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宫词百章笺注 - 第 8 页/共 8 页

案:《辍耕录杂剧曲名》条,双调中有阿纳忽、倘兀歹、忽都白等调,或即阿忽令欤?   ○九十   纤纤初月鹅黄嫩,浅浅方池鸭绿澄。内苑秋深天气冷,越罗衫子换吴绫。   ○九十一   凶吉占年北俗淳,旋烧羊胛问祆神。自从受得金刚戒,摩顶然香告世尊。   案:此诗咏蒙古人由珊蛮教(巫)转入佛教(秘宗)也。   烧羊胛:为蒙古的占卜术。《蒙鞑备录》曰:「凡占卜吉凶进退杀伐,每用羊骨扇,以铁椎火椎之,看其兆坼,以决大事,类龟卜也。」《黑鞑事略》曰:「其占筮,则灼羊之杴子骨,验其文理之逆顺,而辨其吉凶,天弃天予,一决于此。信之甚笃,谓之烧琵琶,事无纤粟不占,占必再四不已。」徐霆注曰:「烧琵琶即钻龟也。」《元文类》宋子贞《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云:「每将出征,必令公占吉凶,上亦烧羊髀骨以符之。」又《元史》卷一四九《郭宝玉传》:「辛卯春正月睿宗自洛阳来会于三峰山……睿宗令军中祈雪,又烧羊胛骨,卜吉凶,得吉兆。」此种羊卜术为西北诸民族所共有,《辽史》卷一一五《西夏传》中言西夏凡出兵先卜,卜法有四,其一即炙勃焦,以艾灼羊脾骨也。《多桑蒙古史》云:欧洲传教士卢不卢克巡行蒙哥宫中时,曾见一侍者持火炙羊胛骨出,黑如薪炭,询其故,始知蒙俗凡有事,必先炙羊胛以卜吉凶,「汗欲有所为也,命人持未炙之骨至,取而默祝之,然后付人持至汗寝室之附近两处,以火炙之,骨黑然后呈之于汗,审其完整或碎裂,设若完整则吉,破碎则凶。」又据Peter Simon Pallas云:「蒙古为迷信民族,用珊蛮之占卜法,烧羊胛骨,观其裂痕以卜凶吉。此种占卜术见于一蒙古书,名Dalla,此书记如何解释火焚胛骨种种裂痕之法。胛骨中之最良者为绵羊羚羊、麋鹿驯鹿之胛骨。所用之骨,先以沸水煮熟,然后以刀剥其余肉,以骨置火薪上,迄于术士断定裂痕已足,乃出而观其方位,其大小,其连属,预卜事之吉凶、人之生死。所可异者,预言之事常验。」以此与中国龟卜略相似,甚疑Dalla即《易经》也。   ○九十二   内中演乐教师教,凝碧池头日色高。女伴不来情思懒,海棠花下共吹箫。   [钱注]来复《燕京杂咏》:「鸭绿微生太液波,芙蓉杨柳受风多。日长供奉传杂谱,教舞天魔队子歌。」   案:《元史百官志仪凤司》条:「仪凤司,秩正四品,掌乐工、供奉、祭飨之事,至元八年立玉宸院,置乐长一员,乐副一员,乐判一员。二十年,改置仪凤司,隶宣徽院。……二十五年,归隶礼部。」同书《云和署》条:「云和署,秩正七品,掌乐工调音律及部籍更番之事。……隶玉宸乐院。……署令二员,署丞二员,管勾二员,协音一员,协律一员,……教师二人。」杨允孚《滦京杂咏》:「仪凤伶官乐既成,仙风吹送下蓬瀛。花冠簇簇停歌舞,独喜箫韶奏太平。」注云:「仪凤司,天下乐工隶焉。」又,「别却郎君可奈何,教坊有令趣云和。当时不信邮亭怨,始觉邮亭怨转多。」注云:「兴和署乃教坊司属,掌天下优人。」以上所述之各官、乐长、乐副、协音、协律、教师等均有到大内中教宫人之可能。   ○九十三   大宴三宫旧典谟,珍羞络绎进行厨。殿前百戏皆呈应,先向春风舞鹧鸪。   案:元宫大宴之典谟,约言之有五:   一,预宴者必着只孙衣,戴只孙帽。   二,宴会初开,必命重臣宣读太祖、世祖之扎撤(可译为遗训或法令)。《元史》卷一三八《康里脱脱传》;「故事:凡大宴,必命近臣敷宣王度,以为告戒。」柯九思《宫词》:「万国贡珍陈玉陛,九宾传赞卷珠帘,大明殿前筵初秩,勋贵先陈祖训严。」注云:「凡大宴,世臣掌金匮之书必陈祖宗大扎撤以为训。」此扎撤一节略与基督徒餐前之祈祷,与国民党一切礼仪先念总理遗嘱类似。   三,出奇兽珍禽。杨允孚《滦京杂咏》:「锦衣行处狻猊习,诈马宴开虎豹良,特敇云和罢弦管,君王有意听尧纲。」注云:「诈马筵开,盛陈奇兽,宴享既具,必一二大臣称成吉思皇帝扎撤,然后礼有文,饮有节矣。」《辍耕录万岁山》条:「山之东为灵囿,奇兽珍禽在焉。」又《帝廷神兽》条:「国朝每宴诸王大臣,谓之大聚会,是日尽出诸兽于万岁山,若虎豹熊象之属,一一列讫,然后狮子至。」当时来华之欧洲人如马可波罗及斡朶里克之行纪,皆言大宴之时有狮子引至大汗御前,向之俯伏敬礼。换言之,凡出场之奇兽皆能玩把戏,以娱预宴君王,然则奇兽即今之Circus是也。   四,陈贡品。名藩来朝,其人为一国元首,只孙宴者,如今日之state Dinner,来者必有贡献,去时必得赏赐,其舶来之物,必有中土少见者,列于金銮殿厩上,以展览之。此柯九思《宫词》「万国贡珍陈玉陛」所咏也。   五,列优伶。杨允孚《滦京杂咏》诗注:「每宴,教坊美女必花冠锦绣,以备供奉。」《元史》卷一四三《巙巙传》:「拜礼部尚书,监羣玉内司,巙巙正色率下。国制:大乐诸坊咸隶本部,遇公燕,众伎毕陈。巙巙视之泊如,僚佐以下皆肃然。」   珍羞:元朝之珍羞与中国故老相传之珍羞迥然不同,其尤著者为八珍,《辍耕录》称之为迤北八珍,耶律铸称之为行帐八珍,皆指相同之八物。八珍者,醍醐、麆沆、野驼蹄、鹿唇、驼乳糜、天鹅炙、紫玉液、玄玉浆也。前已讨论过醍醐为牛酥,麆沆与玄玉浆为马乳,紫玉浆为葡萄酒矣。其它四珍,野驼蹄与驼乳糜皆出于骆驼,蒙古人生长于漠北,重视沙漠之舟的骆驼,以驼蹄与驼乳糜为珍,则似乎不重中国珍视之「驼峯」矣。事实不然,每杀一驼,则其峯即烹而食之,席上有驼蹄,则必有驼峯。汪元量有有名之《十筵诗》云:「第二筵开入九重,君王把酒劝三宫。驼峰割罢行酥酪,又进椒盘剥嫩峯。」可知驼峯仍然重视。其次鹿唇,汉籍中少见及者,汪元量诗:「第六筵开在禁庭,蒸麋烧麂荐杯行。三宫满饮天颜喜,月下笙歌入旧城。」不知鹿唇蒸食抑烧食也。最末为天鹅炙,此或为内筵最脍炙人口之「珍」。当时蒙古之春水,即为捕头鹅而来,养海青,即因其善擒天鹅也。宋之三宫北狩,元帝后一再请其吃天鹅,以表现其帡幪也。汪元量诗:「第四筵开在广寒(即今白塔一带),葡萄酒酽色如丹,并刃细割天鹅肉,宴罢归来月满鞍。」又其《湖州歌》咏及天鹅者有数首:「每月支万石钧,日支羊肉六十斤,御厨请给葡萄酒,别赐天鹅与野麕。」天鹅为炙,野麕之唇为鹿唇也。又「雪子飞飞塞面寒,地炉石炭共团圞,天家赐酒十银瓮,熊掌天鹅三玉盘。」此言中国珍羞「熊掌」仍为蒙古皇帝玉食。又「夜来酒醒四更过,渐觉衾裯冷气多,踏雪敲门双敕使,传言太子送天鹅。」