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 - 第 61 页/共 607 页
丁酉,诏募民请佃诸州旷土,便为永业,仍蠲三岁租,三年外输三分之一;州县官吏劝民垦田之数,悉书于印纸,以俟旌赏。
八月乙亥朔,荆湖转运使何士宗上言:「望自今执政大臣出领外郡,应合申转运使公事,只署通判以下姓名。」上谓宰相曰:「大臣品位虽崇,若出临外藩,即转运使所部,要系州府,不系品位,此朝廷典宪,不可轻改也,宜仍旧贯。」
壬辰,制以开封尹寿王元侃为皇太子,改名恒。大赦天下。文武常参官子为父后,见任官赐勋一转。诏皇太子兼判开封府。自唐天佑以来,中国多故,不遑立储贰,斯礼之废,将及百年,上始举而行之,中外胥悦。
初,参知政事寇准自青州召还,入见,上足创甚,自发衣以示准曰:「卿来何缓!」准曰:「臣非召不得至京师。」上曰:「朕诸子孰可以付神器者?」准曰:「陛下诚为天下择君,谋及妇人宦官,不可也;谋及近臣,不可也。惟陛下择所以副天下之望者。」上俛首久之,屏左右曰:「元侃可乎?」对曰:「非臣所知也。」上遂以元侃为开封尹,改封寿王,于是立为太子。京师之人见太子,喜跃曰:「真社稷之主也。」上闻之,召准谓曰:「四海心属太子,欲置我何地。」准曰:「陛下择所以付神器者,顾得社稷之主,乃万世之福也。」上趋宫中,语后嫔以下,六宫皆前贺。上复出,延准饮,醉而罢。
准尝奏事切直,上怒而起,准攀上衣,请复坐,事决乃退。上嘉叹曰:「此真宰相也。」又语左右曰:「朕得寇准,犹唐太宗之得魏郑公也。」(三朝圣政录谓准牵帝衣请决事,乃为员外郎时,盖误也,今从本传。)
癸巳,以尚书左丞李至、礼部侍郎李沆并兼太子宾客,见太子如师傅之仪。太子见,必先拜,动皆咨询。至等上表恳让,诏不许。至等入谢,上谓至等曰:「朕以太子仁孝贤明,尤所钟爱,今立为储贰,以固国本,当赖正人辅之以道。卿等可尽心调护,若动皆由礼,则宜赞成,事或未当,必须力言,勿因循而顺从也。至如礼、乐、诗、书之道,可以裨益太子者,皆卿等素习,不假朕多训尔。」至等顿首谢。
初置左春坊谒者,命左清道率府副率祥符王继英兼领之。继英少以笔札事赵普。普自河阳罢为太子少保,常从者皆去,惟继英奉事愈谨。普再入相,遂隶名中书五院。皇太子在藩,选为导吏【二】,兼内知客事。上尝召见,谓曰:「汝昔事赵普【三】,朕所备知,今奉亲贤,尤宜尽节。」及东宫建,故有是命。然谒者本内侍之职,而太子有通事舍人,掌宣传导引之事,不名谒者,又十率品秩颇崇,非趋走左右者所宜为,盖执政之失也。
丁酉,以翰林学士承旨宋白为册皇太子礼仪使。有司既定册礼,又言:「唐制,宫臣参贺太子皆舞蹈,开元始罢之。故事,百官及东宫接见祇呼皇太子,上笺启即称皇太子殿下,百官自称名,宫官自称臣;常所行用左春坊印,宫内行令。又按唐制,凡东宫处分论事之书,皇太子并画诺,令左右庶子以下署姓名,宣令奉行书按画日【四】;其与亲友、师傅书,不用此制。今请如开元之制,宫臣止称臣,不行舞蹈之礼。伏缘皇太子兼判开封府【五】,其所上表状即署皇太子位,其当申中书、枢密院状,祗判官等署,余断案及处分公事并画诺。」诏改「诺」为「准」,余皆从之。
又言:「百官见皇太子,自两省五品、尚书省御史台四品、诸司三品以上皆答拜,余悉受拜。宫臣自左右庶子以下,悉用参见之仪。其皇太子宴会,位在王公上。」奏可。有司又草具皇太子受册毕见皇后仪,诏止用宫中常礼。
