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览 - 第 97 页/共 737 页
《史记》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後仁。善人为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诚哉是言也!汉兴,至孝文四十有馀载,德至盛也。
《汉书》曰:张苍免相,文帝以皇后弟窦广国贤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广国。”乃以御史大夫申徒嘉为丞相。
又曰:武帝从容问东方朔曰:“吾欲化民,岂有道乎?”朔对曰:“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纟弟,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为刃,(服度曰:兵器如木而无刃。)衣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准。於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
又曰:贾捐之曰:“孝文皇帝,闵中国未安,偃武行文。”时有献千里马者,诏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後,吉行,日五十里,朕乘千里之马,独先安之!”於是还马,与道里费。
荀悦《汉记》曰:韩信为左丞相,与曹参、灌婴击魏王豹。豹有姬曰薄姬,许负相之,当生天子。豹猜此言而反。豹败,汉王纳薄姬,实生文帝。
又曰:以孝文之明,大朝之治,百僚之贤,而贾谊见排逐,张释之十年不见省,冯唐首白屈於郎,岂不惜哉!夫以绛侯之忠,功存社稷,而犹见疑,不亦痛乎!
《帝王世纪》曰:孝文即位二十三年,年四十七,葬霸陵,因山为体,庙名顾城。
桓子《新论》曰:汉太宗文帝,有仁智通明之德,承汉初定,躬俭省约,以惠休百姓,救赡困乏,除肉刑,灭律法,薄葬埋,损舆服,所谓达於养生送终之实者也。及始从代徵时,谋议狐疑,能从宋昌之策,应声驰来即位,而偃武行文,施布大恩。欲息兵革,与匈奴和亲,总撮纲纪。故遂褒增隆为太宗也。而溺于俗议,斥逐材臣,又不胜私恩使嬖妾慎夫人与皇后同席,以乱尊卑之伦。所谓通而蔽也。
《风俗通》曰:孝成皇帝问刘向:“世俗多传道,文皇帝少生於军,不知父所在,日祭於代城东门外。高帝数梦见一儿祭己,使使至代求之,果得文帝,立为大王,後徵到,後期不得立,日为再中,遂即位为天子。躬行至俭,集上书囊以为前殿帷。常居明光宫听政。为皇太子,治三年服。天下平,米升一钱,有此事不?”向对曰:“文帝生而为王者子,常居宫阙内,不弃捐军中祭代东门外也。高后八年九月己酉夕即位,时已昏夜,日不再中也。文帝虽节俭,未央宫前殿至奢,雕文及五彩画,华襄、壁墙、轩槛、皆饰以黄金,其势不可以书囊为帷。又帝率听政宣室,不在明光宫也。薄太后,孝景二年薨,不持三年服也。匈奴数犯塞,侵扰边境,候骑至甘泉,烽火通长安。由是北边置屯,守战设备,胡兵连不解,转输骚扰,费积虚耗。因以年岁不登,百姓饥乏,籴尝至石五百,非一升一钱也。”上曰:“临朝总政施号令何如?”未及对,上复谓向:“校尉宗室师傅,耆旧洽闻,亲事先帝,历见三世得失,勿有所隐。”向曰:“文帝尝过辇郎署呼郎中冯唐,问以赵将廉颇、李牧。唐言今虽有此人,不能用也。推辇而去,还归禁中,召责让唐:邓通以佞幸吮痈见爱,赐以蜀郡铜山,令得铸钱,通私家之富,侔於王者。邦君又为微行,数幸通家,衣袭旃从侍中近臣,常侍期门武骑猎渐台下,骑射狐兔。”上曰:“後世皆言文帝治天下,几致太平,其德偕周成王。此语何从生?”向曰:“文帝治礼,言者不伤其意;臣无以大小,至即从容言,上止辇听之,言事者多褒之,後人见其遗文,则以为然。世之毁誉莫能得实,审形者少,随声者多,然文帝之节俭约身以变天下,忍容言者含咽臣子之短,此过人难及也。”
《典论》曰:文帝慈孝,宽弘仁厚,躬修玄默,以俭帅下。奉生送终,事从约省。美声塞於宇宙,仁风畅於四海。
又曰:文帝思贤甚於饥渴,用人速於顺流。
班固《汉书述》曰:太宗穆穆,允恭玄默。化民以躬,帅下以德。我德如风,民应如草。国富刑清,登我汉道。
孝景皇帝
《史记》曰:孝景皇帝,孝文帝之中子也。母窦太后。文帝初在代,前后有三男。及窦太后行前,三子更死,故景帝得立。
《汉书》曰:孝景皇帝,(讳启,字开。应劭曰:礼谥法,布义行刚曰景。)文皇帝太子也。母窦太后。七年六月,文帝崩。丁未,太子即皇帝位。
又曰:孔子称“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信哉!周秦之弊,网密文峻,而奸宄不胜。汉兴,扫除烦苛,与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俭,孝景遵业,五六十载之间,移风易俗,黎民醇厚。周言成、康,汉言文、景,美矣!
又曰:孝景帝即位,窦婴为太子詹事。帝弟梁孝王,母窦太后爱之。孝王朝,因宴昆弟饮。是时上未立太子,酒酣,上于是从容曰:“千秋万岁後传王。”太后大欣。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也,父子相传,汉之约也,何以得传梁王!”太后由此憎婴。
《帝王世纪》曰:孝景帝即位十六年,年四十八。葬阳陵,庙名德阳。
班固《汉书述》曰:孝景莅政,诸侯放命。(《尚书》放命圮族,鲧之恶坏其族类,吴、楚七国亦然也。)克伐七国,王室以定。非怠非荒,务在农桑。著于甲令,民用宁康。
魏陈王曹植《汉景帝赞》曰:景帝明德,继文之则。肃清王室,克灭七国。省役薄赋,百姓殷昌。风移俗易,齐美成康。
孝武皇帝
《史记本纪》曰:孝武皇帝,(《汉书音义》曰:讳彻也。)孝景帝中子也。母曰王太后。孝景四年,以皇子为胶东王。七年,栗太子废为临江王,以胶东王为太子。孝景十六年崩,太子即位。为孝武皇帝。
