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 - 第 9 页/共 11 页
或者不定之辞。以取者谓上以取,下抑损谦卑以得人之欢心也。而取者谓下而取,上顺奉康慎而得事其威权也。斯乃互以义相取之也。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
夫大国之君,崇谦卑尊,礼法修身,以下小国者,岂有越分贪欲之心,兼并畜聚小国之人哉。但执谦尊之义,以为常道也。
小国不过,欲入事人。
夫小国之君,存忠顺遵,制度修身,而下大国者,非有过分贪欲之心,泛入矫事於大国之人哉。惟持自全之志,而守其常德也。
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两者谓大国、小国也。夫小大止足,各当其分,互有所持,不相侵扰,所谓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然而小国柔服,礼之常也。大国谦下,诚亦曲全。宜为下者,劝励之深,使可大可久而兢兢业业,所以致天下之交也。
大国谦下,蕴道之奥,故次之以道者万物之奥。
道者,万物之奥。
奥,藏也,暧也,蕴也。夫道包括无外万物,资始最深、最奥,为庶品之根本,无有逃其卫者。《西升经》曰:道深甚奥,虚无之渊,言道为万类之渊薮,无物不蕴藏也,以至圆盖之高,方舆之厚,日月之广照,动植之细繁,皆禀道之所育,暧然无不赖其庇阴矣。
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善人谓上士也。上士闻道,勤而行之,炼质资神,超遥轻举,固守妙本,以为长久之宝也。不善人谓下士也。下士闻道而大笑之,及其逢道悖德,履凶践祸,思欲返复元吉,复仰道之所保庇也。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
此释不善人之所保也。言之甘美,则无往而不可,虽市井之机心,亦混然而同得矣。岂得与信言不美淡乎无味同论哉。行之自尊,则无适而不胜,虽逆旅小子,亦知其丑恶矣。岂得与夷道若类大白若辱为比哉。此举无言无行之夫,尚假甘美之言,自尊之行,可以夺众货之贾,升稠人之上,又况有道者乎。
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夫不善之人,矫妄之士,犹假美言尊行,可以悦众,知道之可以保倚也。由此省之人岂长为不善耶。但恐化之不至,又何遗弃之有哉。
故立天子,置三公。
夫天以其道付人君,令化不善之人。人君恐化未备,更置三公以佐之。杜光庭曰:四海之大,万有之富,厥初生人,不可无主,故立天子以牧之,尊事上帝,父天母地,谓之天子也。一人不可以广治,置百官以临之,百官之长有三公焉。《尚书》、《周官》曰:其惟三公,论道经邦。三公谓太尉、司徒、司空,主佐天子,治阴阳,亲万民,广教化,此其职也。
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杜光庭曰:两手相合日拱。璧者瑞玉也。拱璧,璧之大者也。驷马者,马四匹为乘,共驾一车也。古者诸侯朝於天王,会於大国,聘於小国,或遇於野,两君相见,皆有赞币之礼,以先货币为导,谓之为先。今三公当以论道为务,经邦为事,虽欲以驷马大璧献之於君,亦臣之分也。徒有益於淫奢,无裨於治政,不若进之以无为清静之道以化天下,使不善者从善,不悛者悛心,道化周行,帝德遐被,何用璧、马为夫。务学之士尚轻尺璧,而重寸阴,况有道之君乎。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
此道无为清静之道也。发问古之贵此道者何谓也。
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夫道之微,始悟於身心之内,卒明於宇宙之外,妙则入於无间,舒则塞乎太空,体之则善于一身,用之则济于天下,虽不曰求以得,而不可不求也。不求而得自得也。自得则安用三公哉。故不曰求以得,此乃有求有得也。有求有得,则古之常道也。明乎常道者,岂有罪累邪。设若偶失道而偶有罪者,在乎改过迁善,复此无为清静之道,亦可免戮辱之责也。古本作不曰求以得。严君平本作不求而自得。
得道之奥妙者,施为而无为,故次之以为无为。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至人为无所为,任物之自为,物自为则无为而无不为,然至人之心曷尝动哉。事无所事从物务之自事,物自事则无事而不事,然至人之身曷尝劳哉。味无所味随物气之自味,物自味则无味而不味,然至人之口曷尝嗜哉。若夫心不动则虚明,虚明则众妙可观。身不劳则实厚,实厚则精神不亏。口不嗜则恬漠,恬漠则灵液不竭矣。又解味无味者不味,是非美恶之言,而味大道无味之言。经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也。
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人之云为有大有小,世之造事有多有少,云为造事皆损其天性,而失乎自然。损天性则怨生,失自然则恶起。既怨且恶,祸乱之阶也。唯至人无为无事无味,能灰心槁骸,虽有有为之怨,咸以无心至德报之,或问报怨以德,设有德者又何以为报乎。曰世之为事大小多少怨怒恩德,以其无心至德报之一也。陆希声曰:夫体道之士妙渊通,应世之为而本无为,应物之事而本无事,应物无味而本无味,其体虽大而朴甚小,其用虽多而要妙甚少,故衍在於澹泊清静,不为万物所挠耳。夫唯如此则无欲,无欲则无私,恩者私之所畜,怨者恩之所萌,唯圣人能无私欲,无私欲故无私恩,无私恩故无私怨。众人则不然,以其有私欲故有恩怨。然天下有怨者,圣人以德德之。人之不善者,圣人以善善之。故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此之谓也。仲尼曰:行满天下无怨恶,圣人岂有怨於物乎。
