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宫词百章笺注 - 第 7 页/共 8 页

诸方贡物殿前排,召得鹰坊近露台。清晓九关严虎豹,辽阳先进白鵰来。   案:贡物也者,每届元正、天寿(皇帝诞辰)等喜庆之日,元之藩属国家元首、亲王大臣皆须献方物等品于天子。此种贡物盖为一种变相的赋税,若为动物则献奇兽珍禽,若非珍奇之动物,则以色泽为白,数目为九以献,如白马八十一匹是也。白也者,蒙古人以白色为吉也;九也者,蒙古人以九为多也。八十一乃九乘九,可谓多矣,故有九白之贡也。所贡之珍禽奇兽狮、虎、豹、孔雀等中国稀见之物,而鹰鹘为元帝较猎时必用之物,故尤为贡物之上品。鹰鹘中,又以白色之海东青为最贵,白雕当即此物也。   辽阳:按辽阳为产海东青之地,见《元史地理志》:辽阳等处行中书省「合兰府水达达等路……有俊禽曰海东青,由海外飞来,至奴儿干,土人罗之,以为土贡。」元时辽阳为一行省,管辖之地广大,以海东青为土贡。而进贡人亦大费周章,方能献于天子。《皇元风雅》后集,有郭君彦海东青一时,备言献鹰者之辛苦,其词曰:「海东俊鸟异雕鹗,金睛玉爪不凡材,八月风高度海来,剑翮怒斫云阵开。虞人设网心独苦,获之不敢触毛羽,为言此鸟献天子,年年进入明光里。驿使长怀万里忧,伤者还同杀人罪。君不见,唐太宗,魏公入奏久未去,不知铁鹞死袖中。小臣但愿圣皇修德放此鸟,自有凤凰远衔瑞图,飞下五云表。」其中「驿使长怀万里忧,伤者还同杀人罪」两句写活了驿致者一路上提心吊胆之苦境。元代诸帝无不熟读《贞观政要》,世祖尤熟太宗与魏征故事,惜其不能革射猎之习。蒙古地方不产五谷,除以所牧牛羊以供肉食外,必以射猎以补充其食物之不足也。蒙古人之打猎,亦犹汉人之耕耘也,不如此则不饱,海青能善擒蒙古人视为珍馐天鹅之俊鹘,则蒙古人重视海青宜也。天鹅炙为「行帐八珍」之一,至今「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仍为极流行之谚语也。   ○七十四   骑来骏马响金铃,苏合熏衣透体馨。罟罟珠冠高尺五,暖风轻袅鹖鶏翎。   案:苏合,香名,或称苏合油,俗传为狮子粪,非也。陶宏景已知其不真。为舶来品,《后汉书》以为来自大秦(卷一一八),云其制法为「合会诸香,煎其汁以为苏合。」此油之名费解,Laufer于Sino-Irani-ca中讨论良久,以为或即梵文窣堵鲁迦Sutu-lu-kia(Sut-tu-lu-kyie)为Sturuka对音,换言之Stor-ax是也。自汉以来为出现于中国史乘中之香,而其来源,则有数国之说。《寰宇志》云:「苏合油出安南、三佛齐诸番国,树生膏,可为药。」叶廷珪《香谱》以为「苏合香出大食国(阿剌伯)」。《梁书》卷五十四则云:苏合产于大秦与安息(Parthia)。安息,古波斯国名也,大秦则指东罗马。但元时波斯与大食皆大元帝国之一部,安南等国则为进贡之属国,以苏合油为方物也。《元史》卷二○九《安南传》:中统三年「降诏曰:『卿既委质为臣,其自中统四年为始,每三年一贡,可选儒士、医人及通阴阳卜筮、诸色人匠,各三人,及苏合油,光香,金,银,朱砂,沉香,檀香,犀角,玳瑁,珍珠,象牙,绵、白磁盏等物同至。』」苏合油为安南方物之首。   罟罟珠冠:罟罟冠之解释已见前第二十六首诗注,而所以称珠冠者,盖冠上以大珠为饰也。《析津志》曰:「罟罟以大红罗幔为之。……用大珠穿结龙凤楼台之属,饰于其前,复以珠缀长条褖饰方弦,掩络其缝,又以小小花朶插带,又以金累事件装嵌,极贵。