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家清供 - 第 3 页/共 5 页

酒煮菜 　　鄱江士友命饮，供以酒煮菜。非菜也，纯以酒煮鲫鱼也。且云：“鲫，稷所化，以酒煮之，甚有益。”以鱼名菜，私窃疑之，及观赵与时《宾退录》所载，靖州风俗，居丧不食肉，惟以鱼为蔬，湖北谓之鱼菜。杜陵《白小》诗云：“细微沾水族，风族当园蔬。”始信鱼即菜也。赵好古博雅君子也，宜乎先得其详矣。 　　蜜渍梅花 　　杨诚斋诗云：“瓮澄雪水酿春寒，蜜点梅花带露餐。句里略无烟火气，更教谁上少陵坛。”剥白梅肉少许，浸雪水，以梅花酝酿之，露一宿取出，蜜渍之，可荐酒。较之敲雪煎茶，风味不殊也。 　　持螯供有风虫，不可同柿食 　　蟹生于江者黄而腥，生于湖者绀而馨，生于溪者苍而清。越淮多趋京，故或枵而不盈。辛卯，有钱君谦斋震祖，惟研存复，归于吴门。秋偶遇之，把酒论文，犹不减乎昨之勤也。留旬余，每旦市蟹，必取其圆脐，烹以酒、醋，杂以葱、芹，仰之以脐，少候其凝，人各举一，痛饮大嚼，何异乎拍浮于湖海之滨。庸庖俗饤非曰不美味，恐失真此物风韵。但以橙醋，自足以发挥其所蕴也。且曰：“团脐膏，尖脐螯。秋风高，团者豪。请举手，不必刀。羹以蒿，尤可饕。”因举山谷诗云：“一腹金相玉质，两螯明月秋江。”真可谓诗中之骚。举以手，不必刀，尤见钱君之豪也。或曰：“蟹所恶，惟朝雾。实筑筐，噀以醋。虽千里，无所误。因笔之，为蟹助。” 　　汤绽梅 　　十月后，用竹刀取欲开梅蕊，上下蘸以蜡，投蜜罐中。夏月以热汤就盏泡之，花即绽，澄香可爱也。 　　通神饼 　　姜薄切，葱细切，各以盐汤焯，和稀面，宜以少国老甘草也细末和入面，庶不大辣。入浅油炸，能已寒。朱氏《论语注》云“姜通神明”，故名之。 　　金饼 　　危巽斋云：“梅以白为正，菊以黄为正，过此恐渊明、和靖二公不取。”今世有七十二种菊，正如《本草》所谓今无真牡丹，不可煎者。其法采紫茎黄色正菊英，以甘草汤和盐少许焯过，候粟饭少熟，投之同煮。久食可以明目延龄，苟得南阳甘一作江谷水煎之，尤佳也。昔之爱菊者，莫如楚屈平、晋陶潜，然孰知今之爱者，有刘石涧元茂焉，虽一行一坐，未尝不在于菊也，繙帙得菊叶诗云：“何年霜后黄花叶，色蠹犹存万卷书。曾是往来篱下读，一枝闲弄被风吹。”观此诗，不惟知其爱菊，其为人清介一作情分可知矣。 　　石子羹 　　溪流清处取小石子，或带藓者一二十枚，汲泉煮之，味甘于螺，隐然有泉石之气。此法得之吴季高，且曰：“固非通霄煮食之石，然其意则甚清矣。” 　　梅粥 　　扫落梅英净洗，用雪水煮白粥，候熟入英同煮。杨诚斋诗云：“才看腊没得春饶，愁见风前作雪飘。脱蕊收将熬粥吃，落英仍好当香烧。” 　　山家三脆 　　嫩笋、小蕈、枸杞菜，油炒作羹，加胡椒尤佳。赵竹溪密夫酷嗜此，或作汤饼以奉亲，名“三脆面”。尝有诗云：“笋蕈初萌杞叶纤，燃松自煮供亲严。人间肉食何曾鄙，自是山林滋味甜蕈。”蕈亦名菰。 　　