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史 - 第 35 页/共 74 页
“何处双禽集画阑,朱朱翠翠似青鸾。如今几个怜文彩,也向秋风斗羽翰。”
“脉脉溶溶艳艳波,芙蓉睡醒欲如何。妾映镜中花映水,不知秋思落谁多。”
“盈盈金谷女班头,一曲骊珠众伎收。直得楼前身一死,季伦原是解风流。”
“乡心不畏两峰高,昨夜慈亲入梦遥。说是浙江潮有信,浙潮争似广陵潮。”
其《天仙子》词云:
“文姬远嫁昭君塞,小青又续风流债。也亏一阵黑罡风,火轮下,抽身快,单单别别清凉界。
原不是鸳鸯一派,休算做相思一(上既下木)。自思自解自商量,心可在,魂可在,着衫又捻双
裙带。”
与某夫人书云:“玄玄叩首沥血,致启夫人台座下。关头祖帐,迥隔人天。官舍良辰,当非寂度。驰情感往,瞻睇慈云,分燠嘘寒,如依膝下。糜身百体,未足云酬。娣娣姨姨无恙。犹忆南楼元夜,看灯谐谑,姨指画屏中一凭栏女曰:‘是娆娆儿倚风独盼,恍惚有思,当是阿青。’妾亦笑指一姬曰:‘此执拂姣鬟,偷近郎侧,将无似娣。’于时角彩寻欢,缠绵彻曙,宁复知风流云散,遂有今日乎!往者仙槎北渡,断梗南楼,狺语哮声,日焉三至。渐乃微辞舍吐,亦如尊旨云云。切揆鄙衷,未见其可。夫屠肆菩心,饿狸悲鼠,此直供其换马,不即辱以当炉。去则弱絮风中,住则幽兰霜里,兰因絮果,现孽谁深?若便祝发空门,洗妆浣虑,而艳思绮语,触绪纷来。正恐莲性虽胎,荷丝难杀,又未易言此也。乃至远笛哀秋,孤灯听雨,雨残笛歇,谡谡松声。罗衣压肌,镜无干影,晨泪镜潮,夕泪镜汐。今兹鸡骨,殆复难支,痰灼肺然,见粒而呕,错情易意,悦憎不驯。老母娣弟,天涯问绝。嗟乎!未知生乐,焉知死悲!憾促欢淹,无乃非达。妾少受天颖,机警灵速,丰兹吝彼,理讵能双。然而神爽有期,故未应寂寂也。至其沦忽,亦匪自今,结褵以来,有宵靡旦,夜台滋味,谅不殊斯,何必紫玉成烟,白花飞蝶,乃谓之死哉!或轩车南返,驻节维扬,老母惠存,如妾之受,阿秦可念,幸终垂悯。畴昔珍赠,悉令见殉,宝钿绣衣,福星所赐,可以超轮消劫耳。然小六娘竟先期相俟,不忧无伴。附呈一绝,亦是鸟死鸣哀!其诗集、小像,托陈媪好藏,觅便驰寄。身不自保,何有于零膏冷翠乎!他时放船堤下,探梅山中,开我西阁门,坐我绿阴床,髣生平于响像,见空帏之寂飏。是邪非邪,其人斯在。嗟乎夫人!冥明异路,永从此辞。玉腕珠颜,行就尘土,兴思及此,恸也何如!玄玄叩首叩首上。”后附绝句云:
“百结回肠写泪痕,重来唯有旧朱门。夕阳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倩女魂。”
生之戚某集而刻之,名曰《焚余》。
戋戋居士曰:“读小青诸咏,虽凄惋,不失气骨。憾全稿不传。要之径寸珊瑚,更自可怜惜耳。闻第二图藏妪家,余竭力购得之。娟娟楚楚,如秋海棠花。其衣里珠外翠,秀艳有文士韵。然尚是副本,即姬所谓‘神已是,而风态未流动’者。未知第三图更夫何如。妪尝言:‘姬喜看书。书少,就郎取不得,悉从某夫人借观。间作小画。画一扇,甚自爱,郎闻之,苦索不与。’又言:‘姬好与影语,或斜阳花际,烟空水清,辄临池自照,对影絮絮如问答。婢辈窥之,则不复尔。但微见眉痕惨然,似有泣意。’余览集中第四(三)绝,知此语非妄也。嗟乎!世之负才零落,踯躅泥梨中,顾影自怜,若忽若失,如小青者,可胜道哉!”