咏之不已,可见内廷之重视天鹅也。此外之珍羞,则有鹌鹑与野雉。汪元量诗:「第七筵排极整齐,三宫游处软舆提,杏浆新沃烧熊肉,更进鹌鹑野雉鶏。」至于一般肉类,则以羊为主,非极隆重之大宴不刑马,有马肉时,只少许入粥。汪元量诗:「第三筵开在蓬莱(白塔一带),丞相行酒不放杯。割马烧羊熬解粥,三宫宴罢谢恩回。」   百戏:每大宴,必列优伶,优伶中有百戏在焉,有管弦队(如今日之Music Band),有善歌者,有善舞者,不时演出。汪元量《湖州歌》:「第八筵开在北亭,三宫丰燕已恩荣,诸行百戏都呈艺,乐部伶官叫点名。」《草木子》曰:「散乐则立教坊司,掌天下妓乐,有驾前承应、杂戏、飞竿、走索、踢弄藏■〈木厌〉等伎。」此元时百戏也,吴自牧《梦梁录》记宋时之百戏曰:「百戏,踢弄家,每于明堂郊祀年分,丽正门宣赦时,用此等人上竿,抢金鸡,兼之百戏,能打筋斗,踢人,踏跷上索,打交辊脱索,索上担水,走装神鬼,舞判官,斫刀蛮牌,过刀门圈子等。」略与元时百戏相同。除职业百戏家表演外,尚可包括从西藏等处传来的戏法,略与汉以来所谓吞刀履火相类之百戏,或鱼龙曼延之百戏相类者,即《元史》卷二○二《释老传》中之幻术也:「又有国师胆巴者……时怀孟大旱,世祖命祷之,立雨。又尝咒食投龙湫,顷之奇花异果上尊涌出波面,取以上进。」《马可波罗行纪》云:「大汗欲饮酒时,此辈巫师能作术,使饮醆自就汗前,不用人力。」又鄂尔里克亦曾目击,云:「作幻术者能使满盛酒之金杯自行穿过空气,送至饮者面前。」幻术外,尚有角抵之戏。   舞鹧鸪:当系伶人随鹧鸪曲而舞也。汪元量诗「拍手高歌舞雁儿」,当即指此。然则舞鹧鸪,非舞雁儿也。   ○九十四   兴圣宫中侍太皇,十三初到捧垆香。如今白发成衰老,四十年如梦一场。   案:兴圣宫,《元史武宗纪》:至大元年三月「建兴圣宫」。又,至大二年五月「以通政院使憨剌合儿知枢密院事,董建兴圣宫」。又至大三年十月「帝率皇太子、诸王、羣臣朝兴圣宫,上皇太后尊号册宝」。可知此宫乃武宗建以奉太后者。据《元史》则刘德温乃监建兴圣宫者,而兴圣宫之上梁文乃袁桷撰,见《清容居士集》。至于此宫之制度,《辍耕录宫阙制度》曾详载之:「兴圣门,兴圣殿之北门也,五间三门重檐,东西七十四尺。明华门在兴圣门左,肃章门在兴圣门右,各三间一门。兴圣殿七间,东西一百尺,深九十七尺。柱廊六间,深九十四尺。寝殿五间,两夹各三间。后香阁三间,深七十七尺。正殿四面朱悬琐窗,文石甃地,藉以毳茵,中设扆屏榻张,白盖,帘帷皆锦绣为之。」案太液池之西有二宫,北曰兴圣,南曰隆福。隆福本为皇太子所居之宫,成宗时为皇太后所居之宫,而武宗建新宫,兴圣宫奉其母,名答己。答己历武宗、仁宗两朝皆为皇太后,至英宗时则晋位太皇太后,答己崩于至治三年。泰定帝时,似无人居此。文宗则喜御兴圣宫,《元史文宗纪》:天历元年十月「帝御兴圣殿,齐王月鲁帖木儿……等奉上皇帝宝。」柯九思《宫词》:「亲王上玺宴西宫,圣祚中兴庆会同。争卷珠帘齐仰望,瑞云捧日御天中。」注云:「天历元年十月二十三日上都送宝来的时分,兴圣殿御宴,其间有五色祥云捧日。」文宗创办之奎章阁,即在兴圣殿之西庑。文宗崩,其后弘吉剌氏或循答吉太后故事小居兴圣宫,但后至元六年顺帝诏安置东安州,此宫后当为奇氏迁入。