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异编 - 第 12 页/共 67 页
毛君真可戮,不肯写昭君。
《自伤》云:
初入承明日,深深报未央。
长门七八载,无复见君王。
春寒入骨清,独卧愁空房。
飒履步庭下,幽怀空感伤。
平日新爱惜,自待聊非常。
色美反成弃,命薄何可量?
君恩实疏远,妾意徒访惶。
家岂无骨肉,偏亲老北堂。
此身无羽翼,何计出高墙?
性命诚所重,弃割良可伤。
悬帛朱栋上,肝肠如沸汤。
引颈又自惜,若有丝牵肠。
毅然就死地,从此归冥乡!
帝见其诗,反复伤感。帝往视其尸,曰:“此已死,颜色犹美如桃花。”乃急召中使许廷辅曰:“朕向遣汝,择后宫女入迷楼,汝何故独弃此人也?”乃令廷辅就狱,赐自尽,厚礼葬侯夫人。帝日诵诗,酷好其文,乃令乐府歌之。帝又于后宫亲择女百人入迷楼。大业八年,方士进大丹,帝服之,荡思愈不可制,日夕御女数十人。入夏,帝烦躁,日引饮数百杯,而渴不止。医丞莫君锡上奏曰:“帝心脉烦盛,真元太虚,多饮,即大疾生焉。”因进剂治之。仍乞置冰盘于前,惮帝日夕朝望之,亦治烦躁之一术也。自兹,诸院美人各市冰为盘,以望行幸,京师冰为之踊贵,藏冰之家,皆获千金。大业九年,帝将再幸江都。有迷楼宫人静夜亢声歌云:“河南杨柳谢,河北李花荣。杨花飞去落何处?李花结果自然成。”帝闻其歌,披衣起听,召宫女问之云:“孰使汝歌也?汝自歌之耶?”宫女曰:“臣有弟在民间,因得此歌,曰‘道途儿童多唱此歌。’”帝默然久之,曰:“天启之也, 天启之也!”帝因索酒,自歌云:
宫木阴浓燕子飞,兴衰自古漫成悲。
他日迷楼更好景,宫中吐艳恋红辉。
歌竟,不胜其悲。近侍奏:“无故而歌,又悲,臣皆不晓。”帝曰:“休间。他日自知也。”后帝幸江都。唐帝提兵号令入京,见迷楼,大惊曰:“此皆民膏血所为也!”乃命焚之。经月火不灭,前谣前诗皆见矣。方知世代兴亡,非偶然也。
大业拾遗记
大业十二年,炀帝将幸江都,命越王侑留守东都,宫女半不随驾,拜泣留帝。言辽东小国,不足以烦大驾,愿择将征之。攀车留籍指血染鞅,帝意不回。因戏飞白题二十字,赐守宫女云:
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
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车驾既行,师徒百万,前趋大桥未就,则命云屯将军麻叔谋浚黄河人汴堤,使胜巨舰。叔谋衔命,甚酷,以铁脚木鹅试彼浅深。鹅止,谓浚河之夫不忠,队伍死水下!至今儿啼,闻人言“麻胡来”即止。其讹言畏人皆若是。帝离都旬日,幸宋何妥所进车。车前只轮高广,疏钉为刃,后只轮庳下,以柔榆为之,使滑动不滞,使牛御焉(车名见何妥传),自都抵汴郡,日进御车女,垂鲛绡网,杂缀片玉鸣铃,行摇玲珑,以混车中笑语,冀左右不闻也。长安贡御车女袁宝儿,年十五,腰肢纤堕,呆憨多态,帝宠爱之特厚。时洛阳进合蒂迎辇花。云得之嵩山坞中,人不知名,采者异而贡之。会帝驾适至,因以迎辇名之。花外殷紫,内素腻菲芬,粉蕊,心深红,跗争两花,枝干烘翠,类通草无刺,叶圆长薄,其香气芬馥,或惹襟袖,移日不散,嗅之令人不多睡。帝令宝儿持之,号日司花女。时诏虞世南草征辽指挥德音敕于帝侧,宝儿注视久之,帝谓世南曰:“昔传飞燕可掌上舞,朕常谓儒生饰于文字,岂人能若是乎?及今得宝儿,方昭前事,然多憨态。今注目于卿,卿才人,可便嘲之。”世南应诏为绝句曰:
学画鸦黄半未成,垂肩袖太憨生,
缘憨却得君王惜,常把花枝傍辇行。
上大悦。至汴,帝御龙舟,萧妃乘凤舸,锦帆彩缆,穷极侈靡,舟前为舞台,台上垂蔽日帘,帘即蒲泽国所进,以负山蚊睫纫莲根丝,贯小珠问睫编成。虽晓日激射,而光不能透。每舟择妙丽长白女子千人,执雕板镂金揖,号为殿脚女。
一日,帝将登凤舸,凭殿脚女吴练仙肩,喜其柔丽,不与群辈齿。爱之甚,久不移步。绛仙善画长蛾眉,帝色不自禁。回辇,召绛仙,将拜捷好。适值绛仙下嫁为玉工万群妻,故不克谐。帝寝兴罢,擢为龙舟首揖,号曰崆峒夫人,由是,殿脚女争效为长蛾眉。司官吏日给螺子黛五斛,号为蛾绿。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值十金。后征赋不足,杂以铜黛给之。独绛仙得赐螺黛不绝。帝每倚帘视绛仙,移时不去。顾内谒者云:“古人言秀色若可餐。如绛仙真可疗饥矣。”因吟诗揖篇赐之曰:
旧曲歌桃叶,新妆艳落梅。
将身旁轻楫,知是渡江来。
诏殿脚女千辈唱之。时,越溪进耀光绫,绫纹突起有光彩。越人乘樵风舟,泛于石帆山下,收野茧缫之。缫丝女夜梦神人告之曰:“禹穴三千年一开,汝所得野茧,即江淹文集中壁鱼所化也。丝织为裳,必有奇文。”织成果符所梦,故进之。帝独赐司花女洎绛仙,他姬莫预。萧妃恚妒不怿。由是二姬稍稍不得亲幸。帝尝醉游诸宫,偶戏官婢罗罗者,罗罗畏萧妃,不敢迎帝,且辞以有程姬之疾,不可荐寝。帝乃嘲之曰:
个人无赖是横波,黛染隆颅簇小蛾。
幸得留侬伴成梦,不留侬住意如何?