《汉书□武帝纪》曰:後三年正月,景帝崩。甲子,太子即位。元朔四年冬,行幸甘泉。元狩元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获白麟,乃作《白麟》之歌。元鼎四年冬十月,行自夏阳,东幸汾阴。十一月甲子,后土祠於汾阴睢之上。(苏林曰:睢音虽。如淳曰:睢者河之东岸也。)元封元年,(应邵曰:始封太山,故改年也。)行自□阳,北历上郡、西河、五原,出长城,登单于台,至于朔方,临北河。勒兵十八万骑,旌旗径千馀里,威震匈奴。还,祠黄帝于桥山,乃归甘泉。遂东巡於海上。夏四月,上还,登封太山,(王者功成治定,告成功於天,封岱宗也。助天高也。刻石记号,有金策玉函金泥玉捡之封焉。)降明堂。(案《郊祠志》曰:初天子封太山,太山东北趾,古时有明堂也。)行自太山,复东巡於海上,至碣石。(文颖曰:在辽西县,今罢,属临榆,此石着海旁。韦昭《地理》曰:在古北平疆域西南也。)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春,幸缑氏,遂至东莱。夏四月,还祠太山。至瓠子,(服虔曰:瓠子堤名也。苏林曰:在鄄县以南,濮阳北西,广百步,深五丈。)临决河,命从臣将军以下皆负薪塞河堤,作《瓠子》之歌。四年冬十月,幸雍,祠五。通回中道,(应劭曰:回中在安定高平,有险阻,隶关在其北,通至长安也。孟康曰:回中在北池山险,有武帝故宫。如淳曰:《三辅黄图》云:回中宫在也。)遂北巡肃关。(如淳曰:《匈奴传》:匈奴入朝那肃关,在安定朝那县也。)五年冬,南巡狩,至于盛唐,(如淳曰:县名也。韦昭曰:南郡也。)望祀虞舜于九疑。(应劭曰:舜葬苍梧九疑山,今零陵营道也。)祭天柱山,(应劭曰:音潜,南岳霍山,,县名,属庐江。文颖曰:天柱山县南有祠。)自寻阳浮江,亲射蛟江中,获之。舳舻千里。太初元年,(应劭曰:用夏正,以正有为岁首,故改元为太初。)行幸太山。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祀上帝于明堂。天汉三年,(应劭曰:时频年苦旱,故改年为天汉以祈甘雨。晋灼曰:取□汉之诗,求雨之意也。)初榷酒酤。三月,行幸泰山,修封,祀明堂,还幸北地,祠常山,瘗玄玉。夏四月,赦天下,行所过毋出田租。泰始三年,行幸甘泉宫,飨外国客。二月令天下大。五月,行幸东海,获赤雁,作《朱雁》之歌。幸琅邪,礼日成山。(孟康曰:礼日,祠日也。韦昭曰:成山在东莱界。)四年夏五月,还幸建章宫。後元二年,朝诸侯王于甘泉宫,赐宗室。乙丑,立皇子弗陵为皇太子。(张晏曰:昭帝也。後但名弗,以多难讳。)丁卯,帝崩于五柞宫,(案帝年十七即位,即位,五十四年,寿七十一岁也。张晏曰:有五柞之树,故因以名宫,在县也。)葬於茂陵。
《汉书□赞》曰:汉承百王之後,高祖拨乱反正,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民,与之立功。兴太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章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後,号令文章,焕焉可述。後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如武帝之雄才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以济斯民,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
《汉书□宣帝纪》曰:本始三年,尊孝武帝庙为世宗庙,奏盛德之舞。武帝巡狩所幸郡国皆立庙。
荀说《汉纪》论曰:孝武皇帝,规矩万世之业,固後世之基地。内修文学,外耀武威,以延天下之士,先王之风粲然可考者矣。然犹好其文,未尽其实;发其始,不克其终。奢侈而无限,穷兵极武,百姓空竭,万民罢弊。当此之时,天下骚然,海内无聊,而孝文之业衰焉。
刘歆《宗庙议》曰:孝武皇帝愍中国罢劳,无安宁之时,乃遣大将伏波、楼船之属,灭百越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之众,置五属国,起朔方,以夺其肥饶之地。东伐朝鲜,起玄菟、乐浪以断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国,结乌孙,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隔氐羌,裂匈奴之右肩。单于孤将远遁漠北,四垂无事,斥地远境,起十馀郡。功业既定,乃封丞相为富民侯,以安天下,富实百姓,其规模可见。又招集天下贤俊,与协心同谋,兴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祀。建封禅,殊官号,存周後,定诸侯之制,永无逆争之心,至今累世赖之。单于守蕃,百蛮百蛮服从,万世之基也。中兴之功,未有高焉者也。
《汉武故事》曰:汉景皇帝后任身,梦日入其怀。景帝又梦见高祖谓己曰:“王美人生子,可名为彘。”及生男日,因名之焉。武帝生於猗兰殿,年四岁,立为胶东王。数岁长主抱著其膝上,问曰:“儿欲得妇不?”胶东王曰:“欲得妇。”长主指左右长御百馀人,皆云不用。末指其女,问曰:“阿娇好不?”於是乃笑,对曰:“好,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长主大悦,乃苦要上,遂定婚焉。胶东王为皇太子时年七岁。上曰:“彘者,彻也。”因改曰“彻”。丞相周亚夫宴见,时太子在侧,亚夫失意有怨色,太子视之不辍,亚夫於是起。帝曰:“尔何故视此人耶?”对曰:“此人可畏,必能作贼。”帝笑曰:“因此怏怏,非少主之臣也。”廷尉上囚防年,继母陈杀父,因杀陈。依律,年杀母大逆论,而帝疑之。诏问太子,太子对曰:“夫继母,如母明其不及母也。缘父之爱,故比之於母耳。今继母无状,手杀其父,则下手之日,母恩绝矣。宜与杀人者同,不宜大逆论。”帝从之。年弃市刑,议者称善。时太子年十四,帝益以奇之。及即位,常晨往夜还,与霍去病等十馀人皆轻服为微行,且以观戏市里,察民风俗。尝至莲勺通道中行,行者皆奔避路。上怪之,使左右问之,云有持戟诈呵者数十人。时微行率不过二十人马七八匹,更步、更骑,衣如凡庶,不可别也。亦了无驺御,而百姓咸见之。又尝至柏谷,夜投亭宿,亭长不内,乃宿於逆旅。逆旅翁谓上曰:“汝长大多力,当勤稼穑,何忽带剑众夜行此,不欲为盗,则淫耳。”上嘿然不应,因乞浆饮。翁答曰:“吾止有溺,无浆也。”有顷,还内。上使觇之,见翁方与少年十馀人,皆持弓矢刀剑,令主人妪出,安过客,妪归,谓其翁曰:“吾观此丈夫,非常人也,且亦有备,不可图也。”天寒,妪酌酒多与,夫及诸少年皆醉。妪自缚其夫,诸少年皆走。妪出,谢客,杀鸡作食。平旦,上去,是日还宫,乃召逆旅夫妻见之。赐妪千金,擢其夫为羽林郎。自是惩戒弗复微行。上少好学,招求天下遗书,上亲自省校,使庄助、司马相如等以类分别之。好词赋,每所行幸及奇兽异物,辄命相如等赋之。上亦自作诗赋数百篇,下笔即成。初不留时,相如造文迟,弥时而後成。上每叹其工妙,谓相如曰:“以吾之速,易子之迟。可乎!”相如曰:“於臣则可,未知陛下何如耳!”上大笑而不责也。然性严急,不贷小过,刑杀法令,殊为峻刻。汲黯每谏曰:“陛下爱才乐士,求之无倦,比得人,劳苦神明未尽其用,辄已杀之。以有限之士,资无已之诛,臣恐天下贤才将尽於陛下,欲与谁为治乎?”黯言之甚怒,上笑而喻之。行幸河汾,中流与群臣饮宴乃自作《秋风》辞,顾谓群臣曰:“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群臣进曰:“汉应天受命,祚逾周殷,子子孙孙,万世不绝,陛下安得此亡国之言,过听於臣妾乎?”上曰:“吾醉言耳。然自古以来,不闻一姓遂长王天下者,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行幸五祚宫,谓霍光曰:“朕去死矣,可立钩弋子,公善辅之。”三月丙寅,上昼卧不觉,颜色不异,而身冷无气。明日,色渐变,闭目,乃发哀告丧。未央前殿朝晡上祭,若有食之者。常所幸御,葬毕悉居茂陵园,上自婕妤以下二百馀人,上幸之如平生,而傍人不见也。光闻之,乃更出宫人,增为五百人,因此遂绝。