《元史》言奇氏为第二皇后居兴圣宫,为伯颜罢相后沙剌班请立,为后至元六年事,前此不居此宫也。《庚申外史》言祁氏于至元元年为次宫皇后,居兴圣宫,非也。兴圣宫因濒太液池之西,又称西宫。奇氏则西宫娘娘也。《辍耕录后德》条:「皇后宏吉剌氏,第二皇后奇氏素有宠,居兴圣西宫,帝稀幸东内。」东内乃正宫也。   太皇:元时有太皇太后称者二人,一为顺宗昭献元圣皇后,弘吉剌氏,为英宗之祖母,有太皇太后之号,名符其实。又一为文宗卜答失里皇后,弘吉剌氏,宁宗时尊为皇太后,至顺三年十二月御兴圣宫受朝贺,为垂帘太后,临朝称制。宁宗崩,顺帝立,尊为太皇太后,虽后为婶,非祖母,皇太后当时大权在握,欲捧之者则有晋「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之一举。胡元名份甚乱,仁宗为武宗之弟,而立为皇太子,亦甚不通。此元统元年事也。至后至元六年顺帝已长大,能脱离其婶之控制而统治,遂下诏声讨其罪,去其尊号,安置东安州。此诗中之太皇似指文宗后,其失势之年为公历一三四○年,前此八年文后有太皇之号,《元宫词》百章多咏顺帝一朝旧事也。   案:此诗颇有讨论之必要,一因朱偰着《元大都宫殿图考》,曾引此诗,而注曰:「此诗系咏李宫人者,善琵琶。」惟细考李宫人之事迹,则与此诗颇不合,不知朱氏系根据何出,而得此诗咏李宫人事说。李宫人为一名人,此诗中之宫女则微不足道,不可同日而语也。李宫人之故事,元人诗文中,颇有咏及者。揭傒斯《琵琶引》序云:「鄠县亢主簿言有李宫人者,善琵琶,至元十九年以良家子入宫,得幸,上比之昭君。至大中,入事兴圣宫。比以足疾,乃得赐归侍母,给内俸如故,因亢且乞诗于余,遂作《李宫人琵琶引》,其词曰:茫茫青冢春风里,岁岁春风吹不起。传得琵琶马上声,古今只有王与李。李氏昔在至元中,少小辞家来入宫。一见世皇称艺绝,珠歌翠舞忽如空。君王岂为红颜惜,自是众人弹不得。玉觞为举乐乍停,一曲便觉千金值。广寒殿里月流辉,太液池头花发时。旧曲半存犹解谱,新声万变总相宜。三十六年如一日,长得君王赐颜色。形容渐改病相寻,独抱琵琶空叹息。兴圣宫中爱更深,承恩始得遂归心。时时尚被宫中召,强理琵琶弦上音。琵琶转调声转涩,堂上慈亲还伫立。回看旧赐满床头,落花飞絮春风急。」   又袁桷《清容居士集》卷八《李宫人琵琶行》亦记其事曰:「先皇金舆时驻跸,李氏琵琶称第一,素指推却春风深,行云停空驻晴日。居庸旧流水,浩浩荡荡乱人耳;龙岗古松声,寂寂历历不足听。天鹅夜度孤雁响,露鹤月唳哀猿惊。鹍弦水晶丝,龙柱珊瑚枝,愿上十万寿,复言长相思。广寒殿冷芙蕖秋,簇金雕袍香不留。望瀛风翻浪波急,兴圣宫前敛容立。花枝羞啼蝶旋舞,别调分明如欲语。忆昔从驾三十年,宫壶法锦红茸毡,驼峯马湩不知数,前部声催檀板传,长乐昼浓云五色,侍宴那嫌头渐白。禁柳慈乌飞复翾,为言返哺明当还。朝进霞觞辞辇道,母子相对犹朱颜。君不闻,出塞明妃恨难赎,请君换谱回乡曲。」二诗同记李宫人为元世祖时之琵琶国手,故有「一见世皇称艺绝」之句,在宫时备受尊崇,并无一字言其曾捧垆香。又其在宫之年数,一曰「三十六年如一日」,一言「忆昔从驾三十年」,未言「四十」之数。