帝自达广陵宫中,多效吴言,因有侬语也。帝昏湎滋深,往往为妖祟所惑,尝游吴公宅鸡台,恍惚间与陈后主相遇,尚唤帝为殿下。后主戴车纱皂帻,青绰袖,长裾,绿锦纯缘紫纹,方平履,舞女数十许,罗侍左右。中一女迥美,帝屡目之。后主云,“殿下不识此人耶?即丽华也。每忆桃叶山前,乘战舰与此子北渡。尔时丽华最恨,方倚临春阁,试东郭紫毫笔,书小砑红绡作答江令壁月句。未终,见韩擒虎跃青骢驹,拥万甲直来冲人,都不存去就。至今日。”俄以绿文测海蠡,酌红粱新酿劝帝。帝饮之,甚欢。因请丽华舞玉树后庭花。丽华白后主,辞以抛掷岁久,自井中出来,腰肢依巨,元复往时姿态。帝再三索之,乃徐起终一曲。后主问帝:“萧妃何如此人?”帝曰:“春兰秋菊,各一时之秀也。”后主复诵诗十数篇,帝不记之。独爱小窗诗及寄侍儿碧玉诗。小窗诗云:
午醉醒来晚,无人梦自惊,
夕阳如有意,偏傍小窗明。
寄碧玉诗云:
离别肠应断,相思骨合销,
愁魂若飞散,凭仗一相招。
丽华拜求帝一章,辞以不能。丽华笑曰:“尝闻‘此处不留侬,会有留侬处’,安可言不能?”帝强为之。操觚曰:
见面无多事,闻名尔许时,
坐来生百媚,实个好相知。
丽华捧诗,然不怿。后主问帝:“龙舟之游,乐乎?始谓殿下致治在尧舜之上,今日复此逸游,大抵人生各图快乐。曩时何见罪之深耶。三十六封书,至今使人怏怏不悦。”帝忽悟,叱之云:“何今日尚目我为殿下,复以往事讯我耶?”随叱声,恍然不见。
帝幸月观,烟景清朗,中夜,独与萧妃起临前轩。帘栊不开,左右方寝。帝凭妃肩说东宫时事。适有小黄门映蔷蔽丛调宫婢,衣带为蔷蔽结,笑声哧哧不止。帝望见腰肢纤弱,意为宝儿有私。帝披单衣,亟行擒之。乃宫婢雅娘也。回入寝殿,萧妃俏笑不知止。帝因曰:“往年私幸妥娘时,情态正如此。此时虽有性命,不复惜矣。后得月宾,被伊作意态不彻,是时侬怜心不减今日对萧娘情态,曾效刘孝绰为杂忆诗,常念与妃,妃记之否?”萧妃承问,即念云:“忆睡时,待来刚不来。卸妆仍索伴,解佩更相催。博山思结梦,沉水未成灰。”又云:“忆起时,投签初报晓。被惹香黛残,枕隐金钗袅。笑动上林中,除却司晨鸟。”听之咨嗟云:“日月遄逝,今来已是几年事矣。”妃因言:“闻说方外群盗不少,幸帝图之。”帝曰:“侬家事,一切已托杨素了,人生能几何,纵有他变,侬终不失作长城公。汝无言外事也。”帝尝幸昭明文选楼,车驾未至,先命宫娥数千升楼迎侍。微风东来,宫娥衣被风绰,直泊肩项。帝睹之色荒愈炽,因此乃建迷楼。择下俚稚女居之,使衣轻罗单裳,倚槛望之势若飞举。又名香于四隅,烟气霏霏常若朝雾未散,谓为神仙境不我多也。楼上张四宝帐,帐各异名,一名散春愁,二名醉忘归,三名夜酣香,四名延秋月。妆奁、寝衣、帐各异制。帝自达广陵,沉缅失度,每睡,须摇顿四体,或歌吹齐鼓,方就一梦。侍儿韩俊娥,尤得帝意。每寝必召令振耸支节,然后成寝。别赐名为来梦儿。萧妃常密讯俊娥曰:“帝体不舒,汝能安之,岂有他媚?”俊娥畏威进言:“妾从帝自都城来,见帝常在何妥车,车行高下不等,女态自摇,帝就摇怡悦。妾今幸承皇后恩德,侍寝帐下,私效车中之态以安帝耳,非他媚也。”他日,萧后诬罪去之,帝不能止。暇日登迷楼忆之,题东南柱二篇云:
黯黯愁侵骨,绵绵病欲成,
须知潘岳鬓,强半为多情。
又云:
不信长相忆,丝从鬓里生,
闲来倚楼立,相望几含情。
殿脚女自至广陵,悉命备月观行宫,由是,绛仙等亦不得亲侍寝殿。有郎将自瓜州宣事回,进合欢水果一器,帝命小黄门以一双驰骑赐绛仙。遇马急摇解。蜂仙拜赐不然,因附红笺小简上进曰:
驿骑传双果,君王宠念深。
宁知辞帝里,无复合欢心。
帝省章不悦,顾黄门曰:“绛仙如何来辞怨之深矣?”黄门惧拜而言:“适走马摇动,及月观,果已离解,不复连理。”帝意不解,因言曰:“绎仙不独貌可观,诗意深切,乃女相如也。亦付谢左贵嫔乎?”
