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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公之文如楩木枝干,缔构大厦,上栋下宇,孕育气象,可以变阴阳而阅寒暑,坐天子而朝群侯。许公之文如应钟鼗鼓,笙簧錞磬,崇牙树羽,考以宫县,可以奉神明享宗庙。李北海之文如赤羽玄甲,延亘平野,如云如风,有貙有虎,阗然鼓之,吁可畏也。贾常侍之文如高冠华簮,曳裾鸣玉,立于廊庙,非法不言,可以望为羽仪,资以道义。李员外之文则如金轝玉辇,雕龙彩凤,外虽丹青可掬,内亦体骨不凡。独孤常州之文如危峰绝壁,穿倚云汉,长松怪石,倾倒溪壑,然而略无和畅,雅德者避之。杨崖州之文如长桥新构,铁骑夜渡,雄震威厉,动心骇目,然而鼓作多容,君子所慎。权文公之文如朱门大第而气势宏敞,廊府廪厩户牖悉周,然而不能有新规胜概,令人竦观。韩吏部之文如长江秋注,千里一道,冲飙激浪,汗流不滞,然而施于权激,或爽于用。李襄阳之文如燕山夜鸿,华亭晓鹤,嘹喨亦足惊听,然而才力偕鲜,瞥然高远。故友沈咨议之文则隼击鹰扬,灭没空碧,崇兰繁荣,曜芳扬蕤,虽迅举秀擢而能沛文绝景。其它握珠玑奋组绣者,不可一二而纪矣。”以上皇甫湜评唐十一家之文,可与《法帖》所载梁武帝评三十四家书对观。
《出世篇》云:“生当为大丈夫,断羁罗,出泥涂。四散号呶,俶扰无隅。埋之深渊,飘然上浮。骑龙披青云,泛览游八区。经太山,绝巨海,一长吁。西摩月镜,东弄日珠。上始天之门,直指帝所居。群仙来迎塞天衢,凤凰鸾鸟乘金舆。音声嘈嘈满太虚,旨饮珍食兮照庖厨。食之不饫饮不尽,使人不陋复不愚。旦旦狎玉皇,夜夜御天姝。当御者几人,百千为翻,宛宛舒舒,忽不自知。支消体化膏露明,湛湛无色茵席濡。俄而散漫,斐然虚无。翕然复抟,抟久而苏。精神如太阳,霍然照清都。四支为琅玕,五藏为璠玙。颜如芙蓉,顶如醍醐,与天地相终始。浩漫为娱,下顾人间,溷粪蝇蛆。”湜以轲、雄自拟,然此篇放旷超轶,轲、雄不道也。文字亦未及《大人赋》,隋唐人言语耳!
阖庐之死,金玉其墓;黔娄之死,首足不覆。皇甫湜。
吴融诗“阿对泉头一布衣”,自注云:“阿对是杨伯起家僮,常引泉灌蔬。”
韩致光、吴子华,皆唐末词臣,位望通显,虽国蹙主辱,而赋咏倡和不辍。存于集者不过流连光景之语,如感时伤事之作,绝未之见。当时公卿大臣往往皆如此。
《蝎赋》云:“夜风索索,缘隙凭壁。弗声弗鸣,潜此毒螫。厥虎不翅,厥牛不齿,尔今何功,既角而尾。”
《虎赋》云:“西白而金,其兽唯虎。何彼列辰,自龙而鼠。善人瘠,谗人肥,汝不食谗,畏汝之饥。”
《恶马赋》云:“彼骑而龁,孰为其主。彼刍而蹄,孰为其圉。五里之堠,十里之亭,癣燥饥渴,不择重轻。亭有嚵吏,曝之为腊,又毒其吏,立死于枥。”已上三赋见《玉溪集》。
玉溪《与陶进士书》:“夫所谓博学宏词者,岂容易哉!天地之灾变尽解矣,人事之兴废尽究矣,皇王之道尽识矣,圣贤之文尽知矣。下及虫豸草木鬼神精魅,一物以上,莫不开会,此其可以当博学宏词者耶?恐犹未也。设他日或朝廷、或持权衡大臣问一事,诘一物,小如毛甲,而时脱有不能尽知者,则是博学宏词者当其罪矣。私自恐惧,窘若囚械。后幸有中书长者曰:‘此人不堪,抹去之。’大快乐,曰:‘此日后不能知得东西左右,亦不畏矣。’”又云:“常自祝愿得时人曰,此物不识字,此物不知书,是我生获忠肃之谥也。”其论激矣。
前人纪蔡京权重,喜闽漕郑可简馈茶,就封皮批“进修撰除运副”。远相晚亦权重,病起见二鸡吐绶,爱玩久之,问谁所致,左右以宗少梁成大对。亦就札子批“除刑部侍郎”,人以为戏笔也,已而命下。西山先生云:“其权重于蔡氏耳!”
