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 - 第 10 页/共 11 页
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夫独我道虚无广大,不为下士所信,故以不贤也。若贤,前使人称美之,不待于今亦以久矣。若为人所称美,其道岂足为大邪。庄子云:老子谓士成绮曰夫巧智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此乃老氏不以贤美为贵久矣。传所谓宵武子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也,近之矣。
我有三宝,保而持之。
虽我道虚无,无所象似,然有三行可以保倚执持,实为修身治国之至宝,谓下文也。古本作持而宝之,言世人若遵守三行以为珍宝,执持不拾,何所不适。河上公本作持而保之。
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开元御疏曰:夫体仁惇施,爱育韦生,慈也。节用厚人,不耗於物,俭也。不为事始,和而不唱,不敢为天下先也。
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圣人以慈为行,勇於济物,仁者必有勇,不惧之谓也。俭约其用者,必能广於赈施,所谓节用而爱人也。不敢先於天下,则叉能成器用之长。《易》曰:见韦龙无首吉。此所谓大道似不肖也。李约曰:自下行成而升高业就,故得为天下君长也。
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
今世俗则不然,所谓肖者,则与道反矣。皆弃拾慈仁,将为勇义,负气轻死,以陷物,则过涉灭顶之凶矣。不能爱啬节用,复为奢泰,贪求广费,敛掠不足,必政伤财害民,则反招匮乏之患矣。既而饰智以惊愚,修身以明污,好处物先,耻居人后,进无谦退之心,动有刚强之志,纵而不止,则犯上作乱矣。此三行皆非大道久长之术,乃致丧家亡身,故曰死矣。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
夫三宝之中,慈最为贵,故偏欺美也。夫主将用慈,则抚养士卒,可无敌於天下矣。且慈兵入於敌境,不践果稼,不穴丘墓,不残积聚,不焚室屋,则人人悦之,若孝子之见慈亲。归降者,若强弩之射深谷也。如是,则何必陈兵野战而后胜,重门击柝以为固哉。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夫天道福善祸淫,善人则自天佑之吉,无不利。经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所以天将救助之者,以其主将能用慈仁卫护士卒人民也。
道大似乎不贤,慈俭诚如不武,故次之以善为士者不武。
善为士者不武,
士,将士也。夫善为将士者,体慈仁,用德义,诛暴乱,振困苦,而不以威武凌孤弱也。
善战者不怒,
夫善临战阵者,虽有甲兵,不得已而用之,苟在应敌,非乐杀人也。以悲哀泣之丧礼处之,岂凭怒而好战哉。
善胜敌者不争,
夫善胜者,在德不在争,师克以和,和则善胜,不以利动,因势而取也。如鲁仲连之吟啸,熊宜僚之弄丸,善胜者也。
善用人者为之下。
善用人者,以谦不以力,悦以使民,民忘其劳,故用辅弼之臣,则比之股肱心膂,用将帅之臣,则跪而受钺,行而推毂,先之以德,而后用其力者也。
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也。
夫善为士善战善胜善用人者,常柔弱不争,谦以自牧,物竭其能,人尽其用,岂非不争之德,甩人之力乎。彼唱如此,我和如彼,犹天之无恩而大恩生,不言而四时行,可以配天而代天治物,是古道之极致者也。
不争之德,法在用兵,故次之以用兵有言。
用兵有言:
老氏痛当世用兵以好战为本,故举古之军志以明申诫。
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
兵以先举为主,后应为客。圣人之兵,不得已而用之,故应敌而后起,所以常为客也。进少而退多者,是沈机密用重敌之意也。虽有敌至,我则善师而不阵,自无征伐矣。又用师之法,为主者以起戎为谋,为客者以应敌是务,进虽少渐近於杀,退虽多转近於生,故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犹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也。