宝石塔形……」罟罟以大珠为主要珠宝,大珠即答纳也。斡朶里克行纪(The Travel of Friar Odoric of Pordenone)曰:「大汗坐朝时,皇后坐于其左,其座较低,妃嫔二人坐,更下一切命妇头戴一物,上披鹤羽,饰金及大珠。金世界之珠,未见有如是大者。」明乎此,则知珠冠之意义矣。   鹖鶏翎:即一种雉尾,为珠冠上之羽饰,即斡朶里克所谓之鹤羽也。杨允孚《滦京杂咏》诗:「香草七宝固姑袍,旋摘修翎付女曹。」注云:「凡车中戴固姑,其上羽毛又尺许,拔付女侍,手持对坐。」此种羽饰,出自一种特殊之鹖鶏,《析津志罟罟》条又云:「在其上顶,有金十字,用安翎筒以带鶏冠尾。出五台山,今真定人家养此鶏,以取其尾,甚贵。」   ○七十五   秋深飞放出郊行,选得驯驹内里乘。野雉满鞍如缀锦,马前珍重是黄鹰。   [钱注]张昱《辇下曲》:「天朝习俗乐从禽,为按名鹰出柳阴。立马万夫齐指望,平空鹅影雪沉沉。」   案:飞放,见前第四十首诗注。飞放时普通多系放海青为主,次为普通鹰鹘,春畋时必捕鹅,秋狝时未必一定捕鹅,鹅为候鸟,或南飞矣。   ○七十六   江南名伎号穿针,贡入天家抵万金。莫向人前唱南曲,内中都是北方音。   案:江南名伎,不知其姓氏,顺帝妃嫔张阿玄巧于针线剪裁,不知其外号是否「穿针」也。   南曲:王国维《宋元戏曲考》曾详列各种南曲,然《骤雨打新荷》北曲也,误列入南曲中。   ○七十七   地寒不种芙蓉树,土厚宜栽栝子松。清晓内官呼彩緌,各官分赐牡丹丛。   案:此诗或系咏上京者,因大都可植莲也。金海陵帝之迁都燕京者,即因其地暖可栽莲也。《大金国志》:天德二年「一日宫中晏闲,因问汉臣曰:『朕栽莲二百本而俱死,何也?』汉臣曰:『自古江南为橘,江北为枳,非种者不能,盖地势然也。上都地寒,惟燕京地暖,可栽莲。』主曰:『依卿所请,择日而迁。』」主即海陵帝也。元之上都虽非金之上都,其地冱寒,甚于金之上京,故不能栽莲。至于牡丹则上都可植。上都盛产芍药,居民甚至以芍药芽为饮料。北地虽至伊尔库茨克城,夏日犹可见芍药花也。   ○七十八   西山晴雪玉围屏,随驾登楼眼界明。供奉女儿偏觉冷,貂裘特赐荷恩荣。   案:西山晴雪,乃大都八景之一,或称曰「神州八景」。八景之名或始于金明昌时代,因《明昌遗事》有燕京八景之说。元代或称神州八景。八景者:太液秋风,即今三海之地。琼华春阴,即今白塔一带。居庸叠翠,即今居庸关,以居庸山出名,太行第八陉也,关上有石刻六种文字,以西夏文陀罗尼经石刻为最出名。金台夕照,此时有数处皆以金台自号,或曰清之夕照寺,又朝阳门外五里有金台夕照名碑,今仆。卢沟晓月,即今卢沟河之地。西山晴雪,最有问题,有作「四山晴雪」者,见陈刚中《神州八景》诗(《皇元风雅》后集,卷之二),有作西山积雪者,要之,在今北京西郊西山八大处一带。玉泉垂虹,当即今玉泉山一带。蓟门飞雨,明时或改名「蓟门烟树」。金幼孜有《蓟门烟树》诗。乾隆有御题「蓟门烟树」石碑,在北京德胜门外。案北京西直门以西为风景优美之地,西山不问雪不雪皆可爱也。   ○七十九   月钱常是散千缗,大例关支不是恩。南国女官呼姓字,只愁国语不能翻。   [钱注]张昱《辇下曲》:「守宫妃子住东头,供御衣粮不外求。牙仗穹庐护阑盾,礼遵估服侍宸游。」   案:缗,贯也。元时行钞法,先造中统钞,次造至元宝钞,次造至大银钞,最后造中统新钞。《元史食货志钞法》条云:「世祖中统元年始造交钞,以丝为本。