远相当国久,从官多由径而得。端平初,鹤山召对云:“侍从之臣有献纳而无论思。”亦雅谑也。
郑谷《送人下第》云:“吾子虽云命,乡人懒读书。”七言云:“愁破方知酒有权。”皆有新意。
薛能云:“诗深不敢论。”郑谷云:“暮年诗力在,新句更幽微。”诗至于深微极玄,绝妙矣,然二子皆不能践此言。唐人惟韦、柳,本朝惟崔德符、陈简斋近之。
温飞卿《苏武庙》云:“回日楼台非甲帐,去时冠剑是丁年。”“甲帐”是武帝事,“丁年”用李陵书“丁年奉使,皓首而归”之语,颇有思致。
南丰序《南齐书》云:“为二典者所记,岂独唐虞之迹耶!并与其精微之意而传之。方是之时,岂特任政者皆天下之士也!盖执简操笔而随者,亦皆圣人之徒也。”曲阜《行颍滨中书舍人制》云:“在昔典谟训告誓命之文,学者宗之,以为大训。盖当是时,岂独纲纪法度后世有不能及哉!至于言语侍从之臣,皆圣人之徒,亦非后世之士所能仿佛也。”词意全本南丰,其家庭素所讲贯也。
横渠绝句云:“渭南泾北已三迁,水旱纵横数亩田。四十二年居陕右,老年生计似初年。”又云:“两山南北雨冥冥,四牖东西万木青。面似枯髅头似雪,后生谁与属遗经。”其清苦如此,所以为一代儒宗。
曹操欲使十吏就蔡琰写邕遗书,琰曰:“男女不亲授,乞给纸笔,真草惟命。”妻胡之耻,岂不大于亲授!所谓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欤!
义山《孔明庙》云:“玉垒经纶远,金刀历数终。”诚斋《徐孺子墓》云:“旧国已禾女,荒阡犹石翁。”比山谷“司马寒如灰,礼乐卯金刀”之句尤精确。
义山善用事,《哭刘蕡》云:“空闻迁贾谊,不待相孙弘。”自应制科至谪死,止以十字道尽。
温飞卿《过韦筹草堂》七言云:“醉后独知殷甲子,病来犹作晋春秋。”林和靖五言云:“隐非秦甲子,病著晋春秋。”和靖非蹈袭者,当是偶然相犯。
鲁共王坏孔子宅以广其居,升堂闻金石丝竹之音,乃不坏宅。此谓鲁生及孔子之后有弦诵于其间者尔。而疏云:“惧其神异,乃止不坏。”误矣。高祖诛项籍,引兵围鲁,鲁诸儒犹讲诵习礼,弦歌之音不绝。此岂亦有神异耶!解经如此,岂不语怪神之义哉!
半山拟寒山云:“我曾为牛马,见草豆欢喜。又曾为女人,欢喜见男子。我若真是我,只合长如此。若好恶不定,应知为物使。堂堂大丈夫,莫认物为己。”后有慈受和尚者拟作云:“奸汉瞒淳汉,淳汉总不知。奸汉做驴子,却被淳汉骑。”半山大手笔,拟二十篇殆过之。慈受一僧尔,所拟四十八篇,亦逼真可喜也。寒山诗粗言细语皆精诣透彻,所谓一死生齐彭殇者。亦有绝工致者,如“地中婵娟女,玉佩响珊珊。鹦鹉花间弄,琵琶月下弹。长歌三日绕,短舞万人看。未必长如此,芙蓉不耐寒。”殆不减齐梁人语。此篇亦见《山谷集》,岂谷喜而笔之,后人误以入集欤!