帝于宫中,尝小会,为拆字令,取左右离合之意。时杳娘侍侧。帝曰:“我取杏字为十八日。”杳娘复解罗字为四维。帝顾萧妃曰:“尔能拆朕字乎?不能当醉一杯。”妃徐曰:“移左画居右,岂非渊字乎?”时人望多归唐公,帝闻之不怿。乃言:“吾不知此事,岂为非圣人耶?”于是,奸蠢起于内,盗贼攻于外,直阁斐虔通、虎赍郎将司马德勤等,引左右屯卫将军字文化及将谋乱,因请放官奴分直上下。帝可奏,即宣诏云:“门下,寒暑迭用所以成岁功也。日月代明,所以均劳逸也。故士子有游息之谈,农夫有休劳之节。咨尔髡众,服役甚勤,执劳无怠。埃溢于爪发,虮虱结于兜鍪。朕甚悯之,俾尔休番,从便亿戏。无烦方朔滑稽之请,而从卫士递上之文。朕于待从之间,可谓恩矣。可依前件事。”是有焚草之变。
右《大业拾遗记》者,上元县南朝故都,梁建瓦棺寺阁,阁南隅有双阁,闭之忘记岁月。会昌中,诏拆浮图,因开之。得笔千余头,中藏书一帙。虽皆随手靡书,而文字可纪者,乃隋书遗稿也,中有生白藤纸数幅,题为南部烟花录,僧志彻得之。及焚释氏群经,僧人惜其香轴,争取纸尾拆去,视轴,皆有鲁郡文中颜公名题云手写,是录即前之笔,可不举而知也。志彻得录前事。及取隋书校之,多隐文,特有符会,而事颇简脱。岂不以国初将相争以王道辅政,颜公不欲华靡前迹,因而削乎。今尧风已还,得车斯驾,独惜斯文湮没,不得为词人才子谈柄。故编云《大业抬遗记》。本文缺落凡十七八,悉而补之矣。
艳异编卷十 宫掖部六
武后传略
高宗则天皇后武氏,并州文水人,父士,从佐命,历官荆州都督,封应国公,卒赠礼部尚书,溢曰定。士始娶相里氏,生子元庆、元爽,卒,又娶杨氏,生三女。元女妻贺兰越石,生子敏之而寡。后,其仲女也。太宗文德皇后长孙氏崩,有言后美者,召为才人,方十四。母杨恸泣与诀,后自如曰:“见天子,庸知非福,何至作儿女子态乎?”母乃止。既见帝,幸之,赐号武媚。
帝有疾,高宗以皇太子入侍。悦之,遂即东厢焉。帝崩,武媚与嫔御皆为比丘尼。高宗既即位,而王皇后久无子,萧淑妃方幸,皇后阴不悦。他日,帝过佛庐,后见且泣,帝内感动。王皇后廉知状,引纳后宫,以挠妃宠。后有权数,诡变不穷。始,下辞降体事王皇后。皇后喜,数誉于帝,故进为昭仪。一旦顾幸在萧右。浸与王皇后不协,皇后性简重,不曲事上下,而母柳,见内人尚宫无浮礼。故后伺王皇后所薄,必款结之;得赐予,尽以分遗。由是,王皇后、萧淑妃所为必得,得辄以闻,然未有以中也。后生女,王皇后就视抚弄去。俄而,后潜毙儿衾下。伺帝至,阳为欢言。发衾视儿,死矣。帝惊问左右,告曰:“中宫适来。”后即悲咽而不言。帝不能察,怒曰:“中宫杀吾女。往与萧淑相谗,今又尔耶。”由是,后得入其訾。王皇后无以自解,而帝愈信爱,始有废立意。久之,欲进昭仪号为宸妃。侍中韩瑗、来济言:“嫔妃有数,今别立号不可。”后乃诬王皇后与母柳,挟蛊道厌胜。帝挟前憾,实其言,将废之。褚遂良、韩缓、来济濒死固争。长孙元忌亦持不可。而中书舍人李义府、卫尉卿许敬宗素险侧徂势,即表请昭仪为后。帝意决,下诏废王皇后、萧淑妃皆为庶人,囚宫中。诏司空李、太子太师于志宁奉玺绶进昭仪为皇后,命群臣四夷酋长,朝后肃仪门外;内外命妇入谒朝皇后。自此始,再赠士司徒周国公,谥忠孝,母杨为代国夫人,食魏千户。于是,逐无忌、遂良踵死徙。宠煽赫然。后城高深阻,柔屈不耻,以就大事。帝谓能奉己,故扳公议立之。已得志,即盗威福,施施无惮避,帝亦懦昏,举能钳勒,使不得专,久稍不平。帝念故王皇后、萧淑妃,间行至囚所,见门禁铜严,进饮食窦中,恻然伤之。呼曰:“皇后、良娣无恙乎?”二人同辞曰:“妾等非罪弃为婢,安得尊称耶!”流泪鸣咽。又曰:“陛下幸念畴昔,使妾死更生,复见日月,乞署此为回心院。”帝曰:“朕即有处置。”后知之,促诏杖二人百,剔其手足,反接投酿瓮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死,诛其尸。仍改王姓为蟒,萧姓为枭。初,诏旨到。王皇后再拜曰:“陛下万年,昭仪承恩,死吾分也。”至淑妃骂曰:“武氏狐媚,翻覆至此,我后为猫,武氏为鼠,吾当扼其喉以报。”后闻,诏六宫毋畜猫。后频见二人被发沥血为厉,恶之,以巫祝解谢,即徙蓬莱宫,厉复见,故多驻东都。麟德初,后召主士郭行真入禁中为蛊祝,宦人王伏胜发之。帝怒,召西台侍郎上官仪语其故。仪指言后专海内望,不可以承宗庙。与帝意合,乃趣使草诏废之。左右驰告,后遽从帝自诉。帝羞缩,待之如初。犹意其恚,且曰:“是上官仪教我。”