九月,先是,汴河岁运江、淮米三百万石,菽一百万石;黄河粟五十万石,菽三十万石【六】,以给京师兵食,非水旱蠲放民租,未尝不及其数。是岁,汴河运米至五百八十万石。丁未,上因问近臣汴河疏凿之由,参知政事张洎退而讲求其事以奏,且曰:「今带甲数十万,战骑称是,萃于京师,仍以亡国之士民集于辇下,比汉、唐京邑民庶【七】,十倍其人矣。甸服时有水旱,而不至艰歉者,有惠民、金水、五丈、汴水等四渠,派引脉分,会于天邑,舳舻相接,赡足京师,以无匮乏也。唯汴之水横亘中国,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然则大禹疏凿以分水势,炀帝开甽以奉巡游,虽数保废,而通流不绝于百代之下,终为国家之用者,其上天之意乎。」(汴渠派分黄河,自唐迄今,皆以为莫大之利。然迹其事实,抑有深害,何哉?凡梁、宋之地,畎浍之水,凑流此渠以成其深。至隋炀帝将幸江都【八】,遂析黄河之流【九】,筑左右堤三百余里,旧所凑水悉为横绝,散漫无所【一○】,故宋、亳之地,遂成沮洳卑湿。且昔之安流,今乃湍悍,覆舟之患,十有二三。昔之漕运,冬夏无阻,今则春开秋闭,终岁漕运,止得半载。昔之泝沿,两无难阻,今则逆上,乃重载而行,其为难也甚矣。沿流而下,则虚舟而往,其为利也背矣。矧自天子建都而汴水贯都东下,每岁霖澍决溢为虑。由斯观之,其利安在?然历世寖远,讵可猝图,异日明哲之士,开悟积惑,言复曩迹,始信兹言之不谬。此王曾笔录语【一一】,今附张洎奏下。)
丁卯,上御朝元殿,册皇太子,陈列如元会之仪。皇太子自东宫常服乘马,赴朝元门外幄次,改服远游冠、朱明衣,三师、三少导从入殿,受册、宝,太尉率百官奉贺。皇太子易服乘马还宫,百官常服诣宫参贺,自枢密使内职、诸王宗室、师保宾客宫臣等毕集,皆序班于宫门之外。庶子版奏外备,内臣褰帘,皇太子常服出次就坐,诸王宗室参贺再拜讫,垂帘。皇太子降坐还次,中书门下文武百官、枢密使内职、师保宾客而下以次参贺,皆降阶答拜,讫,升坐,受文武百官、宫臣三品以下参贺。庚午,具卤簿,谒太庙五室,常服乘马出东华门,升辂。
冬十月乙亥,皇太子让宫僚称臣,许之。
上尝谓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后王因之,复加文武二弦。乃增作九弦琴,五弦阮,别造新谱三十七卷【一二】,俾太常乐工肄习之以备登荐。乙酉,出琴阮示近臣,且谓之曰:「雅正之音,可以治心。古人之意,或有未尽。琴七弦,今增为九弦,曰君、臣、文、武、礼、乐、正、民、心,则九奏克谐而不乱矣。阮四弦,今增为五,曰金、木、水、火、土,则五材并用而不悖矣。」因命待诏朱文济、蔡裔赍琴阮诣中书弹新声,诏宰相以下皆听。由是中外献歌诗颂者数十人。上谓宰相曰:「朝廷文物之盛,前代所不及也。髃臣所献歌颂,朕再三览之,校其工拙,唯李宗谔、赵安仁、杨亿词理精惬,有老成风,可召至中书銟谕。」又曰:「吴淑、安德裕、胡旦,或词采古雅,或学问优博,抑又其次矣。」安仁,孚子。淑,丹阳人也。
