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至德真经四解 - 第 18 页/共 29 页
砰然闻之,若雷霆之声。
以有声涉於空寂之域,雷霆之音未足以喻其大也。
卢曰:苟有形声之碍也,则积壤成山,聚蚊成雷,块然见之,砰然闻之,不足多怪。
范曰:离朱、子羽、古之明目者,然视止於有形,而无形之上有所弗见。褫俞、师旷,古之聪耳者,然听止於有声,而无声之表有所弗闻。唯黄帝、容成,居空桐,斋三月,心若死灰,其神凝矣;形若槁木,其容寂矣,视以神而不以目,听以气而不以耳,故江浦之间焦螟群集。向也离朱、子羽,方昼拭眦扬眉,而望之弗见其形,今则块然见之若嵩山。向也褫俞、师旷,方夜擿耳俛首,而听之弗闻其声,今则砰然闻之若雷霆。细大之倪,孰知其所以然哉?且由众人观之,则鲲鹏也,么虫也,其相去之远,岂可胜言哉?由无极尽之际观之,则二者均为物耳,何足以相过与?
吴、楚之国有大木焉,其名为櫾,音柚。碧树而冬生,实丹而味酸。食其皮汁,已愤厥之疾。齐州珍之,渡淮而北而化为枳焉。鴝鹆不踰济,貉踰汶则死矣,地气使然也。此事义见《周官》虽然,形气异也,性钧已。无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识其巨细?何以识其修短?何以识其同异哉?
万品万形,万性万情,各安所识,任而不执,则钧於全足,不愿相易也。岂智所能辩哉?
卢曰:阴阳所生,土地所宜,神气所接,习染所变,皆若是也,复何足以辩之哉?
政和:巨细,形也。修短,数也。有形与数,同异之名立矣。四方之外、六合之裹,有万不同,孰知其极?大禹、伯益见而名之,则犹接於耳目心知之间。黄帝、容成神视气听,则已造乎微妙玄通之表。睹道之人,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有性皆钧,有生皆全,有分皆足,知此而已,又何必识其巨细、修短同异之所止哉?
范曰:《考工记》曰:橘踰淮而北为枳,鴝鹆不踰济,貉踰汶则死,地气然也。其言盖本乎此。夫物生天地间,盈虚异形,消息异气,而性之所禀,有自然而不可易者,生皆全,已一无或亏;分皆足,已一无或歉。巨细也,修短也,同异也,觉而冥之,曾无夸趺,奚必致知於其间耶?《庄子》之《逍遥游》义与此合。
大形、王屋二山,
形,当作行,太行在河内野王县,王屋在河东东垣县。
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北山愚公者,
俗谓之愚者,未必非智也。
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
卢曰:形,尸刚反。惩戒也,创也,草政也。
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杂犹余也。其妻献疑
献疑,犹致难也。
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大形王屋何?
