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仕遗规 - 第 3 页/共 25 页

书只贵读。自然心与气合。舒畅发越。晓不得者。自然晓得。晓得者。越有滋味。荀子云。诵数。即今人读书记遍数也。读书须立下硬寨。誓以必晓澈为期。   古今文人学士。名成利就。心身满假。不复读书求益于人。人亦无敢有以益之。于学问二者。尽情废绝。故天资敏异。学问淹博者。不乏其人。而叩其所造。皆与古人无类焉。盖立名易。则趋之者速。而实不与焉。譬如果未成熟而摘之。未有能尽其质。全其味也。   儒者必明义理。通古今。达时变。方为实用。方见实学。否则雕塑周程之象于堂。列通书正蒙之册于案。可谓有益于世乎。   为学当如救火追亡。犹恐不及。如何说出去一日。便不做得工夫。正是出路上好做工夫。便不记得细注字。也须时时提起经之正文在心。须是得这道理。入心不忘。   路上无应酬语言之烦。毋论舟车。外似劳攘。心却宁息。此时肯做工夫。更觉专一。所谓无地非学。无时非学。予自幼悔不知读书。及入官。恨不暇读书。凡车辙马迹正是抽闲展卷之时。路上好做工夫一语。先得我心。愿人人试行而共勉之。   学者读书。推求言语工夫常多。点检日用工夫常少。   寻章摘句工夫。原非躬行实践之学。   有志天下者。求士必于无事之时。求贤将使正已。毋取之投书献启之流。以对偶评天下士。   世闲事。思之非不烂熟。只恐做时不如说时。人心不似我心。   做时不似说时。人心不似我心。切中仕学之弊习。   归乐堂记云。或者怵迫势利而不能归。或归矣。厌苦淡泊。顾慕畴昔。不能忘情。不知归之为乐。或知之矣。回顾仕宦时所为。有不能无愧悔于心者。于其所乐。虽欲安之不能也。然则仕而能归。归而能乐者。亦岂不难哉。   士大夫皆云归田为乐。其实有贪位慕势而不能归。归亦不乐者。有似乎乐。而不能安于乐者。即此足以征所学矣。   有谓荒政之行为可缓者。不知自古国家倾覆之由。何尝不起于盗贼。盗贼窃发之端。何尝不起于饥饿。国家爱民不如惜费之甚。官司忧国不如爱身之切。其言切至。所当成诵。   祠记云。既得日见先圣先贤之貌象而瞻仰之。曷若遂读其书。求其指。以反诸身而行之乎。   张横渠讲学。专主涵养持敬。谋国。专主致君雠敌。居官。专主恤民练军。干淳诸儒议论。与晦翁相表里者。先生一人而已。晦翁之言。精到开拓。足集诸儒之大成。先生之文。和平含蓄。庶几程氏之遗风。晦翁精究圣贤之传。排辟异说。所力任者。在万世之道统。先生将命君父之闲。誓诸仇虏。所力任者。在万世之纲常。二儒并出。其互相切磨。足使千载兴起。   君相不当阻士大夫之好名。惟朋友相切磋。则不当好名耳。   朋友以好名相切磋。无非互相标榜。务外徇人。必有欺世钓名之事。士大夫居得为之时。有行政之责。扶植名教。利济民物。其本职也。乃实事也。故不宜概以好名二字。沮其经世之志。   伊川谓铸铜钱宁亏本。则盗铸息。卖官盐宁减价。则盐课增又谓温公变法。未可动役法。动即三五年不定。其后无一不验。   平日读圣人书。一旦遇事。仍与闾巷人无异。或有一听老成人之语。便能终身服行。岂老成之言。过于六经哉。只缘读书不作有用看故也。或问为学多。为事废。曰事未到时心先忙。事已过后心不定。所以古时节多。   看得应事时。即是工夫。所以集事。何为废事。   听人语不中节者。择其略可应之一语。推说应之。   不中节之语不听。则近于藐视。听而不应。近于深险。就中择其可听者。推说应之。既不失己。