而试为剑何其蔽之过乎
曰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铗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文王芒然自失曰诸侯之剑何如曰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防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直士为镡以豪杰士为铗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此诸侯之剑也王曰庶人之剑何如曰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瞠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薄之王乃牵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环之庄子曰大王安坐定气剑事已毕奏矣于是文王不出宫三月剑士皆服毙其处也
天子之剑者所谓天下之利器也诸侯之剑者所谓国家之利器也庶人之剑者所谓有为之器也天下之利器不可以强为为者所以败之矣惟能无为而藏用则天下所以自化也故曰天下服国家之利器不可以妄执执者所以失之矣亦能无为而藏用则四境所以自治也故四封之内无不宾服有为之器不可以妄动动者所以悔生矣不能戢戈偃武而乐用则国事所以自废也故曰无所用于国事此三剑者庄子所以言帝王诸侯无为有为之道也赵文遽悟周之所言而致敬于庄子故命宰人上食而王亲【原本有阙文】
南华真经新传卷十七
<子部,道家类,南华真经新传>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新传卷十八 宋 王雱 撰
渔父篇
夫能忘忧保真脱于世俗之拘系而乐于江海之防者此帷林渔父之能若是矣庄子因而作渔父篇
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父者下船而来须眉交白被发揄袂行原以上距陆而止左手据膝右手持颐以听曲终而招子贡子路二人俱对客指孔子曰彼何为者也子路对曰鲁之君子也客问其族子路对曰族孔氏客曰孔氏者何治也子路未应子贡对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上以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齐民将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又问曰有土之君与子贡曰非也侯王之佐与子贡曰非也客乃笑而还行言曰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劳形以危其真呜呼远哉其分于道也子贡还报孔子孔子推琴而起曰其圣人与乃下求之至于泽畔方将杖拏而引其船顾见孔子还乡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进客曰子将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绪言而去丘不肖未知所谓窃待于下风幸闻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客曰嘻甚矣子【原本有阙文】
不更闻谏愈甚谓之狠人同于已则可不同于已虽善不善谓之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无行四患而始可教已孔子愀然而叹再拜而起曰丘再逐于鲁削迹于卫伐树于宋围于陈蔡丘不知所失而离此四谤者何也客凄然变容曰甚矣子之难悟也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愈数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离身自以为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审仁义之间察同异之际观动静之变适受与之度理好恶之情和喜怒之节而几于不免矣谨修而身慎守其真还以物与人则无所累矣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乎
失造物者之造物均受其命而各付其分矣惟人一受成形而不变以待尽故忧患从而以为累此渔父所以有四忧八疵四患之言也夫有心者必有我有我则外不能冥其极也外不能冥其极则衣食之不足爵禄之不持贡职之不美财用之匮乏皆所为忧而已矣忧既生而务役其物以解忧故总佞謟谀谗贼险慝之疵亦从而生矣八疵生则贪叨矜狠又从而继生是皆有心有我不能冥极之所致也惟庶人大夫诸侯天子皆冥其极而无心无我则衣食爵禄贡职财用皆度外之物尔岂能累我而为忧乎故不忧而已矣不忧则自得自得则入于无疵也八疵四患又何见其交生乎此庄子托渔父以言其冥极之事也周之所言岂为得已乎
孔子愀然曰请问何谓真客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其用于人理也事亲则慈孝事君则忠贞饮酒则欢乐处丧则悲哀忠贞以功为主饮酒以乐为主处丧以哀为主事亲以适为主功成之美无一其迹矣事亲以适不论所以矣饮酒以乐不选其具矣处丧以哀无问其礼矣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于人不知贵真碌碌而受变于俗故不足惜哉子之蚤湛于人伪而晚闻大道也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而身教之敢问舍所在请因受业而卒学大道客曰吾闻之可与往者与之至于妙道不可与往者不知其道慎勿与之身乃无咎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延缘苇间颜渊还车子路授绥孔子不顾待水波定不闻拏音而后敢乘子路旁车而问曰由得为役久矣未尝见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见夫子未尝不分庭抗礼夫子犹存倨傲之容今渔父杖拏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再拜而应得无太甚乎门人皆怪夫子矣渔父何以得此乎孔子伏轼而叹曰甚矣由之难化也湛于礼义有间矣而朴鄙之心至今未去进吾语汝夫遇长不敬失礼也见贤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故长伤身惜哉不仁之于人也祸莫大焉而由独擅之且道者万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为事逆之则顺顺之则成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今渔父之于道可谓有矣吾敢不敬乎
内直而不假于物者真也内直者本于精也不假于物者出于诚也故曰真者精诚之至也故精全则与天为一也诚至则可动于天也如此则岂不动于人欤惟不精不诚不能与天为徒而动于天亦不能动于人矣故曰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此篇亦属于寓言
列御宼篇
夫知道达德而外不能遗形忘己而与物同则未为至人而已矣庄子因而作列御宼篇