后讽许敬宗仪,杀之。自是,政归房帷,天子拱手矣。群臣朝,四方奏章皆曰“二圣”。每视朝,殿中垂帘,帝与后偶坐。生杀赏罚惟所命。当其忍断,虽甚爱不少隐也。杨氏进封荣国夫人;贺兰氏寡姊封韩国夫人,卒,有女封魏国夫人,有殊色,在宫中帝尤爱幸之。初。相里二子元庆、元爽及后从兄惟良、怀运,事杨氏不以礼。虽列位从官,而后内衔之。后既忌魏国夫人夺已宠,会封泰山,惟良、怀运以岳牧来集,从还京师。后置堇毒杀魏国夫人,归罪惟良等,尽杀之。元庆、元爽从坐,流龙州、振州死,家属徙岭外,以贺兰敏之为士后,赐氏武,袭封周国公,擢左侍极兰台太史令。敏之少韶秀轻俊,自喜杨氏,其外祖母与私通,因言其才,俾继士,后亦属意焉。尝曲宴于宫中,后逼淫之。敏之惧得罪,固辞,后愧且恨,未发也。而会杨氏卒,后出珍市建佛庐徼福,敏之乾没自用。司卫少卿杨思俭女,选为太子妃,告婚期矣。敏之闻其美,强私焉。杨丧未毕,褫粗奏音乐。太平公主往来外家,宫人从者敏之悉逼乱之。后叠数怒,至此暴其恶,流雷州,表复故姓,道中自经死。乃还元爽子承嗣,奉士后。
上元元年,进号天后。萧妃女义阳宣城公主,幽掖庭,几四十不谏。太子弘言于帝,后怒,酞杀弘。帝将下诏逊位于后,宰相郝处俊固谏乃止。仪凤中,帝病头眩,不能视。侍医张文仲、秦鸣鹤曰:“风上逆,砭血,头可愈。”后内幸帝始得自专,怒曰:“是可斩也,帝体宁刺血处耶!”医顿首请命。帝曰:“医议疾,乌可罪。且吾眩不可堪,听为之。”医一再刺。帝曰:“吾目明矣。”言未毕,后帘中再拜谢曰:“天赐我师!”身负缯宝以赐。帝崩,中宗即位,天后称皇太后。遗诏,军国大务听参决。嗣圣元年,太后废帝为卢陵王,自临朝,以睿宗即帝位。后坐武成殿,帝率群臣上号册。越三日,太后临轩册帝。自是,太后常御紫宸殿,施参紫帐临朝。尊考为大师,魏王;妣为王妃。时睿宗虽立,实囚之,而诸武擅命。
于是,英公李敬业、临海丞骆宾王等,起兵于扬州,以恢复为名,移檄州县,略曰:“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人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践元后于翟,陷吾君于聚。”又曰:“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又曰:“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又曰:“一之土未于,六尺之孤安在?”又曰:“试观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太后读之,但嘻笑而已。至“一之土”,矍然曰:“谁所为?”或对曰:“骆宾王。”太后曰:“宰相之过也!人有如此之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遣大将李考逸、黑齿当之,以三十万众讨平之。寻诏毁乾元殿为明堂,以浮屠薛怀义为使督作。怀义本姓冯氏,名小宝,人也。阳道伟岸,性淫毒,佯狂洛阳市,露其秽,千金公主闻而通之,上言“小宝可入侍。”后召与私,大悦,欲掩迹得通籍出入,使祝发为浮屠,拜白马寺主,诏与太平公主婿薛绍通昭穆。绍父事之。给厩马中,官为驺侍,虽武承嗣、三思皆尊事惟谨。至是,托言怀义有巧思,故使入禁中营造。补阙王求理上言,以为“太宗时有罗黑黑,善弹琵琶,大宗阉为给使,使教人。陛下若以怀义有巧性,欲宫中驱使者,臣请阉之,庶不乱宫闱。”表寝不出。堂成,拜左威卫大将军梁国公。太后寻郊见上帝,加尊号曰圣母神皇享万象神宫,制等十二文,自名为,进拜怀义辅国大将军鄂国公,令与群浮屠作大云经,言神皇革命事,颁赐天下。“稍图革命,然虑人心不肯附,乃阴忍鸷害,斩杀怖天下。内纵酷吏周兴、来俊臣等为爪牙,有不慊若素疑惮者必危法中之宗姓侯王、及它骨鲠臣将相,骄颈就铁,血丹狴户,家不能自保。天后操奁具垂重帏,而国命移矣。”遂大赦天下,改国号“周”,自称“圣神皇帝。”立武氏七庙,皆尊帝号。天子从姓武,降为皇嗣。太后虽春秋高,善自涂泽,左右亦不觉其衰也。俄而二齿生,下诏改元长寿,太后加号金轮圣神皇帝,置七宝于廷,曰金轮宝、白象宝、女宝、马宝、珠宝、主兵臣宝、主藏臣宝,大朝会则陈之。怀义负幸昵,气盖一时,出百官上。突厥默啜犯塞,拜新平伐逆朔方道大总管,提十八将军兵讨之。宰相李昭德、苏味道为长史司马。