又李宫人回故土,其母尚在,不独母女能重聚,称为盛事,且其生活优遇,给内俸如故,犹可富裕以终天年,而元宫词此诗中之小女子,四十年后生活狼狈,「梦一」非快乐之形容辞也。然则朱氏李宫人说非矣,诗中之宫女为谁,恐仍系老妪自道。但周宪王《元宫词百章序》中仅言此老妪年七十矣。若此妪于十三岁入宫侍文后,捧罐香,至永乐元年入周府,其年龄至少为七十五,或周王仅举其成数欤?此老妪于亡国后至永乐四年为三十八年,与四十相近,此诗不知近事实否?故此诗可讨论之处,仍未完全解决,俟后之通儒可也。或四十年为其在宫中之年数,果如是,则其入周府时年逾八十八,非七十矣。   ○九十五   莴苣颜色熟樱桃,树底青青草不薅。生怕百禽先啄破,护花铃索胜琅璈。   案:樱桃是果之珍品,历代列为原庙荐新之「时新」,见前第十首宫词诗注,《元史》卷七十四《祭祀志荐新》条:「樱桃,竹笋,蒲笋,羊,仲夏用之。」张昱《宫中词》:「樱桃红熟覆黄巾,分赐三宫遗内臣,拜跪酬恩归院后,金盘酪粉试尝新。」据云皇庄北果园之樱桃味至美。   护花铃:《开元遗事》:「宁王至春时,于后园中纫红丝为绳,系于花梢之上,每有鸟鹊翔集,则令园史掣铃以惊之。」此为保护花而制之铃。然此诗中所咏,乃护果(樱桃)而系护花铃。是故其功用略与田野中之稻草人相似。   ○九十六   昨朝进得高丽女,太半咸称奇氏亲。最苦女官难派散,总教送作二宫嫔。   案:高丽女,元季宫庭中高丽女子充斥,因高丽女子为贡品也。王逢悼元之《无题》诗有曰:「驿断高丽贡美人」之句,然明初高丽仍以美人入贡,永乐之宠妃权氏,即高丽女也。又永乐之生母氏,亦有为高丽女说。元末宫中高丽女充斥,由奇氏大力培植其势力而致。权衡《庚申外史》言祁氏以出身微贱,虽得宠,而不得立为正宫皇后,「多蓄高丽美女,大臣有权者,辄以此女送之。京师达官贵人必得高丽女,然后为名家。高丽女婉媚善事人,至则多夺宠,自至正以来,宫中给事使令,大半为高丽女,故四方衣冠靴帽大抵皆依高丽矣。」此说甚是,惟遗宫中宦者多高丽人,不仅宫女也。高丽女为奇氏耳目分布于各贵人家,如密探然。《草木子》曰:「北人女使必得高丽女孩,家童必得黑厮,不如此,谓之不成仕宦。」高丽女孩不仅为婢,又多为妾,《辍耕录高丽氏守节》条:「中书平章阔阔歹之侧室高丽氏,有贤行,平章死,誓弗贰适。」然则夫死别嫁者多矣。元末宫中衣饰盛行高丽式样,张昱《辇下曲》:「绯国宫人直女工,衾裯载得内门中,当番女伴能包袱,要学高丽顶入宫。」高丽衣饰盛行,无怪乎河西女子入宫见讥矣(见前第八十一首)。不独衣冠靴帽行高丽式样,高丽语亦颇时髦,张昱《辇下曲》:「玉德殿当清灏西,蹲龙碧瓦接榱题,卫兵学得高丽语,连臂低歌井即梨。」此类诗词,元人文学中甚富,不胜枚举也。又高丽人在元时为汉人八种之一,与契丹、女真、渤海等为一类,在契丹后,女真前,可知其价甚高也。   ○九十七   宝殿遥闻佩玉珊,侍朝常是奉宸欢。要知各位恩深浅,只看珍珠罟罟冠。   案:此诗或系夏云英作。   珍珠:案珠之大者曰塔纳,已见前宫词第五十一首注,《元朝秘史》塔纳两字之旁注及译文均作大珠。此物极为蒙古王室重视,《元朝秘史》记塔塔儿有塔纳秃只烈,即大珠衾,因为其少见而特书之。畏吾儿亦都护以塔纳思入贡,因其贵重也。太祖时珠已被视为宝。