朱文济者,金陵人,专以丝桐自娱,不好荣利。上初欲增琴阮弦,文济以为不可增,蔡裔以为增之善。上曰:「古琴五弦,而文武增之,今何不可增也?」文济曰:「五弦尚有遗音,而益以二弦斯足矣。」上不悦而罢。及新增琴阮成,召文济抚之,辞以不能。上怒而赐蔡裔绯衣,文济班裔前,独衣绿,欲以此激文济。又遣裔使剑南,获数千缗,裔甚富足;而文济蓝缕贫困,殊不以为念。上又尝置新琴阮于前,旁设绯衣、金帛赏赉等物诱文济,文济终守前说。及遣中使押送中书,文济不得已,取琴中七弦抚之。宰相问曰:「此新曲何名?」文济曰:「古曲风入松也。」上嘉其有守,亦赐绯衣。文济风骨清秀若神仙,上令供奉僧元蔼画其像留禁中。
十一月己未,上阅武于便殿,卫士挽弓有及一石五斗者,矢二十发而绰有余力,因谓近臣曰:「事有奇异惊听者,此是也。方今寰海无事,美才间出,悉在吾彀中矣。朕向于行伍中选气质端谨、勇而知礼、进退有度者,授以挽强之法,俾相讲教,所以弧矢之妙,敻无伦比。」又令骑兵步兵各数百,东西列阵,挽强彀弩,视其进退,发矢如一,容止中节。上曰:「此殿廷间数百人尔,犹兵威可观,况堂堂之阵,数万成列者乎!」
初,梁氏建都草创,闾巷皆因旧号。丁卯,诏参知政事张洎,改撰京城内外坊名八十余。由是分定布列,始有雍洛之制云。
十二月癸酉,上以时和年丰,寇盗翦灭,顾谓宰相曰:「国家自近岁以来,锺兹艰运,水旱作沴,连年不稔【一三】。河西、蜀川,相继叛乱,飞刍挽粟,千里骚然。而又京邑之中,霖雨弥月,百物涌贵,道殣相望。于兹时也,百姓嗷嗷然。朕为其父母,居亿兆之上,位尊责重,莫遑宁处。每日与卿等相见,虽不形于颜色,然而中心忧念,无须臾之安。由是内修政纪,救万民之愁疾,外勤戎略,定三边之狂孽。以至有司常职,米盐细事,朕亦不惮劳苦,并躬亲裁断。遂致上天悔祸,否极斯泰。巴蜀余妖,窜伏黔水,继迁丑类穷蹙沙漠。而又普天之下【一四】,九谷咸登,塞北江南,红粟流衍。朕岂望纔经灾歉之后,便矩兹开泰,深自庆慰也!」吕端等相率称贺。
先是,司天秋官正韩显符请造铜浑仪、候仪【一五】。诏给用度,俾显符择工铸焉。庚辰,浑仪成,诏于司天监筑台置之。(张思训及显符并有浑仪,本志但记思训所作,而显符所作则略之,独着其候仪法,不知何也。)
丙申,上顾侍臣曰:「自晋、汉以来,朝廷削弱,主暗臣强,纪纲大坏,仅成邦国。朕承丧乱之后,君临大宝。即位之始,览前王令典,矩五代弊政,以其习俗既久,乃革故鼎新,别作朝廷法度。于是远近腾口,咸以为非,至于二三大臣,皆旧德耆年,亦不能无异。朕执心坚固,靡与动摇,昼夜孜孜,勤行不怠,于今二十载矣。卿等以朕今日为治如何也?虽未能上比三皇,至于寰海宴清;法令明着,四表遵朝化,百司绝奸幸,固亦无惭于前代矣。」上又曰:「近代诚为乱世,岂有中书布政之地,天下除授,皆出堂后官之手?卖官鬻爵,习以为常,中外官吏,贤愚善恶,无所分别,时政如此,安得不乱也。」上又曰:「当此之时,诸侯各据方面,威福由己。世宗自淮甸回,有许州百姓于驾前讼节度使向训,世宗遽械此人付向训,令自鞫问。训得之,即活沈于水。其轻蔑宪章,恣横不法也如此。今日天下,即昔时天下也,今日人民,即昔时人民也。朕自君临,未尝一日不鸡鸣而起,听四方之政,至于百司庶务,虽微细者,朕亦常与询访,所以周知利害,深究安危之理,故无壅蔽陵替之事。」吕端等对曰:「臣等待罪庙堂【一六】,曾无裨益。」拜谢而退。