“元康八年,机始以台郎出补著作,游于秘阁,而见魏武帝《遗令》,忾然叹息,伤怀者久之。客曰:‘夫始终者,万物之大归;死生者,性命之区域。是以临丧殡而后悲,睹陈根而绝哭。今伤心百年之际,兴哀无情之地,意者无乃知哀之可有,而未识情之可无乎!’机答之曰:‘夫日蚀由乎交分,山崩起于朽坏,亦云数而已矣。然百姓怪焉者,岂不以资高明之质,而不免卑浊之累,居常安之势,而终婴倾离之患故乎!夫以回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内;济世夷难之智,而受困魏阙之下。已而格乎上下者,藏于区区之木;光于四表者,翳乎蕞尔之土。雄心摧于弱情,壮图终于衰志,长算屈于短日,远迹顿于促路。呜呼!岂特瞽史之异阙景,黔黎之怪颓岸乎!观其所以顾命冢嗣,贻谋四子,经国之略既远,隆家之训亦宏。’又云:‘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善乎!达人之谠言矣。持姬女而指季豹,以示四子曰:‘以累汝。’因泣下,伤哉!曩以天下自任,今以爱子托人。同乎尽者无余,而得乎亡者无存。然而婉娈房闼之内,绸缪家人之务,则几乎密与!又曰:‘吾婕妤妓人,皆著铜雀台,于台堂上施六尺床张繐帐,朝晡设脯糒之属,月朝十五日,辄向帐作伎。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又云:‘余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舍中无所为,学作履组卖也。吾历官所得绶,皆著藏中。吾余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既而竟分焉。亡者可以勿求,存者可以勿违,求与违不其两伤乎!悲乎!爱有大而必失,恶有甚而必得,智慧不能去其恶,威力不能全其爱,故前识所不用心,而圣人罕言焉。若乃系情累于外物,留曲念于闺房,亦贤俊之所宜废乎!于是遂愤懑而献吊云尔。”士衡此作,词简而事甚备,语绝而意愈新,当为魏晋间文章第一,序胜于文。《吊魏武文》。
后村诗话
卷三
卷三
放翁诗云:“药来贼境灵何益,米出胡奴死不炊。”上句用柳公绰事。公绰节度山南东道,有道士献丹药,问所从来,曰自蓟门。时朱克融方叛,公绰曰:“药自贼境来,虽验何益?”弃药而逐道士。殆天为下句设此奇对。甲子七年读《唐书》记,时年七十八。
《扬雄集》六卷,四十三篇,《剧秦美新》之作在焉。《法言》末云:“自周公以来,未有安汉公之懿。”又曰:“其勤劳则过于阿衡。”此时莽犹未篡,此语不过如今人称颂权贵人功德尔。及莽既篡,雄纵不能如许由洗耳、鲁连蹈海,然与龚胜同时,莽使使者以印绶强起胜,胜称病笃,卧,以手推去印绶。胜两子及门人进说云云,胜曰:“吾受汉家厚恩,今年老,旦暮入地,岂以一身事二姓下见故君乎?”不食而死。雄亦仕汉者,莽篡不能去,视胜可愧死矣!美新之篇,方且盛称“皇帝陛下配五帝,冠三王,开辟以来未闻,宜命贤哲作帝典一篇,袭旧二为三,以示罔极。”又自言“有颠眴病,恐先犬马填沟壑,长恨黄泉”,故作此篇以献。余谓宁颠眴病死,此文岂可作哉!朱氏书“莽大夫扬雄卒”,当其罪矣。而昌黎公、荆公、涑水公皆推重,或以配孟子,何也?
《元后诔》略云:“天之所废,人不敢支。”又云:“皇天眷命黄虞之孙,历世运移,属在新圣。”又云:“汉庙黜废,移安定公。”凡累百韵。按元后虽莽之姑,然掷传国玺缺其角,闻翟义起兵,以为是;见汉宗庙毁坏,有怨言,人心之公不可磨灭如此!雄士人也,顾以贼莽为新圣,以汉庙黜废为天之所坏乎!
