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俚曲集 - 第 79 页/共 121 页
拱手一笑,大家脱套,久不见何仙姑仙容,前日蒙折柬相召,说舜华相邀,不敢不登堂领教。主人盛义,道侣情高。我先拔剑为君舞,愿君寿数比蟠桃!
洞宾老祖也吩咐不行俗礼,就坐了。舜华才称谢,劳驾动了。一行说着,张果老、曹国舅、韩湘子三仙老祖,一齐到了。
果老、国舅、湘子随后,一时来三位神仙,一个宽袍大袖,高高拱手。花篮儿不离左右,笛声隐隐,渔鼓悠悠。并祝尚书张吏部,同上寒山二十楼。
凡在坐的都打了稽首。张果老说:“我还该逐位奉谢。”都问:“怎么说?”果老说:“这寿主是个宗弟。”吕祖说:“这老儿”又来冒认华宗来。”大家正笑,钟离、采和来了。
钟离赴宴,采和同伴,忽然间瑞气千条,一霎时祥光满院。长须惹香烟,漫舞蕉扇,轻敲玉板,歌绕华筵。共饮杭州千寿酒,愿君福寿比南山!
不一时,铁拐老祖到了。
李仙赴会,彩云飘坠,才到了海外三山,适来迟万望恕罪!急急追随,远迢迢葫芦在背。只恐怕群仙等侯,只脚如飞。丢拐自作商羊舞,愿献麻姑酒一杯。
施舜华向仙姑说:“想是客已全了?斟酒罢。”仙姑说:“还有福、寿二老,只怕将来,也虚着两席罢。”斟上酒,舜华一一亲递。洞宾背剑,钟离摇扇,何仙姑笊篱在手,张果老骑驴进院,湘子花篮,采和云阳五扇,长袖国舅,铁拐李仙,大家共酌一杯酒,同赠主人万万年。
共斟一杯,与老爷上寿,太老爷拜受了。才一巡,忽报福、寿二位星君到了。但听的鹤鹿齐鸣,众仙一齐迎接。
福星高照,禄星同到,忽然鹿鹤齐鸣,满庭中瑞烟笼罩,并落九霄。众仙承迎欢笑,寿山不险,福海无涛,华堂幸见两星会,清浅蓬莱又一遭。
就坐了。舜华参见了,太老爷又领着儿孙们拜见了。舜华先递了酒,太老爷逐位奉酒。
[香柳娘]进一杯坐前,进一杯坐前,扬尘舞蹈,望上朝参,敢拜求众仙,增福增寿,家中平安。
张老爷合孟太太、奶奶,逐位敬酒。
敬拜祷筵前,敬拜祷筵前,仙人下顾,百喜重添,愿保佑椿萱,桑榆无恙,福寿绵绵。
以下又是众位少爷,逐位奉酒。
共稽诚坐前,共稽诚坐前,诚心一片,叩祝天仙,佑祖父百年,四体康庄,牙齿牢坚。
献酒已毕,福星老祖去袖里取出一个小瓶儿,勾核桃大小,吩咐童儿给公子、公孙各赐福酒一杯。都看着那器物甚小,未必能有一盅儿;谁想只顾倒,只顾有。每人饮过一杯,觉着异常的精神,都来叩谢。
饮美酒香甜,饮美酒香甜,一杯入肚,直透元关,举拜叩连连,天官赐福,恩重如山。
众位老祖都待起来。太老爷称谢舜华,舜华也要告别。
[侥侥令]今生新爱好,前世旧姻缘,今朝一别何时见?要知道千里在眼前。
大老爷说:“既蒙仙子厚情,怎么就恝然而去?”