每银五十两,易丝钞一千两,诸物之直,并从丝例。是年十月,又造中统元宝钞,其文以十计者四:曰一十文,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以百计者三:曰一百文、二百文、五百文。以贯计者二,曰一贯文、二贯文。每一贯同交钞一两,两贯同白银一两。」后来每改一次,物价即高涨五倍。至元末,遂通货膨胀至钞料十锭(五十两为一锭)易斗粟不得,而元亦亡矣。当元初时,钞法通行,民间称便,遂输入波斯等国而西传,然中国则鉴于元亡由于钞法之乱,明时又用银,不用钞矣。   此诗似言,凡元帝之宠幸,于正规月钱外,尚得「私房银」。普通宫人之月钱为千缗,当时已通货膨胀矣。   国语:谓蒙古语也。如前引之《元史舆服志仪卫殿上执事》:司香二人,掌侍香,以主服御者(国语曰「速古儿赤」)摄之。主湩者,国语曰「合剌赤」。主膳者,国语曰「博儿赤」。……换言之,国语即蒙古语也。   ○八十   海子东头暗绿槐,碧波新涨灏无涯。瑞莲花落巡游少,白首宫人埽殿阶。   案:海子,《元史地理志大都路》条:「海子在皇城之北,万寿山之阴,旧名积水潭,聚西北诸泉之水,流入都城而汇于此,汪洋如海,都人因名焉,恣民渔采无禁,拟周之灵沼云。」又《元史祭祀志国俗旧礼》记游皇城之路线曰:「起行从西宫门外垣,海子南岸,入厚载红门,由东华门过延春门而西。」张昱《辇下曲》曾一再提及海子,其一见第七首诗钱注,另一首为其《辇下曲》之最末一诗:「栏马墙临海子边,红葵高柳碧参天。过人不敢论量数,雨露相将近百年。」清乾隆帝有《海子行》,系咏南海子(南苑)者。然《元史》之海子则在明清皇城之北,为今北海、十剎海之地。   槐:当指宫槐,即俗称马缨花者是也。《尔雅》曰:「守宫槐,叶昼聂宵炕。」注:「槐叶昼日聂合而夜炕市者,名为守宫槐。」   ○八十一   河西女子年十八,宽着长衫左掩衣。前向拢头高一尺,入宫先被众人讥。   案:河西即西夏,见前第二十四首诗注。柯绍忞《新元史》列传八《太宗诸子传》:「合失生于太祖十年,嗜酒早卒,蒙古谓西夏曰河西,合失与河西音近,及卒,左右讳言河西,惟称唐古特云。」系采自剌失德说,以补中国史乘之不足。   此诗咏西夏女子装束与蒙古异。元宫中有女真、契丹等所谓汉人,又有江南(南国)及西夏(河西)、高丽女子,惜未言及来自西方之女子,胡姬或当之欤?   ○八十二   百年四海罢干戈,处处黎民鼓腹歌。偶值太平时节久,政声常少乐声多。   案:现代学者受民族主义之熏染,以为中国人在蒙古人统治下痛苦无比。此是错觉。中国人民虽政治上无特权,汉人与南人皆在社会最低一层,经济上备受剥削,所谓「富极塞北,穷极江南」,但蒙古人治下,生活并不痛苦,所以然者,蒙人以三大事为主,即战争、狩猎与宴会。自平宋以来,中国享受近百岁之和平,当时之朝廷提倡打猎,所谓「春水秋山」,约与今之运动会相当,提倡「宴飨」,一年之中有若干日为筵会期,当时之人只知「吃喝」(筵会)与「玩乐」(巡幸、畋猎),极其享受。总之,生活在蒙古人治下,人民活泼;生活在道学束缚下,人民并不愉快也。张昱有《题王振鹏画大都池馆》一诗,写出元时人生活情况,真「欢天喜地」也。与今之Have poor time生活方式似。   ○八十三   鹿顶殿中逢七夕,遥瞻牛女列珍羞。明朝看巧开金盒,喜得蛛丝笑未休。   案:鹿顶,或作盝顶,乃建筑学术语。元代有盝顶殿、盝顶楼、盝顶房等等名称。其所以得名者,当因屋顶似盝也。