魁父,小山也,在陈留界。
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
《淮南》云:东北得州曰隐土。
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恳壤,箕畚运於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孀,
寡也。有遗男,始齔,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河曲智叟笑而止之,
俗谓之智者,未必非愚也。
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长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应。
屈其理而服其志也。
操蛇之神闻之,
《大荒经》云:山海神皆执蛇。
惧其不已也;
必其不已,则山会平矣。世咸知积小可以高大,而不悟损多可以至少。夫九层起於累土,高岸遂为幽谷。苟功无废合,不期朝夕,则无微而不积,无大而不亏矣。今砥砺之与刀剑相磨不已,则知其将尽。二物如此,则丘壑消盈无所致疑。若以小大迟速为惑者;未能推类也。
告之於帝。帝感其诚,
感愚公之至心也。
命夸蛾氏二子
夸蛾氏,传记所未闻,盖有神力者也。
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夫期功於旦夕者,闻岁暮而致欺;取美於当年者,在身后而长悲。此故俗士之近心,一世之常情也。至於大人,以天地为一朝,亿代为瞬息,忘怀以造事,无心而为功。在我之与在彼,在身之与在人,弗觉其殊别,莫知其先后。故北山之愚与嫠妻之孤,足以哂河曲之智,嗤一世之惑。悠悠之徒,可不察与。
卢曰:此一章,兴也。俗安所习而随於众,众所共者则为是焉。虽嗜欲所缠,从生至死,生既流荡无已,死又不知所之。愚者营营於衣食以至终,君子营营於名色以至死,咸以为乐天知命,自古而然。若夫至学之人,必至於求道忘生以契真。闻斯行诸,不计老少,穷生不闻,神或感而自通。故《易》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然后形碍之可忘,至平之理畅矣。
政和:平险而达之者,去其有形之弊。帝感其诚者,造乎不形之妙。河曲之叟累乎形之有尽,而不知夫道之无穷,以智笑愚,曾不知纯纯之愚为大智也。
范曰:悬岩之溜穿石,单极之便断干。水非石之钻,绳非木之锯,靡使然也。体道之人审烛厥理,以古今为一息,以生死为一条,笃强行之志,无期效於俄顷之间;持不息之诚,无要功於岁时之近。等视世间万事,岂尝所谓难者耶?故太行、王屋二山,峙冀州之南,跨河阳之北,方七百里,其崇万仞,可谓· 高且大矣。然未离形数,可得而平焉。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於是聚族合谋,毕力平险。荷箕畚,运土石,投诸隐土之北,置诸渤海之尾,所以去之,可谓远矣。许之者有杂然之众,助之者有始齔之男;献其疑者有所弗听,笑止者有所弗顾;以无穷匮之子孙,平不加增之土石,所以持之,可谓久矣。彼其不已,若是其卒也。惧操蛇之神,感夸蛾之子,力负二山之险,俾无陇断之登。呜呼,愚而复智之极也,是其所以为愚公者与?
冲虚至德真经四解卷之十二竟
冲虚至德真经四解卷之十三
汤问
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於隅谷之际。
隅谷者,虞渊也,日所入。
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渭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邓林。邓林弥广数千里焉。
《山海经》云:夸父死,弃其杖,而为邓林。
卢曰:夫人一至以祈道,则去有以契真。若将恃能以求胜,则步影而不及。及其契真也,则形尽平焉;及其追末也,则丧生以见迹。迹之着也,邓林所以生;真之契也,丘陇所以平也。
政和:变化推迁,莫知其极。郑人之为秋栢,夸父之生邓林,其有机缄而不得已者耶?
范曰:传称夸父死,弃其杖而为邓林,此所谓夸-父是也。逐日於隅谷之际,赴饮於河渭之间,卒焉北走大泽,未至而死。岂非以太自累而不量其力者耶?
大禹曰: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大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
圣人顺天地之道,因万物之性,任其所适,通其逆顺,使群异各得其方,寿夭成得尽其分也。
政和:日月有明故曰照,星辰成列故曰经,四时有序故曰纪,太岁总焉故曰要。神灵所生,言天地之所生,盖天神而地灵也。其物异形,或夭或寿,圣人游乎万物之所终始,而通物之所造,故曰:唯圣人能通其道。
夏革曰:然则亦有不待神灵而生,不待阴阳而形,不待日月而明,
夫生者自生,形者自形,明者自明,忽然自尔,固无所因假也。
不待杀戮而夭,不待将迎而寿,自夭者不由祸害,自寿者不由接养。
不待五谷而食,不待缯纩而衣,不待舟车而行,其道自然,
自然者,都无所假也。
非圣人之所通也。
圣人不违自然,而万物自运,岂乐通物哉?自此章以上,皆夏革所告殷汤也。
卢曰:夫形动之物,各有所宜,圣人能顺其生以通其道也。然则神识至灵,更无所待,非群有之所资育,盖独运之自然,岂圣人所能通哉?