永安节度使折御卿被病,敌谍知之,韩德威复为李继迁所诱,遂率觽入寇,以报子河窼之役。御卿舆疾而行,德威闻其至,顿兵不敢进。会疾甚,其母遣亲信召御卿归就医药,御卿曰:「家世受国恩,敌寇未灭,御卿之罪也,今临敌,安可弃士卒自便!死于军中,盖其分耳。为白太夫人,无念我,忠孝岂得两全。」言讫,泣下。翊日,卒。丁酉,上闻御卿之丧,痛悼久之,赠侍中,以其子供奉官惟正为洛苑使,知府州事。御卿累世边将,习知蕃夷情状,忠勇感慨,常欲立功以报恩,朝廷亦以麟、府逼近夏国【一七】,倚为一面捍蔽,自子河窼一战,夏人丧气,不敢深入为寇矣。
戊戌,斩马步军都军头、澄州刺史孙赞,坐护石堡戍兵擅率兵入敌境失利故也。上因谓宰相曰:「军旅情状,朕尽识之,但信赏必罚,人自知劝。赞近请往河西效用,及与蕃贼接战,违主帅号令,陷却百余人,朕已遣使臣就斩之。似兹将领稍失律不与□贷,则偏裨行伍,安敢更不用命也!」
是日,诏内外文武臣僚及诸色人,自今起请制置事,须有益于国,无损于民,乃得闻奏。如施行后显有利济,当议旌赏,如亏损公私,亦重行朝典。
注 释
【一】排行实写「实」原作「□」,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宋会要食货七○之五改。
【二】选为导吏「吏」原作「史」,据宋本及编年纲目卷五、宋史卷二六八王继英传改。
【三】汝昔事赵普「昔」原作「始」,据宋本及上引宋史改。
【四】宣令奉行书按画日「书按画日」四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九立太子补。
【五】伏缘皇太子兼判开封府「伏」原作「又」,据同上书改。
【六】菽三十万石按宋本、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一四政迹总类,句下有「惠民河粟四十万石,菽二十万石;广济河粟十二万石;凡五百五十万石。」二十八字,本编当系脱落。
【七】比汉唐京邑民庶「民」原作「繁」,据同上书改。
【八】至隋炀帝将幸江都「至」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左氏百川学海己集王文正公笔录(以下简称王曾笔录)补。
【九】遂析黄河之流「析」原作「将」,「流」原作「派」,据王曾笔录改。
【一○】散漫无所「所」下原有「归」字,据宋本、宋撮要本及王曾笔录删。
【一一】此王曾笔录语「笔录」原作「等」。按宋本作「笔」,夺「录」字,今参宋本及王曾笔录改补。
【一二】别造新谱三十七卷「三」原作「二」,据宋本及玉海卷七、宋史卷一二六乐志改。
【一三】连年不稔「稔」原作「顺」,据宋本、宋撮要本及治迹统类卷三太宗圣政改。
【一四】普天之下「之」字原脱,据宋本及上引治迹统类补。
【一五】司天秋官正韩显符请造铜浑仪候仪「候仪」二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并参编年纲目卷五及本编注文补。
【一六】臣等待罪朝堂「等」下原有「得」字,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删。
【一七】朝廷亦以麟府逼近夏国「亦」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三十九
卷三十九
起讫时间 起太宗至道二年正月尽是年五月
卷 名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十九
