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疏义(宋江澂) - 第 16 页/共 17 页

勇於敢则杀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   徽宗注曰: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勇於敢者,能勇而已。能勇而不能怯,非成材也,适足杀其躯而已。故子路好勇,孔子以谓无所取材。勇於不敢,则知所以持后。持后者,处先之道也。列子曰:天下有常胜之道曰柔。   疏义曰:坚则毁· 矣,锐则挫矣,刚强所以为死之徒也。柔之胜刚,弱之胜强,柔弱所以为生之徒也。世之人徒知勇於敢,毅然有进而不顾,曾不知至柔足以驰骋天下之至坚,所以为道之用者,独存而常今也。子路游圣人之门,乃不知道之用,而未免乎行行之强,能勇不能怯,又何所取材哉?适足以杀其躯而已。若夫知雄守雌者,非不能勇於敢也,盖其自处乎柔静,与物委蛇而同其波,将复归於婴儿,可谓勇於不敢则活也。此广成子处其和,以修身千二百岁,形未尝衰者,以勇於不敢故也。《传》曰:自后者,人先之。勇於不敢,则知持后之道矣。能持后则能处先,惟知常胜之道在柔者,可以语此。故列子曰:天下有常胜之道曰柔。   此两者,或利或害。   徽宗注曰:有所正者有所差,有所拂者有所宜。   疏义曰:人所谓到於道为倒,道所谓到於人为倒。勇於敢者若有所利,天实害之。勇於不敢者若有所害,天实利之。盖天下之理,有所正者有所差,有所拂者有所宜,相为代谢,相为消长,自然而然也。知此两者,则利害之理判然明矣。   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徽宗注曰:畸於人者,伴於天。人之所利,天之所恶,人孰从而知之?   疏义曰:人不胜天久矣,蔽於人而不知天者,方且以人胜天,任情而行昧。夫天之所恶,鸟能畸於人而侔於天哉?然则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天之君子,人之小人,自然之理也。   是以圣人犹难之。   徽宗注曰: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虽圣人不敢易也。   疏义曰:惠迪吉,故顺天者存;从逆凶,故逆天者亡。知人之所为,不可不知天之所为也。庄子曰:有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白+皋)天不宜。圣人与天为徒,配神明而赞化育,宜无所难也,犹不敢多易,况其下者乎?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徽宗注曰:万物之出,与之出而不辞,万物之归,与之归而不逢,是谓不争。消息满虚,物之与俱,而万物之多,皆所受命,是谓不争而善胜。   疏义曰: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唯运而无积,故能斡旋万物,自无出有,阳以熙之,万汇以滋,则出於机者,与之出而不辞,阴以肃之,万物以成,则归其根者,与之归而不逢。宰制维纲,千变万化,独立於不争之地,殆见俄消俄息,一满一虚,任一气之自运而已。且万物虽多有,不能逃其枢,所以生成禀贷,职职万状,咸於此受命,则善胜之道,孰过於此?   不言而善应,   徽宗注曰:天何言哉?变以雷风,示以祸福,无毫厘之差,有影响之应。   疏义曰:鼓舞万物者,雷风也。福善祸淫者,天道也。天之苍苍,不可俄而度,造化密移,潜运於太虚之中,有大美而不言。所以变化者,殆见雷以动之,风以散之,必因其时。所以示人者,殆见善则福之,淫则祸之,必从其类。原其赴感之速,无毫厘之差,直若影之随形,响之从声,未尝私於所应,天何言哉?   不召而自来,   徽宗注曰:有所受命,则出命者能召之矣。万物之纷错,而天有以制其命,孰得而召之?健行不息,任一气之自运而已。   疏义曰:乾为君,首出庶物者也;为父,万物资始者也。臣受命於君,子听命於父,是出命者能召之矣。惟有以出命,故能宰制万物,役使群动。凡有生之类纷错於不可为量数之中者,皆无得而召之也。无得而召,则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周行不殆,斡旋於冥寞之中,造化密-移,健行不息,任一气之自运,不知所以然而然矣。   坦然而善谋。   徽宗注曰:德行常易以知险。   疏义曰:常易者,坦然也。知险者,善谋也。乾积三阳以成体,此之谓至健。若健若难,而德行常易以知险,虽阴之险不能陷也。《易》於《上系》言乾以易知,於《乾》之上九知一阴之将生,则能用九而吉,非坦然而善谋之谓欤?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徽宗注曰:密而有间,人所为也,天则虽疏而无间。积善积恶,殃庆各以其类至,所以为不失。且争而后胜,言而后应者,人也。天则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召之则至,难於知天者,人也。天则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惟圣人为能体此,故不就利,不违害,常利而无害,所以与天合德,异夫勇於敢者。   