尝与昭德有隙,杖之几死。初,明堂既成,太后命怀义作夹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构天堂以贮之。尝始构,为风所摧,更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费以万亿计,府藏为之耗竭。怀义用财如粪上,太后一听之无所问。每作无遮会,用钱万络,士女云集,又散钱十车,使之争拾相蹈践,有死者。所在公私田宅,多为僧有。怀义颇厌入宫,多居白马寺,所度力士为僧者满千人。 侍御史周矩,疑有奸谋,固请按之。太后曰:“卿姑退,朕即令往。”矩至台,怀义亦至,乘马就阶而下,坦腹于床。矩召吏将按之,遽跃马而去。矩具奏其状。太后曰:“此道人病风,不足诘。”所度僧悉流远州。太后寻加号天册,改元天册万岁,作大无遮会。于明堂凿池为坑,深五丈,结彩为宫殿,佛像皆于坑中引出之,云自地涌出。乃杀牛取血,画大像,首高二百丈,云怀义刺膝血为之,张像于天津桥南。设斋时,御医沈南亦以材具善御女,得幸于大后,怀义心愠,是夕密烧天堂,延及明堂,光照城中如昼。比明皆尽,暴风裂血像为数百段。太后耻而讳之,但云内作工徒误烧麻主。遂涉明堂,命更造之,仍以怀义充使。又铸铜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先是,河内老尼,昼食一麻一米,夜则烹宰宴乐,畜弟子百余人,淫秽靡所不为。武什方自言能合长生药,太后遣乘驿于岭南采药。及明堂火,尼入唁。太后怒叱之曰:“汝常言能前知,何以不言明堂火?”因斥还河内,弟子及老尼等皆逃散。又有发其好者,太后乃复召尼还麟趾寺,弟子毕集,敕给使掩捕,尽获之,皆没为宫婢。什方闻之,自缢死。怀义既焚明堂,心不自安,言多不顺。太后密选宫人有力者以防之。怀义入,至瑶光殿下,太平公主以宫人执缚,付武攸宜、宗晋卿击杀之,备车载尸还白马寺焚之。以造塔,诏大衷铜铁合冶作天柩,曰“大周万国,颂德天枢”。置端门外。其制若柱,度高一百五尺,八面,面别五尺,冶铁象山为之趾,负以铜龙、石怪兽之柱,颠为云盖,出大珠,高丈围三之,作四蛟,度丈二尺,以珠承其趾,山周百七十尺,度二丈无虑,用铜铁二百万斤,皆列太后功德及镂群臣番酋名字于上。复铸九鼎,徙通天宫。豫州鼎高丈八尺,受千一百石,他州鼎高丈四尺,受一千二百石,各图山川物采于上,用铜五十六万七百斤。
怀义死,而张昌宗、张易之得幸。昌宗年少,妖丽姣好如美妇人,太平公主使以淫药傅之,荐人侍禁中。昌宗为太后言:“兄易之美姿容,善音律,且器用过臣。”亦召入。兄弟具承辟阳之宠,常傅朱粉,衣锦绣。昌宗累迁散骑常侍,易之为司卫少卿,赏赐不可胜记。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晋卿,候易之门庭,争执鞭辔,谓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置控鹤监,秩三品。张易之为控鹤监,昌宗为秘书监。又改控鹤为天骥府,再改为奉宸府。易之为奉宸令,昌宗进春官侍郎,太后每内殿曲宴,辄引易之、昌宗及诸武,饮博嘲谑。欲掩其迹,乃命二张与文学之士,修《三教珠英》于内殿。武三思奏,昌宗乃王子晋后身。太后命昌宗衣羽衣吹笙,乘木鹤于庭中。文士皆赋 诗以美之。崔融为绝唱,有昔遇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中郎才貌是,藏史姓名非之句。太后又多选美少年,为奉宸内供奉,右补阙朱敬则谏曰:“臣闻,志不可满,乐不可极。嗜欲之情,愚志皆同。贤者能节之,不使过度,则前贤格言也。陛下内宠已有薛怀义,后有张昌宗、张易之,固云足矣。近闻尚食奉御柳模,自言子良宾洁 白美须眉,左监门卫长史侯祥云阳道壮伟过于怀义,专欲自进, 堪充宸内供奉、亡礼亡义,溢于朝听。臣愚,职在谏诤,不敢不奏。”太后劳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赐彩百端。时户部郎宋之间以诗闻,状貌伟丽,谄附易之兄弟,求为北门学士。太后不许,乃作《明河篇》。其辞曰:
八月凉风天气晶,万里无云河汉明。
昏见南楼清且浅,晓落西山纵复横。
洛阳城阙天中起,长河夜夜千门里。
复道连甍共蔽亏,画堂琼户特相宜。
云母帐前初泛滥,水晶帘外转透迤。
倬彼昭回如练白,复出东城接南陌。