帝 号 宋太宗
年 号 至道二年(丙申,996)
全 文
春正月己酉,亲飨太庙【一】。辛亥,合祭天地于圜丘,大赦天下。先是,礼仪使宋白奏曰:「伏详仪注,朝飨太庙,皇帝先诣罍洗,后奠瓒,其祀天地,望先诣罍洗,后奠玉币。」上遽召宰相以问,吕端等曰:「王者亲执玉帛以事上帝【二】。玉帛者,接神之物。若沃盥而后奠献,亦足以表虔洁之意。」白曰:「如允臣所请,止一次升坛。」上耸然改容曰:「朕亲奉大祭,盖为万姓祈福,若变礼为允,当依卿奏,如合遵旧典,故不以登降为劳。」端等皆言白所陈,得礼之中也。遂从其议。
上以文物仗卫之盛,逶迤布濩,极望无际,因诏有司画为南郊图。
二月壬申朔,赠司徒、谥文正李昉卒。昉温和无城府,□厚多恕。为文章慕白居易,尤浅近易晓。江南平,士大夫归朝,昉多与游,雅厚善张洎而薄张佖。及昉罢相,洎草制,多攻昉之短。佖朔望尝诣昉第,人或谓佖曰:「李公待君素不厚,何数诣之?」佖曰:「我掌廷尉日,李公方秉政,未尝有所请求于我,我故重之。」昉素病心悸,每一发,必弥年不瘳,尝语诸子曰【三】:「我前后典诰命三十年,劳役思虑而致是疾尔【四】。」卒后,上尝谓近臣曰:「昉本以文章进用,及居相位,自知才微任重,无所弥纶,但忧愧而已。」
祠部员外郎、主判都省郎官事王炳上言曰:「尚书省,国家藏载籍、兴治教之府,所以周知天下地里广袤、风土所宜、民俗利害之事。当成周之世,治定制礼,首建六官,即其源也。汉、唐因之,轨范斯着,简策所载,焕然可观。盖自唐末以来,乱离相继,急于经营,不遑治教。故金谷之政,主于三司,尚书六曹,名虽存而其实亡矣【五】。谨按六曹,凡二十四司,所掌事物,各有图书,具载名数,藏于本曹,谓之载籍。所以周知天下之事,由中制外,教导官吏,兴利除害,如指诸掌。臣故曰藏载籍、兴治教之府也。今职司久废,载籍散亡,惟吏部四司官曹小具,祠部有诸州僧道文帐,职方有诸司闰年图,刑部有详覆诸州已决大辟案牍及旬禁奏状【六】,此外无旧式。欲望令诸州每年造户口租税实行薄帐,写以长卷者,别写一本送尚书省,藏于户部。以此推之,其余天下官吏、民口、废置、祠庙、甲兵、徒隶、百工、疆畔、封洫之类,亦可籍其名数,送尚书省分配诸司,俾之缄掌。俟期岁之后,可以振举官守,兴崇治教。望选大僚数人博通治体者,参取古今典礼令式,与三司所受金谷、器械、簿帐之类,仍详定诸州供送二十四司载籍之式。如此,则尚书省备藏天下事物名数之籍,如秘阁藏图书,国学藏经典,三馆藏史传,皆其职也。」上览奏嘉之,诏令尚书丞郎及两省五品以上集议其事。
吏部尚书宋琪等上奏曰:「王者六官,法天地四时之柄,文昌列署,体象纬环拱之文,是为布政之宫,王化之本,典教所出,何莫由斯。然而古今异宜,沿革殊制,或从权而改作,亦因时而立法。唐之中叶,兵革弗宁,始建使名,专掌邦事,权去省闱,政归三司。五代相循,未能复旧。今圣文垂拱,书轨无外,将循名而责实,庶稽古以建官,悉举旧章,以蹈前轨,而岁祀寖久,曹局仅存,有司失传,遗编多阙。臣等欲望委崇文院检讨六曹所掌图籍,自何年不系都省,详其废置之始,究其损益之源,别俟讨论,以期恢复。」上以其迂阔,竟寝之。(王炳奏议,不得其日。宋琪自吏部尚书迁右仆射在二月,今琪犹以吏书见,故附此事于二月末,实录别本亦载此事于二月乙未。)
