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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子者,少任侠,有胆气。尝客游楚州淮阴县,交游多市井恶少。邻人王氏有女,求聘之,王氏不许。后数岁,因饥,遂从戎。数年后役罢,再游楚乡。与旧友相遇,甚欢。常恣游聘,昼事弋猎,夕会狭邪。因出郭十余里,见一坏墓,棺柩暴露,归而合饮酒。时将夏,夜暴雨初止。众人戏曰:“谁能以物送至坏冢棺上者?”刘乘酒恃气曰:“我能之。”众曰:“若审能之,明日众置一筵以赏其事。”乃取一砖,同会人列名于上,令生持去,余人饮而待之。刘独行,夜半至墓。月初上,如有物蹲踞棺上。谛视之,乃一死妇人也。生舍砖于棺背,负此尸而归。众方欢语,忽闻生推门,如负重之声。门开,直入灯前,置尸于地,卓然而立。面施粉黛,髻发半披。一座惊骇,亦有奔走藏伏者。生曰:“此我妻也。”遂拥尸致床同寝。至四更,忽觉口鼻微微有气。诊视之,则已苏矣。问所以,乃王氏之女,因暴疾亡,亦不自知尸踞棺上何由也。天明,生取水与之洗面、濯手、整钗髻,疾已平复。乃闻邻里相骇云:“王氏女将嫁,暴卒未殓。昨夜因雷,遂失其尸。”生乃以告王氏,王氏悲喜,乃嫁刘焉。众咸叹其冥契,亦服生之不惧也。   张俊   张俊者,宣州溧水县尉元澹庄客也。其妻为虎所取,俊誓欲报仇。乃挟矢入山,于近虎穴处,上树伺之。乃见其妻已死,为虎所禁。尸自起,拜虎讫。自解其衣,裸而复僵。虎又于穴中引四子,皆大如狸,掉尾欢跃。以舌舐死人,虎子竞来争食。俊连射毙之。截虎头,并杀四子。取其首,负妻而归。   杨香情急于救父,故以孱女而厄虎。张俊情急于救妻,故以匹夫而毙虎。世上忠孝节义之事,皆情所激。故子犹氏有情胆之说。   情主人曰:“丞相布被,车夫重味。奢俭殆天性乎!然于妇人尤甚。匹夫稍有余赀,无不市服治饰,以媚其内者。况以王公贵人,求发摅其情之所钟,又何惜焉?然桀、纣而下,灭亡相踵。金谷沙场,木妖荆棘。石崇、元载,具为笑端。豪奢又安可为也?景文诸公,或以齑粥辛勤,偿其不足;或以抑郁未遂,发其无聊。至于五陵豪客,力胆气盈。选伎征歌,买欢鬻笑,固其常尔。杜牧天性疏狂,亦由情不能制耶。对山辱身救友,有古烈士之风。风流浪宕,未足为玷。用修、子畏,皆用世才,而挂于法网,沉冤不涤。放达自废,胸中磊块借此散之。歌以当泣,君子伤焉。希孟热闹场中忽开冷眼,狂乎,狂乎!殆圣人之所想乎。寺僧无赖,复与为谑,近于纵矣。余杭广三人,意所奋决,鬼神避而猛兽伏。或曰:‘彼以勇获伸其情者。’虽然,无情者又能勇乎哉!”   (“情豪类”完) 卷六 情爱类   卷六 情爱类   丽娟 李夫人   汉武帝所幸宫人名丽娟。年十四,玉肤柔快,吹气胜兰。不欲衣缨,拂之恐体痕也。每歌,李延年和之。于芝生殿唱回风之曲,庭中花皆翻落。置丽娟于明离之帐,恐尘垢污其体也。帝常以衣带缚丽娟之袂,闭于重幙之中,恐随风而去也。丽娟以琥珀为珮,置衣裾里,不使人知,乃言骨节自鸣,相与为神怪也。出《洞冥记》。   李夫人本以娼进。初,夫人兄延年善音,尝于上前起舞。歌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   难再得。”   