南陌征人去不归,谁家今夜捣寒衣。
鸳鸯枕上疏萤度,乌鹊桥边一雁飞。
雁飞萤度愁难歇,坐见天河渐微没。
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搓一问津。
还将织女支机石,更访成都卖卜人。
太后见其诗,谓崔融曰:“朕非不知其才,但以其有口过耳。”之间终身衔鸡舌之恨。
易之、昌宗竞以豪侈相胜。易之为母阿臧造七宝帐,金银珠玉宝贝之属,罔不毕革。铺象牙床,织犀角簟、貂之褥,蛩蚊之毯,汾晋之龙须、临河之风翩以为席。与凤阁侍郎李迥秀私通,逼之同饮,以鸳盏一双,取其常相逐也。太后乃诏迥秀为臧私夫,迥秀畏其盛,嫌其老,乃荒饮无度,醉为常,频唤不交,出为恒州刺史。昌宗弟昌仪为洛阳令,请嘱无不从。尝早朝,有选人姓薛,以金五十两并状,邀其马而赂之。昌仪至朝堂以状授天官待郎张锡。数日,锡失其状,以问昌仪。昌仪 骂曰:“不了事人,但姓薛者即与之。”锡惧。退,索在铨姓薛者六十余人,悉留注官。
太后既以内史狄仁杰言,召卢陵王于房州,还,复为皇太子,恐百岁后为唐宗室躏籍无死所,即引诸武及相王、太平公主立誓明堂,告天地,为铁券藏史馆。时南海有进集翠裘者,珍丽异常。张宗昌侍侧,太后赐之。遂命披裘供奉双陆。狄仁杰时入奏事,太后赐坐。因命仁杰与昌宗双陆。太后曰:“卿二人赌何物?”仁杰对曰:“争先三筹赌昌宗所衣毛裘。”太后谓曰:“卿以何物对?”仁杰指所衣紫袍曰:“臣以此敌。”太后笑曰:“此裘价逾千金,卿衣非敌矣。”仁杰起曰:“臣此袍乃大臣朝见奏对之衣,昌宗所衣乃劈幸宠遇之服,对臣之袍臣犹怏怏!”太后业已处分,乃许之。昌宗心赦神沮,气势素莫,累局连北。仁杰对御褫其袍,拜恩而出。至光范门,遂付家人衣之,促马去。后仁杰卒,昌宗兄弟益横。大后既春秋高,厌政,政多委之。邵王重润与其妹永泰郡主、主婿魏王武延基,窃议其事。易之诉 于太后,皆逼令自杀。延基,承嗣子也。
易之兄司札少卿同休,常召公卿宴集,戏内史杨再思曰:
“杨内史面似高丽。”再思欣然,即剪纸贴中,反披紫袍,为高丽舞,举坐大笑。时人或誉昌宗之美,曰:“六郎面似莲花。”再思独曰:“不然。”昌宗惊问故。再思曰:“乃莲花似六郎耳。”太后宴诸朝贵,易之、昌宗位中丞宋上。易之素惮,虚位揖之曰:“公方今第一人,何乃下坐。”憬曰:“才劣位卑,张卿乃以为第一何也?”天官侍郎郑果谓曰:“中丞奈何卿五郎?”正色曰:“以官言之,正当为卿。足下非张卿家奴,何郎之有!”举坐惊惕。寻以司礼少卿同休及昌宗兄汴州刺史昌期、弟尚方少监昌仪,皆坐赃秽下狱,命左右台共鞠之。俄敕易之、昌宗作威作福,亦令同鞠。御史大夫李承嘉等,奏张同休兄弟赃共四千余绢,张昌宗法应免官,昌宗奏:“臣有功于国,法不至免官。”太后问诸宰相:“昌宗有功乎?”杨再思曰:“昌宗合神丹,圣躬服之有验,此莫大之功。”太后悦,赦昌宗,复其官。张同休贬岐山丞、昌仪博望丞,未久而复。
太后寝疾,居长生院,宰相不得见者累月,惟张易之、昌宗侍疾。少间,崔玄奏言:“皇太子相王仁明孝友,足侍汤药。宫禁事重,伏愿不令异姓出入。”太后曰:“德卿厚意。”易之、昌宗见太后疾笃,恐祸及己。引用党援,谋为之备。屡有人为飞书及榜其书于通衢,云易之兄弟谋反,太后皆不问。许州人杨元嗣告昌宗尝召术士李经泰占相,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劝于定州造佛寺,则天下归心。大后命韦承庆及司刑卿崔神庆、御史中丞宋憬鞠之。承庆、神庆奏言:“昌宗款称弘泰之语,寻已奏闻,准法首原,弘泰妖言,请付行法。”与大理丞封全祯奏:“昌宗宠荣如是,复召术士占相,志欲何求?弘泰称筮得乾天子之卦,昌宗倘以为妖妄,何不执送有司。虽云奏闻,终是包藏祸心,法当处斩破家。请收付狱,穷理其罪。”太后不听,争之甚力。太后乃可其奏,遣昌宗诣台,憬庭立而按之。事未毕,大后遣中使召昌宗,特敕赦。叹曰:“不先击此子脑裂,负此恨矣。”
