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经 - 第 8 页/共 11 页
按:石婶不过呆妇人,左姆乃狡猾巧妇;若是男子,当为大棍。遇此巧妇,愚者何不落其圈套?故不唯男子当择交,妇人尤当与良女相伴也。爬灰复骗奸姻母乡间有一殷实村老,谷豆满仓,鸡鸭成群。只极是村恶,不知礼体。娶一田家女为媳妇,年少貌美,便思爬灰。只怕老妈严厉约束,家法整肃,积年不敢发。
一日,老妈邻家请饮,村老便调戏其妇。拒不从,遂行强抱。其妇喊起骂出,去外家只十里,便徒步奔告于母。母系村妇,惫赖愤怒,同女来。这村老见媳妇奔告外家,忙叫老妈回,以实情吐告,商量何以抵对。老妈心忖:“亲家村鲁,必不来,惟姻母惫赖必来。”已思有计笼之,故反言要老公曰:“恭喜你,喜事到矣!”村老曰:“往事已错,何须再题。你往日常能干,我凡事皆听你。今须救我,忽致破家。”老妈曰:“何止破家,你该死矣!我今救你来,你越胆大。若听我言,事过再勿起此野意,不但救你,且有好事抬举你。”村老曰:“不愿抬举,只救得这一遭,再不敢起恶意。若再有此,天诛地灭!”老妈曰:“既肯誓过,饶你这遭。你取银四两,作二锭,伏在外客房中,覆大下。若姻母来,我叫她在房来洗澡。你听其洗完,从下出,以两锭银付她两手。她必定拿住,推拒你不得,你便强奸一次。走出外去,事便息矣。”村老曰:“若奸她,则挑她女是真矣。”老妈曰:“你勿管,后事在我身。”村老依言,藏入大去。
少顷,姻母到。老妈出外笑迎曰:“有劳贵步,未曾备轿迎得。”姻母便骂曰:“你家没伦理爬灰老贼,奸我女儿!”老妈故惊曰:“恰才哄我说,媳妇私煮炒吃,被他打骂,因逃归,乃有此恶事?我要和这老狗死!”大声大口,骂恨更切,姻母无待开口矣。因曰:“停会我、你、儿、媳四人,揪住打死,以大粪灌其口,使不为人。”即令媳妇把大鸡鸭宰,设盛馔待姻母。先大骂一场,后待茶果讫,曰:“走路身热,可讨水与洗澡,再好食午。”送姻母入房中洗,老妈入后厨房助妇整酒。及洗讫,下一人出,以银两锭付姻母,两手抱住便奸。及喊叫女儿、亲母,并无人应。其人曰:“她在厨房远,怎叫得知?”赤身难拒,又爱惜两槽银,哑口受奸。事讫,村老曰:“我就是亲家,你勿信女儿说。这成奸也是前缘,我本躲避你,谁知你送来洗澡,反先与你相好,从今再不望你女儿矣。”言罢走出。
姻母入厨,见女与老妈方在排馔,想叫时必是不闻,遂午间从容笑饮,不说及爬灰事矣。
席罢辞归,老妈再三苦留,女亦曰:“我叫你来做身主,你只要人酒吃,何这等老懵?”姻母曰:“我妇人自身不能作主,怎能做得你主?你公公不是好人,你妈妈贤德。只姑媳不相离,自无恶事矣。”老妈留之不得,以食品果仪厚赠之,欢喜送别而去。凄风骤雨之景色,倏化为光风化日之风景,皆能妇调停之力,———亦一大棍也。