驿亭女子
女子不知何许人,其诗与叙,见于心甲驿壁。文叙云:“予生长会稽,幼工书史;年方及笄,嫁于燕客。具林下之风致,事腹负之将军。加以河东狮子,日吼数声。今早‘薄言往诉,逢彼之怒’,鞭挞乱下,辱等奴婢,气填胸臆,几不能起。嗟乎!予笼中人耳,死何足惜。但恐委身草莽,湮没无闻,故忍死须臾,俟同类睡熟,窃至后庭,以泪和墨,题三诗于壁。庶知音者读之,悲予生之不辰,则予死且不朽。”诗云:
“银红衫子半蒙尘,一盏残灯伴此身。恰似梨花经雨后,可怜零落不成春。”
“终日如同虎豹游,含情默坐憾悠悠。老天生妾非无意,留与风流作话头。”
“万种忧愁诉与谁,对人强笑背人悲。此诗莫作寻常看,一句诗成千泪垂。”
此诗一传,文人争和之。
龙子犹各和三首,今附此。首韵云:
“遥忆新诗覆壁尘,闺中谁赎可怜身。邮亭亦有含颦女,都只伤秋与惜春。”
“颜如红粉命如尘,难笑难啼一女身。何似驿亭操帚妇,风光独占一宵春。”
“千秋红粉尽成尘,诗句犹留梦里身。恰似太真香袜在,行人指点马嵬春。”
次韵云:
“不共欢娱却共游,伤心一片路悠悠。老天若解题诗意,应有风雷起笔头。”
“已拚闲身逐浪游,可堪自苦正悠悠。红颜埋没浑闲事,多少才人不出头。”
“古驿无情恣客游,悲悲喜喜任悠悠。粉墙难比生公石,诉尽衷肠不点头。”
三韵云:
“已嫁从夫怨阿谁,换花换马亦何悲。忍将无限闺中苦,换取诗名壁上垂。”
“一样夫妻我是谁,忍教同室隔欢悲。题成绝句低头去,羞见三星当户垂。”
“鸦凤相欺今恨谁,来生猫鼠转欢悲,我修妒史书卿句,翻喜才名为妒垂。”
修孊夫人
广川王去尝有疾,阳城昭信侍疾甚谨,去爱之,立为后。又有幸姬望卿,为修孊夫人,主缯帛。昭信谮望卿曰:“与我无礼,衣服常鲜我,又傅粉数窥郎吏,疑有奸。”去曰:“伺之。”益不爱望卿。昭信知去怒,诬言望卿历指郎吏卧处,具知其名。去即与昭信从诸姬至望卿室,裸形系之,令各姬各持铁共灼之。望卿自投井而死。昭信出之,椓阴中,割其口唇,断舌。遂解置大镬中,取桃灰毒药并煮之,令诸姬观,糜尽乃止。
辽懿德皇后萧氏
辽懿德皇后萧氏,为北面官南院枢密使惠之少女。母耶律氏,梦月坠怀,已复东升,光耀照烂,不可仰视,渐升中天,忽为天狗所食。惊寤,而后生。时重熙九年五月己未也。母以语惠,惠曰:“此女必大贵,而不得令终。且五日生女,古人所忌。命已定矣,将复奈何!”后幼能诵诗,旁及经、子。及长,姿容端丽,为萧氏称首,皆以观音目之,因小字观音。二十二年,今上在青宫,进封燕赵国王,慕后贤淑,聘纳为妃。后婉顺,善承上意,复能歌诗,而弹筝、琵琶,尤为当时第一。由是爱幸,遂倾后宫。及上即位,以清宁元年十二月戊子,册为皇后。后方出阁升坐,扇开帘卷,忽有白练一段,自空吹至后褥位前,上有“三十六”三字。后问:“此何也?”左右曰:“此天书,命可敦领三十六宫也。”后大喜。宫中为语曰:“孤稳压帕女古靴,菩萨唤作耨干么。”盖言以玉饰首,以金饰足,以观音作皇后也。
二年八月,上猎秋山,后率妃嫔从行在所。至伏虎林,上命后赋诗。后应声曰:
“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灵怪大千都破胆,那教猛虎不投降。”
上大喜,出示群臣曰:“皇后可谓女中才子!”次日,上亲御弓矢射猎。有虎突林而出,上曰:“朕射得此虎,可谓不愧后诗。”一发而殪。群臣皆呼万岁。是岁十一月,群臣上皇帝尊号曰“天佑皇帝”,后曰“懿德皇后”。三年秋,上作《君臣同志、华夷同风》诗,后应制属和,曰:
“虞庭开盛轨,王会合奇琛。到处承天意,皆同捧日心。文章通鹿蠡,声教薄鸡林。
大宇看交泰,应知无古今。”
明年,后生皇子濬,皇太叔重元妃入贺,每顾影自矜,流目送媚。后语之曰:“贵家妇宜以庄临下,何必如此。”妃衔之,归骂重元曰:“汝是圣宗儿,岂虎斯不若,使教坊奴得以可敦加吾。汝若有志,当除此怅,笞挞此婢。”于是,重元父子合谋,于九年七月,驾幸滦水,聚兵作逆。须臾兵溃,父子伏诛。而讨平此乱,则知北枢密院事赵王耶律乙辛与有功焉,寻进南院枢密使,威权震灼,倾动一时。惟后家不肯相下,乙辛每为怏怏。及咸雍初,皇子濬册为皇太子。益复蓄奸为图后计矣。
后常慕唐徐贤妃行事,每于当御之夕,进谏得失。国俗君臣尚猎,故有四时捺钵。上既擅圣藻,而尤长弓马,往往以国服先驱。所乘马号飞电,瞬息百里,常驰入深林邃谷,扈从求之不得。后患之,乃上疏谏曰:“妾闻穆王远驾,周德用衰;太康伏(佚)豫,夏社几危。此游畋之往戒,帝王之龟鉴也。顷见驾幸秋山,不闲六御,特以单骑从禽,深入不测。此虽威福所屈,万灵自为拥护。倘有绝群之兽,果如东方所言,则沟中之豕,必败简子之驾矣。妾虽愚暗,窃为社稷忧之。惟陛下尊老氏驰骋之戒,用汉文吉行之旨。”上虽嘉纳,心颇厌远。故咸雍之末,遂稀幸御。后因作词曰《回心院》,被之管弦,以寓望幸之意也。
“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纲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牛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是秋来辗转多,更有双双泪痕渗。换香枕,待君寝。”
“铺翠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块。铺翠被,待君睡。”
“装绣帐,金钩未敢上。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贶。”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茵,待君临。”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是君来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灯,待君行。”
“爇熏炉,能将孤闷苏。若道妾口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爇熏炉,待君娱。”
“张鸣筝,恰恰语娇莺。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时诸伶无能奏演此曲者,独伶官赵惟一能之。而宫婢单登,故重元家婢,亦善筝及琵琶,每与惟一争能,怨后不知己。后乃召登与对弹四百二十八调,皆不及后弹,愧耻拜服。于时上常召登弹筝,后谏曰:“此叛家婢。女中独无豫让乎?安得轻近御前!”因遣直外别院。登深嫉之。而登妹清子,嫁为教坊朱顶鹤妻,方为耶律乙辛所昵。登每向清子诬后与惟一淫通。乙辛具知之,欲乘此害后。以为不足证实,更命他人作《十香》淫词,用为诬案。云:
“青丝七尺长,挽出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芙蓉新失艳,莲花落故床。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领边香。”
“和羹和滋味,送语出宫商。定知郎口内,含有煖甘香。”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过送来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煖白玉,雕出软钩香。”
“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
“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装。元非噉沉水,生得满身香。”
乙辛阴属清子,使登乞后手书。登时虽外直,常得见后。后善书,登绐后曰:“宋国忒里蹇所作,更得御书,便称二绝。”后读而喜之,即为手书一纸。纸尾复书己所作《怀古》诗一绝云:
“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鸟入昭阳。”
登得后手书,持出与清子,云:“老婢淫案已得。况可汗性忌,早晚见其白练挂粉头也。”
乙辛已得书,遂构词。命登与朱顶鹤赴北院陈首:“伶官赵惟一,私侍懿德皇后,有《十香》淫词为证。”乙辛乃密奏曰:“太康元年十月二十三日,据外直别院宫婢单登及教坊朱顶鹤陈首,本坊伶官赵惟一,向要结本坊入内承直高长命,以弹筝、琵琶得召入内,沐上恩宠。乃辄干冒禁典,谋侍懿德皇后御前。忽于咸雍六年九月,驾幸木叶山,惟一公称有懿德皇后旨,召入弹筝。于时皇后以御制《回心院》曲十首,付惟一入调。自辰至酉,调成,皇后向帘下目之,遂隔帘与惟一对弹。及昏命烛,传命惟一去官服,著绿巾,金抹额,窄袖,紫罗衫,珠带,乌靴。皇后亦著紫金百凤衫,杏黄金缕裙,上戴百宝花髻,下穿红凤花靴。召惟一更入内帐,对弹琵琶。命酒对饮,或饮或弹。至院鼓三下,敕内侍出帐。登时当直帐,不复闻帐内弹饮,但闻笑声。登亦心动,密从帐外听之。闻言后曰:‘可封有用郎君。’惟一低声言曰:‘奴具虽健,小蛇耳,自不敌可汗真龙。’后曰:‘小猛蛇却赛真懒龙。’此后但闻惺惺若小儿梦中啼而已。院鼓四下,后唤登,揭帐,曰:‘惟一醉不起,可为我唤醒。’登叫惟一百遍,始为醒状。乃起拜辞。后赐金帛一箧,谢恩而出。其后驾还,虽时召见,不敢入帐。后深怀思,因作《十香》词赐惟一。惟一持出夸示同官,朱顶鹤手夺其词,使妇清子问登。登惧事发连坐,乘暇泣谏。后怒痛笞,遂斥外直。但朱顶鹤与登共悉其事,使含忍不言,一朝败坏,安免株坐,故敢首陈,乞为转奏,以正刑诛。臣惟皇帝以至德统天,化及无外,寡妻匹妇,莫不刑(形)于于。今宫帐深密,忽有异言,其有关治化,良非渺小。故不忍隐讳,辄据词,并手书《十香词》一纸,密奏以闻。”