列御宼之齐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惊焉曰恶乎惊曰吾尝食于十而五先馈伯昏瞀人曰若是则汝何为惊已曰夫内诚不解形谍成光以外镇人心使人轻乎贵老而其所患夫人特为食羹之货多余之赢其为利也薄其为权也轻而犹若是而况于万乘之主乎身劳于国而知尽于事彼将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惊伯昏瞀人曰善哉观乎汝处已人将保汝矣无几何而往则户外之屦满矣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颐立有间不言而出宾者以吿列子列子提屦跣而走暨乎门曰先生既来曾不发药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将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无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异也必且有感揺而本性又无谓也夫至人者内所以藏其真外所以和其光藏真者固欲遗其形和光者要不异于物故所处则使人不贵已所为则使人不可知与俗沉冥而中心自得此至人之道如此也至于御宼则不然虽曰乘风适性而未能遗形齐物而外有所矜饰之齐则致五之先馈也夫之先馈者此人之所以致恭也恭而不已【原本有阙文】
天之所付也人受天之性而其才各有所从也缘其所从而习贯则同于自然而已矣故缓之才性从于学其终所以为儒也翟之才性从于俭其终所以为墨也故曰造物者之报人不报其人而报其人之天报其人之天者所谓使人习贯而同自然也缓不知其所以而以弟由已化而反胜己故感激怨愤以伤生所谓大惑而已矣庄子所以讥其所惑也
圣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众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
圣人安其所安者所谓存其正正也不安其所不安者所谓亡其不正也众人安其所不安者所谓存其不正也不安其所安者所谓亡其正正也正正存则所以为圣人不正存则所以为众人矣
庄子曰知道易勿言难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
道若大路然知之所以为易也故曰知道易知于大道则勿言所以为难也故曰勿言难夫知道而晦默则无为也故曰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道而腾说则有为也故曰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惟圣人心得于道而无为不有为故曰古之人天而不人也
圣人以必不必故无兵众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顺于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则亡
道者无为之朴也兵者有为之器也圣人体道无为而顺物情所以无兵而已矣故曰圣人以必不必故无兵众人亡道有为而迕物情所以多兵而已矣故曰众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多兵则顺兵而外求也故曰顺于兵故行有求然兵者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也岂务乐用而恃之欤恃之则固难以存也故曰兵恃之则亡
小夫之知不离苞苴竿牍敝精神乎蹇浅而欲兼济道物太一形虚若是者迷惑于宇宙形累不知太初彼至人者归精神乎无始而甘防乎无何有之乡水流乎无形发泄乎太清悲哉乎汝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宁天下之世俗以遗问之具为其道而以蹇浅之知为其智【阙】 蔽神而欲以泽世而导物是迷于妙有之至道【阙】 太初之真理所谓心惑而力不赡也安知至【阙】 为乎夫至人入道之至妙游心于太初出处【阙】 于无尽之域而其行所以不窒其用所以无方泽世物而天下莫知其为也岂若世俗之所为乎故曰彼至人者归精神乎无始而甘冥乎无何有之乡水流乎无形发泄乎太清
宋人有曹商者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车数乘王悦之益车百乘反于宋见庄子曰夫处穷闾阨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商之所长也庄子曰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防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子行矣
阙传
鲁哀公问于颜阖曰吾以仲尼为贞干国其有瘳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饰羽而画从事华辞以支为防忍性以视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彼宜汝与予颐与误而可矣今使民离实学伪非所以视民也为后世虑不若休之难治也施于人而不忘非天布也商贾不齿虽以士齿之神者弗齿
圣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阴阳同其功不露其神而付物自化不显其迹而使人相慕窈兮无为而复归于朴素岂欲为臣于时欤此鲁哀欲用仲尼而颜阖吿之以殆哉圾乎也夫奥妙虚静者圣人之道也窈冥晦默者圣人之迹也道不可以知而迹不可以见今用于鲁而为辅臣则是道可知而迹可见天下必饰外尚辞而拟之矣如此则圣人不得不有为而天下不得不防真非所以为致治之理也故曰方且饰羽而画从事华辞以支为防又曰难治也此颜阖能知圣人无用之用矣
为外刑者金与木也为内刑者动与过也宵人之离外刑者金木讯之离内刑者阴阳食之夫免乎外内之刑者惟真人能之
暗蔽之人所以有我有心也故有我则与物不齐谐有心则与物相靡刃此所以离内外之刑也夫与物不齐谐者自拘而所以伤生也故曰离外刑者金木讯之与物相靡刃者焚和而亦所以伤生也故曰离内刑者阴阳食之此不为暗蔽之人乎故曰宵人惟真人无我无心而物莫为之累安有伤生之患也故曰夫免乎内外之刑者惟真人能之
孔子曰凡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有长若不肖有顺懁而达有坚而缦有缓而焊
人之心处于至虚之地而居于杳寂之际不可以智度而已故曰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天有其用而可知人心亦有其用而不可以知之故春秋冬夏旦暮之期是天之用也情貌愿达缓焊之殊是人心之用也天之用所期必至而可以知人心之用所为难测而不可知此孔子之深叹也
故其就义若渴者其去义若
就义若渴者见义而为如得于饮也其去义若者见而不为而必于中矣是有为而已安若不为之为欤非至人孰能与此
故君子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则杂之以处而观其色九征至不肖人得矣
夫君子之人端而虚勉而一内直而外不役物也故其忠足以致主其敬足以奉上其能足以剸烦其智足以应变其信足以不约其仁足以兼济其节足以拯危酒不足以乱其神色不足以悦其心此君子之所藏也小人所以同之而难也然而必欲知于君子者此庄子所以有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则杂之以处而观其色之言也观之而不伪则小人固可以别矣故曰九征至不肖人得矣
正考父一命而伛再命而偻三命而俯循墙而走孰敢不轨如而夫者一命而吕鉅再命而于车上舞三命而名诸父孰协唐许
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正考父三年而身愈恭盖曾子以禄秩虽厚而不足以为荣曾子谓之心化而考父可谓形化者乎不如是则庄子安得取之也