上叹息曰:“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召见之,妙丽善舞,由是得幸。生一男,是为昌邑哀王。及病笃,上自临候之。夫人蒙被谢曰:“妾久寝病,形貌毁坏,不可以见帝。愿以王及兄弟为托。”上曰:“夫人病甚,殆将不起。一见我,属托王及兄弟,岂不快哉!”夫人曰:“女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不敢以燕婧见帝。”上曰:“夫人第一见我,将加赐千金,而子兄弟尊官。”夫人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见。”上复言,欲必见之,夫人遂转向歔欷,而不复言。于是上不悦而起。夫人姊妹让之曰:“贵人独不可一见上,属托兄弟耶?何为恨上如此?”夫人曰:“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上所以挛挛我者,以平生容貌故。今见我毁坏,颜色非故,必畏恶吐弃我。尚肯复追思闵录其兄弟哉?所以不欲见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及夫人卒,上以后礼葬焉。图其形于甘泉宫,诸兄皆益官。帝思怀往者,李夫人不可复得。时始穿昆灵之池,泛翔禽之舟,帝自造歌曲,使女伶歌之。时日已西倾,凉风激水,女伶歌声甚遒。因赋《落叶哀蝉》之曲曰:     “罗袂兮无声,玉墀兮尘生。虚房冷而寂寞,落叶依于重扃。望彼美之女兮,安得   感余心之未宁!"   帝闻唱动心,闷不自支。特命龙膏之烛,以照舟内,悲不自止。亲侍者觉帝容色愁怨,乃进洪梁之酒,酌以文螺之卮。帝饮三爵,色悦心欢,乃诏女伶出侍。帝息于延凉室,卧梦李夫人授帝蘅芜之香。帝惊起,而香气犹著衣枕,历月不歇。帝弥思求,终不复见,涕泣洽席,遂改延凉室为遗芳梦室。一说:钟山有香草,东方朔献帝,怀之即梦见李夫人,名“怀梦草”。帝思李夫人不辍,乃作灵梦台,岁时祀焉。   飞燕合德   成帝以三秋闲日,与飞燕戏于太液池。以沙棠木为舟,贵其不沉没也。以云母饰于鹢首,一名“云舟”。又刻大桐木为虬龙,雕饰如真,以夹云舟而行。以紫桂为拖枻。及观云棹水,玩撷菱蕖。帝每忧轻荡以惊飞燕,命佽飞之士,又金锁缆云舟于波上。每轻风时至,飞燕殆欲随风入水,帝以翠缨结飞燕之裙。常怨曰:“妾微贱,何复得预裙缨之游?"今太液池尚有避风台,即飞燕结裙之处。后骄逸,体微病,辄不自饮食,须帝持匕箸。药有苦口者,非帝为含吐不下咽。昭仪夜入浴兰室,肤体光发。古烧烛,帝从幅中窃望之。侍儿以白昭仪。昭仪揽巾,使撤烛。它日,帝约赐侍儿黄金,使无得言。私婢不豫约中,出帏值帝,即入白昭仪。昭仪遽隐避。自是帝从兰室帏中窥昭仪,多袖金,逢侍儿私婢,辄牵止赐之。侍儿贪帝金,一出一入不绝,帝使夜从帑益至百余金。帝尝早猎,触雪得疾,阴缓弱不能壮发。每持昭仪足,不胜至欲,辄暴起。昭仪常转侧,帝不能长持其足。樊嫕谓昭仪曰:"上饵方士大丹,求盛大不能得。得贵人足,一持畅动,此天与贵妃大福。宁展侧,俾就帝耶!"昭仪曰:"幸转侧不就,尚能留帝欲。