始元二年,吏告民盗用乘舆御物者,案其题,乃茂陵中明器也,民别买得,光疑葬日监官不谨,容致盗窃,乃收将作以下系长安狱考讯。居岁馀,邺县又有一人於市货玉杯。吏疑其御物,欲捕之,因忽不见,县送其器推问,又茂陵中物也。光自呼吏问之,说市人形貌如先帝。光於是默然,乃赦前所系者。岁馀,上又见形,谓茂陵令薛平曰:“吾虽失世犹为汝君,奈何令吏卒上吾陵上磨刀剑乎?”忽然不见。因推问,陵旁有方石,以为砺,吏卒常盗磨刀剑。甘泉宫恒自然有钟鼓声,候者时见从官卤簿似天子,自後转稀,至宣帝世乃绝。宣帝即位,尊孝武庙,奏乐之日虚中有唱善者,告祠之日白鹄群飞集後庭。西河立庙,神光满殿中,状如月。东莱立庙,有大鸟迹,意路上,白龙夜见河东。立庙告祠之日,白虎衔肉置殿前。又有一人骑马,马异於常马,持捉一札,赐将作丞曰:“闻汝绩克成,赐汝金一斤。”因忽不见,札乃变为金,称之有一斤。广川告祠之明日,有钟磬音,房户皆开,夜有光,香气正闻二三里。宣帝亲祠甘泉,有顷,紫黄气从西北来,散於殿前,肃然有风。空中有妓乐声,群鸟翔舞蔽天。宣帝既亲睹光怪,乃疑先帝有神,复招诸方士,冀得仙焉。
《帝王世纪》曰:孝武皇帝,庙名渊龙。
《幽明录》曰:汉武帝在甘泉宫,有玉女降,常与帝围棋相娱。女风姿端正,帝密悦,乃逼之,玉女因唾帝面而去,遂病疮经年。故《汉书》云“避暑甘泉宫”,此其时也。
刘歆《七略》曰:孝武皇帝敕丞相公孙弘,广开献书之路。百年之间,书积如丘山,故外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内有延阁、广内、秘室之府。
桓子《新论》曰:汉武帝才质高妙,有崇先广统之规,故即位而开发大志,考合古今模范,获前圣代故事,建正朔,定制度,招选俊杰,奋扬威怒,武义四加,所征者服,兴起六艺,广进儒术,自开辟以来,惟汉家最为盛图,故显为世宗,可谓卓尔绝世之主矣。然上乃多过差,既欲斥境广土,又乃贪利争物之无益者。闻西夷大宛国有名马,即大发军兵,攻取历年,士众多死,但得数十匹耳。又歌儿卫子夫因幸爱重,乃阴求陈皇后过恶而废退之。即立子夫其男为太子。後听邪臣之谮,卫后以忧死,太子出走灭亡,不知其处。信其巫蛊,多征会邪僻,求不急之方;大起宫室,内竭府库,外罢天下,百姓之死亡,不可胜数。此可谓通而蔽者。
《典论》曰:孝武帝承累世之遗业,遇中国之殷阜,府库馀钱帛,仓廪畜腐粟。因此有意平灭匈奴而廓清边境矣。故即位之初,从王恢之书,设马邑之谋。自元光以迄征和四五十载之间,征匈奴四十馀举,逾广汉,绝梓岭,封狼居,禅姑幕,梁北河,观兵瀚海。列单于之旗,剿阏氏之首,采符离之窟,扫五王之庭,纳休屠昆耶之附,获祭天金人之宝,斩名王以千数,馘首虏以万计。既穷追其散亡,又摧破其积聚。虏不暇於救死扶伤,疲於孕重堕卖。元封初,躬执武节,告以天子自将,惧以南越之诛。彼时号为威震匈奴矣。
後汉班固《武帝述》曰:世宗晔晔,思弘祖业。畴咨熙载,髦俊并作。厥作伊何,百蛮是攘。恢我疆宇,外薄四荒。武功既抗,亦迪斯文。宪章六学,统一圣真。封禅郊祀,祭旅百神。协律改正,飨兹永年。
魏陈王曹植《汉武帝赞》曰:世宗光光,文武是攘。威震百蛮,恢拓土疆。简定律历,辨修旧章。封天禅土,功超百王。
周庾信《汉武帝聚书赞》曰:献书路广,藏书府开。秦儒出谷,汉简吹灰。芝泥即土,玉匣封来。坐观风俗,不出兰台。
陈沈炯《祭汉武帝陵文》曰:臣闻桥山虽掩,鼎湖之灵可祠;有鲁遂荒,大庭之迹不泯。伏惟陛下,降德猗兰,纂灵丰谷,汉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杲于海浦,礼曰观而称功。横中流於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甚乐,岂不然欤!既而运属上仙,道穷晏驾,甲帐珠帘,一朝零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间。陵□故塞,与原田而无无;别风馀趾,带陵阜而茫茫。羁旅之纟墨臣,岂不落泪!昔者承明见厌,严助东归,驷马可乘,长卿西返。恭闻故实,窃有愚衷。黍稷非馨,敢望徼福,爵台之荐,空怆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仰徽猷,伏增凄惧。
卷八十九 皇王部十四
汉孝昭皇帝
《汉书□帝纪》曰:孝昭皇帝,(讳弗之,字曰不。)武帝少子也。母赵妻予,本以有奇异得幸,(服虔曰:姨妤有奇手,指不伸。案《外戚传》曰:望气者云,此有奇女天子气,故称奇异也。)及生帝,有奇异,(文颖曰:十四月乃生。)遂立为太子,年八岁。武帝崩,太子即皇帝位。始元元年春二月,黄鹄下建章宫太液池中。(如淳曰:谓之液者,天地和液之气所为池。案时汉用土德,服色尚黄。鹄色皆白,而今更黄,以为土德之瑞,故纪之也。言承阴阳津液以作之。)公卿上寿,赐诸侯王、列侯、宗室金钱各有差。己亥,上耕于钩盾弄田。(应劭曰:时帝年九岁,未能亲耕帝籍。钩盾宦者近署,故往试耕为戏弄也。案《西京故事》,弄田在未央宫中也。)元凤元年九月,左将军上官桀、桀子骠骑将军安,与大将军霍光争权,欲害之,诈使人为燕王旦上书言光罪。时帝年十四,觉其诈,皆伏诛。虽後有谮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国家忠臣,先帝所属,敢有讠替毁者,坐之。”光由是得尽忠。元平元年夏四月,帝崩於未央宫。(案帝九岁即位,在位十三年,寿二十二也。)六月葬平陵。
《汉书赞》曰:昔周成王以孺子继位,而有管、蔡四国流言之变。孝昭幼年即位,亦有燕、盍、上官逆乱之谋。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各因其时以成名,大矣哉!承孝武奢侈馀弊师旅之後,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光知时务之要,轻繇薄敛,与民休息。至始元、元凤之间,匈奴和亲,百姓充实,举贤良文学,问民所疾苦,议盐铁而罢榷酤,尊号曰“昭”,不亦宜乎!