按:妇人不可轻易往外亲之家。若彼狡妇与昵夫套合,中多有被其污秽者,谁则知之?若此村老妇之弄姻母,虽一时解纷之巧计,亦彼自知妇人性皆流水,可以利暗诱奸暗陷,必不敢张胆明言也。后人其鉴之。
佃妇卖奸脱主田
乡间有一佃户,欠主人苗三冬,算该本息银五两零。冬间,主人来收租,佃母与子谋曰:“苗带今年共欠三冬,明年必起田去,一家无望矣。我看主人富家子弟,必好风月,不如把媳妇哄他奸,拿住必可赖得苗去。”佃曰:“这事可。母亲可与媳妇言。”佃母曰:“还有一件,须要与他奸完了,然后拿住,他方甘心;若未成奸便拿,他是主人,怎肯受屈?又难赚他银矣。”佃曰:“亦可。”佃母方与媳妇言。妇曰:“你子心下实何如?”佃母曰:“我与儿说过了。任你事完成,然后拿他,方抵得苗去。”三人商议已定。
次日饭后,佃推往岳丈家借银来还苗。佃母又吩咐媳妇曰:“主人来无菜,我往上村讨斤肉,再往叔家取个鸡来。苗有还否,须做一东道与主人吃。你须备火炉与主人向。”主人在外已闻。二人去后,妇拾火炉出煽火。主人问曰:“你妈妈哪里去?”妇曰:“去讨菜。”又问曰:“你丈夫何去?”妇曰:“到我娘家去借银还你苗,未知有否?”主人曰:“不消问你娘借,只消问你借。”妇曰:“我若有银,早送来还了。”主曰:“昨夜早同我睡,便与你对苗去。”妇曰:“睡可当得银,今夜来陪你。”主人便起曰:“不待夜间,今日喜得无人,就耍去。你夫借得银来,我背地秤三钱与你买布;若无银,且宽限你明年还。”妇人即允,同入房去。佃户从密处窥见,悄悄出候房门外。只听房内二人欢话,心中自然焦燥,恨不得即打进去。半晌久,主人曰:“起去罢。”妇曰:“从容无妨。”知其完了,在房外高声喝曰:“你和甚人讲话?”打入门去。二人忙不能躲。佃户喝曰:“嗳也!你这贼奸我妻!”便在床上揪下打。妻忙起穿衣,来拿夫手曰:“你嫁我,我不在你家!”佃户曰:“这花娘也要打死!”三人滚作一团,也不能打得。佃母适携肉、鸡从外归,问曰:“何为?”佃曰:“主人奸我妻,我在床上拿住,我要打死这两个。”母指主人曰:“你好人家子孙也,不该干此事。不如讨银与我媳赔丑罢。”主人曰:“便对三年苗与你。”佃取妇脚带,系住主颈曰:“我不肯。”出外取刀磨曰:“定杀死他!”母出外抢刀,曰:“他是官家舍,白的是银,黄的是金,要得他几多。若杀死他,我你也不得安生。”再入劝主曰:“我儿性子不好,你再写田契与他。”主人曰:“亦可。”佃母取纸与写契。佃户立旁,勒要更写毗连田,共凑二十铺,作价二十两。主人亦写与之。佃母再与子商曰:“本意只抵赖苗,不意多得二十两。今晚你须避开,再令媳妇陪他一宵,方服得他心,可保无事。”佃曰:“已得娶妻之本,就让他一宵。”
