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育古鉴 - 第 9 页/共 13 页
东海钱翁,以小家致富,欲卜居城中。或言某房者,众已偿价七百金,将售矣。翁阅房,竟酬以千金。子弟以为言,翁曰:「非尔所知也。吾侪小人,彼违众而售我,不稍溢,何以塞众口?且欲未餍者,争端未息。吾以千金获七百之产,彼之望已盈,而他人亦无利于吾屋,从此为钱氏世业无患矣。」已而他居多以亏价求贴,或转赎,往往成讼,惟钱氏帖然。
凡宽厚者不占便宜,占便宜者不宽厚,所行殊路,宜毕世而不相谋矣。此则步步为己便宜地也,而其法只是用一宽厚。知宽厚之为占便宜,斯善占便宜;知占便宜之在宽厚,亦可不疑于宽厚矣。
弘治时,有淮民陆氏,富而奸,计夺其邻郑氏之产。撤其居以为园,所余惟嘉树一本。晚得子而哑。一日,忽指树而言曰:「树乎!汝犹在耶!」家人大惊。问之,则哑如故也。及长,荒淫赌荡,家罄乃死;盖郑氏后身也。至今里人尚能征之。
陆氏家本富,而夺郑氏之产。除郑氏之产外,其家所固有;及他所营趁者,正尚多也。郑氏转身来索,亦应偿其所夺之旧耳。乃直至家罄方死,还先所夺,竟不知几倍矣!人间未必有此重利息也。且陆氏百计图维,持之何其艰;郑氏口都不开,安坐淫赌,用之何其逸也哉?!
陇右水门村有刘钥匙者,以举债为业。善规取人赀财,如执钥匙开人箱箧不异也,故以此得名。邻家有借其债者,积年不问。忽一日执券而算之,即积累数倍,并其赀财物产皆尽。后钥匙死,邻家生一犊,有其姓名在赚肋之间。
方通判乳媪周氏,性朴直,不虑人欺。有蔡翁者负其钱,每督取,率托以他故。经数年,媪呼责之,妄答云:「欲偿婆钱,辄为官事所荡,愿宽今岁。如背约,当为八乳牝狗以报。」未几蔡死,而方家得一犬八乳。媪尝戏呼曰:「汝是蔡翁耶?」即掉尾而前,十年乃死。
如此业报,只是开口一愿耳!不愿将如何?曰:「童安玗、解奉先、竹永通之设誓变牛,固已。他如宜春姥、王稍同一变牛,王珍变羊,高瑀家之马,皆以负债变偿,均未尝设愿也。且蔡翁口中既不说变狗,心中能不说负债乎?负债必须要偿,心所自知处,便见真报应。既与设愿无涉,亦不待问之转轮王也。
李玉,广陵人。少随父贩籴,父老,玉继之。人与籴者,授以升斗自量,不计贵贱,每升只取两文,利以养父母。岁月既深,衣食自足。父异之,曰:「吾辈之业,每用升斗,出轻入重,虽官府治之,莫绝其弊。吾早悟,用一升斗出入,自谓无偏。汝更任之自量,吾不及也。然衣食丰给,岂非神明之助乎?」八十余,不改其业。值宰相李玉节制江南,乃避讳,改名宽。李相梦入洞府,见彩云瑞霭,琼楼玉宇,石壁上有金书「李玉」字,甚喜。俄二仙童出曰:「此姓名非相公,乃广陵部民也。」寤而访之,得宽旧名玉,遂舆入府。因请平生何修?宽辞无有。固问之,具以贩籴对。后年百余岁,尸解而去。
高忠宪公有言:「善须自积。今日积,明日积,积小便大。升斗自量,所惠有几?而守此不变,竟证仙果。谁谓贩籴中,便无修仙之路哉?」陈几亭云:「贫士不执一业,无以为生。即为工商贾,何害?言必信,行必公,操市井之事,绝市井之心,工商贾真士品矣!若夫避市井之名,而奇赢诡诈特甚,则一工商贾而已,而又加贱焉。」