後汉□班固《昭帝述》曰:孝昭幼冲,冢宰惟忠,燕盖张,实实聪,罪人斯得,邦家和同。
魏文帝《周成汉昭论》曰:或方周成王於汉昭帝,佥高成而下昭。余以为周成王体上圣之休气,禀贤妣之胎诲,周召为保傅,吕尚为太师,口能言,则行人称辞,足能履,则相者导仪,目厌威容之美,耳饱仁义之声。所谓沉渍玄流而沐浴清风者矣。犹有咎悔,聆二叔之谤,使周公东迁,皇天赫怒,显明厥咎,犹启《金》,稽诸国史,然後乃寤。不亮周公之圣德,而信《金》之教言,岂不暗哉!夫孝昭,父非武王,母非邑姜,养惟盖主,相则桀、光,体不承圣,化不胎育,保无仁孝之质,佐无隆平之治,所谓生於深宫之中,长於妇人之手,然而德与性成,行与体并。年在二七,早知夙达,发燕书之诈,亮霍光之诚,岂有启《金》、信国史而後乃寤哉!使夫成、昭均年而立,易世而化,贸臣而治,换乐而歌,则汉不独少,周不独多。
魏丁仪《周成汉昭论》曰:成王、昭帝俱以襁褓之幼,托於冢宰,流言谗兴,此其艰险相似者也。夫以发《金》然後垂泣,计日力便觉诈书,明之迟速既有差矣。且叔父兄子,非相嫌之处;异姓君臣,非相信之地。霍光罹人谤而不出,周公赖天变而得入。推此数者,齐本而论末,计重而量轻,汉昭之优于周成,甚明者也。成王秀而获实,其美在终;昭帝苗而未秀,其德在始。必不得已而论二主,余与夫始者也。
废帝海昏侯
《汉书》曰:昌邑哀王,天汉四年立,十一年薨,子贺嗣。立十三年,昭帝崩,无嗣,大将军霍光征王贺典丧。王乘传诣长安邸,夜漏未尽一刻,以火发书。其日中,贺发,晡时至定陶,行百三十五里,侍从者马死相望於道。郎中令龚遂谏王,令还郎谒者五十馀人。贺到济阳,求长鸣鸡,道买积竹杖。(文颖曰:合竹作杖也。)过弘农,使大奴善以衣车载女子。旦至广明东都门也,遂曰:“礼,奔丧望见国都哭。此长安东郭门也。”贺曰:“我嗌痛,不能哭。”至城门,遂复言。贺曰:“城门与郭门等耳。”且至未央宫东阙,遂曰:“昌邑帐在是阙外驰道北,(文颖曰:吊哭帐。)未至帐所,有南北行道,马足未至数步,大王宜下车也,向阙西面伏,哭尽哀止。”王曰:“诺!”到,哭如仪。王受皇帝玺绶,袭尊号。即位二十七日,行淫乱。大将军光与群臣议,白孝昭皇帝后,废贺归故国。初,贺在国时,数有怪。尝见白犬,高三尺,其颈似人,而冠方山冠;後复见熊,左右皆莫见。又大鸟飞集宫中,王知,恶之,辄以问郎中令龚遂,遂为言其故,後又血污王坐席,王问遂,遂叫然号曰:“空宫不久,妖祥数至。血者,阴忧象也。宜畏慎自省。”贺终不改节。居无何,就征。既即位,后王梦青蝇之矢积西阶东,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发视之,青蝇矢。(或曰:恶蛇矢也。)以问遂而不用其言,卒至於废。大将军霍光更尊立孝武帝曾孙,是为孝宣帝。
《汉书》曰:昌邑王即位,好弄彘斗虎。召皇太后御小马车,使官奴骑乘,游戏掖庭之中。与孝昭帝宫人蒙等淫乱,诏掖庭令敢泄言腰斩。王受玺凡二十七日,有罪千一百二十七条。霍光乃即持其手,解脱其玺组,奏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群臣随送。王西面拜,曰:“愚戆不任汉事。”起就乘舆副车。大将军光送至昌邑邸。光谢曰:“王行自绝於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以报德。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
《汉书》曰:王吉,字子阳。为昌邑中尉,上疏谏曰:“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凭轼撙衔,(服虔曰:撙,促也。或曰挂也。撙音子本反。)驰骋不止,口倦乎叱咤,手苦於辔,身劳乎车舆,朝则冒霜露,昼则被埃尘,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冬则为风寒之所偃薄。(偃,靡也。遇疾风而靡也。薄,迫也。)数以软脆之玉体,(Й,柔。而兖切。)犯勤劳之烦毒,非所以全寿命之宗也,又非所以进仁义之隆也。夫广厦之下,细毡之上,明师居前,劝诵在後,上论唐虞之际,下及殷周之盛,学仁圣之风,习治国之道,忻忻焉发愤忘食,日新厥德,其乐岂不长哉!大王诚留意则心有尧舜之志,体有乔松之寿,美声誉发而上闻,则福禄具臻,而社稷安矣。”
中宗孝宣皇帝
《汉书□帝纪》曰:孝宣皇帝,(讳询,字次卿。询之字曰谋。)武帝曾孙,戾太子孙也。太子纳史良娣,生皇孙。纳王夫人,生宣帝,号曰皇曾孙。生数月,遭巫蛊事,太子、良娣、皇孙、王夫人皆遇害。曾孙虽在襁褓,犹坐系郡邸狱。邴吉为廷尉监,治巫蛊,怜曾孙之亡辜,使女徒乳养,私给衣食。至後元二年,望气者言长安狱有天子气,上遣使者皆杀之。内署令郭穰夜至郡邸狱,吉拒闭,使者不得入,曾孙赖吉得全。因遭大赦,吉乃载曾孙送祖母史良娣家。後有诏掖庭养视,上属籍宗正。时掖庭令张贺尝事戾太子,哀曾孙,养奉甚谨,以私钱供给教书。既壮,为取暴室啬夫许广汉女,曾孙因倚依广汉兄弟及祖母家,受诗於东海氵复(氵复音馥。)仲翁,高才好学,然亦喜游侠,斗鸡走马,具知闾里之奸邪,吏治得失。周遍三辅,常困於莲灼卤中。尤乐、杜间,率常在下杜。(劭应曰:下杜,杜陵之下。)时会诸朝,舍长安尚冠里,身足下有毛,(遍身及足下皆有毛。)卧居数有光耀。每买饼,所从买家辄大售,亦以此自怪。元平元年,昭帝崩,无嗣。霍光徵昌邑王贺,贺淫乱,废。七月,光奏遣宗正德至曾孙尚冠里舍,沐浴,赐御府衣。太仆以令猎车奉迎曾孙,就齐宗正府,封为阳武侯。群臣上玺,即皇帝位。甘露三年,匈奴呼韩耶单于皆来朝,谒称藩臣而不名。黄龙元年,帝崩於未央宫,在位二十五年。
《汉书》曰:宣帝始立,谒见高庙,大将军光参乘,上内严惮之,若芒刺在背。後张安世代光参乘,天子从容肆意甚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诛。故俗传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祸萌于骖乘。
《汉书赞》曰:孝宣之治,信赏必罚,综核名实,政事文学法理之事咸精其能,至于伎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间鲜能及之,亦足以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者也。遭值匈奴乖乱,推亡固存,(李奇曰:宣帝能朝呼韩而固存,走郅支使远遁是推亡也。)信威北夷,单于慕义,稽首称藩。功光祖宗,业垂後嗣,可谓中兴,侔德殷宗、周宣矣。
《东观汉记》曰:光武下诏曰:“惟孝宣皇帝有功德,其上尊号曰中宗。”
《帝王世纪》曰:宣帝庙名“乐游”。
後汉班固《宣帝述》曰:中宗明明,寅用刑名。时举傅纳,听断惟精。柔远能迩,单威灵。龙荒朔漠,莫不来庭。丕显烈祖,尚於有成。
孝元皇帝
《汉书□帝纪》曰:孝元皇帝,(讳之,字曰盛。)宣帝太子也。母曰共哀许皇后,宣帝昔微时生民间。八岁为太子。及即位,壮大,和仁好儒。见宣帝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绳下,大臣杨恽等坐刺讥辞语为罪而诛,尝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理之,奈何纯任德教,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实,何足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由是疏太子而爱淮阳王,曰:淮阳王明察好法,宜为吾子。”而王母张婕妤尤幸。上欲用淮阳王代太子,然以少依许氏,故终不背焉。宣帝崩,太子即位。频年行幸甘泉,河东,郊祀泰,祠后土。幸长杨射熊馆,布车骑,大猎。竟宁元年,崩於未央宫。在位十六年,时年四十三。