半午后,方整酒出。佃欲请人陪,佃母曰:“不可,只我老人自陪。”三人同坐,主人只索饭吃回去。佃母曰:“适间儿子蠢性,千万勿怪,我自陪你。”叫儿子先吃饭,往母舅家,故说借银,相添买田。儿去讫,佃母呼妇出陪。主人曰:“你母子妆套弄我,明日必告官理论。”佃母发誓曰:“我若套弄你,我即死在今日!”佃妇泣曰:“若告我便缢死。”主人见妇泣,翻料其非套,曰:“我不管你有套否,今晚更与我睡一夜,便当送你。”佃母连声应曰:“凭媳妇。”妇曰:“拼定陪你。男人若有言,嫁我便是。”主人被此瞒过,只宿一宵而去,安然无后话。
按:佃母极狡猾,安排圈子已定,又令奸须过手,又令再陪一夜,方得主人心凉。不然,主佃之分,岂空套可笼?此佃母一狡棍也,述与后人知防。
三妇骗脱三匹马
荆南道上,人多畜马,以租行客,日收其利。有三妇轻身同行,遇马夫牵回马三匹,三妇各租乘一匹。末婶曰:“伯母善乘马者先行,我二人不善乘者随后。”行不十里,末婶叫马夫扶下马小宜。马夫紧抱以下,有讨趣之意。末婶曰:“你讨我便宜。”马夫曰:“不敢!要紧挟些,方不跌。”末婶曰:“看你亦知趣。我久无丈夫的,亦不怕你挟。”马夫曰:“既不怕,前有小茅房,再同我相抱一抱何如?”妇曰:“要赶路。今晚在你家借歇,何如?”马夫曰:“无三铺床。”妇曰:“伯母两人同榻,我只傍床。”马夫曰:“你要傍我床,我不索你租马银。”妇人曰:“人比马价,你又讨便宜。”马夫曰:“两有便宜事,可不好干。”
两人正在此私约,前面次伯母坠马。妇指马夫曰:“快去扶我小姆。”马夫行且回顾曰:“不要哄我。”妇曰:“小姆若跌坏,怕她不在半路歇?我你事一定成矣。”马夫忙奔前去。
次母跌在路盘坐,挪脚曰:“跌伤了脚,又跌伤了腿。”马夫扶起上马,曰:“须赶路。”次姆曰:“我跌坏了,前去须买补损膏药贴,只好随路歇,赶不得梢头。你前去叫我大姆少待。”因挨延北两遭,前马去不止十馀里。马夫向前去追,后二妇跃马加鞭奔回。
马夫前去赶不上,心忖曰:“任她前去,且在此等后二妇来,她自然要等齐同歇矣。”俟久不至,心又忖曰:“想必后路买膏药来。”因问行路人曰:“两妇人骑马的,到哪里了?”路人曰:“两妇人跑马如飞,此去不止二十里了。”马夫又问曰:“骑马是来此的,是去的?”路人曰:“是下去的。你快赶也来不及了。”马夫心无主意,慌忙走回原所,再问路人,皆云:“马去已远。”马夫追回十里,天已晚。再问行人,云:“不见妇人马矣。”三马从两路脱去,前后不能两追,马夫惟怅悒而归。
按:此巧脱处全在后妇小宜,与马夫私谈,以惑其心,以缠其时;次又中妇跌马,彼疑真不善骑者,又缠多时,则前马稳脱矣,故赚其前追,又安能及?后两妇奔回,彼唯疑跌伤来迟,岂料反奔而回乎?然亦马夫太痴:安有中途一遇,便许与你歇?马夫有何标致而妇恋之?其言太甘,其中必毒。故就其甜言处,便知是棍也。以妇人而有此高手,世道几何不鬼魅哉!