又不失人。亦不失言之道也。推说者。推广而言之。非推远而拒之也。   上问张端河北盐议。对曰。今且以变通财利为先。凡利者。阴也。阴当隐伏。义者。阳也。阳当宣着。论曰。取其所当取。则利即义矣。何宣着隐伏之有。若宣着为善之名。而阴收为利之实。此五霸假仁义之术。王者不为也。故青苗意在取息。而以补助为名。市易欲尽笼商贾之利。而以均济贫苦为说。正此意。   程正叔不敢解经。或有劝出易传者。正叔曰。独不望某之进乎。按此说。则近世纷纷解经者可戒矣。   古者四十而仕。今十四五便学缀文觅官。岂尝有意为己之学。夫以不学之人。一旦授之官。使之事君长民治事。故多凡下不足道。   按此极中时病。士大夫宜反求其所谓学也。   一念之善。则天神地示。祥风和气。皆在于此。一念之恶。则妖星疠鬼。凶荒札瘥。皆在于此。是以君子慎其独。又曰。君子为善。期于无愧而已。非可责报于天也。苟有一毫观望之心。则所存已不正矣。虽善犹利也。又曰。观大节必于细事。观立朝必于平日。平日趋利避害。他日必欺君卖国矣。平日负约失期。他日必附下罔上矣。   苏东坡思堂记。主无思之说。愚谓心之官则思。自古未闻无思之说。天下何思何虑。言理有自然。不待思也。不思而得。言德盛仁熟。不必思也。如朋从尔思。思而不学之类。则戒人之过于思也。思不可无也。东坡才高识敏。事既立就。而又习用道家之说。以爱惜精神为心。故并??言无思。非孔孟教人意也。   孔子云。以思无益。不如学。学而不思则罔。未有以无思为自得者也。苏子无思之说。不可为训。何思何虑之语。不善解之。最误学者。   读书训诂既通之后。但平心读之。不必强加揣摩。则无非浸灌培益。鞭策磨励之功。或有未通晓处。姑阙之。且以其明白昭晰者。日加涵泳。则自然日光月明。向来未晓者。将亦有涣然冰释者矣。   圣哲之言。布在方策。何所不备。传注之家。汗牛充栋。譬之药笼方书。搜求储蓄。殆无遗类。良医所用。不必奇异。惟足以愈疾而已。   朱子门人所记。或主静坐。或以静坐为非。或主博览。或以博览为杂。盖随其人之病而药之耳。要之静而可施之动。博而必求其要。此中持衡之说。观者谨毋执一为据。况其闲亦有门人记录太过者。又当参以朱子平日自着之言也。   方是善学朱子。不致误入歧途。授人口实也。   须是信得及方可。愚按古人此语。谓信道笃。信命真。不为贫贱患难所变者。若自以为是。不为人言所及。却恐不可。荆公之误正在此。   王安石以文行称天下。厯事三朝。仁宗恶其诈。不用。英宗建立时有异议。自慊不求用。愈不用。名愈显。神宗立。遂骤用之。天下方翘首望太平。乃尽坏祖宗法度。聚敛毒民。生事开边。卒乱天下。正坐博学自矜。视天下无人。而行其独耳。愚谓此其为安石之不学欤。夫学者将以明理而施之用。六经治道之根源。诸史行事之龟鉴。固非山经海志。野史小说。神仙传。天竺书。索隐务奇之为博也。国朝开国元勋。无如赵韩王守成。贤相无如李文靖韩王。每断大事。惟读论语。曰以半部论语。佐艺祖定天下。文靖作相。尝读论语曰。节用爱人。使民以时两句。尚未能行。必若是。斯可言大臣之读书矣。张乖崖讥莱公不学无术。彼所谓学。虽独指区区之智术而言。然语已怪而不伦。安石又面骂诸公不读书。此正安石自道耳。孟子何必曰利一语。三尺童所知。安石尚不能行。又乌得夸读书。故愚尝谓安石本效商鞅。而才不及。鞅虽负小人不世出之才。亦藉秦积威。人心素胁息凛凛。而后令必行。使鞅生仁厚之世。人心素恃上恩。虽鞅之才。尚不能行。况安石乎。犹赖朝廷仁厚。根以深固。国以再延。