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学集成 - 第 76 页/共 129 页

品第画   以山水为上,人物小者次之,花鸟竹石又次之,走兽虫鱼又其下也。更须绢素纸地完整不破色,虽古而清洁,精神如新,照无贴衬,嗅之异香可掬,此其最上品也。   无名画   古画无名款者,多画院进呈卷轴,皆有名大家,乃御   工   府画也。世以无名入画即填某人款字,深为可笑。   单条画   口口口舍宜挂单条,若对轴即少雅致,况四五轴乎口口口之画,适兴偶作数笔,人即宝传,何能有对乎今人以孤轴为嫌,不足与言画矣。   古绢素   唐纸则硬黄短帘,绢则丝粗而厚,有捣熟者,有四尺阔者。宋纸则鹄白澄心堂,绢则光细若纸,揩摹如玉,间有阔五六尺者,名独梭元绢有独梭者,与宋相似,有宓家机绢皆妙。   裱锦   古有樗蒲锦,又名阉婆锦,有楼阁锦、紫驼花鸾章锦、朱雀锦、凤凰锦,斑文锦、走龙锦、翻鸿锦,皆御府中物。有海马锦、龟纹锦、粟地锦、皮球锦,皆宣和绫。今苏州有落花流水锦,皆用作表首。   学画   人能以画寓意,明窗净几,描写景物,或观佳山水处,胸中便生景象,或观名花折枝,想其态度绰约,枝梗转折,      向曰舒笑,迎风欹斜,含烟弄雨,初开残落,布置笔端,不觉妙合天趣,自是一乐。若不以天生活泼为法,从窃纸上形似,终为俗品。古之高尚士夫,如李公麟、范宽、李成、苏长公、米家父子辈,靡不尽臻神品。赏鉴大雅,须学一二名家,方得深知画意。   轴头   用檀香为之,可以除湿远蠹。芸麝樟脑亦辟蠹。   藏画   以杉桫木为匣,匣内切勿油漆糊纸,恐惹霉湿。遇四五六月之先,将画幅幅展玩,微见风曰,收起入匣,用纸封口,勿令通气,置透风空阁,或去地丈馀。又当常近人气。过此二候方开,可免霉白。平时张挂名画,须三五日一易,则不厌观。不久惹尘湿,收起先拂去两面尘垢,略见风日,即珍藏之,久则恐为风湿损其质地。   小画匣   单条短轴,作横面开关门扇匣子,画直放入,轴头贴签,细书某画,甚便取看。      卷画   须顾边齐,不宜局促,亦不可着力卷紧,恐急裂绢素。   拭画   揩抹画片不可用粗布,恐模擦失神。   出示画   古画不可出示俗人,不知看法,以手托起画背就观,绢素随折,或忽慢堕地,损裂莫补。   裱画   画不脱落,不宜数裱,一装褫则一损精神。墨迹亦然。   挂画   对景不宜挂画,以伪不胜真也。      绘事微言   明唐志契撰。志契字敷五,又字玄生,扬州人。生于明万历七年,卒子清顺治八年(工)。与弟志尹、姪日昌并能画,时称“三唐”。而志契尤以山水擅名。画笔清远,有元人风。《绘事微言》,四库全书著录二卷。第一卷为其自撰画论五十一则,第二卷则摘录历代名家画论。《书画书录解题》著录为四卷,后三卷为历代名家画论。《四库提要》云:“其自著论断,则多中肯綮”,“读其书可以知其非庸史”。《书画书录解题》亦云其沦“独抒所见,颇多发明,于画学深有稗益。”然摘录历代名家论述则文多舛讹,作者亦多张冠李戴,如董適跋孙位画水之沦,此书标为叶双石述其舅氏吕廷震语。论李成、关仝、范宽三家山水,本出自郭若虚《图画见闻志》,此则作“宋石门云”。