班固《汉书赞》曰: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应邵曰:《元、成帝纪》皆固父彪所作,臣班彪自说也。外祖,言金敝也。)语臣曰:“元帝多才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忖节度,穷极要妙。”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委之以政,薛、贡、韦、匡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矣。然宽弘尽下,出於恭俭,号令温雅,有古之风烈。
应劭《汉官仪》僚曰:孝武时,天子以下未有帻。元帝额上有壮,不欲使人见,乃始进帻,群寮随焉。
《帝王世说》曰:孝元皇帝,庙名长寿。
孝成皇帝
《汉书□帝纪》曰:孝成皇帝,讳骜,字太孙。元帝太子。母曰王皇后,元帝在太子宫,生帝於甲观画堂,(如淳曰:甲观,馆名;画堂,堂名。)为世嫡皇孙。宣帝爱之,字曰太孙,常置左右。年三岁而宣帝崩,及为太子,好经书,为人宽博谨慎。初居桂宫,上尝急召,太子出龙楼门,不敢绝驰道,(应邵曰:驰道,天子之道。)西至直城门,(晋灼曰:黄图西出南头第二门。)得绝乃度。上迟之,以状对。上于是大悦,乃著令,太子得绝驰道。其後幸酒宴乐,(幸酒,好酒也。)上不以为能。而定陶恭王有才,母傅昭仪又爱幸,上以故欲以恭王为嗣。赖侍中丹护太子家,辅助有功,上亦以先帝尤爱太子,故得无废。元帝崩,太子即位。频年幸甘泉、汾阴、郊祠。绥和二年,崩於未央宫。在位二十六年,时年四十五。
《汉书》曰:成帝好为微行,从其门郎,及私奴宫客,多至十馀人,皆带持刀剑,或乘小车,御者在道上,或皆骑,出入市里、郊野,远至旁县。谷永曰:“今陛下弃万乘之富贵,乐家人之贱事,厌高美之尊称,好匹夫之卑字。(如淳曰:称长放家人是卑字。)买私田于民间,畜私奴、车马,北宫挺身,与群小晨夜相随,鸟集杂会,醉饱吏民之家,乱服共坐,混淆无别。典门户奉宿卫之臣,执干戈,守空宫。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积数年矣。”
《汉书赞》曰:臣之姑(晋灼曰:班彪之姑。)充後宫为婕妤,父子兄弟侍帷幄,数为臣言: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临朝渊默,尊严若神,可谓穆穆天子之容矣!博览古今,容受直辞。公卿称职,奏议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耽于酒色,赵氏乱内,外家擅朝,言之可为於邑。建始以来,王氏始执国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盖其威福之所由来者久矣。
《帝王世纪》曰:成帝庙名池阳。
扬雄《酒赋叙》曰:汉孝成皇帝好酒,雄作《酒赋》以讽之。
孝哀皇帝
《汉书□帝纪》曰:孝哀皇帝,(讳欣之,字曰喜。)元帝庶孙,定陶恭王之子也。母曰丁姬。三岁立为王,长好文辞法律。入朝,上令诵诗,通习,能说,(能说其义。)帝称其才。时王祖母傅太后,私赂遗上所幸赵昭仪及帝舅曲阳侯王根。根及昭仪见上无子,亦欲预自结,皆劝帝以为嗣。乃立为太子。绥和二年三月,成帝崩。太子即帝位。建平二年夏,待诏夏贺良等言赤精子之讠,汉运中衰,当再受命,今宜改元易号。乃赦天下,以建平二年为太初元年。号曰陈圣刘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为度。八月诏曰:“夏贺良等言,皆违经背古,不合时宜,甲子制书,非赦令也,皆蠲除之。”贺良等皆伏辜。元寿三年,帝崩于未央宫。在位六年,时年二十五。
《汉书》曰:孝哀皇帝,性不好音。及即位帝,下诏曰:“孔子不云乎放郑声,郑声淫,其罢乐府官。郊祀乐及古之兵法武乐,在经法非郑卫之乐者,条奏别属他官。”
又曰:董贤为太子舍人,美丽自喜。上即位,见幸。出则参乘,入侍左右,旬月之间,赏赐巨万,贵震朝廷。尝与上昼寝,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上不欲动摇之,乃断袖而起。又召贤女弟为昭仪,更名其舍为椒风,以配椒房。武库禁兵,尚方珍宝,上第尽在董氏,乘舆乃其副也。贤为大司马卫将军,年二十二。上置酒从容视贤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侍中王闳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天下也,统业至重,天子无戏言。”上乃默然不悦。
孝平皇帝
《汉书□帝纪》曰:孝平皇帝,(讳ぅ之,字曰乐。)元帝庶孙中山孝王之子也。年三岁时为王。哀帝崩,迎中山王即位。元始五年,为莽所鸩而崩。有司议曰:“礼,臣不殇君。皇帝年已十四,宜以礼敛,加元服。”
《汉书赞》曰: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显功,以自尊盛。观其文辞,方外百蛮,无思不服,休征嘉应,颂声并作。至乎变异见于上,民人怨于下,莽亦不能文也。
少帝孺子
《汉书》曰:孝平皇帝崩,无子,嗣绝。宣帝曾孙有五人,王莽恶其长子也。兄弟不得相为,後乃征宣帝玄孙广威侯婴,年二岁,记以卜相最吉。莽遂居摄,如周公故事,改曰居摄元年。三月立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建国元年乃策命孺子以为安定公。莽执孺子手流涕曰:“今予迫皇天威命,不得如周公。”哀叹良久,孺子下殿,北面称臣,百僚莫不感恸。莽敕阿乳母不得与言,常在四壁中,至於长大,不能名六畜。後莽以女孙妻之。
《帝王世纪》曰:婴为孺子,三年而废为安定公,十五年而失国。更始二年,平陵方望等将婴聚众为天子,数月,更始乃杀之。
王莽
《汉书》曰:王莽字巨君,孝元皇后之弟子也。父及兄弟皆以元、成世封侯辅政,凡九侯,五大司马,惟莽父曼早死,不侯。五侯侈靡,莽独孤贫,因折节为俭。受《礼经》,勤身博学,事母及寡嫂,养孤兄子,行甚整。又外交英俊,内事诸父。世父凤疾,莽侍病乱垢面,不解衣带连月。凤且死,以太后及帝,拜黄门郎。永始中封为新都侯,游者为之谈说,虚誉隆洽。太后姊子淳于长为九卿,先进,在莽右,莽阴求其罪,因大司马根白之,长伏诛,莽以获忠直,遂擢为大司马,辅政。莽欲令名誉过前人,遂克己不倦。岁馀,成帝崩,哀帝即位,傅太后、丁姬皆称尊号,丞相朱博奏:“莽前不广尊尊之义,请免为庶人。”乃遣就国。杜门自守,吏民冤讼莽者以百数。元寿元年,征莽。岁馀,哀帝崩。莽为大司马。平帝即位。太后临朝,皆委政於莽。群臣奏莽定策安宗庙,赐号安汉公。莽以女配帝,欲擅权。帝母卫姬及舅并留中山。莽子宇恐帝大後见怨,与师吴章夜持血洒莽第,门吏发觉之,莽执宇送狱死。莽因作书八篇,以戒子孙。宜班郡国,令学官以著官簿,比《孝经》。吏人上书者八千馀人,咸曰:“伊尹为阿衡,周公为太宰。”帝采伊、周称号,加公为宰衡,位上公。又加九锡鸾辂龙旗。莽又增法五十条,犯者徙之四海。徙者以十万数,民始怨矣。平帝疾,莽作策,请命,愿以身代,藏策金。平帝崩,莽恶立长,乃选子婴,年三岁,以卜相最吉。是月,前光谢嚣奏武功长孟通浚井得白石,下有丹书,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符命之兴,自此始矣。群臣奏安汉公居摄践阼,服天子黻冕,南面朝群臣,车服出入如天子,郊祀天地,赞者曰:“假皇帝”,民臣谓之“摄皇帝”,自称曰“予”。