宋时南城陈策,有人从买银器及罗绮者,策不与罗绮。其人曰:「向见帑有之,何靳耶?」策曰:「然,有质钱而没者。岁月久,丝力靡脆,恐不堪用。闻公欲以嫁女,安可以此物病公哉?」取银器投炽炭中,曰:「吾恐受质人或得非真者,故为公验之。」危整,亦南城人。买鲍鱼,其驵舞秤权,阴厚整。渔人去,驵请留,曰:「公买止五斤,已为公密倍之,愿畀我酒。」整大惊,追渔人数里而返之,酬以直。又饮驵酒曰:「尔所欲,酒而已。何欺穷人为?」吕南宫作不欺书,述其事。
瞿嗣兴,常熟人,仁慈笃厚。岁歉,有贫人籴栗,受其钱五百,佯忘曰:「汝钱十百耶?」倍与之。凡负贩者,必多偿其直。家人怪问之,曰:「彼胼手胝足,求升合利,吾忍与较耶?」自少至老,为善之念未尝少怠。寿九十八,二子一孙同登科。
世间负贩一流,诚为可怜。盖其乏商贾之资,鲜农夫之力,无百工之功,而耻为贫丐之行。借本营趁,冀觅锱铢。一条扁挑上,举家父母妻子衣食在焉。间尝设身代处一番,每思瞿公之言,深为有理云。凡吾所辑交财者,谓非己有而不茍取云尔,此则微近于能与矣!然不常存此能与一念,则事事定要公平,究竟已稍伤刻薄矣!公平为本,宽厚行之,取与之大致也。
周妇,信州人,贤德能干。翁才美,将以家政付之。谕以斗斛秤尺各二样,并出纳轻重便宜。妇不悦,拜辞翁姑,不愿为妇。恐他日生子败家,以为妾之所出,枉负其辜。才美愕然曰:「何遽如是?」妇曰:「翁所为,有逆天道,妾心有愧,居之不安。」才美曰:「汝言诚是,当悉除毁。」妇曰:「未可。」问其所用年数,曰:「约二十载。」妇曰:「必欲妾留侍奉,若许以小斗量入,大斗量出;小秤短尺买物,大秤长尺卖物。二十余年,以酬前日欺瞒之数,妾即愿留。」才美感悟,欣然许诺。妇生二子,皆少年登第。
二十余年轻出重入,亦二十余年轻入重出,前后只合得公平耳;而后来便宜已特甚。但世人偏只要目下小便宜耳。人人皆要便宜,而彼苍视之,莫有此肯吃亏者,二十年秤头斗头,换得进士两个。便宜乎?吃亏耶?
俞翱者,专造钻铅假银。正德戊戌,至晋陵贸易。经卖羊处,欲以银一两三钱买四羊。主人求益,弗许而去。明日主人他出,复来,增价一两八钱买去。夫归,怪其增价太多。视之,乃假银也。怒骂其妻,妻忿经(注)死。夫痛其妻,亦经死。不数日,翱被迅雷击死,陈于湖滨,所存假银在手,远近称快。
【注】经:上吊也。~出版者~
姚若侯曰:「嗟乎!俞翱所知者,用一两八钱之假银耳,岂知毕其夫妻二人之命哉?乃夫死妻死而翱亦震矣!每人一命,约止值假银六钱也。悲夫!世之贪官污吏,横绅士豪,虐取人财以快己欲。或虚声恫吓,或设计罗网,未必即有杀人之心也。然而被害之家,财命相连,有以惊怖死者矣,忧愤死者矣,饥寒死者矣。杀人者岂必尽以梃与刃哉?阴律甚重,概从抵偿,不拘阳间真命致死之例也。请以俞翱为前车。」
奢俭类
范文正公尝曰:「吾每夜就寝,必计一日奉养之费,及所为之事。若相称,则熟寐;不然,终夜不能安枕,明日必求以称之者。」勋名德业,卓越古今。
嗟乎!尽如公所云,吾人盏粥亦岂能消也耶?天下农工商贾之子,无不自食其力,而我辈泛泛一编,饱食终日,劳心劳力,两无所居。外既不能有益于时,内断不可有歉于己,端修清操,质之衾影而无惭,庶几亦是一种消食方法。先辈格言云:「受享知惭愧。」能知惭愧者,差可受享矣,自不敢厚享矣!