此类甚多,故本编仅收其第一卷五十一则。      绘事微言   画尊山水   亡明]唐志契   画中惟山水最高,虽人物花鸟草虫,未始不可称绝,然终不及山水之气味风流潇洒。昔元章题摩诘画云:云峰石迹,迥出天成。笔意纵横,参于造化。至题韩幹画则曰:肖象而已,无大物色。东坡一时见吴道子佛像、摩诘辋川图,喟然叹曰:于维也无间。然其有所重哉。   画名   画名脍炙一时,流传千古,甚不易得。得之缙绅宗室一流犹觉为易,如晋之顾长康,唐之王摩诘,梁之张僧繇,隋之董伯仁,宋之李龙眠、文与可、米元章及李成父子等,品虽不一,谁非先缙绅而后采翰墨者乎至若画果远迈时流,不愧前哲,纵横变化,见者失色,未有不誉满海内、      传及千古者也。特出名时,较拖青衣紫者不绝耳。不然’吴道子一贫士,荆、关两寒生,巨然一头陀,松年一黄门,子久、倪元镇俱逸士,何以价重千金、声称不朽哉!是在豪杰之士,法今传后,虽无阶梯,日久评论自定。   传授   凡画入门必须名家指点,令理路大通,然后不妨各成一家,甚而青出于蓝未可知者。若非名家指点,须不惜重资,大积古今名画,朝夕探求,下笔乃能精妙过人。苟仅师庸流笔法,笔下定是庸俗,终不能超迈矣。昔关仝从荆浩而仝胜之,李龙眠集顾、陆、张、吴而自辟户庭,巨然师董源,子瞻师与可,衡山师石田,道复师衡山。又如思训之子昭道,元章之子友仁,文进之子宗渊,文敏之甥叔明,李成、郭熙之子若孙,皆精品。信画之渊源有自哉。   画以地异   写画多有因地而分者,不独师法也。如李思训、黄筌便多山峡气象者,生于成都也。宋二水、范中立有秣陵气象者,家于建康也。米海岳曾作宦京口,便多镇江山色。黄公望隐于虞山,落笔便是常熟山色。信高人笔底往往为山川所囿乎      山水写趣   山水原是风流潇洒之事,与写草书行书相同,不是拘挛用工之物。如画山水者与画工人物阙花鸟一样,描勒界画粉色,那得有一毫趣致是以虎头之满壁沧洲,北苑之若有若无,河阳之山蔚云起,南宫之点墨成烟云,子久、元镇之树枯山瘦,迥出入表,皆毫不著象,真足千古。若使写画尽如郭忠恕、赵松雪、赵千里,亦何乐而为之。昔人谓画人物是传神,画花鸟是写生,画山水是留影。然则影可工致描画乎夫工山水始于画院俗子,故作细画,思以悦人之目而为之。及一幅工画虽成,而自己之兴已索然矣。是以有山林逸趣者,多取写意山水,不取工致山水也。   画要读书   昔人评大年画,谓胸中必有干卷书。非真有千卷书也,盖大年以宋宗室不得远游,每集四方远客山人,纵谈名山大川,以为古今至快,能动笔者便令其想像而出之,故其胸中富于闻见,便富于丘壑。然则不行万里路,不读万卷书,欲作画祖,其可得乎此在士夫勉之,无望于庸史矣。   画不可苟   宋元入画,愈玩愈佳。岂今人遂不及宋元哉,正以宋   元人虽解衣盘礴,任意挥洒为之,然下笔一笔不苟。若今人多以画糊口,朝写即欲暮完,虽规格似之,然而蕴藉非矣;即或丘壑过之,然而丰韵非矣。又常见有为俗子催逼而率意应酬者,那得有好笔法出来!始信十曰一水,五日一石,良有以也   要看真山水   凡学画山水者,看真山水,极长学问,便脱时人笔下套子,便无作家俗气。古人云:墨沈流川影,笔花传入神,此之谓也。盖山水所难,在咫尺之间有千里万里之势。