贼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睫及其有睫也而内视内视而败矣
夫不思而得则所谓德之无心也求而后得则所谓德之有心也有心之德则害性也故曰贼莫大乎德有心有心则心悦于外也故曰心有睫有睫则不能反视而观于复惟务自内视外而防其真故曰及其有睫也而内视内视而败矣
凶德有五中德为首何谓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吡其所不为者也穷有八极达有三必形有六府美髯长大壮丽勇敢八者俱过人也因以是穷缘循偃佒困畏不若人三者俱通达知慧外通勇动多怨仁义多责
穷有八极达有三必形有六府者皆生有我者也惟能无我则八极不足以为累三必不足以为役六府不足以伤生非至人孰能与于此
达生之情者傀达于知者肖达大命者随达小命者遭达于生则无生也达于智则无智也达于命则顺命也无生则形复于无为也故曰达生之情者傀无智则心无所系也故曰达于智者肖顺命则任其寿夭也故曰达大命者随达小命者遭然而达生所谓穷理也达知所谓尽性也达命所谓至命也
人有见宋王者锡车十乘以其十乘骄穉庄子庄子曰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其子没于渊得千金之珠其父谓其子曰取石来锻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今宋国之深非直九重之渊也宋王之猛非直骊龙也子能得车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为粉矣或聘于庄子庄子应其使曰子见夫牺牛乎衣以文绣食以刍菽及其牵而入于太庙虽欲为孤犊其可得乎
庄子者可谓无心于物也前有楚之召则引在笥之以自况而后有人之聘则指人庙之牺为为喻是贵富不能累心也贵富不能累于心则死生焉足以动乎此所以继言其死也
庄子将死弟子欲厚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
夫死者时之适去也气之暂散也去必有其来而散必有其聚至人知其如此而岂顾形骸之不欤此庄子所以有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晨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之言以言不之也夫不之反真也弟子尚惑而恐其乌鸢之所食非所以知庄子之达观也
明者唯为之使神者征之夫明之不胜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见入于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神明者佛氏之所谓大神大明也大神无方大明有徼明不胜神用有差别故曰明不胜神夫神之所用见独也明之所用见有也见独则所以见于天而见有则所以入于人入于人则未免于惑也故曰愚者恃其所见入于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南华真经新传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南华真经新传卷十九 宋 王雱 撰
天下篇
夫圣人之道不欲散散则外外则杂杂则道德不一于天下矣庄子因而作天下篇
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
圣人之道散而百家之学盛其术行于天下而不一各以所为尽道而不可増益也故曰天下之治方术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安知道不止于一方乎故曰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夫道无乎不在则其妙所以为神而其徼所以为明内所以为圣而外所以为王皆出于妙本之一也故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此庄子极明大道于终篇以言及神明圣王四者矣
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薫然慈仁谓之君子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操为验以稽为决【原本有阙文】
有不在此圣人之道也故曰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夫圣人之道其精本于至妙而所以为其独见其粗存于法度而所以使众人之可行是以搢绅之士能明之也故曰其明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多能明之此庄子所以卒明孔子之道也
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徧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
夫庄子之德不以万物干其虑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义也以为仁义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礼乐也以为礼乐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而后德德失而后仁仁失而后义义失而后礼是知庄子非不达于仁义礼乐之意也彼以为仁义礼乐者道之末故薄之云尔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尝求庄子之意好庄子之言者固知读庄子之书也然亦未尝求庄子之意也昔者先王之泽至庄子之时竭矣天下之俗谲诈大作质朴并散虽世之学士大夫未有知贵已贱物之道者也于是弃绝乎礼义之绪夺攘乎利害之际趋利而不为辱殒身而不以为怨渐渍防溺以至乎不可救已庄子病之思以其说矫夫天下之而归之于正也其心过虑以为仁义礼乐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齐彼我一利害而以足乎心为得此其所以矫天下之弊者也既以其说矫弊矣又惧来世之遂实吾说而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也于是寄其心于此篇以自解故其篇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由此观之庄子岂不知圣人之道哉又曰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由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用是明圣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书于宋骈慎到墨翟老聃之徒俱为不该不徧一曲之士盖欲以明吾之言有为而作非大道之全尔然则庄子岂有意于天下之弊而存圣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栁下恵之和皆有矫于天下者也庄子之用心亦二圣人之徒矣
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