安石亦赖以免。不然。其弟安国。盖尝预忧其灭门矣。嘻。若安石果读书。何至是耶。   以此訾安石不曾读书。安石亦当无辞矣。   温公戒金陵用小人。介甫曰。法行即逐之。公曰。误矣。小人得路。岂可去也。他日将悔之。   绍圣革元佑之政。陈忠肃公力陈其不可。建中革绍圣之弊。温公又戒其欲速。尝主别试。前名尽取王氏之学。曰顺时所以救时。不必救快目前也。其从容远虑若此。首辨蔡京奸邪。蔡氏党欲杀公者百计。公终不慑。非刚柔适中者能尔乎。大厦之颠。虽非一木能支。而着日录辨。着尊尧集。又着四明遵尧集。章蔡诬谤。卒赖以一洗之。功我宋多矣。朱子辑言行录。而名臣之言行备焉。辑近思录。而诸儒之谋理详焉。且彼此参验。循环阅习。以其行稽其所言。以其言进其所行。晦庵之望后学者庶乎。   陆象山云。须是下及物工夫。则随大随小有济。此语足觇象山讲明皆有用之学。但古之学者为己。用之则行。及物自在其中。明道士言自一命以上。存心爱物。于物必有所济。此正言出仕事也。   随时有及物工夫。随事有济民实事。足征象山之学。亦非无用。祗不可空讲心学。近于冥悟耳。   言行录。杂取传记之言。备载诸贤出处本末。凡国朝盛衰之故。莫不隐然备见其闲矣。如释藩镇兵权。而天下定。取幽燕纳李继捧。而狄患启。李文靖镇以清静。而民生安。寇莱公决策亲征。而边好久。王文正苟且顺从夭书祷祠之妄作。而国力几弊。王沂公相仁宗初年。韩魏公相英宗神宗朝。当主少国危之日。安若泰山。王安石行新法。开边隙。而天下几危。宣仁太后相司马公。而天下再安。范纯仁兼用小人。以致章惇蔡京辈绍述安石。而国家遂有南迁之祸。盛衰大要。不出此数者。皆可考见。然则此录。岂特记诸贤之言行而已哉。愚尝谓史无定体。随事为篇。春秋纪年以书。班马以来分记传。而此录亦朱文公阴寓本朝之史。   合观言行录。不异信史矣。   自孟子没后。学圣人之学者惟仲舒。其天资纯美。用意肫笃。汉唐诸儒。鲜其比者。使幸而及门于孔氏。亲承圣训。庶几四科之流亚矣。其谓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如许正论。前无古人。其后能见之发挥者。惟伊洛诸儒。尝见之行事者。惟诸葛孔明。所谓汉贼不两立。成败利钝不暇计者也。   贾谊天资甚高。议论甚伟。惜不闻孔孟之学。然一时无与比者。其后经画汉世变故。皆谊遗策。   陆贾以诗书说高帝。一时羣臣无有也。贾以吕氏欲王诸吕而病免。岂忍一日苟禄于君侧。既病免。复傅会将相。以诛诸吕。又岂忍一日苟忘其君。此亦一时羣臣无有也。贾庶几以道事君者欤。   文翁之在蜀。庶几为生民立极之类矣。黄霸之教化。朱邑之慈祥。龚遂召信臣之感厉劝率。民心服从。捷于影响。非所谓至诚而动者乎。后世从事于一切以御其民。而曰古今异时。教化不可复行于今也。亦弗思甚哉。   佞幸立传。谓佞而见幸也。赞称爱之适足以害之一语。尤切。万世而下。幸之与见幸者。皆足以戒矣。   唐史以隐逸先循吏。是何重介僻之士。而轻为民父母哉。天地生才。国家养士。正为何事。孔子厯聘。孟子游说。果为何说。而惑于庄生寓言之许由哉。且隐逸者。独善其身之名也。唐隐逸。惟孙思邈志行修洁。言论可法。无媿隐逸之名。其余不为清谈。则为沈湎。又否则为道士异端之说。败礼伤教。于斯为甚。使唐之大体不正。又一西晋矣。曾是而谓之独善可乎。就使其能独善。是其志不伸于时。泽不加于民。德虽未必与达者异。而功则不得与达者伍。况其不能独善乎。列隐逸于循吏之上。得无伤政教之实。而长行怪之风乎。愚故疑而识之。