明年正月,赦天下,改元。太后疾益甚,惟二张居中用事。宰相张柬之、崔玄、姚元之与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相王府司马袁恕已合谋,使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左右羽林将军杨元琰、李湛,左威卫将军薛思行,驸马都尉王同皎,率飞骑五百人至东宫,迎皇太子至玄武门,斩关而入。太后在迎仙宫,柬之等诛昌宗、易之于庑下,进至太后所长生殿,环绕侍卫。太后惊起问曰:“乱者谁也?”对曰:“易之、昌宗谋反,臣等已奉太子命诛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闻。”太后见太子,曰:“乃汝耶!小子既诛,可还东宫。”彦范曰:“太子安得更归。昔天皇以爱子托陛下,今年齿已长,久居东宫。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诛贼臣,愿陛下传位太子,以顺天人之望。”太后乃默然。是日,袁恕已从相王统南牙兵以备非常,悉收张昌期等诛之。太后传位皇太子,徙居上阳宫。是岁十一月,太后崩。相王加号安国相王,拜太尉,同凤阁鸾台三品,太平公主加号镇国太平公主,张柬之为夏官尚书,与袁恕已俱同凤阁鸾台三品,崔玄为内史,敬晖、桓彦范为纳言,并赐爵郡公。李多祚赐爵辽阳郡王,李湛为右羽林大将军赵国公。王用皎为右千牛将军琅邪郡公,余官,赏有差。
初,张昌仪新作第甚美,逾于王主。或夜书其门曰:“一日丝能作几日络?”灭去,复书之。如是六七日。昌仪取笔注其下云:“一日亦足。”乃止。又,易之兄弟侈于食,竞为惨酷。易之为大铁笼,置鹅鸭于内,当中起炭火,铜盆贮五味汁,鹅鸭绕火走,渴即饮汁,火炙痛即回,表里皆热,毛落尽肉赤乃死。昌宗以其法作驴炙。昌仪用铁撅钉狗四足按鹰鹞,肉尽而狗未死,号叫酸楚不可听。易之过昌仪忆马肠,昌仪从骑破肋取肠,良久乃死。后洛阳人脔易之、昌宗,肉肥白如熊肪,煎炙而食。昌仪打双脚折,掏取心肝,人以为有天报焉。黄巢盗乱,发武后冢。如生,次第淫之,剔取金宝,毁其尸。
韦后
中宗庶人,韦氏,京兆万年人。祖弘表,贞观中曹王府典军。帝在东宫,后被选为妃。嗣圣初立为皇后。俄与帝处房陵。每使至,帝辄恐欲自杀。后止曰:“祸福何常,早晚等死耳,无遽。”及帝复即位,后居中宫。是时上官昭容与政事。方敬晖等将尽诛诸武,武三思惧,乃因昭容入请,得幸于后,卒谋晖等诛之。
初,帝幽废,与后约:一朝见天日,不相制,至是,与三思叩御床博戏,帝从旁典筹,不为忤。三思讽群臣上后号为顺天皇后,乃亲谒宗庙,赠父玄贞上洛郡王。左拾遗贾虚己建言:“非李氏王者,盟书共弃之。今复国未几,遽私后家,先朝祸鉴未远,甚可惧也。如令皇后固辞,使天下知后宫谦让,不亦善乎。”不听。神龙三年,节愍太子举兵,败。宗楚客率群臣请加号翊圣。诏可。禁中谬传,有五色云起后衣筒,帝图以示诸朝。因大赦天下,赐百官母、妻封号。太史迦叶志忠表上《桑条歌》二十篇,言后当受命,曰:“昔高祖时,天下圣桃李;太宗时歌《秦王破阵》高宗歌《堂堂》;天后世歌《武媚娘》;皇帝受命歌《英王石州》后今受命歌《桑条韦》,盖后妃之德专蚕桑,供宗庙事也。”乃赐志忠第一区,彩七百段。大宗少卿郑因之被乐府。楚客又讽补阙赵延禧离析桑条为九十八代。帝大喜,擢延禧谏议大夫。于是,昭容以武氏事动后,即表增出母服,民以二十三为了限,五十九免五品而上。母妻不由夫子封者丧得用鼓吹。数改制度,阴储人望,稍宠,树亲属封拜之。昭容与母及尚官贺娄等,多受金钱。封巫赵陇西夫人,出入禁中,势与上官埒,由是墨敕斜封出矣。三年,帝祝郊,引后亚献。明年正月望夜,帝与后微服过市,倘佯观览,纵宫女出游,皆淫奔不返。国子祭酒叶静能善禁戒,常侍马秦客高医、光禄少卿杨均善烹调,皆引人后廷。均、秦客于后,尝免丧,不历旬辄起。帝遇弑,议者咎秦客及安乐公主。后大惧,引所亲议计,乃以刑部尚书斐琰,工部尚书张锡辅政,留守东都。诏将军赵承福、薛简以兵五百卫谯五重福与兄温,定策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列府兵五万,分二营屯京师,然后发丧。太子即位,是为殇帝,皇太后临朝,温总内务检议官省,族弟濯、播,宗子捷、甥高崇及武延秀,分兵左右屯营,羽林飞骑万骑。京师大恐。传言且革命。播、人军中,鞭督万骑欲立威,士怨不为用。俄而,临淄王引兵夜披玄武门,入羽林,杀、播、崇于寝,斧关叩太极殿,后遁人飞骑营,为乱兵所杀,斩延秀、安乐公主,分捕诸韦诸武与其支党,悉诛之枭后及安乐公主首东市。翌日,追贬为庶人,葬以一品礼。
上官昭容