夏四月甲申,屯田员外郎吕奉天上言:「司马迁史记、王起五位图【七】岁次、朔闰,皆与经传不合,以为唐尧即位之年,岁在丙子,迄太平兴国元年,岁亦在丙子,凡三千三百一年。起商王小甲七年二月甲申朔旦冬至【八】,自此之后,每七十六年得一朔旦冬至,此即古历一蔀;每一蔀积月九百四十、积日二万七千七百五十九,率以为常,直至春秋鲁僖公五年正月辛亥朔旦冬至,了无差爽。用此为法,以推经传,纵小有增减,乃经传之误,皆可发明也。古历到齐、梁以来【九】,或差一日,更用近历校课,亦得符同。恭惟圣朝文教聿兴,礼乐咸备,惟此一事,久未刊修。伏望圣慈许臣撰进,不出百日,其书必成。倘有可观,愿藏秘府。」诏许之,书卒不就。
先是,遣使采访川、峡诸州府贰之能否,多不治者。独知夔州袁逢吉,知遂州李虚己、通判查道,知忠州邵晔,知云安军薛颜等七人以称职闻,戊子,皆赐诏书銟谕。逢吉,鄢陵人。颜,河中人。道,元方之子也。
道事母至孝,母尝病,思鳜羹,方冬苦寒,市之不获。道泣祷于河,凿冰脱巾下取之,得鳜尺许以馈焉。刺臂血,写佛经。母病寻愈。及母卒,绝意名宦,游五台,将落发为僧。一夕,震雷破柱,道坐其下,了无怖色,寺僧异之,咸劝以仕。乃从进士得官,为馆陶尉。廉介,与妻采野蔬杂米为薄粥以疗饥。税过期不办,州召县吏悉枷之。既出门,它吏皆脱去,道独荷之,自下乡督税。乡之富民盛具酒馔以待之,道不食,杖其富民,于是余民大惊,逋税立办【一○】。道不胜贫,与妻谋,欲去官卖药。会都运使樊宗古素知道节行,欲荐之,辞以与其县主簿叶齐。宗古曰:「齐素不识也。」道曰:「公不荐齐,道亦不敢当公荐也。」宗古不得已,两荐之,齐缘是得改光禄寺丞、直史馆。道寻自遂州徙知果州【一一】。(道为馆陶尉,荐主簿叶齐,此据司马光日记。日记乃以道为主簿,叶齐为县令。据叶齐以馆陶主簿改光禄寺丞、直史馆,实录载于端拱二年十月,日记误也。)
时寇盗尚有伏岩谷依险为栅者,其酋何彦忠集二百余觽,止西充之大木槽,彀弓露刃。诏书招谕未下,咸请发兵殄之。道曰:「彼愚人也,惧罪,欲延数刻命耳,其党岂无诖误耶?」即微服单马,从仆不持尺铁,间关林壑间百里许,直趋贼所。初悉惊畏,持满外向。道神色自若,据胡黙而坐,谕以诏意。或识之曰:「郡守也,尝闻其仁,是宁害我者!」乃相率投兵罗拜,号呼请罪,悉给券归农。加赐袍带,驿奏之,又赐诏书銟谕。(七人者,又有朱协、刘检,二人名迹不显,因削去,但存其目【一二】。朱协恐即昂弟,然本传亦不着尝为川、峡何官。)
先是,五品以上官任子,皆摄太祝。上谓宰相曰:「膏粱之族,官勋固已荣贵【一三】,子孙仕宦者多至四五人,每覃庆,中书皆授摄官,未几即补正员,不十数年遂通闺籍【一四】,此甚弊政,亟宜革之。」乙未【一五】,诏自今止赐同学究出身,依例赴选集。
五月辛丑,令开封府判官杨徽之等三人按行管内诸州民田【一六】,旱甚者蠲其租。及徽之等上所蠲租数,参知政事寇准曰:「东畿夏苗,岁收三十万斛,令蠲免五分以上【一七】,其间贫下及新归业者,理当蠲免,内形势户虑成侥幸【一八】。」上曰:「自秦变阡陌,井田之制不复,故豪猾并兼,租税减耗,遂致弃本逐末。朕常念生人衣食之源【一九】,贫富不均,讼端四起。俟三五年,岁时丰稔,民庶康乐,必择强干有执守之人,先自两京立法,止取地土顷亩,不以见垦及荒田,繁重者减省,侥幸者增益之。严其法制,务在必行,庶使百姓皆足,讼端永息也。」(此事据宝训,寇准既有此言,御史因请遣使覆按,故王钦若始受知于真宗。实录、正史皆略焉,亦可惜也。别本实录于明年六月丁酉载此事,与宝训不同,今从宝训。)