以谂同志者。   隐逸虽曰高风。于世何益。循吏者。民之司命也。   仇士良戒其徒。毋令天子暇。暇则观书。亲儒生。莫若殖财货。盛鹰马。日以游猎声色蛊其心。呜呼。是诚何心哉。然愚尝谓士良阴用其术。虽有损于一时。史臣明记其言。实有益于万世。使有天下者常书士良传一通。揭之座隅。朝夕观省焉。彼挟士良之术者。又安得而售乎。   欧阳文忠公。以言事坐贬夷陵令。地远无书可读。翻阅架阁陈年公案。见枉屈不可胜数。仰天誓心。遇事不敢忽。其后为数郡。皆宽简不扰。使河东。则议麟州不可废。使河北。则谓胁从不可杀。议河决。则谓横陇工大难开。六塔河狭小不能受大河。惟当增堤浚淤。以免民患。在兵府。考兵屯地理。更为图籍。在政府。考官兵吏财。集为总目。皆一仰天自誓之心推之欤。故公于后学从游。多谈吏事。   偶阅架上陈案。即仰天誓心。志疏冤滞。至于麟州不可废。胁从不可杀。决河工大难开。河小不能受大。考兵屯地理。更为图籍。考官兵吏财。集为目录。欧阳公平时论述。无非吏事。即学即仕。可师可法。   王安石以谏官之置为非。谓谏官士耳。而责以王公之事。主听之而改。则是士制命而君听。此公强狠自任。不恤人言之心所发也。狂夫之言。圣人择焉。而可曰君听命于士乎。   安石此论。由于心志所存。学术所尚。所以后来误国。不越此病。   王安石谓杨子为己。近于儒。墨子为人。远于道。公盖有疑于孔子为己为人之分也。不知义理各有攸当。孔子之为己.是务实。杨朱之为我。是自私。两不相干。惟孔孟之说。确不可易。   孔子为己为人之论。推其所从生。辨其所终极。千古论学极则。介甫之学。早已误入歧途。故有此论。   王安石谓小说无所不读。然后能知大体。此公之所以不能知大体与。又谓方今乱俗。不在于佛。此公之所以自误而乱俗者与。   石徂徕谓有某为某官时。忠鲠谠直。耸动朝野。不四五年取显仕。今为某官。位弥高。身弥贵。朝廷有阙政。不复言。则向之中鲠谠直。乃沽名以为速进之媒乎。愚谓向非沽名。后乃淫于富贵耳。人若不自觉此情。于将军黄金横带事可验。此士大夫得志于当世之常。常当痛省。   道原于天。阐于伏羲。传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而集大成于孔子。苟有异于孔子者。皆非吾之所谓道矣。战国时。杨墨尝害此道。孟子辟之。而道以明。汉魏以降。佛老尝乱此道。韩文公辟之。而道又明。唐中世以后。佛氏始改说心学。以荡此道。濂洛诸儒。讲性理之学以辟之。而道益明。伊川既没。讲濂洛性理之学者。反又浸淫于佛氏心学之说。晦庵复出而返之中正。归之平实。而道益大明。其说虽根柢于无极太极。实则归宿于仁义中正。虽探原于阴阳性命。实则体验于躬行践履。虽亦未尝不主于心。实则欲正此心以达之天下国家之用。非其它。所谓即心是道。绝物而立于独。弃实而流于虚也。   道即日用常行之理。不谓之理。而谓之道者。道者大路之称。即其所易见。形其所难见。使知人之。未有不由于理。亦犹人之未有不由于路。故谓理为道。而凡粲然天地闲。人之所尝行者皆道矣。世衰道微。横议者作。创以恍惚窈冥为道。若以道为别有一物。超出天地之外。使人谢绝生理。离形去智。终其身以求之。而终无得焉。去道远矣。   道固无所不在。而人则未必尽能合于道时。则有备道之圣人。作为君师。而人道以立。自羲黄尧舜以至于今。第第相承。以维持人道于不坏不泯。世衰道微。横议者作。又创为真人至人之目。不知彼所谓真人至人者。所生何时。所行何事。其姓名声迹所载何书。