亦如姊教,帝持则厌去矣。安能复动乎?"   李夫人病笃,不肯见帝,虑减其爱也。成帝欲持昭仪足,昭仪转侧不就,虑尽其爱也。人主渔色,何所不至。而能使三千宠爱在一身,岂惟色哉!其智亦有过人者矣。   邓夫人   吴孙和,悦邓夫人,常置膝上。和于月下舞水精如意,误伤夫人颊,血流污裤,娇姹弥苦。自舐其疮,命太医合药。医曰:“得白獭髓,杂玉与琥珀屑,当灭此痕。"即悬百金购致之。有富春渔人云:"此物知人欲取,则逃入石穴。伺其祭鱼之时,獭有斗死者,穴中应有枯骨,虽无髓,其骨可合玉舂为粉,喷于疮上,其痕则灭。"和乃命合此膏。琥珀太多,乃差面有赤点如朱。逼而视之,更益其妍。诸嬖人欲要宠,皆以丹脂点颊,而后进幸。妖惑相动,遂成淫俗。   蜀甘后   蜀先主甘后,沛人也。生于微贱。里中相者云:“此女后当极贵。"及长,体貌特异。年至十八,玉质柔肌,态媚容冶。先主召入,致白绡帐中,于户外望者,如月下聚雪。河南献玉人高三尺,乃取玉人置后侧。昼则讲说军谋,夕则拥后而玩玉人。常称:"玉之所贵,比德君子。况为人形,而可不玩乎?"甘后与玉人洁白齐润,观者殆相惑乱。嬖宠者非惟嫉于甘后,亦妒于玉人也。   杨太真   杨太真以天宝四载七月册为贵妃,次年七月,以妒悍忤旨,令高力士以单车送还杨铦宅。初出,上无聊,中官趋过者,或笞挞之,至有惊怖而亡者。力士因请召还。既夜,遂开大兴坊,从太华宅以入。及晓,上见之殿内,大悦。贵妃拜泣谢过。因召两市杂剧以娱之。诸姊进食作乐,自此恩遇日深。九载二月,以窃吹宁王紫玉笛忤旨,复放出宫。吉温奏曰:“妃,妇人,无知识,有忤圣颜,罪当死。既蒙恩宠,只合死于宫中。陛下何惜一席之地,使其就戮?而忍使其取辱于外乎?"上为之怃然。中使张韬光送妃至宅,妃泣曰:"衣服之外,皆圣恩所赐。惟发肤是父母所生。今当就死,无以谢上。"引刀剪发一(上髦上,下尞),附韬光以献。上见之惊惋,遽使力士召归,益嬖焉。妃既生蜀,嗜荔枝。南海味胜于蜀,乃令每岁驰驿以进,毋过宿,恐味败也。故杜牧诗云: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御苑新有桃花千叶,帝亲折一枝插于妃子宝冠。帝曰:“此花尤能助娇态。”因呼为“助娇花”。五月五日,上避暑游兴庆池,与妃子昼寝于水殿中。宫嫔辈凭栏倚槛,争看雌雄二(溪鸟)(束鸟)戏于水中。上时拥妃子于绡帐内,谓宫嫔曰:"尔等爱水中(溪鸟)(束鸟),争如我被底鸳鸯!"秋八月,太液池有千叶白莲数枝盛开,帝与贵戚宴赏,左右皆叹羡而已。帝指妃子示左右曰:"争如我解语花!"   宫妓中有念奴者,有姿色,善歌唱。帝所钟爱,未尝一日离左右。每执板,当席顾盼。帝谓妃子曰:“此女妖丽,眼色媚人。每啭声歌喉,则声出于朝霞之上,虽钟鼓笙竽嘈杂,而莫能遏。”   吴绛仙   炀帝幸江都,至汴。帝御龙舟,萧妃乘凤舸。一日,帝将登凤舸,凭殿脚女吴绛仙肩,喜其柔丽,不与群辈齿,爱之甚,久不移步。绛仙善画长蛾眉。帝色不自禁,回辇召绛仙,将拜婕妤。适绛仙下嫁玉工万群,故已之。擢为龙舟首楫,号曰崆峒夫人。由是殿脚女争效为长蛾眉。司宫吏日给螺子黛五斛,号为蛾绿。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值十金。