玉井饭 　　章艺斋鉴宰德清时，虽槐古马高，尤喜延客，然饭食多不取诸市，恐旁缘而扰人。一日往访之，适有蝗不入境之处，留以晚酌数杯，命左右造玉井饭，甚香美。法：削藕截作块，采新莲子去皮，候饭少沸投之，如盦饭法。盖取“太华峰头玉井莲，开花十丈藕如船”之句。昔有藕诗云：“一弯西子臂，九窍比干心。”今杭都范堰经进斗星藕，大孔七、小孔二，果有九窍，因笔及之。 　　洞庭饐 　　旧游东嘉，时在水心先生席上，适净居僧送饐至，如小钱大，各和橘叶，清香霭然，如在洞庭左右。先生诗曰：“不待满林霜后熟，蒸来便作洞庭香。”因询寺僧，曰：“采蓬蓬与橘叶捣之，加蜜和米粉作饐，合以叶蒸之。”市亦有卖，特差大耳。 　　荼蘼粥 　　旧辱赵东岩子岩云瓒夫寄诗，中有一诗云：“好春虚度三之一，满价荼蘼取次开。有客相看无可设，数枝带雨剪将来。”始疑荼蘼非可食者，一日适灵鹫，访僧蘋洲、德修，留午粥，甚香美，询之，乃荼蘼花也。其法取花片，用甘草汤焯，候粥熟同煮。又采木香嫩叶，就元汤焯，以姜、油、盐拌为菜茹。僧苦嗜吟，宜乎知此味之清，且知岩云之诗不诬也。 　　蓬糕候饭沸，以蓬拌面煮，名蓬饭 　　采白蓬嫩者，熟煮细捣，和米粉蒸熟，以香为度。世之贵介子弟，知鹿茸、钟乳为重，而不知食此，实大有补益，讵可以山食而鄙之哉！闽中有草稗。 　　樱桃煎用蜜则解毒 　　樱桃经雨，则虫自内生，人莫之见。用水一碗浸之，良久，其虫皆蛰蛰而出，乃可食之。杨诚斋诗云：“何人弄好手，万颗捣虚脆。印成花钿薄，染作水澌翠。北果非不多，此味良独美。”要之其法不过煮以梅水，去核捣印为饼，而加以蜜耳。 　　如荠菜 　　刘彝学士宴集间，必欲主人设苦荬。狄武襄公青帅边时，边郡难以时置。一日宴集，彝与韩魏公对坐，偶此菜不设，谩骂狄公至黥卒。狄声色不动，仍以先生呼之，魏公知狄公真将相器也。《诗》云：“谁谓荼苦。”刘可谓甘之如荠者。其法用盐、酱独拌生菜，然苦羹则加姜、盐而已。《礼记》苦菜秀是也。《本草》：一名荼，安心益气。隐居作屑饮，可不寐，今交广多种也。 　　萝菔面 　　王医师承宣，常捣萝菔汁溲面作饼，谓能去面毒。《本草》：地黄与萝菔同食，能白人发。水心先生酷嗜萝菔，甚于服玉。谓诚斋云：“萝菔便是辣底玉。”仆与靖逸叶贤良绍翁过从二十年，每饮适必索萝菔，与皮生啖，乃快所欲。靖逸平生读书不减水心，而所嗜略同。或曰能通心气，故文人嗜之。然靖逸未老而发已皤，岂地黄之过欤？ 　　麦门冬煎 　　春秋采根去心，捣汁和蜜，以银器重汤煮，急搅如饴为度，贮之瓷器，温酒化服，滋益多矣。 　　假煎肉 　　瓠与麸薄批，各和以料，煎麸以油，煎瓠以脂，乃熬葱油，入酒共炒，瓠与麸熟，不惟如肉，其味亦无辩者。吴何铸晏客，或出此。吴贵为后家，而喜与山林友朋，嗜此清味，贤哉！尝作小青锦屏，鹄鸟山水，屏簪古梅，枝缀像生梅数花，置坐左右，未尝忘梅。一夕分题赋词，有孙贵蕃、施游心，仆亦在焉。仆得心字《恋绣衾》，即席云：“冰肌生怕雪来禁，翠屏前、短瓶满簪。真个是、疏枝瘦，认花儿、不要浪吟。