是特一时故为寓言。而人犹或信以为真有其人焉。吁。可怪也。   世之士。生而读书。即以科举为的。既得之矣。复混于利禄场中。至老不知。或有能付得失于分定。知义理为先务。必得大儒为依归。开其所从入之门。而塞其所不必游之途。然后知自拔于流俗。为用于斯世。   既得科举。尚须有人焉。开其所从入之门。塞其所不必游之途。方不至迷于利禄之场可见学与仕。均不可以无师也。   有以止庵名其居者。先生为之记曰。知止不殆。此老氏之所谓止。退全一己之言也。大学明新在止于至善。此孔门之所谓止。兼善天下之义也。吾辈以孔门之学发身。奚取于老子哉。惟相与讲明至善之所在耳。大学自为人君止于仁。至与人交止于信。虽所止之目凡五。要不过举其大以概其余。实则一事一物之微。一举一动之暂。无非天理之流行。则亦无非至善之所在。皆不容不求其所当止之地也。虽然。人必有所不止也。然后能得其所止。一或自止。则志愈颓惰。工夫不续。人者一集。天者已扰。而何止之有。故夫子曰。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县于学校教养最切。盖士方少长闾里。闻见未杂。父诏兄勉。必先使挟策而游于学。于斯时也。早正而素定之。是水方出而澄其源。木初生而培其本。关系异日之成就。夫岂小小。故各县无不置之学。士大夫亦深体其所以然。凡莅官。率先谒圣而讲学。无非振兴于学之意。如明道之于扶沟。如晦翁之任同安。休风善教。闻者兴起。夫何风俗事势之日变。簿书期会之日繁。或视学校为具文。否亦因俗尘而靡暇矣。   夫教非课试之谓。而导迪之使一于善也。养非饮食之谓。而涵养之使讫于成也。不教之义。而教之利。不养其大。而养其小。其弊非一日。故士习亦难言也。仁义礼知之性。具在人心。所以开而明之者。则在乎教。诗书礼乐之教。具在方册。所以讲而行之者。则系乎师。必明圣经而后可以淑人心。必淑人心而后可以移风俗。为国家举世太平之助。自辞章之学兴。而士未必知经。及创立经学。而士多以辞章发明。职教者又未必皆明于经。是以创增经师。以上续三代圣王化民成俗之初意。其责岂不甚重哉。   夫所贵乎经学。以其明义理也。今之业经者。程文而巳耳。或谓科举累人。窃以为不然。自昔人之不能自治其民。必求天下之秀异。以与共治。自昔人士。无以自达于上。必吐胸中之抱负。始克上达。今之试士以文。即古之敷纳以言也。科举岂累人之具哉。   天下之事理。无不在圣人之教。事必践实。士能行矣而着。习矣而察。虽起居服食之细。皆足以验天理人事之则。况科举为取士大典。其或行矣而不着。习矣而不察。则虽仰天俯地。尚不知覆载之恩。瞻日顾月。犹不知照临之赐。又何有于科举。   自世教不明。经术道微。上之试于我者。本以性命道德。本以古今治乱。而我之应于上者。自以其穿凿。自以其浮靡。今日之试于上者。尚能言及天理。尚能言及仁政。他日之施于民者。或流于嗜欲。或流于贪刻。言行相违。穷达异趋。国负士乎。士负国乎。法弊人乎。人弊法乎。   学校之教人以经也。固不离乎文也。而文即理之寓。言即行之副。穷即达之占也。君子教人。岂必他求。亦惟因其文。使各践其实而已。   抚州学。有人阁。有天理堂。抚州之先儒陆象山。尝言人生堂堂天地闲。不待他求。此人之说所从来也。至于天理之说。象山以为非。谓理不专属于天。今有人阁。而以天理名堂。盖谓人事之尽。即天理所存也。然世亦有人事既尽。而天理之感应不可晓。如颜跖之夭寿。如原宪庆封之贫富。虽圣贤莫知其所以然。故理穷而后可以归之数。人力尽而后可以责之天。