《辍耕录宫阙制度》条曰:「盝顶殿五间,在光天殿西北角楼西,后有盝顶小殿。」又曰:「东盝顶殿在延华阁东,版垣外,正殿五间,前轩二间,东西六十五尺,深三十九尺,柱廊二间,深二十六尺。寝殿三间,东西四十八尺……殿之旁,有盝顶房三间,庖室一间……盝顶之制:三椽,其顶若笥之平,故名。西盝顶殿在延华阁西,版垣之外,制度同东殿。」盝顶两字在《元史》中则作「鹿顶」,如《英宗纪》云:延佑七年十月「为皇后作鹿顶殿于上都。」。又至治二年八月戊寅「诏画《蚕麦图》于鹿顶殿壁,以时观之,可知民事也。」又英宗「尝御鹿顶殿,谓拜住曰:『朕以幼冲,嗣承大业,锦衣玉食,何求不得。惟我祖宗栉风沐雨,戡定万方,曾有此乐邪?』」又《泰定帝纪》:泰定元年十一月甲辰「作歇山鹿顶楼于上都」。又,泰定二年十二月丁亥「修鹿顶殿」。又,泰定三年十一月己酉「作鹿顶棕楼。」又「泰定四年四月甲戌,作棕毛鹿顶楼」。故鹿顶殿是元朝极流行之建筑,或因其非正式大殿,而为偏殿、便殿。清震钧《天咫偶闻》云:北京「内城房式,大房左右有东西厢,亦有耳房,名曰盝顶。」萧洵《故宫遗录》云:「玉德殿……东为宣文殿,旁有秘密室,西有鹿顶小殿。」又叙元隆福宫情况时曰:「四起雕窗,中抱彩楼,皆为凤翅飞檐,鹿顶层出,极画巧奇。」要之,为玲珑小殿。张昱《宫中词》云:「从行火者笑相招,步辇相将过钓桥。鹿顶殿开天乐动,西宫今日赛花朝。」   七夕:《元氏掖庭记》有两则故事,记元宫七夕之习与前朝不同者。「九引堂台,七夕乞巧之所,至夕,宫女登台,以五彩丝穿九尾针,先完者为得巧,迟完者谓之输巧,各出资以赠得巧者焉。至大中,洪妃宠于后宫,七夕,诸嫔妃不得登台,台上结彩为楼,妃独与宦官数人升焉。剪彩散台下,令宫嫔拾之,以色艳淡为胜负。次日,设宴大会,谓之斗巧宴,负巧者罚一席。」案《天宝遗事》:「宫中以锦结成楼殿,高百尺,上可胜数十人,陈以瓜果酒馔,设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嫔妃各以九孔针五色线向月穿之,过者为得巧之候,动清商之曲,宴乐达旦。」与元宫相似,惟未言得巧有先后,决定胜负。   珍羞:即上述之瓜果酒炙等物,宋汴京时尚有甜食,为油糖造制成,大概似今日北京之蜜供。   蛛丝:蜘蛛网也。《荆楚岁时记》云:「穿针乞巧:是夕(七夕)人家妇女结彩楼,穿七孔针,或以金银鍮石为针,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蟢子网于瓜上,则以为符应。」未言如何会有蟢子结网,《开元天宝遗事》则说蜘蛛乃事先准备,并非忽然而至者:「帝与贵妃每至七月七日夜在华清宫游宴时,宫女辈陈花瓜花酒馔列于庭中,求恩于牵牛织女星也。又各捉蜘蛛于小盒中,至晓开视蛛网稀密,以为得巧之候,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民间亦效之。」《东京梦华录》亦有类似之记载:「七月七日晚,贵家多结彩楼于庭,谓之乞巧楼,铺陈磨喝乐(土塑小偶),花瓜酒炙,笔砚针线,或儿童裁诗,女郎呈巧,焚香列拜,谓之乞巧。妇女望月穿针,或以小蜘蛛安盒子内,次日看之,若网圆正,谓之得巧。」又《干淳岁时记》云:「七夕节物,多尚食茜鸡,及泥孩儿,号摩■〈日侯〉罗……并以蜡印凫雁水禽之类,浮之水上。妇女夜对月穿针,饾饤杯盘,饮酒为乐,谓之乞巧,及以小蜘蛛贮盒,以备结网之疏密,为得巧之多少,小儿女多衣荷叶半臂,手持荷叶,效摩■〈日侯〉罗,大抵皆中原旧俗也。」