不善者,纵摹画前人粉本,其意原自远,到落笔反近矣。故画山水而不亲临极高极深,徒摹仿旧人栈道瀑布,终是模糊丘壑,未可便得佳境。   存想   画必须静坐凝神,存想何处是山,何处是水,何处是楼阁寺观村庄篱落,何处是桥梁人物车舟,然后下笔,则丘壑才新。不然任意挥洒,非不可人,便是套头矣。及至得了新丘壑,又好住手,却多一番蛇足。   品质   写画须要自己高旷。张伯雨题倪迂画云:无画史纵横习气。又迂翁自题师子林图云:此画真得荆关遗意,非王      蒙辈所能梦见也。其高自标置如此。顾谨题倪迂画云:初以董源为宗,及乎晚年,画益精诣,而北苑笔法渺乎脱矣。盖迂翁聚精于画,虽从北苑筑基,然借荆、关而兼河阳,专以幽淡为宗者也。若纵横习气,即黄子久犹有焉。然则赵吴兴之逊迂翁,乃胸次之别耳。   画须从容自得,适意时对明窗净几,高明不俗之友为之,方能写出胸中一点洒落不羁之妙。   画有自然   画不但法古,当法自然。凡遇高山流水、茂林修竹,无非图画。又山行时见奇树,须四面取之,树有左看不入画,而右看入画者,前后亦然。看得多,自然笔下有神传神者必以形,形相与心手凑而相忘,未有不妙者也。夫天生山川,亘古垂象,古莫古于此,自然莫自然于此,孰是不入画者,宁非粉本乎特画史收之绢素中,弃其丑而取其芳,即是绝笔。   大小所宜   凡画山水,大幅与小幅迥乎不同。小幅卧看不得塞满,大幅竖看不得落空。小幅宜用虚,愈虚愈妙、大幅则须实中带虚,若亦如小幅之用虚,则神气索然矣。盖小幅景界最多,大幅则多高远,是以能大者每不能小,能小者每不能大。亦如书家之小字用手,大字用肘,细小运指者,然各各难兼也。总之,大画最难得好,是以小画传留者多,大画传留者少,亦不独不能珍藏之过也。   逸品   山水之妙,苍古奇峭、圆浑韵动则易知,唯逸之一字最难分解。盖逸有清逸,有雅逸,有俊逸,有隐逸,有沈逸,逸纵不同,从未有逸而浊、逸而俗、逸而模棱卑鄙者。以此想之,则逸之变态尽矣。逸虽近于奇,而实非有意为奇;虽不离乎韵,而更有迈于韵。其笔墨之正行忽止,其丘壑之如常少异,令观者冷然别有意会,悠然自动欣赏,此固从来作者都想慕之而不可得人手,信难言哉。吾于元镇先生不能不叹服云。   老嫩   凡画嫩与文不同,有指嫩为文者,殊可笑。落笔细,虽似乎嫩,然有极老笔气出于自然者;落笔粗,虽近乎老,然有极嫩笔气故为苍劲者,难逃识者一看。世人不察,遂指细笔为嫩,粗笔为老,真有眼之盲也。   伤旧   画家传摹移写,自谢赫始,此法遂为画家捷径。盖临摹最易,神气难传,师其意而不师其迹,乃真临摹也。如巨然、元章、大痴、倪迂,俱学北苑。一北苑耳,各各学之,而各不相似。使俗人为之,定要笔笔与原本相同,若      之何能名世也   画要明理   凡文入学画山水,易入松江派头,到底不能入画家三昧盖画非易事,非童而习之,其转折处必不能周匝。大抵以明理为主,若理不明,纵使墨色烟润,笔法遒劲,终不能令后世可法可传。郭河阳云:有人悟得丹青理,专向茅茨画山水正谓此。   苏松品格同异   苏州画论理,松江画论笔。理之所在,如高下大小适宜,向背安放不失,此法家准绳也。笔之所在,如风神秀逸,韵致清婉,此士大夫气味也。任理之过易板痴,易叠架,易涉套,易拘挛无生意,其弊也流而为传写之图幛。