疏义曰:天任理,人任情。任情者,私於己见,虽密而不徧察,所以有间。任理者,公於大同,虽疏而不得逐,所以无间。则密而有间,人所为也。积善必有余庆,积不善必有余殃,各应其类,未始或失,岂天网有意於是哉?其於祸福也,因彼固然,咸其自取尔。世之人蔽於一曲,暗於大理,逐末忘本,触途生患,殊不知天道昭昭,常与善人,而恶者亦无所窜其察也。且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至矣。争而后胜,言而后应,召之则至,难於知天,皆人也。人而不能天者,乃小智自私尔。使民去此之智,即彼之理,庸诅知天之非人乎?人之非天乎?惟圣人乃能体此,积众小不胜为大胜,若天之不争而善胜;行不言之教,若天之不言而善应;效物而动,不行而至,若天之不召而自来;平易恬惔,其神若卜,若天之坦然而善谋。是圣人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宜其不就利,不违害,常利而无害也。是篇始言勇於敢者人也,终言疏而不失者天也,圣人之合天德,固异乎众人之勇於敢,所以始终言之者,盖将以发明天下后世也,学者宜加思焉。   民常不畏章第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徽宗注曰:民有常心,其生可乐。苟无常心,何死之畏?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央焉,是谓以死惧之,民将抵冒而终不化。   疏义曰:民之初生,本无殊赋,太易与之神,太素与之性,为万物之灵,为天地之贵,夫孰不知悦生而恶死?水不何蔽蒙者易迁於物,因无常心。苟无常心,则抵法冒禁,无不为己,及陷乎罪,则刑戮随之,则是民不畏死而以死惧之者也。惟圣人以好生之德洽于民心,然后民知乐其生,陶陶然迁善远罪,兹用不犯于有司,而刑措不用矣。其有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次焉,抵冒而终不化者欤?   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徽宗注曰:天下乐其生而重犯法矣,然后奇言者有诛,异行者有禁,苟卿所谓犯治之罪固重也。   疏义曰:民既乐其生,则所欲莫甚於生,所恶莫甚於死,而以犯法为重。由是民各安其性命之情,言必有物,而奇言者息,知奇言有诛故也,行必有常,而异行者珍,知异行有禁故也。执而杀之,国有常宪,求其抵冒者,吾未知其有敢。苟卿所谓犯治之罪固重者,正此意也。   常有司杀者杀。而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者斲。   徽宗注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不易之道也。代司杀者杀,代大匠斲,是上与下同德,倒道而言,迕道而说,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为是故也。   疏义曰:君任道,臣任事。任道者无为而尊,故用天下;任事者有为而累,故为天下用。上下之分,不易之道也。惟分各有常而不易,故典狱则有司杀,运斤则有大匠,君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彼从事於务者,未尝过而问焉,使下有为也,上亦有为,是代司杀者杀,代大匠斲,是上与下同德,安能治人哉,然则倒道而言,逢道而说,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圣人之治,无为而天下功,所以得治之要者,在知道而已。知道则为无为,事无事,而天下为用焉。是以文王能宅俊而官,使之於庶言庶狱庶慎无所兼,惟以得有司之牧夫为急,则其无所代可知矣。   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徽宗注曰:代新且不免於伤,况代杀乎?此古之人所以贵夫无为也。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   疏义曰: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圣人之御世,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故能措天下於安平泰,又恶有代斲之伤乎?此庄子於《应帝王》则曰:无为事任。是无为而任事者责也。宜其於篇终乃曰:至人之用心若鉴,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三竟   #1不知浅矣,知之深矣:疑作『知之浅矣,不知深矣』。   道德真经疏义卷之十四   太学生江澄疏   民之饥章第七十五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是以饥。   徽宗注曰:赋重则田莱多荒,民不足於食。   疏义曰:孟子曰:易其田畴,薄其税敛,民可使富也;食之以时,用之以礼,财不可胜用也。圣人之治天下,所以使民含哺而嬉,鼓腹而游,曰用饮食,乐岁终身饱者,非特不重其赋,以养民而已,盖有以使之弃末趋本故也。