又公在杭州,子弟知其有退志,乘间请治第洛阳,树园圃,为逸老计。公曰:「人茍有道义之乐,形骸可外,况居室哉!吾今年踰六十,乃谋治第,顾何时而居乎?且西都士大夫园林相望,为主人者莫得常游,而谁独障吾游者?岂有诸己而后为乐耶?」
人俱以有诸己为乐,应只乐有诸己耳,未必能实享其乐也。白乐天诗云:「多少朱门锁空宅,主人到老未曾归。」公言:「为主人者莫得常游,谁障吾游者。」正笑尽此辈;而公之园林,直无边无界矣!本分俭啬中,煞甚潇洒快活也。赵普将营西第,遣人于秦陇市良材数万。及第成,普时为西京留守,已病矣。诏诣阙,将行,乘小车一游第中,不再来矣!陈升之治宅润州,极宏壮。宅成,疾甚,惟肩舆一登西楼而已。极力经营,何用哉?
胡九韶,金溪人,造诣洁修。家甚贫,课儿力耕,仅给衣食。每日晡时,焚香九顿首,谢天赐一日清福。妻笑曰:「一日三餐菜粥,何名清福?」九韶曰:「吾幸生太平之世,无兵祸。又幸一家骨肉不至饥寒。三幸榻无病人,狱无囚人。非清福而何?」
邵尧夫先生云:「无疾之安,无灾之福,举天下人不为之足。」至哉言也。布衣粝食,妻子相保,则恨不富贵。一旦祸患及身,骨肉离散,回想布衣粝食、妻子相保时,天上矣!聪明强健,则恨欲不称心。一朝疾病淹缠,呻吟痛苦,回想聪明强健时,天上矣!语云:「上方不足,下方有余。」谚曰:「别人骑马我骑驴,仔细量百不如;回头只一看,又有赤脚汉!」人能常作如是观,则无入而不自得矣!
李文靖公沆为相,治第于封邱门内,厅事前仅容旋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当传子孙。此为宰相厅事诚隘,为太祝奉祀厅事已宽矣!」张文节公为相,自奉养如为河阳掌书记时。所亲或规之曰:「公今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公虽自信清约,外人颇有公孙布被之讥。宜少从众。」公叹曰:「吾今日之俸,虽举家锦衣玉食,何患不能?顾常人之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吾今日之俸,岂能常有?一旦异于今日,家人习奢已久,不能顿俭,必致失所。岂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
司马君实曰:「鸣呼!大贤之深谋远虑,岂庸人所及哉?御孙曰:『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共,同也,言有德者皆从俭来也。夫俭则寡欲。君子寡欲则不役于物,可以直而行;小人寡欲,则能谨身节用,远罪丰家。故曰:『俭,德之共也。』侈则多欲。君子多欲,则贪慕富贵,枉道速祸;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败家丧身。是以居官必贿,居乡必盗。故曰:『侈,恶之大也。』」
黄鲁直在宜州,尝为人书卷云:「余所僦城南民舍,上雨旁风,无有盖障,市声喧愦,人不堪其忧。余以为家本农耕,使不从进士,则田间庐舍如是,又不可堪其忧耶?夫方贵而思爵禄之去时,既贵而追思农桑之往时,虽欲不俭,不可得也。」
高景逸曰:「治生之道,只守俭之一字。每事辄思曰:『此亦可已也。』便斩然已之。凡宫室饮食,衣服器用,受用得有数。朴素些,简淡些,有何不好?人心但纵欲如流,往而不返耳。转念之间,每日当省不省者甚多。日减一日,岂不安静快活?!不但治生,即是寡欲清心之要;力持此法,更加以一勤,终身不取一毫非分之财,泰然自得,衾影无惭,不胜贪秽之富千万倍耶?」
张乖崖为令时,尝坐城门外,见有负菜归者,问:「安得此?」曰:「买之市。」公怒曰:「汝居田里,不自种而食,何惰耶?」笞而遣之。
颜氏家训有云:「生民之本,要当稼穑而食,桑麻以衣。蔬果之甘,园场之所产;鸡豚之善,埘圈之所生。爰及栋宇器械,樵苏脂烛,莫非种植之物也。能守其业者,闭门而为生之具已足;但家无盐井耳。夫如此为生,尽可称丰赡逸乐矣!而尽人勤俭可自致,人生何必求多余,又何尝有不足耶!?」
昔太学生二人,同年月日时生,又同年发解。过省,二人约相近差遣,庶彼此得知祸福。故一人授鄂州教授,一人授黄州教授。未几,授黄州者死。鄂州为治其后事,祝柩前曰:「我与公年月日时同,出处又同。公先我去;使我今即死,又后七日矣!若有灵,宜梦以告。」其夜果梦告云:「我生于富贵,享用过了,故死。公生寒微,未曾享用,故生。」以此知人之享用,须留有余。后鄂州教授历官至典郡。岂非闻此儆悟修省而然耶?