终不以其或然之数。而不尽当然之理。古之君子。修其在我。本非有责报于天。颜子虽夭。原宪虽贫。从容乎天理之常。垂之万世有余荣。盗跖虽寿。庆封虽富。颠倒于物欲之私。当时已不齿于人类。如以数言。孰得孰失耶。故天下亦无理外之数也。惟孟子见之明。守之固。故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有仁义也。又曰。仁者人也。又曰。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孟子之所以卓然为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亦惟知有天理。而数非其所问耳。今而后。燕居于天理之堂。而深味乎孟子之言。岂不休哉。   金溪李君。捐赀买谷。仿朱子作社仓。永以济民。兼为平粜仓。而米价以平。予嘉其进善不已也。为之记曰。善乎平之为义也。岂独救乡里之民而已耶。亏盈而益谦者。天之平。变盈而流谦者。地之平。害盈而福谦者。鬼神之平。恶盈而好谦者。人道之平。裒多益寡。称物平施者。君子所以体天地鬼神之心。而持其平。故贤之于不肖也。知之于愚也。富之于贫也。皆当损有余以补不足。而富之于贫为尤甚。故君子顺之吉。则积而能散。满而不溢。不惟我不私其有。而人得其平。我亦因之以保其平。小人悖之凶。则甚爱而大费。多藏而厚亡。不惟我私其有。而人不得其平。我亦由之失其平。故自一时观之。有余而能损者。疑损矣。要其久。乃所以为益。乘其有余。而又求益者。疑益矣。要其久。反以为损。今李君有余粟。而能平其粜。吾知使乡之常得其平者。君之心也。李君之家。常得其平者。天地鬼神之心也。平则无时而不平。李君之子孙。且世世享此平矣。使有业者。皆闻风而兴起。孟子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予亦曰。人人损其有余。补其不足。而天下平。   就捐粜平价。推广其利济及人之义。人人闻风兴起。兴仁兴让。富者好行其德。贫民不至失所。谓之天下平也可。   刘秘丞恕。学问该博。为温公所信倚。王介甫亦深爱之。以争新法。遂与介甫绝。介甫尝笑恕躭史而不穷经。然介甫穷经。视恕躭史。竟何如耶。   介甫偏执误国。正坐不善穷经之故。今反笑刘恕不穷经。益见介甫穷经。终于偏执也。   王介甫谓人主若能以尧舜之政。泽天下之民。虽竭天下之力。以奉乘舆。不为过。其后朱勔应奉花石。则竭天下自奉之说倡之。其释凫绎守成之诗。谓以道守成者。役使羣众。泰而不为骄。宰制万物。费而不为侈。后蔡京辈。轻惯妄用。专以侈靡为事。盖祖此说也。介甫邪说之害。岂不甚哉。董生天人之策。虽缓而不切。然反复诵咏。渊源纯粹。以武帝好大喜功多欲之心。使听其言。天下蒙福矣。贾生英俊才也。其时汉事疲敝已极。所上新书。未免有激切暴露之气。至今疑其大言。使文帝用其说。后岂有七国之患哉。   由后观之。贾谊所言。实为切时之务。因其不用。而以大言少之。无以服谊。亦无以服天下后世也。即以成败论。后来并未用其策而败也。   法严弓手下乡之禁。虑其扰民也。祖宗立法。催官租。止责耆保。今催私租。反差巡尉。以捕贼者捕其民。此中竟有私囚至死者。初到廉知其事。甚讶前官不一施援手。既而思之。始见孰无恻隐之心未几虞上司之督过。咎死者之自取。诿生死之有定。良心渐消。俗虑为主。久则熟视而不之恤矣。此孟子见赤子匍匐入井之心。有取于乍也。   官司重法残民。