上览奏,大怒,即召后对诘。后痛哭转辩曰:“妾托体国家,已造妇人之极。况诞育储贰,近且生孙,儿女满前,何忍更作淫奔失行之人乎?”上出《十香词》曰:“此非汝作手书,更复何辞?”后曰:“此宋国忒里蹇所作,妾即从单登得而书赐之耳。且国家无亲蚕事,妾作那得有亲桑语!”上曰:“诗正不妨以无为有,如词中合缝靴,亦非汝所着,为宋国服邪?”上怒甚,因以铁骨朵击后,后几至殒。即下其事,使参知政事张孝杰与乙辛穷治之。乙辛乃系械惟一、长命等讯鞫,加以钉灼荡错等刑,皆为诬服。狱成,将奏。枢密副使萧惟信驰语乙辛、孝杰曰:“懿德贤明端重,化行宫帐。且诞育储君,为国大本,此天下母也。而可以叛家仇婢一语动摇之乎?公等身为大臣,方当烛照奸宄,洗雪冤诬,烹灭此辈,以报国家,以正国体。奈何欣然以为得其情也?公等幸更为思之。”不听,遂具狱上之。上犹未决,指后《怀古》一诗曰:“此是皇后骂飞燕也,如何更作《十词》?”孝杰进曰:“此正皇后怀赵惟一耳!”上曰:“何以见之?”孝杰曰:“‘宫中只数赵家妆,惟有知情一片月’,是以二句中包含‘赵惟一’三字也。”上意遂决,即日族诛惟一,并斩长命,敕后自尽。时皇太子及齐国诸宫主,咸被发流涕,乞代母死。上曰:“朕亲临天下,臣妾亿兆,而不能防闲一妇,更何施眉目腼然南面乎!”后乞更面可汗一言而死,不许。后乃望帝所而拜,作绝命词曰:
“嗟薄祐兮多幸,羌作丽兮皇家。承昊穹兮下覆,近日月兮分华。托后钧兮凝位,
忽前星兮启耀。虽衅累兮黄床,庶无罪兮宗庙。欲贯鱼兮上进,乘阳德兮天飞。岂祸生
兮无朕,蒙秽恶兮宫闱。将剖心兮自陈,冀回照兮白日。宁庶女兮多惭,遏飞霜兮下击。
顾子女兮哀顿,对左右兮衰伤。共西曜兮将坠,忽吾去兮椒房。呼天地兮惨悴,恨今古
兮安极。知吾生兮必死,又焉爱兮旦夕!”
遂闭宫以白练自经。上怒犹未解,命裸后尸,以苇席裹还其家。春秋三十有六,正符白练之语。闻者莫不冤之。皇太子投地大呼曰:“杀吾母者,耶律乙辛也。他日不门诛此贼,不为人子!”乙辛遂谋害太子,无虚日矣。(见王鼎《焚椒录》)
王鼎曰:“嗟嗟!自古国家之祸,未尝不起于纤纤也。鼎观懿德之变,固皆成于乙辛,然其始也,由于伶官得入宫帐,其次则叛家之婢使得近左右,此祸所由生也。第乙辛凶惨无匹,固无论。而孝杰以儒业起家,必明于大义者,使如维信直言,毅然诤之,后必不死。后不死,则太子可保无恙,而上亦何惭于少恩骨肉哉!乃亦昧声同心,自保禄位,卒使母后、储君与诸老成,一旦皆死于非辜。此史册所书未有之祸也。二人者,可谓罪通天者乎!然懿德所以取祸者有三,曰好音乐与能诗、善书耳。假令不作《回心院》,则《十香》词安得诬出后手乎?至于《怀古》一诗,则天实为之,而月食飞练,先命之矣!”
姚叔祥曰:“鼎作此录,在谪居镇州时。时乙辛已囚莱州,孝杰亦死,故敢实录其事。但天祚时鼎尚在。如懿德皇后第二女赵国公主以匡救天祚,竟诛乙辛,孝杰剖棺戮尸,以家属分赐群臣事,并不补录,一快观者,亦一不了公案。”
戴复古
戴复古,字式之,号石屏。薄游江西,有富家翁爱其才,以女妻之。居二三年,忽欲作归计。妻问其故,告以曾妻。妻白之父,父怒。妻宛曲解释,尽以奁具赠行。仍饯以词云:
“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傍杨柳依依,千丝万
缕,抵不住一分愁绪。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
坟土。”
石屏既别,遂赴水死。