尼姑撒珠以诱奸
白鉴妻向氏,大有姿色。鉴专好酒,与妻不甚绸缪。为王军门公干,差之上京。妻向氏在家开纸马店,常遣婢兰香接钱交易。夫去日久,向氏时出店看人。有宁朝贤见之,爱其美,注目看之;向亦不避。朝贤归,与心友曹知高谋,欲诱此妇。曹曰:“若骗妇人,须用一女人在内行事,方易成就。古云‘山贼攻山贼,水寇擒水寇’。此中法华庵尼姑妙真,常往来各家,汝去托之,其事易矣。”朝贤闻教大喜,即寻法华庵来,见了妙真,以银二两送之,托其通纸马店内白鉴之妻;若事成之后,再有重谢。尼姑曰:“此也不难,你三日后来讨回音。”宁再三嘱之而去。
尼姑将手中数珠剪断绳子,捻定在手,往白鉴店前转行几次,不见向氏,空回了。次日又往,见向氏在店坐。尼姑故将断绳珠撒放满地,多有滚在污泥去者,俯躬满地捡之。向氏见,叫之入,以水与洗,又净手讫。尼姑再三拜谢而去。
至明日,尼姑买糕、果、饼、面四品,叫人往向氏家谢。向氏喜,遣人请尼姑来吃素酒。席间,向氏问曰:“你几岁出家?”尼姑曰:“我半路出家。”向曰:“因何事出家?”尼曰:“因嫁个人,好赌钱饮酒,终日在外,有夫与无夫同,故誓愿出家。”向氏叹气一声道:“招这人不如勿嫁。”尼见他动心,又问曰:“娘子如何叹气?”赂曰:“我病亦似你。今嫁个人,只好饮酒,从来不要妻子,一年不欢会几次。今又奉差远去,似无夫一般。”尼知此妇有春怨,即乘机曰:“男人心歹者多。唯我庵前宁朝贤,当日爱妻如命,只其妻没福而死。今央我择再娶,谁妇人遇此者,真日日得欢喜也。”向氏听了,口中不语。尼亦不好再调,酒完而去。
第三日,朝贤整饰衣冠,来庵问回音,妙真曰:“事有九分成了。凡妇人与夫和顺者,极难挑动。昨向氏请我,知她心中恨夫;又别夫日久,但有机会,便可到手。今须讨银与我,办一盛席,请来用好酒灌醉,必在我床睡,你便解开衣,慢慢行事,恣你所为矣。但醒来之时,须备镯甸簪珥类送之,可买其心,方可长久相交。”宁听了拜下:“若如此,死生不忘。今再送银五两,你速作席请来。”
妙真遣人买好肴好酒,叫厨子整治丰洁,先遣人去请,后自到家邀行。向氏欢喜,同兰香打轿而来。见酒席十分美盛,曰:“你还请何人?”妙真曰:“专请娘子,并无别客。”向氏曰:“一人亦不消如此破费,怎吃得许多?”妙真曰:“我无亲骨肉,多感娘子知己,愿结为姊妹,当个知心人。”向氏笑曰:“我和你知心,不能相爬痒痛。”饮了几杯,问曰:“此酒香而甜,其价必贵。”尼曰:“是前日宁大官送的,亦不识其价。”又劝饮。向氏曰:“酒甜吃得下,只恐易醉。”尼曰:“若醉暂在我房少睡,醒后回去不迟。不知娘子尊量,饮几许方醉。”向氏曰:“夜间恐睡不着,常可饮一瓶。若不饮酒,如何得睡?”尼曰:“若自家人在家,只吃他一杯,便可睡矣。”向氏曰:“我和你说知心话,虽醉只半夜便醒。丈夫在家,只是贪酒,再不要干事。我醒来极是难熬,哪止得我渴想?”妙真曰:“似此有老公的,与我无有的一般。我日间犹过了,只夜来过不得,惟怨前生未修种也。”向曰:“的是如此。今日须极醉,求一夜可忘却。”少顷醉倒,遣兰香先回看家,旋在尼床少睡。
朝贤向氏睡,即来解其衣带,如死去而暖的一样,凭他恣意恋战,其味甚美。少歇又一次,亦不醒。朝贤双手搂定妇人睡,直到半夜醒来,衣已脱去。觉有男子在身边,又觉腰间爽快,浑身通泰,低声问道:“你是何人?”朝贤道:“心肝,我想你几时,今日方才得偷两次,还要明日和我一好。”向氏曰:“你谋既就,切不可与外人知。”朝贤曰:“只尼姑知道,除外何人得知?”