崇修录曰:「人生衣食财禄,皆有定数。若俭约不贪,可得延寿;奢侈过求,受尽则终。譬如有钱一千,日用一百,则可十日,日用五十;便可二十日。若纵恣奢侈,一千之数,一日用尽矣!或难之曰:『世亦有廉俭而命促,贪侈而寿长者,何故?』曰『贪侈而寿,当生之数多也。若更廉俭,必愈寿矣!廉俭而促,当生之寿少也。若更贪侈,必愈促矣!』」
苏东坡谪齐安,日用不过百五十。曰:「口腹之欲何穷?每加节俭,亦惜福延寿之道。」其在杭州,尝书云:「自今以往,早晚食不过一爵一肉。又尊客至,则三之,可损不可增。有召我者,以此告之:一日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
广德守赵次山公崇贤,方崖公大佑之大父也。方崖髫年夜读,怀炭少许,欲为烘足之用。次山见之,叱曰:「汝少年读书,当习勤苦,乃尔不能耐寒耶?如霜天雪夜,朝臣待漏,亦不免于寒苦耳。人生未老而享既老之福,则终不老;未贵而享已贵之福,则终不贵。」方崖谨佩斯训,官至大司寇。
怀炭夜读,今缙绅家之良子弟也,而赵公乃斥其过享,前辈之家法如此!祝氏训子书云:「忆昔吾兄弟当尔兄弟之年,方且戴斗笠,向赤日中采山灌圃,形容黧黑。吾十九岁始受书,尔叔受书更后。吾两人夏无葛,冬无炉,朝夕不辍,以有今日。而尔兄弟乃得垂髫就傅,把旧书向北窗下披风而哦,免于樵圃之苦。是尔兄弟受享,过我兄弟远甚。而或勤劬少避,可不可乎!警吾言,勿等于过耳蚋也。」是且以得读书为受享矣!然吾辈寒素之子,衣食分心,奔走旷业,负笈无行李之费,求师鲜束修之资,楮笔艰难,膏火缺乏,种种苦楚,不可殚述。以此而观,得如祝氏子者,谓之受享,诚宜也。
雪峰、岩头、钦山,至吴山下,濯足涧侧。钦山见菜叶而喜,指谓二人曰:「此山必有道人,可沿流寻之。」雪峰恚曰:「汝智眼太浊,他日如何辨人?彼不惜福如此,住山何为哉!」入山,果无名衲。
杨襄毅公父瞻之言曰:「现在之福,积自祖宗者,不可不惜;将来之福,贻于子孙者,不可不培。现在之福不惜,如灯之焰,愈焰愈易竭;将来之福能培,如添炷油,愈添则愈久。」知言哉!
唐干符初,有朝士谓门僧圣刚曰:「凡以炭炊饭,先令烧熟,谓之炼炭。不然,犹有烟气,难飧。」及被寇乱,昆仲数人与僧同窜。饿伏山莽中,得脱粟升许,手折生柴炊之。甫半熟,争以杓就锅而食,以为至味。僧笑曰:「此非炼炭所为。」朝士惭悔。
原评云:「岂口腹先贵而后贱哉?彼拣择精好?皆矫奢使然耳。」愚谓矫廉矫俭多矣,「矫奢」二字独奇。然如此奢法,真奢之不近人情者也。争靡斗侈,无可翻新,只于一饭,又生出如许骄贵。寇乱之来,皆自此种暴殄有以致之;而究使斯世亦同被其毒,悲夫!