《刘子政集》二卷,有《九叹》,用骚体,末有《杖铭》云:“历危乘险,匪杖不行。年耆力竭,匪杖不强。有杖不任,颠跌谁怨。有士不用,害何足言。薯蔗虽甘,殆不可杖。佞人悦己,亦不可相。杖必取任,不必用味。士必任贤,何必取贵!”语简而有味。
文君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十八而寡,悦长卿之才而越礼焉。长卿死,文君为诔传于世。
扬雄梦吐凤凰而作《太玄经》。仲舒梦蛟龙入怀而作《春秋繁露》。
公孙弘食故人高贺以脱粟饭,覆以布衾,贺告人曰:“弘内服貂蝉,外衣麻枲,内厨五鼎,外膳一肴。”于是朝廷疑其矫焉。弘叹曰:“宁逢恶宾,勿逢故人。”
吴章为王莽所杀,弟子皆更易姓名以从他师,惟司徒掾平陵曹敞亦吴章弟子,收葬其尸。
目瞤得酒食,灯火花得钱财,干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故目瞤则咒之,火花则拜之,鹊噪则喂之,蜘蛛集则放之。
枚皋文章敏疾,长卿制作淹迟,而长卿首尾温丽,枚皋时有累句。扬子云曰:“军旅之际,戎马之间,飞书走檄用枚皋;廊庙之下,朝廷之中,高文大典用相如。”
安定嵩真、玄菟曹元理并明算术,成帝时人。真自算其寿七十三,绥和元年正月二十五日晡时死,书壁记之。至二十四日晡时死,其妻曰:“见其算时长下一算,虑脱,有旨不敢告,今果校一日。”真又曰:“北邙青陇上孤槚西四丈所,凿之入五尺,吾欲葬此地。”及死,往掘,得古时空椁,遂以葬焉。元理常从其友人陈广汉,广汉曰:“吾有二囷米,忘其石数,子为计之。”元理以食箸十余转,曰:“东囷七百四十九石八升七合。”又十余转,曰:“西囷六百九十七石八斗。”遂大书囷门。后出米,西囷六百九十七石七斗九升,有一鼠,大堪一升。东囷不差圭合。元理后复过广汉,告以米数,元理以手击床曰:“遂不知鼠之殊米,不如剥面皮矣。”广汉为取酒鹿脯数片,元理复算曰:“薯蔗二十五区,收一千五百三十六枚,蹲鸱三十七亩,收六百七十三石,千牛产二百犊,万鸡将五万雏。”羊豕鹅鸭皆道其数,果蓏肴簌悉知其所。曰:“资业之广,何供馈之褊?”广汉惭曰:“有仓卒客,无仓卒主人。”元理曰:“俎上蒸豚一头,厨中荔枝一柈,皆可为设。”广汉再拜谢罪,自入取之,尽日为欢。
公孙弘为国士所推,上为贤良。国人邹长倩以其贫,解衣裳衣之,择所著冠屦与之,又赠以生刍一束,素丝一襚,扑满一枚,书遗之曰:“扑满者,以土为器,以畜钱具,有入窍而无出窍,满则扑之。士有聚敛而不能散者,将有扑满之败,可不诫欤!”弘为高贺、邹长倩两故人所轻如此,岂非曲学阿世有以纳侮欤!
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集诸游士使各为赋,枚乘为《柳赋》,路乔如为《鹤赋》,公孙诡为《文鹿赋》,公孙乘为《月赋》,羊胜为《屏风赋》,韩安国作《几赋》不成,邹阳代作。邹阳、安国罚酒三升,赐枚乘、路乔如绢,各五匹。
自扬雄梦吐凤以下,皆见《西京杂记》,葛洪所集也。末云:“洪家有刘子骏《汉书》一百卷,无首尾题目,但以甲乙丙丁纪其卷数。歆欲撰《汉书》,编录汉事,未诠次而亡,故书无定本,杂记而已。后好事者以意次第之,始甲终癸,为十帙,帙十卷,合为百卷。试以此记较班固所作,殆是全取刘书,有小异同耳。固所不取不过二万余言。今抄出为二卷,名曰《西京杂记》,以裨《汉书》之阙。尔后洪家遭火,书籍多尽,此两卷在洪巾箱中,故得犹在。刘歆所记,世人希有,纵复有者,多不备足。恐年代稍久,歆所撰遂没,并洪家此书二卷不知出所,故序之云耳。”