道藏于内则圣也显于外则王也百家之术竞起殽乱其道所以晦而不显也故曰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道既不明而不发世俗焉能见其全纯乎又曰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夫不见其全纯者是道之所以灭裂而继言诸子之异术此庄子为言始终之序也
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厘闻其风而说之为之大过已之大顺作为非乐命之曰节用生不歌死无服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毁古之礼乐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己未败墨子道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墨子称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风栉疾雨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墨翟禽滑厘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已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将求之不得也虽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悦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接万物以别宥为始语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胹合欢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世之战以此周行天下上说下敎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者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虽然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曰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己也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公而不党易而无决然无主趋物而不两不顾于虑不谋于知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彭蒙田骈慎到闻其风而悦之齐万物以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皆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徧教则不至道则无遗者矣是故慎到弃知去已而缘不得已泠汰于物以为道理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謑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贤也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椎拍輐断与物宛转舍是与非苟可以免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魏然而已矣推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是何故夫无知之物无建已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故曰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已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豪杰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田骈亦然学于彭蒙得不教焉彭蒙之师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其风窢然恶可而言常反人不见观而不免于鼋断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虽然槩乎皆尝有闻者也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居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关尹老聃闻其风而悦之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关尹曰在己无居形物自着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尝先人而常随人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人皆取先已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已独取虚无藏也故有余岿然而有余其行身也徐而不费无为也而笑巧人皆求福已独曲全曰苟免于咎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曰坚则毁矣锐则挫矣常宽容于物不削于人可谓至极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寂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说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玮而连犿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可谓调适而上遂矣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恵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历物之意曰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日方中方晲物方生方死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南方无穷而有穷今日适越而昔来连环可解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汜爱万物天地一体也恵施以此为大观于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卵有毛鸡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山出口轮不蹍地目不见指不至至不绝长于蛇矩不方规不可【原本有阙文】
性之至真也故曰古之博大真人哉周又自以其说为谬悠其言为荒唐其辞为无端崖者盖高言尽道而矫世俗之天下必以其书为谬悠荒唐无崖也故自言之而窒非可谓明达而先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