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难易大细,即上之大小多少也。
夫是非美恶,怨怒恩德,皆生於微渐,无不始於易而终成难,初於细而后成大,使图度其始易之时,则於终无难矣。营为於初细之日,则於后无大矣。若乃谋於已难,为於已大,则怨怒深而祸乱积,将欲释难解纷,不亦难乎。
天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
夫艰难之事,必起於容易,当於容易之时图之。重大之事,铃兴於微细,当於微细之时去之。事类实繁,不可具举,故以天下总言之也。严君平曰:大难之将生,犹风邪之中人也。未然之时,慎之不来,在於皮毛,汤熨去之,入於分理,微针取之,在於藏府,百药除之,入於骨髓,天地不能变,造化不能治。故曰天下难事铃作於易。夫大事之将兴也,犹水之出於山也,始於润湿见於涟滴,绵绵涓涓,流为溪谷也。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上言失道之人,好为难大之事,故多败丧。此引圣人终不为大者,慎微之至也。圣人不为难大之事,而无为无事,易简易知,故能成其可大可
久之业也。严君平曰:圣人之建功名也微,故能显幽,故能明小,故能大隐,故能彰志,在万民之下,故为君王。
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
夫不三思而后言,轻易其许诺者,事众而信不可然也。不谋始而慎终,多易其行者,难积而变不可推也。可不慎欤。
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
夫以圣人之才之德,尚难於细易之事,况无圣人之才德而欲忽之乎。是以世俗多息累而圣人终无难也。严君平曰:圣人心默而不动,口默而不言,目默而不视,耳默而不听,动如天地,静如鬼神,不为而成,不言而行,进则无敌,退则不穷,身无纤介之忧,国无毫发之患也。无为之安,必由简易,故次之以其安易持。
道德真经藏室慕微篇卷之八竟
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卷之九
碧虚子陈景元纂
德经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破,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
夫家国安静,易为维持,及将倾危,则难守御。袤心未兆,易谋消灭,恶状已形,难图泯绝。孽芽寻脆,易为破除,枝干既成,难乎拾击。悔吝几微,忧虞易散,凶咎已彰,其灾莫追。古本作其脆易判,或作泮。
为之於未有
为谓修除也。夫家国未倾危,寰心未萌兆,若预为之防,则未然之祸曷由而有。
治之於未乱。
治者,救也。夫孽芽未成,凶咎未着,若救治在先,无巨恶之害矣。严君平曰:未疾之人易为医,未危之国易为谋,萌芽之患易事也,小弱之祸易忧也。何以效之,曰任车未亏,僮子行之。及其倾覆也,颠高堕谷,千人不能安。卯之未拾也,一指摩之。及其为飞鸿也,奋翼凌云,曹缴不能连也。胎之新乳也,一绳制之。及其为虎也,执韦兽食牛马,剑戟不能难,罗网不能禁也。故涟滴之流而成江海,小蛇不死化为神龙,积微之善以至吉祥,小恶不止乃至灭亡。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此三者喻不见几慎微以致后患也。患不预防,恶不渐杜,其犹植木乎。初生於毫末,可拔而绝之,及其合抱也,本据乎阴崖,梢侵於阳岭,青青百寻,郁蔽日月,恶可伐哉。此明自性而生也。又如筑台起土於一畚,可蹴而圯之,及其九层也。耸百仞之高,拟丘陵之大,恶可毁哉。此明积习而成也。又如远行之人始於跬步,可旋踵而返,及其千里也,长川渺弥,峻岭巇屿、途隘而可畏,路僻而多岐,恶可还哉。此明远行不止也。《易》曰:履霜坚冰,至此之谓也。九层,古本作九成。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夫有为於分外则废败自然,有为於中欲利则废败精神,然而执有好名息至身失,执勇好敌祸来国失,良由不能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也。
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
夫事之所败,败於有为,不为何败之有。意之所失,失於有执,不执何失之有。是以圣人措意不在乎小成,而常以虚静恬淡寂寞无为为心,自然无为,无执,无败,无失。庄子曰:南海之帝为绦,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绦与忽时相与遇於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此为者败之之证也。
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
几,近也。言世俗之人,虽从务於善事,皆有始而无卒,先动而后惰,功祟近成不珑戒慎,乃复亡败也。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此重申戒劝也。夫世俗若能慎末如初,则所为无不成矣。《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
难得之货谓金玉珠犀也。世俗以不欲为忧,圣人以不欲为乐,圣人贵清靖节检,世俗贵贪独奢侈,是以世俗所不欲者,乃圣人之所欲,故视金玉如遗土也。
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
世俗损天真以务外学,而失分内之真性。圣人守自然而不学,保分内之天和。然世俗以不学为过,圣人以不学为真学,故曰复众人之所过也。
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圣人以不欲不学为教者,以佐万物之自然,使各遂其性,而不敢造为异端,恐失其大本也。