[收江南]有恩义不忘了琴瑟欢,又叫我世世福寿双全。不能常作鸳鸯伴,你也稍稍留连,教我也心头略放宽。舜华说:“官人从此福寿永远,相会也自然有日。”
[园林好]俺今日已证金丹,断不能久恋尘寰。但愿你跨黄鹤腰缠十万,不必问再相会是何年。众位老祖都起身告别。
[沽美酒带太平令]罢豪饮,谢芳筵,辞贤主,别众仙;照夕阳,人,影乱,跨鹤凌云上九天,乘鹿凭风升云端,舞凤翔鸾。乱纷纷,酒阑人散;闹词嚷嚷,星流雾灿;薰腾腾,异香一片,白茫茫,祥云数段。俺呵飘然言旋,名山洞天。呀!好像是赴瑶池一会佳宴。众位老祖起在半空,一家人望空拜谢。
[清江引]荣华一路功名全,没有灾合难。八子上玉堂,八婿朝金殿,又是那郭汾阳再一转。
后来张太老爷夫妇寿到一百单五岁,受了十二遍封诰。因知海上神仙窟,只在人间富贵家。
诗曰:蟒玉纷纷照金堂,绣帘一簇麝兰香。
夫妇八十犹康健,牙笏脱来已满床。
磨难曲
卷一
第一回 百姓逃亡
众流民上云孩子饿的吱哟吱哟,老婆待中心焦e,还为钱粮大板敲;宁死他乡不受大板敲!老天呀老天,怎么给真个年景,还给真么个官儿!
[耍孩儿]不下雨正一年,旱下去二尺千,一粒麦子何曾见!六月才把谷来种,蚂蜡吃了地干川,好似斑鸠跌了蛋。老婆孩一齐捱饿,瞪着眼乱叫皇天。
县公老马,嗔人报灾。大家去上司告了,即时委了一个官来查勘。老马便送上二百银子,着他休报成了灾。
大家去告上台,他虽然把官差,那眼睛没长在额颅盖。满坡一片皆红地,只有几科秫术秸,便说蚂蜡不为害;还说有八分年景,都休要望想成灾。
虽然说不成灾,欲又自家看不上,坐在那轿里麻瞪着两眼,见一个庄里没有秫秸,便说这庄子成的是灾。合县里四万顷多地,仅报成了二百顷灾。
起了本按庄村,照地亩赦三分,有灾无灾全不论;都着蚂蜡吃了个净,何曾一点受皇恩!家中器物折蹬尽,还要去按限比较,三十板打的发昏!
昨日比较,打了我二十五板,及乎死了!俺一堆捱打的,一霎死了两个,发昏的还有。不早些拿腿,只等的走不的就晚了!作哭介
瓢一扇棍一条,拿起来先害嚣,这饭可是怎么要?祖宗留下几亩地,只望儿孙守的牢,如今避不的亲朋笑,遇着这铺囊物件,一旦把坟墓全抛。
我这二日听的说,咱这俭年去处,朝廷家知道了,已是把钱粮全赦。有说是文还没到的,有说是e老马押起来的。王大说。也是有的。常时打的还善和些,这一向打的甚狠,想是他有了信了。相传着有赦条,说是他押住了,又说还是不曾到。这一向来打的狠,二十五板命难逃,这里头想是有点窍。他安心把粮打起,见了赦一并上腰。
可只是就明知他这等,性命要紧,怎么挨的!
朝廷就赦了粮,俺已是一担筐,在家也是没投向。逃在他乡就饿死,俺善人埋在俺乱三岗,胜如打死公堂上!俺如今主意已定,流水走不用商量。
一个说如今可也通不成个世界了!俺庄里有一个老秀才,家道虽不大富,还有一半石陈粮。他居家五六口人,指望着搀糠搀菜的,多吃会子。昨夜晚被一伙人进去,将谷抢去,把老头子打死。他那儿媳妇,现如今找主,代给人家支使。
七八十一秀才,爬个窝没有材,摘扇门来把尸盖。夜来还有支使的,今日出来当奴才。说起这事真奇怪。这冤屈对谁告诉?真正是无妄奇灾!
一个说道他不该报官么?又一个说虽报官待怎么!俺那邻庄,燎死了杨善人,奸了他的令爱,他那儿子还小。那地方、邻右都替他不平,大家给他报了官。官府看了状,摔下呈子来,大怒说道:“他自己不告,与你们何干!”
官不论是和非,听的人说个贼,总像犯了他祖宗的讳。到是贼人全无事,还是失主吃横亏。不拿人,有理合谁对?可恨那铺囊被杀,一似坐县的李逵!
看起来,此一时只该做贼。做贼的抢着吃,夺着穿,怎么肯逃?但只是到了当官;虽然无事,自家觉着也难见人。除了逃还有甚么生路?众人都哭了,掩面说道咳咳!好不悲叹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