改元曰居摄。二年,东郡太守翟义立严乡侯刘信为天子,移檄郡国,众十馀万。莽惶惧,抱孺子告祷郊庙,仿《大诰》作策,班於天下。莽既灭翟义,自谓威德已盛,遂谋即真之事矣。功显君死,意不在哀,令太后诏议其服。莽奏太后下诏议其服,太后称刘京上书言,七月中齐郡临淄县昌兴亭长辛尝梦曰:“吾,天公使也,天公使我告亭长曰:摄皇帝当为真。即不信,此亭中当有新井。”旦起视亭中,诚有新井,入地且百尺。梓潼人哀章,即作铜匮,为两检,其上书言“莽为真天子。”昏时,衣黄衣,持匮至高庙,付仆射以闻。莽至高庙拜受金匮,还坐未央前殿,下书即真天子位,号曰“新”。以十二月癸酉为建国元年。莽按符命求得王盛从布衣登用,百官并改名。又改光明宫为常安,立祖庙五,亲庙四。又更作小钱,与前大钱为二品。百姓不便,农商失业,民人至涕泣於市道。遣五威将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五威将乘乾文车,驾坤六马,背负鸟之毛,服饰甚伟。长安狂女子碧呼道中,曰:“高皇帝大怒,趣归我国。不者,九月必杀汝!”莽捕杀之。更名匈奴为降奴。是时有用方技待诏黄门者,或问莽形貌,待诏曰:“莽所谓鸱目虎吻豺狼之声者也,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问者告之,莽诛待诏,後常翳□母屏风,非亲近莫得见也。更名高句骊为下句骊。五年二月,文母皇太后崩,立庙长安,新室世世献祭。元帝配食,坐於床下。又明六之令,犯禁者至死。临淮瓜田仪为盗贼,琅琊女子吕母亦起。莽之南郊,铸作威斗,若北斗,欲以厌胜众兵。莽见盗贼起,乃命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年一改元,布天下。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猪突犭希勇,以为锐卒。莽见盗贼多,欲视为自安,遂营长安城南,提封百顷。亲举筑三千下,即言符命,黄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乃遣分行天下,博采淑女。莽梦见长乐宫铜人起立,恶之,念铜人铭有“皇帝初兼天下”之文,使尚方工镌灭铜人膺文。又令虎贲武士入高庙,杖剑四面提击,桃汤赭鞭鞭洒屋壁。又言黄帝建华盖以登仙,乃造华之。百官窃言“此似Й车,非仙物也。”莽知西方溃叛,乃遣使分行天下,除井田奴婢山泽六之禁众制。会世祖与兄齐武王等攻拔棘阳,立刘圣公为天子。莽愈恐。欲外视自安,乃染其鬓,进所征天下淑女,立杜陵史氏女为皇后,聘黄金三万斤。遣王邑、王寻等兵百万,号曰:“虎牙五威兵”。定山东,围昆阳。世祖来救昆阳,邑等大败。关中闻之震恐,命张邯称符命事,因曰:“《易》言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莽”,皇帝名;“升”,谓刘伯升;“高陵”谓高陵侯翟义封也。言刘升、翟义为伏戎之兵於新皇帝世,犹殄灭不兴。後莽兵败,莽忧惫不能食,但饮酒,复鱼,读军书倦,因凭几寐,不复就床矣。但为厌胜,遣使坏渭陵、延陵园门罘ぜ,曰:“无使民复思汉也。”崔发言:“《周礼》、《左传》,国有太灾,则哭以厌之。”莽乃至南郊,陈符命本末,仰天曰:“皇天既命授臣莽,何不殄灭众贼?”因搏心大哭,气尽,伏而叩头。作告天策文千馀言。诸生小民甚悲哀,及能诵策文者除为郎。拜将军九人,为九虎将。邓晔开武关迎汉,汉丞相司直李松与邓晔共攻京师。晔以王宪为校尉,略地。至长门宫,而茂陵董喜等,并假以号,称汉将。长安旁兵四会城下,争欲先入城,贪立大功。莽分赦城内狱囚徒,皆授兵,杀犭希饮其血,誓曰:“大功莽分有不为新室者,社鬼记之!”众兵发掘莽妻子父祖冢,烧其棺椁及九庙明堂,火照城中。城中少年朱弟、张鱼等烧作室门,斫敬法闼,呼曰:“反虏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莽避火宣室,火辄随之。宫人妇女啼呼曰:“当奈何!”莽绀祠服,带玺,(绀,深青。衤勺音弋旬切,衤勺,纯也,言纯为绀服也。音弗。)持虞帝匕首。天文即案式於前,曰:“时加某。”莽旋席随斗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汉兵其如予何!”群臣扶掖莽,自前殿南下椒除,西出白虎门,就车,之渐台,欲阻池水,犹抱持符命、威斗,公卿大夫、从官尚千馀人随之。王邑昼夜战,罢极,入见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还,父子共守莽。军人入殿中,呼曰:“反虏王莽安在?”有美人出房曰:“在渐台。”众兵追之,围数百重。台上亦与战。莽入室下。晡时,众兵上台,台上商人杜吴杀莽,取其绶。校尉公宾就见吴问绶主所在。曰:“室中西北陬间。”就识,斩莽首。军人争分裂莽身,支节肌皮脔分,争相杀者数十人。传莽首诣更始,悬於宛市中,百姓共提击之,或切食其舌。
应劭《汉官仪》曰:帻本无巾,如今半帻而已。王莽无,因为施巾,故里语曰:“王莽头秃施帻屋。”
《汉书赞》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宗族称孝,师友归仁。及其居位摄政,成、哀之际,勤劳国家,直道而行,动见称述。其窃位南面,处非所据,颠覆之势险於桀、纣,而莽晏然,自以黄虞复出。乃始恣睢,奋其威诈,滔天虐民,穷凶极恶,毒流诸夏,乱延蛮貊,犹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内,嚣然丧其乐生之心,中外愤怨,远近俱发,城池不守,支体分裂,遂令天下城邑为墟,丘垅发掘,害遍生民,辜及朽骨,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无道之人,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诗》、《书》以立私议,莽诵《六经》以文奸言,同归殊途,俱成灭亡。此皆亢龙绝气,非命之运,紫色(音蛙)声,馀分位,圣王之驱除云尔!(非命,非天命也。紫,间色,,邪音。岁月之馀分为闰,言非正也。)
卷九十 皇王部十五
后汉世祖光武皇帝
《东观汉记》曰:光武皇帝,汉高帝九世孙也。出长沙定王发之後。
袁宏《汉纪》曰:孝景帝生长沙定王发。发中子买为舂陵节侯,买生郁林太守外,外生钜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生光武皇帝,讳秀,字文叔。
《东观汉记》曰:皇考初为济阳,有武帝行过宫,常封闭。上将生,皇考以令舍下湿,开宫後殿居之。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上生时,有赤光,室中尽明。皇考异之,使卜者王长卜之,长曰:“此善事,不可言,”是岁嘉禾生,一茎九穗,长大于凡禾,县界大丰熟,因名上曰“秀”。是岁凤凰来集济阳,故宫皆画凤皇。圣瑞萌兆,始形于此。上为人隆准,日角,大口,美须眉,长七尺三寸。仁智明远,多权略,乐施爱人。在家重慎畏事,勤於稼穑。兄伯升好侠,非笑上事田作,比之高祖兄仲。年九岁而南顿君卒,随其叔公在萧,入小学,後之长安,受《尚书》经,师事卢江许子威。大义略举,因学世事。朝政每下,必先闻知,具为同舍解说。南阳大人往来长安,为之邸,暗稽疑议。尝讼逋租于大司马严尤,尤见而奇之。宛大姓李伯玉从弟轶数遣客求上,上欲避之。先是时伯玉同母兄公孙臣为医,伯升请呼难,伯升杀之。上恐其怨,故避之。使来者言李氏欲相见款诚无他意,上乃见之,怀刀自备,入见。固始侯兄弟为上言:“天下扰乱饥饿,下江兵盛,南阳豪右□扰。”