综以上所引各条,则可知所谓「金盒」,乃盛小蜘蛛者。古人咏及此事者伙矣,杜甫《牵牛织女》诗云:「蛛丝小人态,曲缀瓜果中。」李商隐《辛未七夕》诗:「岂能无意酬乌鹊,惟与蜘蛛乞巧丝。」温庭筠《七夕》诗:「平明花木有愁意,露湿彩盘蛛网多。」欧阳修《渔家傲七夕》:「乞巧楼前云幔卷,浮花催洗严妆面,花上蛛丝寻得遍,颦笑浅,双眸望月牵红线。」此类诗词甚多。杨维桢《乞巧赋》云:「今夕七夕……招灵蛛丝格瑞,可寿,可嗣,可富,可贵,心开而目明,手便足利,凡有所求,靡不如意。」无怪乎人人乞巧矣。   ○八十四   春情只在两眉尖,懒向妆台对粉奁。怕见双双莺燕语,杨花满院不钩帘。   ○八十五   白露横空殿宇凉,房头捣洗旧衣裳。玉栏金井西风起,几叶梧桐弄晚黄。   ○八十六   健儿千队足如飞,随从南郊露未晞。鼓吹声中春日晓,御前咸看只孙衣。   [钱注]柯九思《宫词》:「万里名王尽入朝,法宫置酒奏箫韶。千官一色真珠袄,宝带攒装稳称腰。」周伯琦《诈马行序》曰:「只孙宴。只孙,华言一色衣也。俗呼曰诈马宴。」   案:健儿,疑即贵赤,见前第四十五首诗注。   南郊:祀天也。每岁冬至日大祀天于圜丘,祀地于南郊。《元史祭祀志》:「元兴朔漠,代有拜天之礼。」然其拜天与中国古制南郊亲祀礼有异。元制为珊蛮教之旧习:「酒马湩为祭,皇位之外,无得而与。」及成宗即位,始为坛于都城南七里,然至文宗时,始克行南郊亲祀之礼,盖器物仪注至是益加详审矣。   只孙衣: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二十三《句容郡王世绩碑》曰:「国家侍内宴者,每宴必各有衣冠,其制如一,谓之只孙。」又《经世大典礼典总序燕飨》条:「国有朝会庆典,宗王大臣来朝,岁时行幸,皆有燕飨之礼……与燕之服,衣冠同制,谓之质孙,必上赐而后服焉。」柯九思《宫词》注云:「凡诸侯王及外番来朝,必锡宴以见之,国语谓之质孙宴。质孙,汉言一色,言其衣服皆一色也。」是故,赴宴者着一种颜色花样相同之宴服,剪裁有定制,非上赐不可。此种衣曰只孙衣,冠曰只孙冠。此种大宴制服元太祖时已有之,《元史》卷一五○《耶律阿海传》:「买哥(阿海之孙)通诸国语,太祖时为奉御,赐只孙服。」又《太宗纪》:「诸妇人制质孙燕服不如法者,及妒者,乘以骣牛徇部中,论罪,即聚财为更娶。」又《元史》卷一二二《昔里钤部传》:「明年(太宗十三年)班师,授钤部千户,赐只孙为四时宴服。」此种赴宴制服太宗时尚须自制,自世祖时,则由上赐。《元文类太师广平贞宪王碑》:「元贞元年……[月吕鲁]入朝,两宫锡宴,酬酢尽欢,如家人父子然。先是夫人秃忽鲁蒙赐侍宴之服,曰只孙,昭异数也,命妇获受此服,由公家始。」前此大臣已获受宴服矣,今后命妇亦然。只孙衣既由上赐,故禁中有藏只孙衣段之库,《元史世祖纪》曰:「禁中出纳分三库:御用宝玉、远方异珍隶内藏,只孙衣段隶右藏,常课衣、绮罗缣布隶左藏。」《元史舆服志》曰:「质孙,汉言一色服也,内廷大宴则服之。冬夏之服不同,然无定制。凡勋戚大臣近侍赐则服之,下至于乐工卫士皆有其服。精粗之制,上下之别虽不同,总谓之质孙云。」又曰:「天子质孙,冬之服凡十有一等,……夏之服凡十有五等。」至于质孙之材料,则有纳石失,金锦也;怯绵里,剪茸也;速夫,回回毛布之精者也;等等舶来衣料。只孙服上又盛饰珠宝,以珍珠为最,如天子夏之只孙有答纳都纳石失,缀大珠于金锦也;速不都纳石失,缀小珠于金锦也。案:大珠为答纳,即塔纳,见前第五十一首诗注,小珠则为速不也。