戴之无行,不待言矣。此妇性气,亦自可畏。昔邓敞以孤寒不第,牛奇章之子蔚谓敞曰:“吾有女弟未出门,子能婚,当为展力。”时敞已为李评事之婿矣,利其言,许之。既登第,就牛氏亲。不日,挈牛氏而归。将及家,敞绐牛氏,先回家洒扫。及至家,又不敢泄其事。明日,牛氏仆驱其辎橐,直入内铺设。李氏惊问,答以夫人将到。李知别娶,抚膺大恸顿地。牛至,知其卖己,请见李氏曰:“吾父为宰相,兄弟皆在郎省,纵不得富贵,岂无一嫁处邪!其不幸岂惟夫人哉!今愿一与夫人同之。”自是相欢如姊妹焉。牛氏大贤德,绝无一毫丞相女在胸中。此妇未免有“富家女”三字在。
张丽贞
张丽贞,吴江女子。钟情所至,误奔匪人,遂至陷狱。其狱中自序云:“悔此宵一念之差,呕心有血;致今日终身之误,剥面无皮。还顾影以自怜,更书空而独语。妾本吴江望族,曾解披章;闺阁幽姿,未闲窥户。北堂恩重,琅函深贮堂中珠;南浦春明,金屋周遮机上锦。况值髫年二八,忍忘律戒三千。无何随父(日翏)城,寄居椽舍。溺女奴之长舌,来奸套之笼头。漫夸国士之才,计谐占凤;妄数家严之慝,悔拟乘龙。伊既曲叙其悲思,侬亦顿深其怨慕。自谓知书识理,不妨反经为权。逐张倩之离魂,重门夜出;持乐昌之破镜,永巷宵奔。天明而至荒郊,日暮而栖别馆。一朝消息漏,道旁笑破朱唇;三尺典章严,堂上嗔生铁面。雷霆劈开鬼胆,水鉴照出妖形。为访婚姻,并非媒妁;所图嬿婉,竟是人奴。方知假假真真,神呆半晌;已悟生生世世,罪大迷天。延息之入囹圄。抚心而伤尘土。凄凉夜柝,坐永墙角鬼磷寒;憔悴春华,睡起梦中乡路杳。青草黄泥,毕冤魂于今日;白云红日,见慈母以何年?呜呼!硕鼠拖肠,蟑螂化羽。倘青蘋之得荐,尚白圭之可磨。已决策于外黄,世无张耳;谁录瑕于上蔡,人是季心。已矣蛾眉,淹然蚁命。图再新而不得,伏九死以何辞。谩诉衷肠,十首怨题留客邸;可怜骨肉,一缄清泪寄吾家!”
有如此异才,而为奸人所欺。聪明太过,故有好高之累。
窈娘
武周时,乔知之郎中有婢曰窃娘,美而善歌舞。知之教读书,善属文,深所爱幸,为之不婚。时武承嗣骄贵,借教歌舞,遂不还。知之痛愤成疾,作《绿珠怨》,写以缣索,厚赂阍奴,密寄之。其词曰: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此日可怜无复比,此时可爱得人情。君家闺
阁未曾难,尝持歌舞使人看。意气雄豪非分里,骄矜势力横相干。辞君去君终难忍,徒
劳掩面伤红粉。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旦红颜为君尽。”
窈娘得诗,悲泣投井而死。承嗣令汲出,于裙带上得诗,鞭杀阍奴,讽吏罗织知之,以至杀焉。
《绿珠怨》之寄,明知无益,知之此际,已自办一死,故以此诗激窈娘,使速相见于地下耳!然则承嗣之杀知之,乃所以成就之也。忠臣死忠,孝子死孝,情人死情,求而得之,均如饴耳!
知之有妹,能诗。尝咏破帘云:
“已漏风声摆,绳持也不禁。一从经落节,无复有贞心。”
此女风情,当亦不浅。
刘禹锡
李逢吉,性强愎而沉猜多忌,好危人,略无怍色。刘禹锡有妓甚丽,李阴以计夺之。约某日皇城中置宴,朝贤宠嬖,并请早赴境会。敕阍吏先放刘家妓从门入。倾都惊异,无敢言者。刘惶惑吞声。又翌日,与相差数人谒之,但相见如常。从容久之,并不言境会之所以然。座中默然相目而已。既罢,一揖而退。刘叹咤而归,无可奈何,遂愤懑而作四章,以拟《四愁》。
其一云:
“玉钗重合两无缘,鱼在深潭鹤在天。得意紫鸾休舞镜,传言青鸟罢衔笺。金盆已
覆难收水,玉轸长龙不续弦。若向蘼芜山下过,遥将红泪洒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