楝塘陈良谟曰:「正德三年,州中大旱,各乡无收;吾乡赖堰水大收。明年又大水,吾乡颇高阜,又独收。两次州官概申灾,俱得免粮。因得买各乡所鬻田产及器皿诸物,价廉而所值三倍。于是诸家奢侈相高,旧时朴素之风尽变。予告叔兄曰:『吾村当有奇祸。』问:『何也?』予曰:『无福消受耳。吾家与都与张,根基稍厚,犹或小可。彼俞费芮李四小姓,恐不免也。』叔兄不谓然。未几,村大疫。四姓男妇,几无孑遗。叔兄稍动念,曰:『吾三家毕竟何如?』予曰:『虽无彼四家之甚,耗损恐终有之。』果陆续俱遭回禄。」
姚若候曰:「嗟呼!奢侈之为祸若此。雪窦大师每云:『人无寿夭,禄尽则死。独尽为灾,众尽为劫。天以其所甚惜之福与人,人不知惜而天自为惜,则兵、荒、疫三劫生焉。有父于此,以其明月之珠、夜光之璧授之于子,子不知惜而抵掷之泥秽之中。其父见之,必夺珠收璧而去,加以楚挞乃已。兵荒疫三者,亦天夺珠收璧之法哉?』」
无福消受,斯不可享用。然则将为守钱儿乎?曰:积德以益福而已矣!盖格之所云俭者,非鄙啬之谓也。鄙啬之极,必生奢男。固有祖宗锱铢积之,而子孙泥沙用之者矣。大凡人生而有些钱财,亦是前生种下些福分,不可不自惜,而又不可不自用。其半菽不舍,非惜也;矫奢暴殄,非用也。窦禹钧家无金玉之饰、衣帛之妾,而赖以全活者不可胜数,斯真为善惜!斯真为善用!前辈有诗云:「忽闻贫者乞声哀,风雨更深去复来。多少豪家方夜饮,欢娱未许暂停杯。」嗟乎!岂特欢娱也。甚而腹胀膨脝,呕吐秽藉,思得少减涓滴而不能也。故有富人一盘飧,足供贫人七日饱者矣;一席宴,足供贫人终岁食者矣!究之一人之下箸,曾无几何,而谐狎之饕餐,婢仆之狼藉,总折算其一人之禄食也;何如少存节省,多作几年享受,旋行施济,以留与子孙领用乎?昔甘矮梅先生通五经,从学甚众,其徒有为御史者谒之,留之馔,惟葱汤麦饭而已。因口畀一诗云:「葱汤麦饭暖丹田,麦饭葱汤也可怜。试向城头高处望,人家几处未炊烟。」噫,意深矣!
性行类
赵清献抃,贞介绝伦,巨细不茍。昼之所为,夜必焚香以告于天。其不敢告者,不敢行也。始终一节,如青天白日,百世可师。
纵不以告于天,天无不知之也。而人恒若以为不知也。故必以告,为持身制行之至诀。
按公帅蜀时,有妓戴杏花。公偶戏曰:「髻上杏花真有幸。」妓应声曰:「枝头梅子岂无媒。」逼晚,公使老兵呼妓。几二鼓不至,令人速之。公周行室中,忽高声呼曰:「赵抃不得无礼!」旋令止之。老兵自幕后出曰:「某度相公不过一时辰,此念便息;实未尝往也。」可见公之端方,信及厮役,而其得力于克己者诚深矣!
司马温公尝自言:「吾生平无他过人,但未尝有一事不可对人言者。」刘安世尝学于公,求尽心行己之要。公教之以诚,且令自不妄语始。
妄语一事,极不可解。人于有关系处说谎,还是有意欺人;乃寻常说话,最没要紧事,亦偏带几分虚头。想来甚是无谓,却不觉口中道出,自非实曾用力,诚未易免也。
范忠宣公纯仁,每戒其子曰:「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恕己则昏。人但常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到圣贤地位。」有友请教于公,公曰:「惟俭可以养廉,惟恕可以成德。」
邝子元曰:「恕之一字,固为求仁之要;量之一字,又为行恕之要。学量之功何先?曰:穷理。穷理则明,明则宽,宽则恕,恕则仁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