因具言讠文事,上殊不意,独内念李氏富厚,父为宗卿师,语言谲诡,殊非次第,尝疾毒诸家子数犯法令,李氏家富厚,何为如是,不然诺其言。诸李遂与南阳府掾史张顺等连谋。上深念良久,天变已成,遂市兵弩,绛衣赤帻。时伯升在舂陵亦已聚会客矣。上归旧庐,望见庐南若火光,以为人持火,呼之,光遂盛,赫然属天,有顷不见,异之。遂从南郭归宅,乃与伯升相见。初,伯升之起也,诸家子弟皆逃自匿,曰:“伯升杀我。”及闻上至,绛衣大冠,将军服,乃惊曰:“以为独伯升如此也,中谨厚亦如之。”皆合会,共劳飨新市、平林兵王凤、王匡等,因率舂陵子弟随之,兵合七八千人。上骑牛与俱,杀新野尉後乃得马。进围宛城。王莽遣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将兵来征。更始立,以上为太常偏将军。时无印,得定武侯家丞印佩之。二公兵到颖川,严尤、陈茂与合。尤问城中出者,言上不敢取财物,但合会诸兵为之计策。尤笑言曰:“是美须眉目者耶?欲何为乃如此?”初,莽遣二公,欲盛威武,以振山东。至驱虎豹犀象,奇伟猛兽,以长人巨无霸为垒尉,自秦汉以来师出未尝有也。上邀之於阳关。二公兵盛,汉兵反走,上驰入昆阳,诸将惶恐,各欲散归。与诸将议:“城中兵少,宛城未拔,力不能相救。今昆阳即破,一日之间,诸将亦灭。不同力救之,反欲归守其妻子财物耶?”诸将怒曰:“刘将军何以敢如此!”上乃笑,且去,惟王常是上计。会侯骑还,言大兵已来,长数百里,望不见其後尾,前已至城北矣。诸将遽请上,上到,为陈相救之势。诸将素轻上,及迫急,上为画成败,皆从所言。二公兵已五六万到,遂环昆阳城作营,围之数重,□车十馀丈,瞰临城中,旗帜蔽野,尘连□,金鼓之声数十里,或为地突,或为冲车撞城,积弩射城中,矢下如雨,城中负户而泣。二公自以为功成漏刻。有流星坠营中,正昼有□气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时汉兵在定陵郾者,闻二公兵盛,皆怖。上历说其意,为陈天命,请为前行诸部坚陈。上将步骑千馀,前去大军四五里。二公遣步骑数千乘合战,上奔之,斩首数十级。诸部将喜曰:“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奇怪也!”上复进,二公兵却,诸部乘之,斩首数百千级,连胜。遂令轻足将书与城中诸将,言宛下兵复到,而阳坠其书。二公得书读之,恐。上遂选精兵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奔阵。二公兵於是大奔北,杀司徒王寻,而昆阳城中兵亦出,中外并击。会天大雷风,暴雨下如注,水潦成川,氵蚩水盛溢。二公大众遂溃乱,奔赴水溺死者以数万,氵蚩水为之不流。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渡氵蚩水逃去。汉军尽获其宝辎重车甲,连月不尽。五月,齐武公拔宛城。六月,上破二公於昆阳。破宛後数日,收伯升部将刘稷,而伯升强争之。更始遂用谮,复收伯升,即日皆物故。上在父城,征诣宛,拜上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更始欲北之雒阳,以上为司隶校尉,先到雒阳整顿宫府,三辅官府吏东迎雒阳者见始诸将过者已数十辈,皆冠帻,衣妇人衣,诸于绣拥衤屈(诸于,大掖衣也,如妇人之旌衣。衤屈音屈。扬雄《方言》曰:プ其短者,自关之西谓之衤屈。据此是诸于上加绣衤屈,如今半臂也。)大为长安所笑。知者或畏其衣,奔亡入边郡。见司隶官属,皆相指视之,极望老吏或垂涕曰:“粲然复见汉官威仪。”贤者蚁附。更始以上为大司马,遣之河北。十月,上持节度孟津,镇抚河北,安集百姓。赵王庶兄胡子立邯郸卜者王郎为天子,移檄购求公十万户。世祖引兵攻邯郸,连战,郎兵挫折。郎遣谏议大夫杜长威持节诣军门见公,据地曰:“实成帝遗体子舆也。”公曰:“正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复得也。况诈子舆乎!”长威请降得万户侯。公曰:“一户不可得。”长威曰:“邯郸虽鄙,君臣并力城守,尚可支一岁,终不君臣相率而降,但得全身也。”辞去。而郎少傅李立反郎,开城门。汉兵破邯郸,诛郎。入王宫收文书,得吏民谤毁公言可击者数千章,公会诸将烧之,曰:“令反侧者自安也。更始遣使者即立公为萧王。诸将议上尊号,上不许。上发蓟,至中山,诸将复请上尊号。初,王莽时,上与伯升及姊婿邓晨、穰人蔡少公燕语,少公道谶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刘子骏也。上戏言曰:“何知非仆耶?”坐者皆大笑。时传闻不见《赤伏符》文军中所,上未信,到高阝,上所与在长安同舍诸生强华自长安奉《赤伏符》诣高阝与上会,群臣复固请,乃命有司设坛于高阝南千秋亭。六月己未,即皇帝位。改元为建武。十月,帝入雒阳,华南宫,二年正月,益吴汉、邓禹等封。自汉草创德运,正朔服色未有所定,高祖因秦,以十月为正,以汉水德,立北而祠黑帝。至孝文,贾谊、公孙臣以为秦水德,汉当为土德。至孝武,倪宽、司马迁犹从土德。自上即位,案图讠,推五运,汉为火德。周苍汉赤,水胜火,赤代苍,故上都雒阳,制郊祀於城南。行夏之时,牺牲尚黑,明火德之运,徽炽尚赤,四时随色。郊祀帝尧以配天,宗祀高祖以配上帝。上遣游击将邓隆与幽州牧朱浮击彭宠,隆军潞,浮军雍奴,相去百馀里。遣吏上奏言:“宠破在旦暮。”上读檄未竟,怒曰:“兵必败,比汝归可知。”吏还,未至隆军,果为宠兵掩击破。浮军远,至不能救,以兵走幽州。咸曰上神。三年十月,上幸舂陵,祠园庙,大置酒,与舂陵父老故人为乐。四年五月,上幸卢奴,为征彭宠故也。
自王莽末,天下早霜连年,百不成。元年之初,耕作者少,民饥馑,黄金一斤易粟一石。至二年秋,天下野旅生,麻菽尤盛,或生菜果实,野蚕成茧被山,民收其絮,采获果,以为蓄积。至是岁野生者稀少,而南亩亦益辟矣。六年二月,吴汉下朐城,天下悉定,惟独公孙述、隗嚣未平。上曰:“取此两子置度外。”乃休诸将,置酒赏赐之。每幸郡国,下舆见吏辄问以数十百岁能吏次第,下至掾史。简练臣下之行,下无所隐其情,道数十岁事若案文书,吏民惊惶,不知所以,人自以见识,家自以蒙恩。远臣受颜色之惠,坐席之间,以要其死力。当此之时,贼檄日以日数,忧不可胜,上犹以馀间讲经艺,发图讠。制告公孙述,署曰:“公孙皇帝”。嚣虽遣子入侍,尚持两心。嚣故吏马援谓嚣曰:“到朝廷凡数十见,自事主未常见明主如此也。材直惊人,其勇非人之敌。开心见诚,与人语,好丑无所隐讳。图讲天下事,极尽下恩。兵事方略,量敌校胜。阔达多大节,与高帝等。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嚣曰:“如卿言,胜高帝耶?”曰:“不如也。高帝大度,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不饮酒。”嚣大笑曰:“如卿言,反复胜耶。”七年正月,诏群臣奏事无得言“圣人”。又旧制上书以青布囊素裹封书,不中式不得上。既上,诣北军待报,前後相尘,连岁月乃决。上躬亲万机,急於下情,乃令上书启封则用,不得引玺书,取具文字而已。奏诣阙,平旦上,其有当见及冤结者,常以日日出时,驺骑驰出召入,其馀以俟中使者出报,即罢去,所见如神,远近不偏,幽隐上达,民莫敢不用情。追念前世,园陵至盛,王侯外戚,葬埋僭侈,吏民相效,浸以无限,诏有诰天下令薄葬。八年闰月车驾西征,河西大将军窦融与五郡太守步骑二万迎上。隗嚣士众震坏,皆降,嚣走入城。吴汉、岑彭追守之。九年正月,隗嚣饿,出城餐粮糗□,腹胀死。十二年,吴汉引兵击公孙述,入犍为界,小县多城守未下。诏书告汉直拥兵到成都,据其心腹,後城营自解散。汉意难前,独言朝廷以为我缚贼手足矣。遣轻骑至成都,烧市桥,武阳以东小城营皆奔走降,竟如诏书。汉兵乘胜追奔,述拒守。诏书又戒汉曰:“成都十万馀众,不可轻也。且坚据广都城,去之五十里,待其即营攻城罢倦引去,乃首尾击之,勿与争锋。述兵不敢来,转营即之,移徙辄自坚。”十一月,众军至城门,述自将,背城而战。吴汉攻之,述军大破,刺伤述,扶舆入壁,其夜死。夷述妻子,传首於洛阳。纵兵大掠,举火燔烧。上闻之,下诏让吴汉副将刘禹曰:“城降,婴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禹宗室子孙,故尝更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於放啜羹之事,二者孰仁矣。失斩将吊民之义。”又议汉杀述亲属太多。是时名都王国有献名马宝剑,直百金。马以驾鼓车,剑以赐骑士。苑囿池御之官废,弋猎之事不御。雅性不喜听音乐,手不持珠玉,衣服大绢而不重彩。征伐尝乘革舆羸马。公孙故哀帝时,即以数郡备天子用。述破,益州乃传送瞽师、郊庙乐、葆车、乘舆物,是後乃稍备具焉。述伏诛之後,而事少闲,官曹文书减旧过半,下县吏无百里之繇,民无出门之役。