不曰上司督过。则曰死者自取。甚至谓生死有定。全无自责自咎之意。则乍见之良心。消灭尽矣。   朱文公在南康救荒后。每入学校。与朋友讲说。后来之官。仿而行之。诚是也。然不止袭其迹而效之也。文公之书。固尝读之矣。其书浩博。古所未有。而讲义仅有玉山一篇。大意盖以古者疑而后问。问而后对。故于讲习有益。后世之讲。有不待问。而学者之所听。亦非其所疑。在玉山亦因程君洪再问而再答。故述以成之。南康之讲说。必亦与朋友随时疑难问答之实工夫。非海说也。因文以施教。因事以寓教。某愿学焉。陆贽奏议。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辩如贾谊。而才不疏。苏子由尝言所贵画者。为其似也。似犹可贵。况其真者。吾行都邑田野。所见人物。皆吾画笥。所不见者。独鬼神耳。当不绘而识。然人亦安用见鬼。此说正合愚素心。欲宣之言而莫能者。敬书以破世俗之癖。   山川景致。绘画难真。每见赞好画者。则曰逼真。而赞山川景致者。则又曰如画。予亦为之不解也。   东坡上书论灾伤民事。婉切动人。愚谓东坡善言天下事。如贾谊之宏阔。陆宣公之的切。苏子瞻之畅达。皆天佑国家。笃生此人。以成此有裨世道之文章也。   东坡平日议论。多杂佛老。独议学校贡举书。斥士大夫主佛老之为非。可谓忠于告君者矣。   东坡之文。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至其浑浩流转。曲折变化之妙。能文之士。莫之能尚矣。尤长于指陈世事。述叙民生疾苦。方其少年气锐。尚欲埽除宿弊。更张百度。有贾太傅流涕汉廷之风。及既惩王氏。一意忠厚。思欲天下休息。其言切中民隐。发越恳到。使岩廊崇高之地。如亲见闾阎哀痛之情。有不能不恻然感动者。真可垂训万世矣。然至义理之精微。则当求之伊洛之书。   东坡之文如此。实有裨于民瘼国是。是以可传。毋徒尚其文辞之高妙也。   韩文公杂说四首。龙喻。言君不可以无臣。医喻。言治不可以恃安。鹤喻。言人不可以貌取。马喻。言世未尝无逸俗之贤。   四首言龙马鹤医。似止赋物之工。其实皆君臣论治求贤之要。有关世道。所以为载道之文也。   士大夫狃于流俗。渐变初心。既欲享好官之实。又欲保好官之名。兼跨彼此之两闲。自以和平为得计。风俗至此。最为可忧。其余贪饕小夫。又不足论者也。   国之所与立者。以士大夫也。士大夫所能为国之与立者。以气节也。气节消靡。习为和平。则贤者几成无益于人国。此世道命脉之所系。社稷安危之所关。非但如贪饕小夫。可杀可辱。不过一时一事之失而已也。是宜表厉正直。以洗濯其晶明之质。以成刚大之气使视人闲之富贵如浮云。而以天下之利害为切己。社稷灵长。终必赖此。   世变如轮。无暂停息。成之极。即坏之渐。治之余。即乱之初。时则有饱食暖衣。无所用心。而不知衣食之所自来者。遂至于忘圣人之恩。出而肆其胸臆。创为邪伪。其初不过戏剧。其后信为事实。其发仅类讹言。其末卒至流祸。身被圣人之教。而得其安。乃曰不必教也。身赖圣人之政。而得其食。乃曰不必政也。其所以力排正大之说。不过自售其邪伪之说。而不知初无此事。亦无此理也。   天下事如其分。则出位一毫不当。言如其理。则民物皆吾一体。委曲宛转。可救救之。可言言之。亦尽我心焉耳。   士大夫居上位。必待下之求而后举。将何以息天下奔竞。而下之忍其差而求举者。将何为耶。尝妄谓学校本以养士。今士习反坏于学校。选举本以除士大夫。今士大夫心术反坏于选举。立法之弊。一至于此。