尹少稷诗若淡泊而有义味,其《庸医行》云:“南街医工门如市,争传和扁生后世。膏肓可为死可起,瓦屑蓬根尽珍剂。岁月转久术转疏,十医九死一活无。北市医工色潜动,大字书牌要惊众。偏收弃药与遗方,羽客神丹亦无用。实者为虚热为寒,几因颠倒能全安。君不见形神枵然卧一室,医方争工药无必。左手检方右顾金,两手虽殊皆剑戟。”似讽当时主和战者。闻逆亮入寇律诗云:“本来饥饱非同鼎,安得沉浮自一舟。”又云:“异日是非忧史谬,终身寒饿羡钱愚。”词不迫切而意独至矣。少稷及接吕居仁、曾吉甫议论,在山中读书二十年,名论极重。晚为大坡因符离之败攻张魏公父子以附和议,遂为公议所贬,甚可惜也。顷故人陶木仁父宰上饶,余托仁父传其集四册,诗居其一。
汉益州刺史朱公叔卒,门人陈季珪议所谥,宜曰忠文子。陈留蔡邕议曰:“按古之以子配谥者,鲁之季文子、孟懿子,卫之孙文子、公叔文子,皆诸侯之臣也。至于王室之卿大夫,其尊与诸侯同,故以公配。《春秋》曰:‘刘卷卒,葬刘文公。’《公羊传》曰:‘刘卷者何?天子大夫也。’经文曰:‘王子虎卒。’《左传》曰:‘王叔文公卒。而如同盟,礼也。’此皆天子大夫得称公,其礼与同盟诸侯敌之文明也。又礼缘情,臣子咸欲尊其君父,故虽侯伯子男之臣,自称其君咸得曰公。及其卒,异国之人称之亦然。是以邾子许男称公以葬,春秋之正义也。以例言之,则府君王室亚卿也,有王叔刘氏之比;以臣子之辞言之,则有邾许称公之文,虽无土而安其位是也。今曰公犹可,若称子,则降等多矣。惧礼废日久,将诡时听。周有仲山甫、伯阳嘉父、吉父,贤老之称也。宋有正考父,鲁有尼父,配谥之称也。《春秋》曰‘孔父’,《礼》曰‘伯其父’,异亡之称也。父虽非爵,号与公同。《礼》,天子诸侯咸用优贤异亡,顺乎门人臣子所称之宜,可于公父之中,择一处焉,斯不称子而已。”邕此议佳甚,韩、柳、欧、曾不能加也。
邕集十卷,大半为人作碑版,如桥玄、杨秉、杨赐,皆名臣。如朱公叔、陈仲弓、郭林宗、范史云、姜肱,皆名士。至于刘表、胡广之碑,岂得无愧辞乎?又有袁满来、胡根二铭,满来太尉之孙,司徒之子,年十五死;根,陈留太守之子,七岁死。二铭甚美,几于谀墓矣!
周勰,字巨胜,汝南人。再举孝廉,皆委之去。梁冀专国,前后三辟不至。后太尉司徒各再辟,司空三辟,察贤良方正,州举茂才,又公车特征,托疾杜门,里巷无人迹,外庭生蓬蒿。至延熹二年,梁氏灭诛而勰卒。圂典,字叔则,探综历数,剖纤入冥。州郡礼命举至孝,莫之能起。李休,字子材,南阳宛人。综七经,精群纬,玩辞察变,独见前识。古今疑义错谬,前人所希论,后学所不览,休尽割判剥散,幽暗昭烂。郡署五官掾,司空胡广以礼优请,不至。以上三人史逸,其事见邕集。
光和元年七月十日,诏书尺一,召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华、蔡邕,太史令单扬,诣金商门,引入崇德殿,门惟中设都座。中常侍育阳侯曹节、冠军侯王甫从东省出,就都座。刘宠、庞训北面,阳公南面,日磾、华、邕、扬西南面,受诏书各一道,尺一,木板草书。两常侍又谕旨:以朝廷焦心,闻灾恐惧,每访群公卿士而各括囊,莫肯尽忠规补阙,故特密问,勿依违生疑讳。皆再拜受诏,起就坐。五人各一处,给笔札。邕对:霓堕鸡化,皆妇人干政所致。乳母赵娆,资富侔于帑藏,丘墓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永乐门史崔玉,依阻城社,大为奸祸,暗昧已成,非外臣所能审处。近者不治,无以正远。又言廷尉郭禧,国之老成,光禄大夫桥玄方直,前太尉刘宠忠实,宜为谋主,数见访问。邕立朝持论可谓有所补益。然诏问之时,两常侍在都座之侧,乃不敢指言,汉寺人亦大横矣。
为曹公祠桥玄云:使持节丞相冀州牧魏王操谨谴掾再拜,敬祠故太尉桥公。公以懿德,泛爱博容。国念明训,士思令谟。灵幽体翳,邈哉睎矣。幼以顽鄙之质,为大君子所顾,犹仲尼之称颜渊,李生之叹贾复。士死知己,怀此无忘。又承从容要誓,言徂逝之后,路有经由,不以斗酒只鸡过相沃酹,车过三步,腹痛勿怪。虽戏笑之言,非至亲笃好,夫何肯为此辞乎?怀旧雅顾,潸然凄怆。奉命东征,屯次乡里,北望贵土,乃心陵墓,则致薄祠,公其尚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