十九年,上幸南阳、汝南,至南顿止令舍,大置酒赐吏民,复南顿田租一岁,吏民叩头言:“皇考居此日久,陛下识知寺舍,每来,辄加厚恩,但复一岁少薄,愿复十岁。”上曰:“天下重宝大器,常恐不任,日慎一日,安敢自远期十岁。”复增一岁。二十年六月,上风旬黄瘅病发甚,以卫尉关内侯阴兴为侍中,兴受诏□台广室。二十六年正月,诏曰:“前以用度不足,吏禄薄少,乃自益其俸。”自三公下至佐吏各有差。四月,始营陵地於临平亭南。诏曰:“无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而已。迭兴之後,亦无丘垄,使合古法。今日月已逝,当预自作。臣子奉承,不得有加。”乃令陶人作瓦器。
又曰:临平望平阴,河水洋洋,舟船泛泛,善矣夫!周公、孔子有不得存,安得松乔与之而共游乎!文帝晓终始之义,景帝所谓孝子也。故遭反复,霸陵独完,非成法耶!”上常自细书,一礼十行,报郡县。旦听朝,至日晏,夜讲经听诵。坐则功臣特进在侧,论时政毕,道古行事,次说在家所识乡里能吏,次第比类。又道忠臣孝子,义夫节士,坐者莫不激扬凄怆,欣然和悦。群臣争论上前,尝连日。皇太子尝承间言:“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道。今天下大安,少省思虑,养精神。”上答曰:“我自乐此。”三十年,有司奏封禅。诏曰:“灾异连仍,日月薄食,百姓怨叹,而欲有事於太山,污七十二代编录,以羊皮杂貂裘,何强颜耶!”三十二年,群臣复奏宜封禅,遂登太山,勒石纪号。改元为中平。
二年二月戊戌,帝崩于南宫前殿,在位三十三年,时年六十二。遗诏曰:“朕无益百姓,如孝文皇旧制,葬务从约省。刺史二千石长吏皆无离城郭,无遣吏及因邮奏。”太子袭尊号为皇帝。群臣奏谥曰光武皇帝,庙曰世祖。三月,葬原陵。
《东观汉记》曰:上破王郎还,过邓禹营。禹进食炙鱼,上大餐。时百姓以上新破大敌,欣喜聚观,见上餐,劳勉吏士,威严甚厉,於是皆窃言曰:“刘公真天人也。”
又曰:帝既有仁圣之明,气势形体天然之姿,固非人之敌。翕然龙举□兴,三两而济天下,荡荡人无能名焉!
《帝王世纪》曰:玄晏先生曰:《左氏春秋》称夏少康之起,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若汉之再命,世祖不阶成旅之资,平暴反正,遂建中兴,与夏康同美矣。”
袁山松《後汉书》曰:前汉自成、哀已下,而天地纵横,巨猾窃命,刘氏旧泽虽在,而瞻乌之望殆绝。世祖以眇眇之胤,起於白水之滨,身屈无妄之力,位与群竖并列。于时怀玺者十馀,建旗者数百,高才者居之南面,疾足者为之王公。茫茫九州,瓜分脔切,泯泯苍生,尘消鼎沸。我扇之以仁风,驱之以大威,霜雪被而洪棘枯,纲维振而逆鳞扫。群才毕奏,人思与能,数年之间,廓清四海,虽曰中兴,与夫始创业者,庸有异乎?诚马生之言,固以寥廓大度,同符高祖,又资太宗之仁,兼孝宣之明,一人之体其殆乎同。故能享有神器,据乎万物之上矣。
《会稽典录》曰:上在长安中,与馀姚严遵俱共受学结好。建元元年,征遵,拜为谏议大夫。共上宿,遵以足加帝上,其夜客星犯帝座,太史以闻,上曰:“昨与严子陵卧也。”
《续汉书》曰:昔羿浞篡夏数十年,少康生为仍牧正,能修德复夏,厥勋大矣。然尚有虞思及靡有鬲内外之助。至於光武,承王莽起自匹庶一民,尺土靡有凭焉。发迹於昆阳,以数千屠百万,非赡智之主,孰能堪之?讨贼平乱,克复炎汉,号称中兴者,无以加之矣。中国既定,柔远以德,爱慎人命,下及徭赋,武功既备,抗文德,修经术,勋绩弘矣。
薛莹《汉纪》曰:王莽之际,天下□乱,英雄并发,其跨州据郡僭制者多矣。大皆冀于非望,然考其聪明仁勇,自无光武俦也。弘宽博纳,计虑如神。是以任光、窦融望风景附,马援一见,睹颜识奇。故能以十数年间扫除群凶,清复海内,岂非天之所辅赞哉!古者师不内御,而光武命将皆授以方略,使奉图而进,其违失无不折伤,意岂文史之过乎?不然,虽圣人其犹病诸!
更始
《东观汉记》曰:刘玄,字圣公,光武族兄也。弟为人所杀,圣公结客欲报之。客犯法,圣公避吏於平林。吏系圣公父子张。圣公诈死,使人持丧归舂陵,吏乃出子张,圣公因自逃匿。王莽末,南方饥馑,人庶群入野泽,掘凫茈而食,更相侵夺。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诸亡命往从之,数月间至七八千人,号新市兵。平林人陈牧、廖湛复聚千馀人,号平林兵。圣公入平林中与伯升会,遂共围宛。圣公号更始将军。自破甄阜等,众庶来降十馀万。诸将立刘氏,南阳英雄皆归望於伯升。然汉兵以新市,平林为本,其将帅素习圣公,因欲立之。而朱鲔立坛城南氵育水上,诣伯升。吕植通《礼经》,为谒者,将立圣公,为天子议以示诸将。马武、王匡以为王莽未灭,不如且称王。张拔剑击地曰:“称天公尚可,称天子何谓不可!”於是诸将军起,於圣公至於坛所,奉通天冠进圣公。於是圣公乃拜,冠,南面而立,改元为更始元年。上为太常偏将军。上破二公於昆阳城,而更始收刘稷及伯升,即日皆物故。上驰诣宛谢罪,更始大惭。长安中兵攻王莽,斩首,收玺绶诣宛。更始入便坐黄堂上视之,曰:“莽不如此,当与霍光等。”更始韩夫人曰:“莽不如此,帝那为得之?”更始北都洛阳,李松等自长安传舆服御物,及中黄门从官至洛阳。关中咸相望天子,更始遂西,居东宫,鼓钟帷帐,宫人数千,宫府闾里安堵如旧。更始上前殿,郎吏以次侍。更始顾,刮席与小常侍语,郎吏怪之。更始委政於赵萌,日在後庭与妇人耽饮,诸将军言事,更始醉不能见。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侍奏事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乎?”起,衤(音捧)书案,破之。所置牧守交错,州郡不知所从。赵萌以私事ㄏ(才骨反。)侍中。侍中曰:“陛下救我。”更始言:“大司马纵之。”萌曰:“臣不受诏。”遂斩之。又所置官爵皆群小,被服不似,或绣面衣、锦、诸于、プ为百姓之所贱。长安中为之歌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其冬,赤眉十馀万人入关,引兵入上林。更始骑出厨城门,诸妇女皆从後车呼更始,当下拜城。更始下马拜谢城,乃去,至高陵。上闻更始失城,乃下诏封更始为淮阳王,而赤眉刘盆子亦下诏以圣公为长沙王。更始仍许赤眉,求降,上玺绶,乃封为畏威侯。赤眉谢禄曰:“三辅兵多欲得更始,一旦失之,合兵攻公,自灭之道也。”遂害更始。诏邓禹收葬于霸陵。
《帝王世纪》曰:更始名玄,字圣公。即位凡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