上官昭容者名婉儿,西台侍郎仪之孙,父应芝与仪死。武后时,母郑大常少卿休远之姊。婉儿始生,与母配掖廷。天性韶警善文章,年十四,武后召见,有所制作,若素构。自通天以来,内掌诏命,丽可观,尝忤旨当诛,后惜其才,止黥而不杀也。然群臣奏议及天下事皆与之。帝即位,大被信任,进拜昭容,封郑沛国夫人。婉儿通武三思,故诏书推右武氏抑唐家,节憨太子不平,及举兵叩肃章门,索婉儿。婉儿曰:“我死,当次索皇后大家矣!”以激怒帝。帝与后挟婉儿登玄武门。以诏草示刘幽求,幽求言之王,王不许,遂诛。开元初,哀次其文章,诏张说题篇。艳异编卷十一宫掖部七
长恨歌传
唐开元中,泰阶平,四海无事。玄宗在位岁久,倦于旰食宵衣,政元小大,始委于丞相,稍深居游宴,以声色自娱。先是元献皇后武淑妃皆有宠,相次即世。宫中虽良家子千万数,无悦目者。上心忽忽不乐,时每岁十月,驾幸华清宫,内外命妇,馄耀景从,浴日余波,赐以汤沐,春风灵液,澹荡其间。上心油然,若有所遇,顾左右前后,粉色如土,诏高力士潜搜外宫,得弘农杨玄琰女于寿邸,既笄矣。鬓发腻理,纤称中度,举止闲冶,如汉武帝李夫人。别疏汤泉,诏赐澡莹。既出水,体弱力微,若不任罗绩。光彩焕发,转动照人。上甚悦。进见之日,奏《霓裳羽衣曲》以导之;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又命戴步摇,垂金明珥。册为贵妃,着后服用。由是冶其容,敏其词,婉娈万态,以中上意。上益劈焉。时省风九州,泥金五岳,俪山雪夜,上阳春朝,与上行同辇,止同室,宴专席,寝专房。虽有三夫人,九嫔,二十六世妇,八十一御妻,暨后宫才人,乐府伎女,使天子无顾叼意。自是六宫无复进幸者。非徒殊艳尤态独能致是,盖才智明慧,善巧便佞,先意希旨,有不可形容者焉。叔父昆弟皆列位清贵,爵为通侯。姊妹封国夫人,富埒王宫,车服邸第,与大长公主侔矣,而恩泽势力,则又过之,出入禁不问,京师长吏为之侧目。故当时谣咏有云:“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又曰:“男不封侯女作妃,君看女却为门。”其为人心羡慕如此。
天宝末,兄国忠盗丞相位,愚弄国柄。及安禄山引兵向阙,以讨杨氏为词。潼关不守,翠华南幸,出咸阳,道次马嵬亭。六军徘徊,持戟不进。从官郎吏伏上马前,请诛晁错谢天下。国忠奉牦缨盘水,死于道周。左右之意未惬,上问之。当时敢言者,请以贵妃塞天下怒。上知不免,而不忍见其死,反袂掩面,使牵而去之。仓皇展转,竟就绝于尺组之下。
既而玄宗狩成都,肃宗受禅灵武。明年大凶归元,大驾还都。尊玄宗为太上皇,就养南官。自南宫迁于西内,时移事去,乐尽悲来,每至春之日,冬之夜,池莲夏开,宫槐秋落,梨园弟子,玉管发音,闻《霓裳羽衣》一声,则天颜不怡,左右欷。三载一意,其念不衰。求之梦魂,杳不能得。
适有道士自蜀来,知上心念杨妃如是,自言有李少君之术。玄宗大喜,命致其神。方士乃竭其术以索之,不至。又能游神驭气,出天界、没地府以求之,又不见。又旁求四虚上下,东极绝天涯,跨蓬壶。见最高仙山,上多楼阙,西厢下有洞户东向,窥其门,署曰“玉妃大真院”。方士抽簪叩扉,有双鬟童女,出应门。方士造次未及言,而双鬟复入,俄有碧衣侍女至,诘其所从来。方士因称唐天子使者,且致其命。碧衣云:“玉妃方寝,请少待之。”于时云海沉沉,洞天日晚,琼户重阖,悄然无声。方士屏息敛足,拱手门下。久之,而碧衣延入,且曰:“玉妃出。”见一人冠金莲,披紫绡,佩红玉,曳凤舄,左右侍者七八人,揖方士,问“皇帝安否?”次问天宝十四载已还事。言讫,悯然。指碧衣女取金钗钿合,各析其半,授使者曰:“为谢太上皇,谨献是物,寻旧好也。”方土受辞与信,将行,色有不足。玉妃因征其意。复前跪致词:“请当时一事,不为他人闻者,验于太上皇。不然,恐钿合金钗,负新垣平之诈也。”玉妃茫然退立,若有所思,徐而言曰:“昔天宝十年,侍辇避暑骊山宫。秋七月,牵牛织女相见之夕,秦人风俗,是夜张锦绣,陈饮食,树瓜华,焚香于庭,号为乞巧。宫掖间尤尚之。时夜殆半,休侍卫于东西厢,独侍上。上凭肩而立,因仰天感牛女事,密相誓心,愿世世为夫妇。言毕,执手各呜咽。此独君王知之耳。”因自悲曰:“由此一念,义不复居此。复堕下界,且结后缘。或为天,或为人,决再相见,好合如旧。”因言:“太上皇亦不久人间,幸惟自安,无自苦耳。”使者还奏太上皇,皇心嗟悼久之。 余具唐史。
至宪宗元和元年,县尉自居易为歌以言其事。并前秀才陈鸿作传,冠于歌之前,自为《长恨歌传》。居易歌曰: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