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
夫行师在乎止敌,贵乎不争,虽止敌,不行杀心也。既无杀心,即我之师,徒抱义以守,故行无行也。又将奋臂先登则若无臂可奋,以其恶杀而尚慈也。夫有道之君,纵有凶暴之寇妄动而来,我则告之以文德,示之以义兵,彼必闻义而退,自然无敌,虽有仍引之威,而无敌可引,故曰仍无敌。敌既远退,干戈戢藏,虽有执持之仪,而无兵可执,故曰执无兵。
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
几,近也。宝者,身与位也。轻敌谓好战於外,无备於内也。好战於外,犹有胜有负,无备於内,则必至灭亡。夫圣人在上,诚无敌於天下,然以其时有理乱言之,则敌亦众矣。何者。《书》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若然者,则天下一国,亦吾敌也。一乡一家,亦吾敌也。故王者不遗小臣,即得万国之欢心矣。公侯不侮鳏寡,即得百姓之欢心矣。志士不忘修身,即神悦而天乐矣。然后可以全吾所宝耳。云几丧吾宝者何哉。我本慈爱,不乐杀人,不得已而至於无敌,非吾志也。既非本志,则为丧矣。所亡未大,故曰几丧。
故抗兵相加,一展者胜矣。
抗,举也。夫两国举兵相加也。哀者,慈爱发於衷诚之谓,则由其君之有道也。若夫上存慈爱之心,不失使臣之礼,下输忠良之节,尽得事君之义,则何向而不胜哉。
兵戒轻敌,其言易知,故次之以吾言甚易知。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经曰:为无为事。又曰: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又曰:行不言之教。并是无为,分内简易之道,言则不繁,行则不劳,是易知易行也。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莫能知者,下士也。下士欲恶滑愍,但见边缴,多惑於有为,好攻乎异端,不能除垢止念静心守一,至於虚无之道,黮暗而不知,茫然而莫行也。
言有宗,事有君。
此释易知易行所由也。宗,本也,君主也。夫百家之言,言虽殊途,而同归於理。得理者忘言,故言以不言为宗本矣。万绪之事,事虽异趣,而同会于功。成功而遣事,故事以无事为君主矣。此以不言无事为教,岂不易知易行邪。严君平曰:夫圣人之言,宗於自然,祖於神明,常处其反在言默之间,甚微以妙,归於自然,明若无见,聪若无闻,通而似塞,达而似穷,其事始於自然,流於神明,常处其和在为否之间,清静柔弱,动作纤微,简易退损,归於无为。
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
夫独无知之下士,好窜句游心於坚白同异之间,闻吾忘言道事之旨,忽去不信而大笑之,是所以不知我之道大而谓似不肖也。严君平曰:夫世之莫我知者,非我之道小而不足知,又非我之事薄而不足为也,又非世之好败恶成喜祸乐息而不我从也。天性与我反,情欲与我殊,智者蹈於情欲,终世溺於所闻,神气不我安,而心意不我然也。
知我者稀,则我贵矣。
夫至道之言,有宗有君,惟明者知之,故稀少疏阔矣。得是道者,万物尊之,故曰则我贵矣。开元御本作则我者贵,言法则我者贵矣。严君平曰:故其明不我见,其聪不我闻,是以深言反而受谤,大行远而得毁,独见之明,不用於世,独闻之聪,见羞於民,事顺神明者,不合於俗,功配天地者,不悦於众。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褐,裘也,贱者之服。玉洁润而比君子之德。夫圣人内蕴道德,喻怀玉也。外无文采,喻被褐也。是以内虽昭旷,外若愚昏,珠藏蚌胎,玉蕴石间,天下莫能知,则我道贵矣。
凡间妄知圣人藏知,故次之以知不知。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夫圣人禀气纯粹,天性高明,内怀真知,万事自悟,虽能通知而不以知自矜,是德之上也。中下之士,受气昏浊,属性刚强,内多机智,而事夸大,实不知道而强辫,饰说以为知之,是德之病也。庄子曰:不知深矣,知之浅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此亦所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也。