等闲蜂蝶多休惹，暗香来时借水沉。既得个、厮偎伴，任风霜、尽自放心。”诸公差胜，今忘其词。每到必先酌以巨觥，名曰“发符酒”，而后觞咏，抵夜而去。今喜其子侄皆克肖，故及之。 　　澄玉生 　　雪梨大者碎截，捣澄，醋入少盐、酱拌供，可佐酒兴。葛天民《尝北梨》诗云：“每到年头感物华，新棠梨到野人家。甘酸尚带中原味，肠断春风不见花。”虽非咏此梨，然每爱其寓物，有《黍离》之叹，故及之。如咏雪梨，则无如张斗野蕴“蔽身三寸褐，贮腹一团冰”之句，被褐怀玉者，盖有取焉。 　　玉延索饼 　　山药名薯蓣，秦楚间名玉延。花白细如枣，叶青，锐于牵牛，夏月溉以黄牛粪则蕃。春冬采根，白者为上，以水浸之，入矾少许，经宿净洗去涎，焙干磨筛为面，宜作汤饼用。如作索饼，则熟研滤为粉，入竹筒中，溜于浅醋盆内，出之，于水浸去酸味，如煮汤饼法。如煮食，惟刮去皮，蘸盐、蜜皆可。其性温无毒，且有补益。故陈简斋有《玉延赋》，取色、香、味为三绝。陆放翁亦有诗云：“久缘多病疏云液，近为长斋进玉延。”比于杭都多见如掌者，名“佛手药”，其味尤佳也。 　　大耐糕 　　向杭云公充，夏日命饮，作大耐糕，意必粉面为之。及出，乃用大柰子生者，去皮剜核，以白梅、甘草汤焯，用蜜和松子、榄仁填之，入小甑蒸熟，谓柰糕也。非熟则损脾。且取先公大耐官职之意，以此见向有意于文简之衣钵也。夫天下之士，苟知耐之一字，以节义自守，岂事业之不远到哉！因赋之曰：“既知大耐为家学，看取清名自此高。”《云谷类编》乃谓大耐本李沆事，或恐未然。 　　鸳鸯灸雉不可同胡桃、木耳、簟食，下血 　　蜀有鸡，嗉中藏绶如锦，遇晴则向阳摆之，出二角寸许。李文饶诗：“葳蕤散绶轻风里，若仰若垂何可拟。”王安石诗：“天日清明聊一吐，儿童初见互惊猜。”生而反哺，亦名孝雉。虽杜甫有“香闻锦带羹”之句，而未尝食。向游吴之虞江，留钱春塘名选字舜举家，持蛰把酒，适有人携双鸳至，得之，燖以油熞，下酒、酱、香料燠熟，饮余吟倦，得此甚适。诗云：“盘中一箸休嫌瘦，入骨相思定不肥。”不减锦带矣。静言思之，吐绶鸳鸯，虽各以文彩烹，然吐绶能反哺，烹之忍哉？ 　　笋蕨馄饨 　　采笋蕨嫩者，各用汤瀹，炒以油，和之酒、酱、香料，作馄饨供。向客江西林谷梅少鲁家，屡作此品。后坐古香亭，采芎菊苗荐茶，对玉茗花，真佳适也。玉茗似茶少异，高约五尺许，今独林氏有之。林乃金石台山房之子，清可想矣。 　　雪霞羹 　　采芙蓉花，去心蒂，汤瀹之，同豆腐煮，红白交错，恍如雪霁之霞，名“雪霞羹”，加胡椒、姜亦可也。 　　鹅黄豆生 　　温陵人前中元数日，以水浸黑豆，曝之及芽，以糠皮置盆内，铺沙植豆，用板压，及长则覆以桶，晓则晒之，欲其齐而不为风日侵也。中元则陈于祖宗之前，越三日出之，洗焯渍以油、盐、苦酒、香料，可为茹，卷以麻饼尤佳。色浅黄，名“鹅黄豆生”。仆游江淮二十秋，每因以起松楸之念，将赋归，以偿此一大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