后征赋不足,杂以铜黛给之,独绛仙得赐真螺黛不绝。帝每倚帘视绛仙,移时不去。顾内谒者曰:“古人言‘秀色若可飧’,如绛仙,真可疗饥矣。"因吟《持楫篇》赐之曰:     “旧曲歌桃叶,新妆艳落梅。将身倚轻楫,知是渡江来。” 诏殿脚女千辈唱之。   帝至广陵,备月观行宫。有郎将自瓜州进合欢果。帝令小黄门以一双驰骑赐吴绛仙,遇马急摇解。绛仙拜赐,私附红笺进上曰:     “驿骑传双果,君王宠念深。争知辞帝里,无复合欢心。”   帝叹曰:“绛仙真女相如,不独貌也。”时越溪进耀光绫,绫文突起,有光彩。越人乘樵风舟,泛于石帆山下,收野茧缲之,缲丝女夜梦神人告之:“禹穴三千年一开,汝所得野茧,即江淹文集中壁鱼所化也。丝织为裳,必有奇文。”织成,果符所梦,故进之。帝独赐司花女洎绛仙,他姬莫预。   卓文君   卓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为人放诞风流,故悦长卿之才而越礼焉。   长卿素患消渴疾,及悦文君之色,遂成锢疾。作《美人赋》欲以自刺,而终不能改,卒以此疾至死。   《琅环记》:王吉夜梦一蟛蜞在都亭作人语曰:“明朝舍此。”吉异之,明使人候于都亭,而长卿至。吉曰:“此人文章当横行一世。”天下因呼蟛蜞为长卿,卓文君一生不食蟛蜞。   王龙溪一门人,自称有好色之疾。龙溪笑曰:“穷秀才抱着家中黄脸婆子,辄云好色,不羞死耶!"噫!必如长卿之于文君,值得一死。   王元鼎   元时,歌妓郭氏顺时秀,姿态闲雅,杂剧为《闺怨》最高,驾头诸旦本亦得体。刘时中以“金簧玉管,凤吟鸾鸣”拟其声韵。平生与王元鼎密。偶有疾,思得马版肠充馔。元鼎杀所乘千金五花马,取肠以供。都下传为佳话。时中书参政阿鲁温尤属意焉,因戏语曰:“我比元鼎何如?"对曰:"参政,宰相也。元鼎,才人也。燮理阴阳,致君泽民,则学士不及参政。嘲风弄月,惜玉怜香,则参政不如学士。"参政付之一笑而罢。   杀马,《绣襦记》借作郑元和事。元鼎情痴之名,遂为所掩。   龙子犹曾有四绝句咏其事云:     “驽马争如骏骨良,烹调一样版肠香。千金何事轻抛掷,只为趋承窈窕娘。     五花名马价无伦,欲媚香闺枉杀身。解道贵人而贱畜,爱姬换马是何人。     驱驰晓夜百艰辛,不及闺中效一颦。好似吴宫媚西子,(钅属)镂偏自赐功臣。     一心无计博馀欢,名马刳肠劝一餐。馋口傥然思异味,不知何策脍人肝。”   何恢 潘炕   宋阮佃夫有宠于明帝。庐江何恢有妓张耀华,美而有宠。为广州刺史,将发,要佃夫饮,设乐。见张氏悦而求之。恢曰:“恢可得,此人不可得也。"佃夫拂衣出户,曰:"惜指失掌耶?"遂讽有司以公事弹恢。   内枢密使潘炕,字凝梦,河南人。有器量,家人未尝见其喜怒。然嬖于美妾解愁,遂成疾。妾姓赵氏,其母梦吞海棠花蕊而生。颇有国色,善为新声,及工小词。蜀王建尝至炕第,见之,谓曰:“朕宫无如此人。”意欲取之。炕曰:“此臣下贱人,不敢以荐于君。”其实靳之。弟蜎谓曰:“绿珠之祸,可不戒耶?”炕曰:“人生贵适意,岂能爱死,而自不足于心哉!”人皆服其有守。   何恢之惜耀华,潘炕之惜解愁,与石崇之惜绿珠,一辙耳。幸而为炕,不幸则为恢,尤不幸则为崇。