任笔之过,易放纵,易失款,易寂寞,易树石偏薄无三面,其弊也流而为儿童之描涂。嗟夫,门户一分,点刷各异,自尔标榜,各不相入矣。岂知理与笔兼长,则六法兼备,谓之神品。理与笔各尽所长,亦各谓之妙品。若夫理不成其理,笔不成其笔,品斯下矣,安得互相识刺耶!   画在天分带来   昔陈姚最品画谓:立万象于胸中,传千祀于毫翰。夫毫翰固在胸中出也,若使氓氓然依样葫芦,那得名流海      内。大抵聪明近庄重便不佻,聪明近磊落便不俗,聪明近空旷便不拘,聪明近秀媚便不粗。盖言天资与画近,自然嗜好亦与画近。古人云,笔力奋疾,境与性会。言天资也。贞观公私画史评吴道玄为天付劲豪,幼抱神奥,后有作者,皆莫过之。岂非天性耶!   山水性情   凡画山水,最要得山水性情。山得其性情,便得还抱起伏之势,如跳,如坐,如俯仰,如挂脚,自然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而落笔不生软矣。水便得涛浪潆洄之势,如绮如云,如奔如怒,如鬼面,自然水性即我性,水情即我情,而落笔不板呆矣。或问山水何性情之有,不知山性即止而情态则面面生动,水性虽流而情状则浪浪具形,探讨之久,自有妙过古人者。古人亦不过于真山真水上探讨。若仿旧人,而只取旧本描画,那得一笔似古人乎岂独山水,虽一草一木亦莫不有性情。若含蕊舒叶,若披枝行干,虽一花而或含笑,或大放,或背面,或将谢,或未谢,俱有生花之意。画写意者,正在此著精神,亦在未举笔之先,预有天巧耳。不然,则画家六则首云气韵生动,何所得气韵耶   气韵生动   气韵生动与烟润不同,世人妄指烟润为生动,殊为可笑。盖气者有笔气,有墨气,有色气,而又有气势,有气      度,有气机,此间即谓之韵。而生动处则又非韵之可代矣。生者,生生不穷,深远难尽。动者,动而不板,活泼迎人。要皆可默会而不可名言。如刘褒画云汉图,见者觉热,又画北风图,见者觉寒。又如画猫绝鼠,画大士渡海而灭风,画龙点睛飞去,此之谓也。至如烟润,不过点墨无痕迹、皴法不生涩而已,岂可混而一之哉!   用墨   写画须要好墨,写扇面与绢绫尤要紧。既有佳墨,又要得用墨之法。古画谱云:用笔之法,未尝不详且尽,乃画家仅知皴、刷、点、拖四则而已。此外如斡之一字,渲之一字,抨之一字,擢之一字,其谁知之,宜其画之不精也。盖斡者以淡墨重叠六七次,加而成深厚也。渲者有意无意再三用细笔细擦而淋漓,使人不知数十次点染者也。摔与擢虽与点相同,而实相异,摔用卧笔,仿佛乎皴而带水,擢用直指,仿佛乎点而用力。必八法皆通,乃谓之善用笔墨。   积墨   画最要积墨水,墨水或浓或淡,或先淡后浓,或先浓后淡,有能积于绢素之上,盎然溢然,冉冉欲堕,方烟润不涩,深厚不薄。此在熟后自得之。   凡画或绢或纸或扇,必须墨色由浅入浓,两次三番,用笔意积成,树石乃佳。若以一次而完者,便枯涩浅薄。      如宋元人画法,皆积水为之。迄今看宋元画,著色尚且有七八次,深浅在上,何况落墨乎今人落笔即欲成树石,或焦墨后只用一次淡墨染之,甚有水积还用干笔拭之,殊可笑也,此皆不曾见真宋元笔意耳。   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