又睡到天微明,向氏起。朝贤以镯甸与之,又抱亲嘴。两人兴浓,再战一次,携手出门。妙真已在候,忍笑不住,曰:“好酒也!”向氏曰:“好计也!”朝贤曰:“好姻缘也!”妙真曰:“既有此好,何以谢我?”紧抱贤曰:“亏我脚酸也,要和我好为谢。”贤曰:“力尽耳,今夜不忘谢。”向氏曰:“从今夜夜都让谢你。”朝贤曰:“后会可长,谢亦可长。”从此常与向氏往来,皆由尼姑此番之引诱也。
按:妇人虽贞,倘遇淫妇引之,无不入于邪者。凡妇之谨身,唯知耻耳,唯畏人知耳。苟一失身之后,耻心既丧,又何所不为?故人家唯慎尼姑、媒婆等,勿使往来,亦防微杜渐之正道也。
十九类 拐带骗
刺眼刖脚陷残疾
浙中有等棍,常于通衢僻路,专候人家子女十数岁者,或迷路失归,必拐带去。择其女有姿色,又绝聪明者,卖落院为娟。稍愚钝者,刺瞎其双眼,教之唱叫路歌曲;又或刖去足掌,致其拐脚。其刖足之法,每于隆冬极寒时,以麻扎幼童足肚,置脚掌于冷水中。浸得良久,以柴木指之曰:“痛否?”童应曰:“痛。”则又浸,及至冷极血凝,指亦不知痛,则以利刃刖断其足掌,然后用药敷之。后驱此双瞽者、拐脚者,叫乞于道,每日责其丐钱米。多者与之饱食,少者痛酷捶打,令乞者方肯哀丐。晚复聚宿舟中。棍得其钱米,置美衣美食,在舟中歌唱为乐。暇或登岸,又四出拐带,极为民害,而人不知。
一日,有小丐婆唱叫于路。居旁一老妇曰:“此丐婆好似李意五之女,其声音亦似,只目瞎耳。”丐婆曰:“吾父正是李意五,吾有哥名鸦儿。五年前我往外婆家,不识路,被人引去,刺瞎两眼,每日遣出叫化。有钱米归,则有食;丐得稀少,便痛打无食,极是苦楚无奈。你声音似我邻居王二姆一般,千万叫我娘与哥来认我,超度我出此地狱,你阴功如天。”王二姆听其叙来历皆真,收留入家曰:“你母今年已死,你兄迁居上巷,即遣人去唤来。”彼此皆相认得,遂具状告于县,批与主簿审。差人船中提二棍到。棍即用银贿主簿;又用银二十两买其兄李鸦儿曰:“你令妹是他人拐带,我收与众乞合伙,非我刺她眼。况今已双瞽,亦无人娶,不如与丐子为伴,亦不亏她衣食。”兄与官都得银了,拘审时哥不坚认,主簿仍断与棍去。棍引到船,撑入湖心痛打,以儆他丐,使后不敢漏泄。李丐婆叫屈连天,凄楚不忍闻。
船到向乡官后门,闻溪中叫死声,甚可怜,遣二家人去牵其船来,问打何人。众丐指曰:“打李丐婆。”乡官问:“因何打?”丐婆不敢说,只苦情求救。乡官令引丐婆异处,再问曰:“你因何被这等苦打?明说来,我便救你。”李丐婆一一叙其前由。向乡官闻情凄怆,不胜发忿,即锁住四棍,并引众丐入见太府,代陈其冤苦。太府亦切恨之,将四棍各打三十,曰:“此罪虽凌迟碎剐未足惩其罪,可锁于府前,令众人共殴之,以泄其忿。”众人知此棍情,都来手殴石打,四棍一时皮破血吐,立刻尽死。后瞽目、拐脚众丐,各问其乡贯,家有人者,令其收养;无亲属者,各送入养济院。人尽感向乡官之仁,能除此四孽棍。
按:人家子女幼稚,不可令其单行,亦不可带金银镯钱。若偶遇此等棍,悔何可及!其防于未失之先可也。今后官府遇瞎拐群集处时,遣人查其居止,及提问一二瘸瞎缘由,或访得此等棍,则除一棍胜去一狼虎也,功德高于浮屠矣。
太监烹人服精髓