虽然,死生荣辱命也,出妻献妾,于以求免,去死几何?恢、炕之义为正矣。即崇之辞孙秀,吾犹取之。   程一宁   程一宁,元顺帝宠妃也。未得幸时,尝于春夜登翠鸾楼,倚栏弄玉龙之笛。吹一词云:     “兰径香销玉辇踪,梨花不忍负春风。绿窗深锁无人见,自碾朱砂养守宫。” 帝忽于月下闻之,问宫人曰:“此何人吹也?"有知者对曰:"程才人所吹。"帝虽知之,未召也。及后夜,帝复游此,又闻歌一词曰:     “牙床锦被绣芙蓉,金鸭香消宝帐重。竹叶羊车来别院,何人空听景阳钟。” 又继一词曰:     “淡月轻寒透碧纱,窗屏睡梦听啼鸦。春风不管愁深浅,日日开门扫落花。”   歌中音语咽塞,情极悲怆。帝因谓宫人曰:“闻之使人能不凄怆?深宫中有人愁恨如此,谁得知乎?”遂乘金根车至其所。宁见宝炬簇拥,遂趋出叩头俯伏。帝亲以手扶之曰:“卿非玉笛中自道其意,朕安得至此?”乃携手至柏香堂。命宝光天禄厨设开颜宴,进兔丝之膳,翠涛之酒;雩仙乐部坊奏鸿韶乐,列朱戚之舞,鸣雎之曲。笑谓宁曰:“今夕之夕,情圆意聚。然玉笛,卿之三青也,可封为圆聚侯。”自是宠爱日隆,改楼为“奉御楼”,堂为“天怡堂”。   按:顺帝宫嫔进御无纪,佩夫人、贵妃印者不下百数。淑妃则龙瑞娇、程一宁、戈小娥。丽嫔则张阿玄、支祁氏。才人则英英、疑香儿,尤其宠爱。所好成之,所恶除之,位在皇后之下,而权则重于禁闱。宫中称为七贵云。   温都监女   坡公之谪惠州也,惠有温都监女,颇有色,年十六,不肯嫁人。闻坡公至,甚喜,谓人曰:“此吾婿也。"每夜闻坡讽咏,则徘徊窗外。坡觉而推窗,则其女逾墙而去。坡从而物色之,温具言其然。坡曰:"吾当呼王郎与子为姻。"未几,坡过海,此议不谐。及坡回惠日,其女已死,葬沙滩之侧矣。坡怅然赋《孤鸿》,调寄《卜算子》云: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渺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   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借鸿为喻,非真言鸿也。“拣尽寒枝不肯栖”,谓少择偶不嫁。“寂寞沙洲冷”,指葬所也。此词盖惠州白鹤观所作,或云黄州作。属意王氏女,非也。   长卿氏曰:“人知朝云为坡公妾,而不知此女乃真坡公妾也。坡公迁谪岭外,婆娑六十老人矣。十六之女,何喜乎而心许之,且死之也。然坡公非当时须眉如戟,诸人所欲极力而杀之者哉。而一女子独见怜,悲夫!”   李和尚曰:“余独悲其能具只眼,知坡公之为神仙,知坡公之为异人,知坡公之外举世更无与两,是以不得亲近,宁有死耳。然则即呼王郎为姻,彼虽死亦不嫁。何者?(彼知)坡公不知有王郎也!"   长沙义妓   义妓者,长沙人,不知其姓氏。家世娼籍,善讴,尤喜秦少游乐府。得一篇,辄手笔占哦不置。久之,少游坐鉤党南迁,道长沙,访潭土风俗、妓籍中可与言者。或举妓,遂往。少游初以潭去京数千里,其俗山獠夷陋,虽闻妓名,意甚易之。及睹其姿容既美,而所居复潇洒可人,即京洛间亦未易得,咄咄称异。坐语间,顾见几上文一编,就视之,目曰《秦学士词》。因取竟阅,皆己平日所作者。