政和: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岂物物而通之哉?其无待而然者耶?乌识所以然,任其自然付之自尔,盖乐通物,非圣人也。
范曰:大禹所言则止於有极尽之间,夏革所言则造乎无极尽之外。故或曰:唯圣人能通其道。或曰:非圣人所通。槩而论之,若物之外,若物之内,乌睹其所以异哉?
禹之治水土也,迷而失涂,谬之一国。
游绝垠之外者,非用心之所逮,故寄言迷谬耳。
滨北海之北,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距至也。其国名曰终北,
卢曰:终北者,言其极幽极微,玄默之地。
不知际畔之所齐限。无风雨霜露,不生鸟兽,虫鱼,草木之类。四方悉平,周以乔陟。山之重垄也。
卢曰:玄默之境,无有际畔,风雨鸟兽,群动所不至也,其中坦然至平而已矣。乔陆者,形器之碍。
当国之中有山,山名壶领,状若甔音担。甀音槌顶有口,状若贠环,名曰滋穴。有水涌出,名曰神瀵,山顶之泉曰瀵。臭过兰椒,味过醪醴。
卢曰:山中喻心,水为慧用,盖神所瀵出者。
一源分为四埒,注於山下。山上水流日埒。经营一国,无不悉徧。
卢曰:通乎四支,遍乎百体,以周形器。
土气和,亡札厉。人性婉而从物,不竞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骄不忌;长幼侪居,不君不臣;男女杂游,不媒不聘;缘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气温适,不识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数,有喜乐,亡衰老哀苦。
卢曰:百骸九窍,应事而用。不争不竞,不相矜夸;含阴含阳,随运而用;其道至柔,不衣不食,衰老所不逐,夭寿所不拘。上士勤之,则至其国矣。
其俗好声,相携而迭谣,终日不辍音,饥惓则饮神瀵,力志和平。过则醉,经旬乃醒。沐浴神瀵,肤色脂泽,香气经旬乃歇。
卢曰:人以气为生,故曰好声也。出入之息,故云不辍。饮食真慧无杂思,故云醉也。觉虑起又沐其中,故云泽香。
政和:谬之一国,以明非圣人之所通也。不知际畔之所齐限,则六合之内有不可穷者也。《易》曰:阴阳不测之谓神。在天之时无风雨霜露,在地之气无鸟兽草木。其民饮神瀵而沐浴焉,则能已饥惓而泽肤色,可以养生,可以尽年,谓之神瀵,是其所以为不可测也。
周穆王北游过其国,三年忘归。既反周室,慕其国,□然自失。不进酒肉,不召嫔御者,数月乃复。
卢曰:周穆王亦曾至其国矣,不能常止其地,故云乃复焉。
范曰:姒氏治水土,其迹之所及者远,而殊陬异域有非足迹之所可至者。故寄言迷谬也。滨北海之北,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其去人也,远矣。其国名曰终北,则造乎归根复命之地,不知际畔之所齐限则游乎广漠无极之野,无风雨霜露则阴阳之气有所不交,不生鸟兽虫鱼草木则散殊之类有所不育,四方悉平则夷而未尝陂也,周以乔陟则高而不可踰也。国之中有山,山之顶有口,有水涌出,名曰神瀵,则传所谓大出尾下者是已。一源分为四好,注於山下,则传所谓山下有水者是已。经营一国,无不悉遍,则言其周流泛应而善利万物也。夫然故土无札伤,物无疵疠。婉而从者无竞争之心,柔而静者无骄忌之行,不君不臣无长幼之序,不媒不娉无男女之别。缘水而居,不待五谷而食;土气温适,不待缯纩衣;跻仁寿之域,无夭伤之苦。饮神瀵而力志和平,则疏瀹心智,盖若饮之以和。浴神瀵而肤色脂泽,则涤除尘垢,盖若洗之以善。周穆王北游过其国,三年忘归。既反周室,慕其国,□然自失。数月乃复。是又造道未至者如此。
管仲勉齐桓公因游辽口,俱之其国,几克举。
卢曰:管仲能说其处也,故云:游辽口;欲往而不能得至,故曰:几克举也。
隰朋谏曰:君舍齐国之广,人民之众,山川之观,殖物之阜,礼义之盛,章服之美,妖靡盈庭,忠良满朝,肆叱则徒卒百万肆,疑作叱。视撝则诸侯从命,视,疑作指。亦奚羡於彼而弃齐国之社稷,从戎夷之国乎?此仲父之耄,奈何从之?