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圣人真知妙本,洞达杳冥,是以六通四辟,上下无常,悗然无心,释然无累,而又常患。世俗妄执强知之病,动入死地,往而不返者,良可叹息。此明圣人慈心,独能病患。世俗有此强知之病,其於圣德,何病之有,则是真知不病,而强知病矣。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夫圣人者,能知无知达道之机,损聪弃智,实无世病。慈仁哀悯,能病众生之病者,以其自无病也。使其有病,又安能病众生之病哉。庄子曰:人莫镒於流水,而镒於止水,唯止能止众止,受命於地,唯松栢独也。正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舜独也。正幸能正生以正众生,此先能正己,然后能正韦生,犹圣人不病,以其病病也。
强知失道,触冒致灾,灾数至而民不畏,故次之以民不畏威。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
夫世俗不畏天威国威,则大威至矣。大威谓死兆也。君子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夫人立身,以畏为本,若以小恶为无伤而不畏,积之盈贯,以致乎大威至而不可逃也。严君平曰:大威已至,乃始为善,当是之时,道德不能救,天地不能解,非天之罪也。乐高安大,负威任势,忘忧失畏,不求於己。故忧於身者不恐於人,畏於己者不制於彼,慎於小者不惧於大,械於近者不悔於远。
无狎其所居,
古本作狎,习也。所居谓所处也。言畏慎之人,凡居处当择善邻,无习恶友,清净自守,卑退自持,灾祸莫干,形全神王,斯畏慎之深也。开元御本作狭者,谓宽其所居之处,不可强梁自处,在乎和光容众,不逢於物也。旧说日神所居者心也。人当忘情去欲,宽柔其怀,使灵府闲豫,神栖於心,身乃存也。
无兽其所生。
驮,恶也。道所生形,故曰所生。夫人不可驮恶其道,当服勤尊仰,畏道畏天,则可永保元吉。若纵其欲,驮道慢德,祸不旋踵矣。旧说身所生者神也。人由神而生,所生谓神也。神明托虚好静,人能洗心息虑,神自归之。若嗜欲黩神,营为滑性,则神气散越而生亡。故劝令无驮所生之神,以存长久之道也。
夫唯不耿,是以不默。
夫独畏道畏天之士,惟精惟一,造次必於是,类沛必於是,安有歌恶怠惰之心,是以天道密佑,降之百祥,是故交相保爱而不状恶也。开元御疏曰:惟精惟一者,《尚书·大禹模》 舜命禹践位之词也。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危则难安,微则难明,惟精惟一,可以允执厥中也。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
夫圣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省己心原,自知善恶。澡雪涤除,使尘垢不入其合,是之谓自知也。既而体道渊默,昼夜动行,不贾街才能,爚乱於物,恐其违理失当,同乎不畏威者也。
自爱不自贵。
圣人葆爱其身,知身乃大道之所生,不纵嗜好,畎恶息惰,伤於至理,亏损形神,是之谓自爱。若乃贪厚味美服,好色音声肆,情性之所安,耳目之所娱,自贵而贱物,是狎其所居而不能清静自守,岂畏慎於细微者也。
故去彼取此。
若去彼自见自贵之憍纵,取此自知自爱之畏威,得尊道奉天之理不厌恶於人,是故威罚外消,生道内足也。
不为为恶务於勇杀,故次之以勇於敢则杀。
道德真经藏室慕彻篇卷之九竟
道德真经藏室纂微篇卷之十
碧虚子陈景元纂
德经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
刚决为勇,铃果为敢,夫刚毅之人,无所畏忌,见威不惧,必果无回,恃其凶顽,便施诛戮,故曰勇於敢则杀。夫怀道之士,馑於去就,检身知退,静顺柔和,弗敢有为,不忍杀伤,故曰勇於不敢则活。
知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