环视无他文。少游窃怪之,故问曰:“秦学士何人也?"妓不知其少游,具道才品。少游曰:"能歌乎?"曰:"素所习也。"少游益怪曰:"乐府名家,无虑数百。若何独爱此?不惟爱之,而又习之歌之,似情有独钟者。彼秦学士亦尝遇若乎?"曰:"妾僻陋在此,彼秦学士京师贵人,焉得至此?即至此,岂顾妾哉!"少游乃戏曰:"若爱秦学士,徒悦其辞耳。使亲见其貌,未必然也。"妓叹曰:"嗟乎!使得见秦学士,虽为之妾御,死复何恨!"少游察其诚,因谓曰:"若果欲见之,即我是也。以朝命贬黜,道经于此。"妓大惊,色若不怿者。稍稍引退,入告母媪。媪出设位,坐少游于堂,妓冠帔立阶下,北面拜。少游起且避。媪掖之坐,以受拜。已乃张筵,饮虚左席,示不敢抗。母子左右侍觞。酒一行,率歌少游词一阕以侑之。卒饮甚欢,比夜乃罢。止少游宿。衾枕席褥,必躬设。夜分寝定,妓乃寝。平明先起,饰冠帔,奉沃匜,立帐外以俟。少游感其意,为留数日。妓不敢以燕情见,愈加敬礼。将别,嘱曰:"妾不肖之身,幸侍左右。今学士以王命不可久留,妾恐贻累,又不敢从行,惟誓洁身以报。他日北归,幸一过妾,妾愿毕矣。"少游许之。   一别数年,少游竟死于藤。妓自与少游别,闭门谢客,独与媪处。官府有召,辞不获,然后往,誓不以此身负少游也。一日昼寝寤,惊曰:“吾与秦学士别,未尝见梦。今梦来别,非吉兆也。秦其死乎?”亟遣仆沿途觇之,数日得报。乃谓媪曰:“吾昔以此身许秦学士,今不可以死故背之。”遂衰服以赴,行数百里,遇于旅馆。将入,门者御焉。告之故,而后入临其丧,拊棺绕之三周,举声一恸而绝。左右惊救之,已死矣。   千古女子中爱才者,温都监女、长沙妓二人而已。而长沙妓以风尘浪宕之质,一见少游,遂执妇道终身,尤不易得。虽曰贞妓可也。柳耆卿不得志于时,乃传食妓馆。及死,诸为醵钱葬之乐游原上。每春日踏青,争以酒酹之,谓之吊柳七。诸妓亦知怜才者,惟不若二女子之甚耳。郑畋少女,好罗隐诗,常欲委身焉。一日隐谒畋,畋命其女隐帘窥之。见其寝陋,遂终身不读江东篇什。畋女爱貌者也,非真爱才者也。子犹氏曰:“不然,昔白傅与李赞皇不协,每有所寄文章,李缄之一箧,未尝启视,曰:‘见词翰则回吾心矣。’郑女终身不读江东篇什,亦是恐回心故也。乃真正怜才者乎!”   王巧儿   王巧儿歌舞颜色称于京师。陈云峤与之狎,王欲嫁之。其母密遣其流辈开喻曰:“陈公之妻,乃铁太师女,妒悍不可言。尔若归其家,必遭凌辱矣。"王曰:"巧儿一贱娼,蒙陈公厚眷,得侍巾栉,虽死无憾。"母知其志不可夺,潜挈家僻所,陈不知也。   旬日后,王密遣人谓陈曰:“母氏设计置我某所。有富商约某日来,君当图之。不然,恐无及矣。”至期,商果至。王辞以疾,悲啼宛转。饮至夜分,商欲就寝,乃抚其肌肤皆损,遂不及乱。既五鼓,陈宿构忽剌罕赤挞搏商,欲赴刑部处置。商大惧,告陈公曰:“某初不知,幸寝其事,愿献钱二百缗,以助财礼之费。”陈笑曰:“不须也。”遂厚遗其母,携王归江南。陈卒,王与正室铁,皆得守其家业,人多所称述云。   真凤歌   真凤歌,山东名妓也,善小唱。彭应坚为沂州同知,确守不乱。真恃机辩圆转,欲求好于彭。一日大雪,起会客,深夜方散。真托以天寒不回,直造彭室,彭竟不辞。由是情好甚密。见《青楼集》。   南都妓   太仓监生张某,嘉靖壬子应试南都,与院妓情好甚暱。