盖德惟善政,而政所以裕民,治古之时有得於此,是以即十有二土以辨其宜,因十有二壤以教其稼,分地职,奠地贡,任之成功则有鄙师之赏,劝之弗率则有载师之罚,未然故民莫不致力南亩,乐业劝功,而黎民不饥矣。当是时,甘其食,美其服,不知帝力何有於我,又焉有田莱多荒,不足於食之患哉?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也,是以难治。   徽宗注曰:政烦则奸伪滋起,民失其朴。   疏义曰:圣人以道在天下,以政事治之,虽应物之有,常体道之无,即其酬醉之用,不离於渊虚之宗,好静而民自正,无事而民自富,无欲而民自朴,所以然者,以其恃道化而不恃智巧故也。恃道化则政不烦,不恃智巧则奸伪息,民将复归於朴矣。经曰: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政烦则奸伪滋起,民失其朴,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之谓也。   人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轻死。   徽宗注曰:矜生太厚,则欲利甚勤,放僻邪侈,无不为已。   疏义曰: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於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於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世之人不知,取所重,遗所轻,乃厚於其生,薄於其义,苟得於利者,靡不为也。惟其生生之厚,故欲利甚动,争鱼者濡,逐兽者趋,至於失其常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方且蹈犯艰险,轻於视死,虽矜生太厚,适足以丧生也。   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   徽宗注曰:庄子曰: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无以生为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弃事而遗生故也。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形全精复,与天为一,所以贤於贵生。贵生则异於轻死,遗生则贤於贵生。推所以善吾生者,而施之於民,则薄税敛,简刑罚,家给人足,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帝王之极功也。   疏义曰:道本无物,汝身亦虚,即一身之所系,莫若乎生,而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惟不自有其生,乃能全其生,则达生之情者,又安用务生之所无以为哉?悲夫世之人以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殊不知无累则正平,正平则邪气不能袭,而天和将至,与彼更生矣。能无累则无以生为,无以生为则不务生之所无以为,可以弃事而遗生矣。弃事则形不劳而全,遗生则精不亏而复,形全精复,德同於初,则与天为一,所以贤於贵生也。贵生虽异於轻死,不若遗生则又贤於贵生也。圣人推吾所以善吾生者,举而措之天下之民,则政裕而民康,见於薄税敛,刑清而民服,见於简刑罚,家给人足,仰有所事,俯有所育,而民各趋於仁寿之域,釿锯不用,椎凿不施,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夫然故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坐致太平之治,炳然与太古同风矣。推其所自,以明无为之理,推所以善吾生者,施之於民而已。所以民足食而不饥,民复朴而不难治,民贵生而不轻死也,帝王之极功,其在是欤?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   徽宗注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阳以发生为德,阴以肃杀为事。方其肃杀,则冲和丧矣。故曰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疏义曰:列子曰: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万物盈於天地之间,丽於奇耦,域於动静,莫不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即其生杀言之,阳气常熙以发生为德,万物因之以敷荣,故柔者刚,弱者强。阴气常凝以肃杀为事,万物因之以凋瘁,故坚者毁,锐者挫。气机密移,至於肃杀,则冲和丧而复乎至幽矣。世之役於阴阳者,知其生杀相代,而不知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刚,故失生理而动之死地焉。