持之无败者,审其未兆未乱之欢,无失宗法辅物自然,古之善道也。故次之以古之善为道者。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古之善为道治身化民者,自修胸中之诚,使道,洽於物而治名不彰,物任其能而亲誉莫间也。不欲明其教令,使物欣欣悴悴而智诈萌生,将以导斯民於质朴,而复自然也。此说古之有道,以劝于今也。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
民之多智,则奸先生焉。虽有法令而无所畏,故曰难治也。庄子曰:上诚好智在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耶,夫弓弩毕弋机变之智多,则乌乱於上矣。钧饵网罟罾苛之智多,则鱼乱於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智多,则兽乱於泽矣。智诈渐毒颌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於辫矣。故天下每之大乱,罪在於好智。
故以智治国、国之贼;
夫人君任用智诈之臣治国者,必以权谋蠹政为事, 政民扰乱是国之贼也。经曰:智慧出,有大伪。又曰: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也。
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夫人君任用淳德之士治国者,则必以无为,简易为事,致民安静,是国之福也。经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又曰其政闷
闷,其民淳淳。杜光庭曰:君犹表也,表正则影端,表邪则影曲,正则人随而正,邪则人从而邪,邪正淳漓匪由他也。用智谋之臣,则权令兴,
用忠厚之士,则风教淳。人化淳和,国乃丰泰,此为福也。
知此两者,亦楷式。
两者谓用智与不用智也。夫用智者害政蠹民,为国之贼,以致亡身丧家,是以为不用智者楷模法式也。夫不用智者,德政泽民,为国之福,
以致荣乡显族,是亦为用智者之楷模法式也。古本作稽式,稽,考也,谓考古法式。
常知楷式,是谓玄德。
玄,深也,冥也。人君当知福可任而贼可去,致黔首於富寿,是有深冥之德也。
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夫圣人之玄德,深不可知,远不可窥,然观其述似与物违戾,究其理则与民同归,然后入於自然之境,而无所不然者,谓之大顺矣。严君平曰:愚智之识,无所不克,清天宁地,为类阴福,众世莫见,故曰玄德深矣不可量测,远矣不可穷极,与物反矣,莫之能克。《列子》曰:尧治天下十五年,不知天下治欤不治欤,不知亿兆之愿戴已欤不愿戴已欤,顾问左右,左右不知,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尧乃微服游於康衢,闻儿童谣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尧喜问日:畴教尔为此言。儿童曰:我闻之大夫。问大夫曰:古诗也。尧还官,召舜因禅以天下。舜不辞而受之。此谓玄德深远,乃至大顺也。
善为道者,不逆於寡,德量深远,如水朝宗,故次之以江海为百谷王。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开元御疏曰:江海所以能令百川朝宗而为王者,以其善居下流之所致也。《易》云:地道变盈而流谦,地道用谦则百川委输而归往。圣人用谦则庶人子来而不厌。严君平曰:江海之王也,非积德累仁加恩惠以怀之也,又非崇礼广逊饰知巧以悦之也,又非出奇行变起权立势奋武扬威以制之也,清静处下虚以待之无为无求而百川自为来也。百川非闻江海之美被其德化而归慕之也,又非拘禁束教有介导而趋之也,然所以贯金触石钻崖渍山赴江海而无还者,形偶性合事物自然也。由此观之,卑损之为道也大矣。百害不能伤,智力不能取,不战而强,不威而武,默然无为,与万物市譬。夫溪谷为卑,故能达而不穷,江海处下,故能王而不休也。
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
圣人谓能体江海之下流者,将欲处人之上。必先以其言下人者,知满必招损。故言则谦柔,名则孤寡,而盛德日崇,大业弥固,自然为物所推举於上矣。
欲先人,以其身后之。
将欲首出庶物,必须身谦言巽。退在人后者,盖谨身顺道,不以先物,故能为物所推让於先矣。
是以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
圣人临大宝之位,居至极之尊,劳一身而逸万民,薄眇躬而厚庶物,民皆忻戴,犹以为轻处物之前,民得以治。故人皆悦随,安有所害哉。
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
夫有道之君,韦生就之,如日望之,如云推崇。为主而无厌倦,以其谦伪之德所致也。
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谦德化下,下皆化而为谦退也。故圣人常以虚为身,以无为心,心形既空,物孰与争。陆希声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之为德,卑以自牧,故江海以谦为德,而为百谷所归往。圣人以谦为德,而为天下所先上。夫圣人岂欲先上哉,天下乐推而不厌耳。
江海居下流,圣王处谦卑,俗尚强梁,以雌静为不月,故次之以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
肖,似也。老氏曰:天下之人,皆言我道虚无广大,光而不耀,盛德若愚,无所象似,犹如不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