张约,倘得中式,当为赎身。妓亦愿从良,明誓颇坚。   妓复接一徽友,豪富拟于陶朱。先用重赀买得字眼,悬于汗巾角上。饮酒沉醉归寝,将汗巾置枕席下,天明忘取而去。妓简点床褥得之,发其封,重叠印记甚密。妓素识字,知为关节也,谨藏于箧中。薄暮,徽友复来,觅汗巾不得,愿出厚赏。妓坚讳不露,佯令女奴辈遍索室中,竟无形影,悒怏而回。   妓遣仆呼张至,举字眼授之。张如式书卷中,遂得登科。因取妓为妾。后生一子,主家政,与张谐老焉。事出《泾林杂记》。   马琼琼   朱端朝,字廷之。宋南渡后,肄业上庠,与妓马琼琼者往来。久之,情爱稠密。马屡以终身之托为言,朱虽口诺,而心不诺之。盖以妻性严谨,不敢主盟,非薄幸也。   端朝文华富赡,琼琼知其非久于白屋者,遂倾心事之。凡百费用,皆为办给。时秋试高中,捷报之来,琼琼大出犒赏。及春闱省试,复中优等。以策语过激,遂置下甲,注授南昌尉。琼琼恳曰:“妾风尘卑末,荷君不弃。今幸荣登仕版,行将云泥隔绝。忍使妾之一身,终沦弃乎?倘获脱此业缘,永执箕帚,受赐于君,诚不浅浅。君内政虽严,妾自能小心承顺。且妾箱箧稍充,若与力图去籍,亦未为难。”端朝曰:“去籍易耳。但内子非能容人者,设能相容,何待今日?既汝中心诚恳,沮之则近无情,从之则虞有辱。容先入数语探之。如其不从,亦无策矣。”因乘间谓其妻曰:“我久居学舍,急于干禄,岂得待数年之阙。近得一官,实出妓子马琼琼所赐。其人柔顺恭谨,今欲委身于我。若脱彼风尘,此亦仁人酬德之事也。”其妻曰:“君意已决,亦复何辞。”端朝喜出望外,即以报琼。于是宛转脱琼琼籍,挈之归家。   既至门,与正室一见如故。端朝藉其所携,家道稍丰。因整理一区,中辟东西二阁,东居正室,而琼琼处于西阁。如是三载,阙期已满,迓吏前至。端朝以路远俸薄,不肯携累,乃单骑赴任。将行,置酒与东、西阁相宴。因属曰:“此去或有家信来往,二阁止混同一缄,复书亦如之。”   既到南昌,参州交印。人事方毕,而巡警继至。倏经半载,乃得家信,止东阁有书,而西阁无之。端朝亦不介意,复书中但谕东阁以宽容之意。琼琼闻书至,不及见,疑之,请于东阁。东阁言颇不顺。西阁乃密遣一仆以往。端朝开缄,绝无一字,止见雪梅扇面而已。后写一词,名《减字木兰花》云:     “雪梅妒色,雪把梅花相抑勒。梅性温柔,雪压梅花怎起头。  芳心欲诉,全仗   东君来作主。传语东君,早与梅花作主人。” 端朝详味词意,知为东阁所抑,自是坐卧不安,每思弃官归隐。盖以侥幸一官,皆西阁之力,不忘本也。后竟托疾解绶。   既抵家,而二阁相与出迎,深怪其未及书考,忽作归计。叩之不答。旋命置酒,会二阁而言曰:“我羁身千里,所望二阁在家和顺,使我居官少安。昨见西阁所寄梅扇,后词云云,读之使人不遑寝食,吾安得而不归哉!”东阁乃曰:“君且与妾判断此事,据词中所说,梅雪是非安在?”端朝曰:“此非口舌所能剖判。”因索纸笔,作《浣溪沙》一阕云:     “梅正开时雪正狂,两般幽韵孰优长?且宜持酒细端详。  梅比雪花多一出,雪   如梅蕊少些香。花公非是不思量。” 自后二阁欢会如初,而端朝亦不复出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