当以珍珠穿成花样缝在金饰只孙衣上,故只孙衣有珠衣之称,同理只孙冠因以珠为饰,称珠帽。《辍耕录只孙宴服》条:「只孙宴服者,贵臣见飨于天子则服之,今所谓赐绛衣是也,贯大珠(塔纳也)以饰其肩,背膺间首服亦如之。」百官之质孙则冬有九等,夏有十有四等。终元一代,赐珠衣珠冠之事史不绝书,不胜枚举也。不独百官可预宴,宿卫(怯薛歹)亦然。《元史英宗纪》:「百官及宿卫士有只孙衣者,凡与宴飨,皆服之以待,或质诸人者罪之。」但诸王驸马之侍卫则不可,见《顺帝纪》:「禁诸王驸马从卫服只孙衣,系绦环。」元亡以后,明时校尉之士服只孙衣,见《松江府志》:「只孙,元时贵臣侍宴之服,今卫士擎执者服之,着丝地团花,有青、绿、红三色。」《坚匏集》曰:「元亲王及功臣侍宴者,别赐冠衣制饰如一,谓之只孙,赵廉访家传御赐金衣只孙一袭是也。明高帝定鼎,今值驾校尉服之,仪从所服团花只孙是也。」故明人武断明太祖以元贵人服为明贱者之服。诚然明之校尉服制服名只孙衣,须知元时即称卫士与乐工之制服为只孙衣,见张昱《辇下曲》,控鹤卫士之只孙衣为青红色也:「只孙官样青红锦,裹肚圆文宝相珠,羽仗执金班控鹤,千人鱼贯振嵩呼」。又见《元史舆服志控鹤围子队》条。然此种制服与宴服之只孙不同,只孙不过言一色一样剪裁而成之制服。明亡,清时当沿用之,至民国出殡时,尚有一种团花绿色制服,为抬棺及擎执者之制服,即元控鹤卫工与乐工之只孙遗制也。至于只孙宴,又名诈马宴,若干年来学者以为只孙含有「赛马」或「装马」之意义,近见韩儒林先生论文,则以为「诈马」乃波斯文衣(Jamah)之译音也。   ○八十七   天马西来自佛郎,图成又勅写文章。翰林国语重翻译,袄鲁诸营赐百张。   案:天马西来为元季轰动朝野一大事,乃教皇Benedict Xll遣使John de, Marignolli来华献马也。前此欧洲元首有遣使至蒙古大汗和林都之事,因非汉地,当时蒙古朝廷中汉人能文之士者绝少,故未见之于中国史乘。此次不然,因在元季,当时君臣皆甚文明,又有文字图画以纪其盛,故若搜集元人文集,便可得一「天马来华论」甚不难也。《元史顺帝纪》:至正二年七月「拂郎国贡异马,长一丈一尺三寸,高六尺四寸,身纯黑,后二蹄皆白。」欧阳玄《圭斋集天马颂序》曰:「至正二年壬午七月十八日丁亥(公历一三四二年八月十九日)皇帝御慈仁殿(上都),拂郎国进天马。二十一日庚寅,自龙光殿敕周郎,貌以为图。二十三日壬辰以图进。」周伯琦《近光集天马应制行序》:「至正二年,岁壬午,七月十有八日,西域佛郎国遣使献马一匹,高八尺三寸,修如其数而加半,色漆黑,后二蹄白,曲项昂首,神俊超逸,视他西域马可称者皆在■〈骨曷〉下,金辔重勒,驭者其国人,黄须碧眼者。」   佛郎:乃指佛郎克人所建之国(Franquia),换言之,西欧拉丁天主教势力范围,包括德意英法等国,即查理曼所建大帝国(Franconian Empire)也。刘郁《西使记》曰海(地中海)西有富浪国,或即此佛郎之对音。佛郎贡天马之事,冯秉正(De Maila)曾叙及之于其所译述之《中华通史》中(卷九,页五七九)。   图:天马由周郎画成,又命揭傒斯作赞,又命文臣赋诗以讴歌其事。除前述周伯琦《天马行》,欧阳玄之《天马颂》以外,应制赋诗者多人。张星烺所编之《中西交通史料汇编》曾收辑一部份,有关天马之文学,尚有许多未收者。此图在大内中,清乾隆时《石渠宝笈》曾著录之。又当时在内廷服务之欧洲传教师宋君荣(Antonine Garbil)曾见其图,不胜惊异赞叹也。