当其征西域时,破花剌子模国,维失忒乡民搜花剌子模兵尸身得宝石甚伙,廉价售之,缘蒙古兵无所用,故不取,而为乡民所得。但在蒙古兵拔阿母河北岸之忒耳迷城时,欲屠其民,有老妇将受刃,呼曰:「有美珠愿献。」及索珠,则云已咽入腹中。乃剖腹出珠。成吉思汗以为他人亦有咽珠之事,命尽破诸死者之腹以求之。此可证明太祖时蒙古人重珠,不重宝也。此时或已用珠饰罟罟矣。至太宗时,后妃已用珠为饰,有一脍炙人口之故事。一日太宗出猎,有穷民献三瓜,而帝未着金,乃命其后末格取耳环之两大珍珠以赐之,后以其人不知珠价,不如俟明日以衣与金赐之。太宗曰:「其人贫如此,汝以为能待明日乎?若以珠予之,此珠将必仍属我也。」其人得珠,果以贱价售之,购珠者见珠大而美,以献帝,帝乃以珠还后。太宗时已令报达国(大食)以塔纳思为岁贡矣。此后元之只孙衣为珠衣,只孙帽为珠帽,用珠为御衣之绣花,用珠为罟罟之装饰,当在此时矣。《析津志》描写罟罟如下:「罟罟,以大红罗幔之……用大珠穿结龙凤楼台之属,饰于其前后,复以珠缀长条,缘饰方弦,掩络其缝。又以小小花朶插带,又以金累事件装嵌,极贵。宝石塔形在其上,顶有金十字,用安翎筒以带鶏冠尾……罟罟后,上插鹖鶏翎儿,染以五色,如飞扇样。先带上紫罗,脱木华以大珠穿成九珠方胜。或着胜葵花之类,妆饰于上,与耳相联处安一小纽,以大珠环盖之,以掩其耳在内……环多是大塔形胡芦环,或是天生胡芦,或四珠,或天生茄儿,或一珠……」总之,罟罟上满布大珠为饰,当时人造珠尚不普遍,故欧洲人见之诧为世界上最大之珠饰于后妃罟罟上矣。罟罟之情状,可于世祖察必皇后之冠见其一斑。当时后妃之位高者其冠必更高,其珠必更大,见冠之高低,珠之大小,则知其贵于普通妃嫔矣。柯九思《宫词》:「黄金幄殿载前车,象背驼峯俱宝珠。三十六宫齐上马,太平清暑话滦都。」画出岁幸上都之辎重厥惟答纳矣。盖因开诈马宴时,预宴者必着珠衣冠(罟罟即女子所顶之珠冠也)。   ○九十八   元统年来诏勅殷,中书省里事纷纭。昨朝传出宫中旨,江淛支盐数万斤。   案:元统为元顺帝之年号之一。顺帝御宇三十六年,有年号三:一元统,自癸酉至甲戌(公历一三三三——一三三四年);二[后]至元,自乙亥至庚辰(公历一三三五——一三四○年);三至正,自辛巳至戊申(公历一三四一——一三六八年)。   盐:《元史》卷九十四《食货志盐法》条有两淮之盐条与两浙之盐条,至于盐之运输则有盐运司。卷九十七《食货志盐法》条,有[后]至元五年两浙运司申中书省,陈述盐法大坏,民不聊生也:「本司自至元十三年(公历一二七六年)创立,当时未有定额。至十五年始立额,办盐十五万九千引,自后累增至四十五万引。元统元年又增余盐三万引,每岁总计四十有八万。每引初定官价中统钞五贯。自后增为九贯、十贯,以至三十、五十、六十、一百,今则为三锭矣。每年办正课中统钞一百四十四万锭,较之初年,引增十倍,价增三十倍。课额愈重,煎办愈难。」元末羣雄初起,白莲教首先起义,然蒙古兵尚可镇压,后则方国珍起于浙江,张士诚起于江南,皆与盐枭聚集有关。凡不满官盐之贵者,可响应之。不久陈友谅、朱元璋亦各立义帜,元祚亡矣。   斤:疑为引之误。朝廷支盐以引计,不以斤计也。   ○九十九   谷雨天时尚薄寒,梨花开谢杏花残。内园张盖三宫宴,细乐喧阗赏牡丹。   