盖一阴一阳之谓道,万物莫不由之者也。计事则坚强足以胜柔弱,语道则柔弱足以胜坚强,此坚强为死之徒,柔弱为生之徒也。是以兵强则不胜,   徽宗注曰:抗兵相加,则哀者胜矣。   疏义曰: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圣人运精神,动心术,所务者本,而后末从之,则天威震迭,神武不杀,见於仁眇天下而无不怀,义眇天下而无不畏,固足以保大定功,安民和众,得其常胜之道,又岂以兵强为先哉?故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然则抗兵相加而哀者胜,以善持胜故也。   木强则共。   徽宗注曰:拱把之桐梓,人皆知养之,强则伐而共之矣。   疏义曰:《诗》曰:椅桐梓漆。盖桐梓者,柔良之材,可以备礼乐之用,方其始生也,特拱把之小而已,人苟欲生之,皆知养之,以其柔弱也。及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可以中宫室器械之村,则伐而共之矣,以其坚强也。稽诸植物,犹以强而先伐,则坚强者死之徒,何独於人而疑之?   故坚强居下,柔弱处上。   徽宗注曰:柔之胜刚,弱之胜强,老氏之道术有在於是。庄子曰:以懦弱谦下为表。   疏义曰:柔者,道之刚,故常胜之道在柔。弱者,道之强,故常不胜之道在强。盖积於柔而成刚,积之者在其先。积於弱而成强,成之者在其后。先者在上,后者在下,坚强固居上,柔弱固处下矣。即天地以观之,天以积气,职生覆而位乎上,积气非坚强也。地以积块,职形载而位乎下,积块非柔弱也。即物理以观之,水之为性,次之东则东,次之西则西,而攻坚强莫之能先。风之为物,指我则胜我,我亦胜我,而折大木唯我能之,则以积众小不胜为大胜故也。胜者在上,则不胜者斯为下矣。老氏之道术每得於此,以谓坚则毁矣,锐则挫矣,故知雄而守雌,知白而守黑,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未尝先人而尝随人,可谓得常胜之道矣。观其书,论柔弱胜刚强者不一,有曰守柔,有曰致柔,又曰不敢以取强焉,又曰强梁者不得其死,於是篇又详言强弱之道。庄子谓以懦弱谦下为表,夫为表则非处下之道矣。昔孔子对子路问,强以谓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其亦守柔之道欤?孰谓老氏之书与孔子之道不合?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徽宗注曰:道无益损,物有盈虚,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者,圣人之所保也。降而在物,则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於人乎?天之道以中为至,故高者抑之,不至於有余,下者举之,不至于不足。将来者进,成功者退,四时运行,各得其序。   疏义曰:道之在天下,广也包畛,纤也入箴,用之弥满六虚,废之莫知其所,何损益之有?自道而降,斯囿於物,域於气而为气之所化,丽於数而为数之所摄,一盈一虚,莫或已也。惟道超乎气数,而为万物之奥,故有气有数者,皆往资焉而不匮,是以注焉而不满,虽益之而不加益也,酌焉而不竭,虽损之而不加损也,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圣人之所保在是,人不得而去者也。且域中之大,天地与焉。天地虽大,然斗一南而万物盈,斗一北而万物虚,消之而消,息之而息,或消或息,与时偕行,凡以天地空中之一物犹未离於气数故也。夫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於人乎?然则盛衰更代,成坏相因,固不逃於自然之理矣。惟天道任理而均,故无适而不得其中,若山杀瘦而泽增肥,水息渊而木消枝,啧以牙者童其角,挥以翼者两其足。高者恶其亢,则抑之使俯而就,不至於有余而太过,下者恶其卑,则举之使企而及,不至於不足。将来者进,成功者退,如彼四时,春夏先,秋冬后,徙而不留,各得其序,莫不趋於中焉。观天之道,岂不犹张弓乎?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   徽宗注曰:满招损,谦得益,时乃天道。   疏义曰:《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盖盈者亏之,所谓损有余也。谦者益之,所谓补不足也。损有余以补不足,则以其化均故尔。《书》以谓满招损,谦得益,时天道其斯之谓欤?   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徽宗注曰:人心排下而进上,虐茕独而畏高明。   疏义曰:莫之为而自然者,天道也。为之而使然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相去远矣。惟人道累於使然,故人心惟危,莫得其平,下者排之使愈下,上者进之使愈上,逐物俯仰而无持操,所以虐茕独而畏高明也。茕独可哀也,苟或见虐,则莫劝其作德而为善者,执为之长?高明可藐也,苟或见畏,则莫惩其作伪而为恶者,孰为之消?是乃损不足以奉有余而已,岂知自然之天道乎?   