甚必置此事于勿问。乃可自立耳。   韩公之文。若非欧阳公得于敝簏而发撝之。久已湮没。然自欧阳公以来。虽曰家藏而人诵。殆不过随众称好。及自执笔为文。率多不合。真知公之文者几人。予尝叹息而自警曰。人谁不讲孔孟之学。至遇事则往往违其训。人谁不读韩欧之文至执笔则往往非其体。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其味。不心诚求之。是真无益哉。   明知真文字而不肯学者。骛于真不如假之恶习也。谚云。一日卖出三石假。三石卖不出一日真。不但作真文字难。而知其为真文字者。亦不易。文且如此。何问其它。   州郡职秉教养是也。窃意教不止讲说而已。风雷雨露者。天之教。无行不与者。夫子之教。下至严君平卖卜成都。犹能于卜之中。教人孝。教人弟。天子付以千里之寄。其所得行者。迥异卖卜之人。不能随事寓教。以正人心。是于腾口澜倒之中。又推其波矣。   罗季清。名其居曰耻独。愚为之记曰。季清从官巳久。以此名其居。其不以仕而废学者与。蘧伯玉欲寡其过而未能。此耻之始事也。切己者也。至其后。耻独为君子。此耻之终事也。推己者也。伊尹耻一夫之不获。自禄以天下弗顾来。吾夫子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其用心可谓广大。至自言巧言令色足恭可耻。仅与左邱明等。圣贤为学次第。由己及人。如此。今季清。本物我同得之理。兴与人为善之念。所谓自明德而新民。夫岂一日之积。尝读书。见古人心与天地同。因慨然耻其不及矣。未几掩卷而倏忘之。依然故吾。无耻也。尝筮仕。见州县或以非道加其民。固勃然耻于力不能救矣。未几因循苟禄。非甚不可者。亦或奉行之。依然故吾。无耻也。己之未能自耻。而暇为人耻乎。季清能耻众人不为君子。何如于己之未能。自耻其身之不为君子也。   杨龟山曰。管仲之功。子路未必能之。然子路范我驰驱者也。管仲诡遇耳。此论甚正。   石徂徕阴德论略云。天地之治曰祸福。君之治曰刑赏。皆随其善恶而布之人。人不达天地君之治。硁硁焉。守小慈。蹈小仁。不肯去一奸人。刑一有罪。皆曰存阴德。其大旨谓不杀一人。不伤一物。则天地神明之所佑也。且天地能覆载。而不能明示祸福于人。树之君。彰其刑赏。人君能刑赏。而不能亲行黜陟于下。任以臣。播其威权。违天地君。而曰有阴德。祸斯及矣。   霍光不学无术。人皆习闻而忽之。愚观汉自武帝五十余年骚动疲极之余。海内萧然。几无所措手足。光以宏毅开济之资。托六尺之孤。任四海之寄。迄三十年。百姓充实。四夷宾服。复废昏立明。举金瓯无缺之天下以畀之。是中兴汉室者。非宣帝。实霍光也。彼其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畏谨。未尝有过。每出入下殿门。进止不失尺寸。故成就之大如此。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岂后世泛泛文墨议论。若私意小智以为术者。能与于此哉。故尝谓三代以后。身佩安危。若博陆侯。若诸葛武侯。若郭汾阳。人亦虽各不同。皆百世不可及。霍光所少。独盛满之戒耳。不然。以功论之。虽伊尹亦何以尚兹。   霍光立朝勋业。原非不学无术者所能为。或因后来不能止妻显毒后之举而少之。然自古大臣有学者。岂终无少玷乎。岂皆善始善终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