案:三宫,元季三宫说已于宫词第一首诗注讨论之,兹略补充一二。顺帝一朝三宫,一正宫皇后,初为答纳失里皇后钦察氏,元统二年立,至元元年其兄唐其势失势,伏诛,伯颜迁后出宫,鸩后于开平民舍。继而为伯颜忽都皇后,弘吉剌氏,于[后]至元三年三月立,至正二十五年崩,在位二十八年,崩时年四十二,立时年约十三四。三为高丽女奇氏。已详宫词第二十七首、第三十九首、第九十六首诗注。二西宫,或称次宫,皇后为次皇后,或曰二皇后。奇氏,名完者忽都,于[后]至元六年夏四月立为第二皇后,或称西宫皇后,或称次皇后。奇氏晋为正宫后,当有承继人。三皇后木纳失里,弘吉剌氏,见《元史》卷四十一《顺帝纪》:「是岁,隆福宫三皇后弘吉剌氏薨。」隆福宫,亦西宫也,在兴圣宫之南。故正宫居东内。此三皇后之薨,又见《元史》卷一四三《自当》传。薨后,当有承继守宫者,不知何人。故顺帝一朝三宫皇后之名完备者只有一短时期,为至元六年至至正七年,隆福宫三皇后之立,亦当在至元六年。   牡丹:元宫人似乎最重牡丹,以牡丹花送礼为元时韵事。看牡丹为游春之诗人雅集,无怪乎咏之不已。   ○一百   新颁式样出宫门,不许倡家服用新。伎女紫衣盘小髻,乐工咸着戴青巾。   案:倡家服,《元史顺帝纪》:「至元五年禁倡优盛服,许男子裹青(绿也)巾,妇人服紫衣,不许戴笠乘马。」又《元典章》载:「娼妓穿着紫皂衫子,戴角冠儿,娼妓之家长并亲属男子,裹青头巾。」青,绿也。明沿元制,乐人例用碧绿巾裹头,而宫妓皆隶乐籍。故中国人以妻之有淫行者,谓其夫戴绿头巾,而俄国人则谓其夫为戴角者,当皆出于元制度。笠在元朝为贵者夏季之冠,故倡家不得戴也。郑所南《心史》谓鞑主(忽必烈)顶笠,蒙古人皆顶笠。   ○一百一   梦觉银台书烛残,窗前风雪满雕栏。为嫌衾薄和衣睡,火冷金垆夜半寒。   ○一百二   圣心常恤叆马贫,特勅中书赐绢银。分得不均嗟怨众,受恩多是本朝人。   案:叆马,见前宫词第四十首诗注,该诗中作叆抹,元顺帝时颇有天灾水患,如今日之Naturaldisaster,帝例给恩赐以赈之,《元史顺帝纪》:至元元年「诏以钞五十万锭,命徽政院散给达达兀鲁思、怯薛丹、各爱马。」又至元五年「五月己未朔,晃火儿不剌,赛秃不剌,纽阿迭列孙,三卜剌等处六爱马大风雪,民饥,发米赈之。」又至元五年八月「庚寅,宗王脱欢脱木尔各爱马人民饥,以钞三万四千九百锭赈之,宗王脱怜浑秃各爱马人民饥,以钞万一千三百五十七锭赈之。」又至元六年十月,「各爱马人不许与常选。」又至正十二年正月,「五爱马添设忽剌罕赤一百名。」至正十三年十月「壬戌,赐皇太子五爱马怯薛丹二百五十人钞各一百一十锭。」   本朝人:《辍耕录氏族》条载元时人民分四氏族:蒙古有七十二种,色目有三十一种,汉人有八种(契丹、高丽、女真等为汉人)。至于汉人,则恐与南人同列,为社会低层人种。各爱马有灾难则赈,朝廷视人种而赈多寡;若非蒙古人,则赈寡也。   ○一百三   晓灯垂焰落银缸,犹自春眠近小窗。唤醒玉人莺语滑,宝钗敲枕理新腔。   案:以上所录《元宫词》一○三首,其中当有三首夏云英之作品,目前独第九十七首敢断为夏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