孰能损有余而奉不足於天下者?其唯道乎。   徽宗注曰:不虐茕独,而罄者与之。不畏高明,而饶者损之。非有道者不能。   疏义曰:茕独者,众之所违而虐之,苟曰好德,则虽荣独,必进宠之而不虐,是罄者与之也。高明者,众之所比而畏之,苟不好德,则虽高明,必罪废之而不畏,是饶者取之也。诚如是,其知道乎?盖道者为之公,不偏於彼,不废於此,泛应曲当,考不平以至於平,圣人体是,以用天下,孰有偏诐之患哉?然则损有余以奉不足,非与於天道,孰能致此?庄子曰:主者天道。   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见贤耶?   徽宗注曰:不恃其为,故无自伐之心。不居其功,故无自满之志。人皆饰智,己独若愚,人皆求胜,己独曲全,帷不欲见赞也,故常无损,得天之道。   疏义曰:至无之中,化出万有,圣人体至无,以供其求,岂恃其为哉?整万物而不为义,泽万世而不为仁,孰有自伐之心乎?鸟所谓至为去为者以此。岂居其功哉?功盖天下,似不自己,去功与名,还与众人,孰有自满之志乎?所谓神人无功者以此。去智与故,循天之理,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所谓人皆饰智,已独若愚也。与物委蛇而同其波,积众小不胜为大胜,所谓人皆求胜,己独曲全也。凡以不欲见贤故也。列御寇惊五浆之馈,有在於是耶?帷不欲见贤,故谦得益而常无损,其得天之道矣。与夫饰智惊愚,修身明污,昭昭然若揭日月而行故不免者,盖亦异矣。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也。   徽宗注曰:《易》以井喻性,言其不改。老氏谓水几於道,以其无以易之也。有以易之,则徇人而失己,乌能胜物?惟无以易之,故万变而常一,物无得而胜之者。   疏义曰:水由地中,行无所不通,凿之斯为井。道之在天下,无往不存,得之则为性,故《易》以井喻性。井养而不穷,改邑不改井,则以一性之常,不以贵贱加损,不以愚智存亡,虽事变无常,而其本不易,犹之井也。盖天一生水,离道未远,善利万物,万物蒙其泽,受其施,而常处於柔弱不争之地,举天下之物,曾无以易之,故老氏谓水几於道,以其无以易之也。彼物得以易之,则是徇人失己而失性之常,乌能得常胜之道而能胜物哉?惟无以易之,则因地而为曲直,因器而为方圆,虽有曲折万殊之变,而一常自若,可谓物无得而胜之者矣。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   徽宗注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   疏义曰:智所以穷理,仁所以尽性。盖天下之事,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苟智足以穷理,而仁不足以尽性,则是厌於所守,无持久之诚,其何以行之哉?柔胜刚,弱胜强,世俗之人,智非不足以知之,常患於不笃志以存之故尔。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其何益於事哉?经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与此同意。   是以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为天下王。   徽宗注曰:川泽纳污,山薮藏疾,国君含垢,体道之虚,而所受弥广,则为物之归,而所制弥远。经曰: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疏义曰:水始一勺,总合成川,故江河合水而为大。土始一块,总合成田,故丘山积卑而为高。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循焉,故大人合并而为公。《传》所谓川泽纳污,山薮藏疾,国君含垢,正谓是也。盖天下虽大,治之在道;四海虽远,治之在心。唯道集虚,而圣人之治虚其心焉,故能体道之虚,群实皆在,所摄所受弥广。惟为物之归,则万物皆往资焉,而所制弥远。盖五土之神为社,五谷之神为稷,为社稷主,必欲满而不溢,高而不危,非受国之垢不可也,与庄子所谓受天下之垢同意。兴事造业,而其一上比为王,故王以归往为义。为天下王,必欲持其盈而不溢,守其成而不亏,非受国不祥不可也,与经所谓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同意。夫受国之垢也,受国之不祥也,皆荣辱一视,而无取拾之心故也,要之虚而能受而已,故《道经》言: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正言若反。   徽宗注曰:言岂一端而已,反於物而合於道,是谓天下之至正。   疏义曰: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则言岂一端而已。然至言不出而俗言胜,故有坚白异同之论,芒然不知所归,天下始以正言为反於物矣。惟得言之解者,虽反於物而合於道,则言而足终日,言而尽道,天下之至正,孰有过於斯者?庄子以寓言为真,盖谓是也。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