卢曰:夫俗之君子心所言者,正在於人民、礼义、章服、声色,是尊贵称情也。
桓公乃止,以隰朋之言告管仲,仲曰:此固非朋之所及也。
朋之知极於齐国,岂知彼国之巨伟,故管仲孩之也。
臣恐彼国之不可知之也。齐国之富奚恋?隰朋之言奚顾?
此国自不可得生耳,岂以朋之言故止也。
卢曰:隰朋之所及者,不达於此耳。夷吾云:以我之所闻,但恐不得如所传耳。故云:恐不可知之也。所审如所传说,往而能到者,则世俗声色富贵何足恋?礼义忠良何足顾哉?
政和:道恶乎往而不存?故在无者亦道也,在有者亦道也。解心释形则蔽无废有,劳形休心则徇有弃无。圣人之於道,一有一无,徼妙并观,乃无不可。然则恋国之富者固不足以知道,而舍夫种种之民,慕夫不可测之国者亦岂足以得道哉?穆王之意,管仲、隰朋之言,皆未为得也。
范曰:隰朋之为人也,上忘而下不畔,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已若者。其於国有不闻,其於家有不见,仲父固尝以是为可以属国哉?然其智适可以治齐而已,故终北之游遂以为非而谏之。是篇所论,若大禹则深造乎道者,若穆王则涯而反者,若桓公是直望道而未之见者耳。
南国之人被发而裸,力果北国之人鞨巾而裘,中国之人冠冕而裳。九土所资,或农或商,或田或渔;如冬裘夏葛,水舟陆车,默而得之,性而成之。
夫方土所资,自然而能,故吴越之用舟,燕朔之乘马,得之於水陆之宜,不假学於贤智。慎到曰:治水者茨防决塞,虽在夷貊,相似如一,学之於水,不学之於禹也。
政和:南方之气热,故被发而裸,与《书岛》夷卉服之义同也。北方之气寒,故鞨巾而裘,与《书岛》夷皮服之事同也。中国谓之夏,则文明盛大,故冠冕而裳,治辩而礼,具九土所资农商田渔,冬裘夏葛,一人之身,百工之所为备。然皆默而得之,性而成之,特异宜而已。
范曰:南国之被发,北国之鞨巾,中国之冠冕,习俗之不同也。九土所资,或农或商,或田或渔,智能之不同也。冬裘夏葛,服各异宜。水舟陆车,器各异用。盖有自然而不可易者,孰知其所以然哉?默而得之,性而成之而已。
越之东有辄休又休之国,其长子生,则鲜而食之,谓之宜弟。其大父死,负其大母而弃之,曰:鬼妻不可与同居处。楚之南有炎人之国,其亲戚死,巧其肉而弃之,然后埋其骨,乃成为孝子。秦之西有仪渠又康之国者,其亲戚死,聚柴积而焚之。熏则烟上,谓之登遐,然后成为孝子。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而未足为异也。
此事亦见《墨子》。
卢曰:夫众是则为当,众习则为常,故至当至常,人所不辩。彼习俗者众矣,宁知其至理哉?
政和:越之东,楚之南,秦之西,上无礼,下无学,然且行以为政,习以为俗。此乱伦者也,不足为教。
范曰:越之东,楚之南,秦之西,皆遐陬异域,不能相通。故上之为政,下之为俗,有不可比而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