两者谓敢与不敢,杀与活也。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以慈为实,而不乐杀人也。死者人伦之荼毒,含生之类皆恶之。勇於果敢者杀之道也。勇於慈仁者活之道也。若以此义守而不变,是未明天地杀生之权也。今日或利或害者,是於杀活有所未定邪。夫人为不善於显明之处,人得而诛之。为不善於幽闲之所,鬼得而杀之。此虽大圣之慈,天道之仁,不能悯救也。若乃宥而赦之,必有反报之祸。夫有可以杀而杀之者,有可以活而活之者,有可以杀而不可杀者,有可以活而不可活者,有活之而为祸者,有杀之而为福者,何邪。然天之所恶,而人孰知其故。若非体真造化,安知祸福之端,利害之元,虽有圣人之明,犹难於勇敢之事,况非圣人而敢私心杀活哉。故犹难之也。严君平曰:凡此二功,勇敌敢均,计策外驰,射身相非,与天异意,与地异心,奋情舒志,各肆所安,或以千乘变为亡虏,或以匹夫转为君王,故物或生之而为福,或生之而为祸,或杀之而为福,或杀之而为贼,二者深微,莫能穷测也。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大天道自然平施不逆万物,而万物自专之,岂与人校其敢与不敢,杀与活哉。然而人自服从者不与物争,而能善胜者也。所谓胜物而不伤二田勇敢也。
不言而善应,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福善祸淫之应,信不差矣。
不召而自来。
天道高远,又无言教,何尝呼召万物,而万物皆背阴向阳,春生秋实者,阴阳生杀之正令也。
默然而善谋。
开元御本、河上公本并作谭然。严君平今作默。王弼本作坦。夫天道寂默无情,至公不二,行吉者以吉祥报之,行凶者以凶祥报之,其於人伦生杀之威,象纬行度之轨,未尝差忒,岂非善能谋画者也。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张自然之罗,故曰天网。纵太虚之宽,故曰恢恢。四达皇皇是谓练,幽明难逃是谓不失也。
勇敢则杀,常不畏死,故次之以民常不畏死。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不畏死有二义,达者得其常理而不畏死。愚者失其常理而不畏死。夫人生而静天之性,乐生恶死人之常。耕而食,识而衣,安其居,乐其业,养生葬死,此世之常礼也。夫民存常性,官守常法,而无枉滥,皆得其死。民生死得常,则何畏之有。逮德下衰,不能无为,禁网繁密,民不聊生,盗窃为非,欺给生乱,小恐惴惴而怀惊,大恐缦缦而忘死,如何刑法滋深,主司暴酷,更以大辟族诛之令恐惧良民哉。古本作如之何其以死惧之。
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畏死亦有二义,养生谨慎之人畏天死而修德也。造恶偷安之人畏刑死而矫法也。且人之自然也,舍餔而熙乎,憺怕鼓腹而游乎。混茫而不知老之将至,此顺化之民也。今乃法令滋彰,动入死地,是使民常畏死也。民畏死则偷安其生,而兴奇变奸诈之心以矫其法令,奸诈生而祸乱作,则主司者得专执而杀戮,砍其奸诈绝踪,谁敢犯之者也。
常有司杀者杀。
河上公曰:司杀者谓天居高临下,司杀人之过。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言天鉴孔明无所不察,何须椎相梡断深严刑典也。杜光庭曰:司主也,大之养人也。厚爱人也。至南宫丹箓赏善而司生,北官黑簿纪过而主死,天地万神司察善恶,以惩以劝,俾其革恶而迁善也。故有功者延年,有罪者夺算,毫分无失,如阳官之考较焉。天有司命四司之星,在虚危之间,主人功过年寿,所谓天之司杀也。斜察罪福,使世人知修善戒恶焉。人君以善教人,动怀慈恕,其不善者,天之司杀当自杀之。天网宽大,疏而不漏,违天反道,於何逃罪哉。
夫代司杀者,是谓代大匠斲。
夫主司荷察、专任刑法,峡代造化生杀之权者,如拙夫之代良工也。
夫代大匠斲,稀有不伤其手者矣。
夫以拙夫而代良匠斯木,岂唯残材毁扑,抑亦伤手碎指矣。以喻主司代造化生杀之权,而轻肆其刑政,不惟俟害良民,抑亦断丧和气。夫天道高明,人识近蔽,用近蔽之人代高明之天,以政物理缪误,而失自然之治矣。
民不畏死,惟惧於饥,故.次之以民之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