朝廷往往听言利之臣,命太监四出抽分,名为征商抑末以重农本,实则商税重而转卖之处必贵,则买之价增,而买者受其害;商不通而出物之处必贱,则卖之价减,而卖者受其害。利虽仅取及商,而四民皆阴耗其财,以供朝廷之暗取,尤甚于明加田税也。且征榷之利,朝廷得一,太监得十,税官得百,巡卒得千,是民费千百金,以奉朝廷之一金,益上者少而损下者无涯矣。然巡卒、税官之实溪壑,犹是普天率土之民得饱暖也。特不耕不织而鱼肉下民,不免坐蠹天地间服食。若太监攘剥既多,崇聚盈溢,视锦绣如敝叶,视金玉如瓦砾。服食器用,皆与天子同;指使承顺,如奉天子同。人间福分享受,无不穷极;独恨不能淫乐女色,所少者此耳。尝命左右,访有复生阳物之方,购以万金。
有方外道士,利得其金也,私臆悬度,谓“古方云‘土以土补,木以木补,人以人补’,意必食人可补人也。”妄去献方云:“烹童男脍肝脯肉,食其精髓,则精液充满,阳物复生,可奸妇生子矣。”闽高阉信之,先售以百金,候服有验,再来领万金。由是,命牙爪往穷乡僻邑,买贫民幼童,诈云“高衙欲养为子,日后富贵无穷。”贫民信之,多卖以博眼前重利,且希望后日富贵。后先买者,难以稽数。但鬻子之家,有托人往查己子者,并无声息;即衙中走仆,亦不知内之养子若何也。原来买之幼童,尽养以锦衣美食。厨子能烹调一童以进食,赏银十两,深禁其秘密。每杀一童,厨子提刀追赶,众童各涕泣奔呼,候其走热气扬,则执其肥者烹之。
内有一童十二岁,跪厨子涕泣哀告,叩头求救。厨子亦泪曰:“吾怎能救你,吾亦不奈何堕此也。”有顷,外人传某乡官相拜。厨子曰:“凭你命,吾放你出去,外有乡官相拜,你扯其衣死哀求救;肯带你去,则你可生,我代你死罢。你可传知外人,切勿将子卖入太监府也。”此幼童直奔至乡官前,哀告:“厨子要杀我!”太监即令查拿厨子斩首,———彼恨其纵出此童也,笑颜谕幼童入后。幼童死扯乡官衣求救。乡官疑有缘故,为之带出。幼童历叙内中杀诸童之由,乡官不胜嗟叹。思起本未得诸童买来之由,又无厨子证据,亦不敢留养此童,遣其出外别投生。此童后流丐于建郡等处。人问其太监府之事,多能言其中之富贵,皆非人世所有也。自后方知太监之食人,始不肯以子卖之。近年,高阉以罪去。其鬻子之父母,累十百候于途,并不见一幼子与奸阉生去者,无不堕泪,痛其子之必遭烹也。
按:贫民卖子,极为至愚。若不能养,何不若凤阳府父子俱丐,犹可骨肉相保。必不得已,唯可卖之富户为仆。固不可供太监之,亦不可卖入庵寺为行童侍者,其贱尤在乞丐下也。国家置阉尹,以供扫除传命耳。至使握利权,享用已极,更思生阳物淫妇人,为不可必得之事。虽食人而可为汝欲扶已朽之躯,曾不惜人浑全之命乎?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孟子曰:“善战者服上刑”,犹为强兵而杀人也;此为何事而视人命如草菅乎?王法若明,当不令此阉得生还矣。
二十类 买学骗
诈面进银于学道
凡学道出巡,各处棍徒云集追随,专体探富家子有谋钻刺者,多方献门路,以图蛊骗。或此路不售,后一帮又生一端以投,年年有堕其术者。但受骗之家羞以告人,故后次人又蹈之。