惜此图为英法联军野蛮暴行,火烧圆明园时毁坏。胡敬《西清札记》卷四页三十三至三十四《周郎拂林国献马》条曾详记此图,此诗可补当时应制诗之不足者,即图成诗赋成时顺帝曾鑴板成书,以赐奥鲁诸营,惜此稀有之像文学已不复存在矣。   袄鲁:《元史兵志》曾一再言及奥鲁,即袄鲁也,未曾解释,如中统三年「陕西行省言:『士卒戍金州者,诸奥鲁已尝服役,今重劳苦。』诏罢之」。又四年「五月,立枢密院……统军司、都元帅府除遇边面紧急事务就便调度外,其军情一切大小公事,并须申覆。合设奥鲁官,并从枢密院设置」。又同年八月「谕成都路行枢密院:『近年军人多逃亡事故者,可于各奥鲁内尽实签补。』」等等。《元文类》卷四十一《经世大典序政典总序军制》条:「军出征戍,家在乡里曰奥鲁。州县长官结衔兼奥鲁官。」若是,则与「大本营」略似。《元朝秘史》卷四记太祖从王罕征塔塔儿「太祖落后下的老小营,在哈澧海子边,被主儿勤将五十人剥了衣服,十人杀了。」其译为「老小营」者为「阿兀鲁黑Aguruq」,老小营即出征者之「大后方」。元初不时长途远征,其老小营则屯驻于距前方不甚远之地。刘郁《西使记》曰:「己未三月十九日过里丑城,其地有桑枣,征西奥鲁屯驻于此。」此文曾被西方汉学家翻译多次,皆有错误。除「大本营」外,尚有「后方勤务部」之义。《元史》卷一二○《曷思麦里传》曰:「从太祖征汴,至怀孟,令领奥鲁事。」汴为前方,怀孟后方也。   ○八十八   低绾云鬟浅淡妆,从来阁内看诸王。祗缘谨厚君心喜,令侍明宗小影堂。   案:影堂,即元代之神御殿也。元代诸帝皆葬于起辇谷,一万分神秘之地,子孙难岁时祭祀,故有影堂祀与太庙神主类似之祖宗像,《元史》卷七十五《祭祀志》四《神御殿》条:「神御殿,旧称影堂。所奉御容,皆纹绮为之。」此种织造肖像术乃由尼波罗(Nepal)传入,《元史方技传》:「阿尼格,尼波罗国人也。……原庙列圣御容,织锦为之,图画弗及也。」故以织绣为像造自元代始,后来则有制像之工业矣。《元史》卷一三四《唐仁祖传》:「奉诏督工织丝像世祖御容。」又《文宗纪》:「诏累朝神御殿之在诸寺者,各制名以冠之:世祖曰元寿,昭睿顺圣皇后曰睿寿,南必皇后曰懿寿,裕宗曰明寿,成宗曰广寿,顺宗曰衍寿,武宗曰仁寿,文献昭圣皇后曰昭寿,仁宗曰文寿,英宗曰宣寿,明宗曰景寿。」故每一皇帝之神御殿皆安置于一大庙中供养。此诗所谓之小影堂,乃宫中之小神御殿,或可称之为「内太庙」也。上都之大安阁及大都之大明殿中,皆设有祖宗神御殿。周伯琦《上京宫学纪事》诗曰:「五色灵芝宝鼎中,珠幢翠盖舞双龙,玉衣高设皆神御,功德巍巍说神宗。」注云:「右咏大安阁」。于是可知上都大安阁中有影堂,并可彷佛其形势。至于大都大明殿中有影堂,则见于《元史顺帝纪》:至元六年五月「置月祭各影堂香于大明殿(大都正殿),遇行礼时,令省臣就殿迎香祭之。」   明宗:名和世■〈王束〉,此短命之皇帝并未曾真作皇帝,行至中途,被其弟弒之,但其二子相继为帝,故顺帝践祚后补制神御殿。《元史顺帝纪》:至元二年冬十月「丙申,命参知政事纳麟监绘明宗皇帝御容。」又至正二年二月「己巳,织造明宗御容」。御容成后,则建大寺供奉,《顺帝纪》:至元六年四月「庚寅,诏大天源延圣寺立明宗神御殿碑」。故其神御殿当设于此寺内。其小影堂则在上都与大都内,如欧洲皇家之chapal是也。   ○八十九   二弦声里实清商,只许知音仔细详。阿忽令教诸伎唱,北来腔调莫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