有一学道,考选至公,不纳分上。忽一棍自言能通于道者,人不之信。棍曰:“此道爷自开私门,最不喜人央分上前途。唯对手干者,百发百中,但人不敢耳。如真肯干者,但要现钱,彼当面接之,可稳保成就。”赵甲问曰:“从何处献之?”棍曰:“候退堂后,先用手本开具某县某人银若干,求取进学。彼肯面允,便进上银;如不允,银在我手,彼奈我何?”赵甲曰:“我要在旁亲看。”棍曰:“自然与你亲看。学道的二门,其缝阔一寸,从外窥之,直见堂上,任你看之。”赵甲曰:“若道肯亲手接银,吾敢投之。”即写手本,以手帕包银二百两作一封。
下午出堂,往道前候之。棍曰:“要二包过门银。”甲付与之。将退堂之际,棍以银与手本挨入堂去,嘱甲曰:“才封门时,即要在门缝来看。”及道退堂后,甲于二门缝中看,见道仍旧纱帽圆领而出。棍先以手本高递上,一门子接进。道展看了,笼入袖中去。棍又高擎一封银上,道顾门子,门子接上银。道一看即转身,门子随后捧银包而入。棍趋至二门,隔门谓甲曰:“好了,好了,事已妥矣!你见否?”甲应曰:“我亲见了,果是自接。”棍曰:“今夜不能出,我你须在门内外宿矣。”甲曰:“但得事妥,不吃晚饭亦好。”
次日开早门,棍与甲方同出,即到甲店拜贺。甲大设席待之。棍曰:“高取后须厚谢我。”甲曰:“加一谢是定规,不加亦不减矣。”此为信棍之戒。
后揭晓日,本生无名。棍查不见踪,方知前受银之道,乃此棍先与宿衙人套定,盖妆假道也。
二门望入堂上,虽可亲见,终是路遥,哪见得真?故落此棍骗而不知。若真道自接银,何必衣冠出?何必堂上递手本?又何必堂上交银?独不可私递手本乎?况堂上有宿衙人役,岂私受银之地?此村富不识官体,故以目见为稳,不知与你目见,正所以骗你也。
乡官房中押封条
富人钱一,欲为子买进学。歇家孙丙,有意骗之,与之言曰:“此中李乡官,原与学道同僚,二人极相得。今若说一名进学,此断可得。吾试与商议之。”钱一曰:“可。”孙丙往匠铺,见两挂箱一样,用钱三钱买其一,又以银二分定后只,嘱曰:“我停会引人来买,更出三钱,不可别换。”又买两把一样的锁。后以挂箱与锁付李乡官家人曰:“你可秤定二百两石头,装在挂箱内,外加锁之,放在你家主房内。少顷,我领人央你老爷说进学,以二百两好银与你封。你把放银的箱收入,换放石的箱出来,然后将这银与我均分。”李家人许曰:“可。”
孙丙领李家人来,对钱一说:“我面见李老爷了,他道此事容易,只把现银对于他家人看过锁住,送到他家加封条,仍以银箱付还我,以锁匙付他收。待有名进学之后,将原银谢他,不得开箱再换。”钱一曰:“在你家借一挂箱来用。”孙丙曰:“新锁有,挂箱可往街买之。”领钱一家人,以银三钱,往铺买到。钱一将银二百两同李家人、孙丙三面对定,收入挂箱中,外加锁定。
孙丙负银,同钱一到李乡官家,求加封条。李乡官推病,在厅左房内坐。李家人持箱入门边曰:“银已看对阴白,只讨一封条。”李乡官曰:“既看明白,还他自收,来接封条。”李家人仍以银箱出,再领出一封条,对三面封讫。钱一解锁匙,付李家人收。孙丙复负银箱归,交与钱一自收藏,皆谓事极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