李继迁率万余觽寇灵州,癸卯,四方馆使曹璨自河西入奏。上召宰相等于北苑门,语其故,曰:「继迁因剽劫辎重之后,颇猖獗自恣,辄窥灵武,驱乌合之觽,顿坚城之下,固无持久之理。却缘城中人赍表告急,为贼所获,贼以为危窘,因顿兵未即引去。卿等宜熟虑之,朕固有成算矣。」吕端曰:「灵武军储乏少,贼党又据瀚海津要,环庆三道,各发劲卒,约轻赍径走平夏,攻取继迁帐幕,继迁必顾惜巢穴,望风引退。如此,则灵武之围解,饟道得通矣。」上曰:「不然。三道起兵深入,所发甲卒凡几万人,何人为将领,何人将辎重【二○】,况塞垣表里沙碛,三道兵马于何处会合,须更熟筹,其事不可轻举。向者刍粟,朕令分三辈护送,丁夫悉持弓矢自卫,兵给拒马、劲弩,令为方阵而行,寇至,则分布拒马,发劲弩,士卒成列以待之。诚能遵守纪律,岂至败衄!而将校皆自率胸臆,不用条教,当寇之暴集,战具未暇施设,而丁夫已溃乱,相蹂践而死【二一】,岂谋之不臧,盖违朕节制所致也。」参知政事张洎曰:「盛暑之月,水泉乏绝,刍粟未集,而议者欲三道举兵深入,以分贼势,陛下以为未见其利,诚如圣旨。」时中使窦神宝在灵州,贼围城岁余,地震二百余日,城中粮糗皆绝,潜遣人市籴河外,宵运以入。间出兵击贼,卒全其城。(按实录,正月乙卯命曹璨知灵州,盖以侯延广病故,二月,延广卒。据璨传,璨未至即改为麟、府、浊轮寨钤辖,及继迁窥灵州,部署郭密亦已卒,而璨复自河西入奏。至六月戊戌,乃命慕容德丰复知灵州。不知春夏间灵州守臣果是何人,独窦神宝传略见此,因掇出附载,更俟考寻也。)
司天中官正韩显符言荧惑犯舆鬼,秦、雍之分,国家当有兵在西北;冬官正赵昭益言犯舆鬼中积尸,秦分野有兵,人民灾害之象。上语宰相等曰:「天文谪见如此,秦地民罹其殃。五星凌犯,朕尝候之,未尝无其应,朕旦夕念之,不遑宁处。李继隆等兵马已到环庆,贼闻王师之至,固已破胆,其如灵州救援未及,万一不守,城中皆汉民,必尽为此贼所屠戮。自闭壁以来,居人乏食,饿死者必觽。」上因嗟叹久之。
辛亥,上降手诏曰:「灵州孤绝,救援不及,贼迁猖獗,未就诛夷。居庙堂侍帏幄者,正合运奇兵而伸婉画【二二】,宜令宰相吕端、知枢密院事赵镕等各述所见利害,再护送军储至灵武,合发军民多少,举兵深入贼境,以分其势,又合用兵几何,何人将领,何人监护,直书其事,言不必文,只今日实封来上。」吕端等相率诣长春殿见上,言曰:「臣等若各陈所见,恐乖询谋佥同之义,望共为一状,述其利害。」张洎越次奏曰:「吕端等备位廊庙,上有所询,乃缄默而不言,深失吁谟之体。」端曰:「洎欲有言,不过揣摩陛下意耳,必无逆鳞忤旨之事。」上默然。
壬子,洎上疏曰:
李继迁违天逆命,跋扈边陲,既掩截于军储,复攻侵于藩镇,孤恩负德,夷夏共知,政当蹶踬之辰,复起转输之役,臣恐缘边民庶,救死之不暇,岂敢有望于安堵者乎?况灵武郡城,介在河上,馈运艰阻,臣请备陈始末,一二条例以言之。昔在唐朝,吐蕃最盛,乘安史之乱,陷河陇之地,肃宗用灵武之师,克复两京者,缘党项率先顺命。灵武地界与党项接连,自长安出鄜畤,度塞门,经盐州,抵回乐东阪,入灵武东门。迄至近代以来,谓灵武可以控守者,缘路在党项内地,无钞略之患故也。今继迁以党项余孽,边方黠虏,据平夏全壤,扼瀚海要冲,倏忽往来,若居蟊席之上。国家若兵车大出,则兽惊鸟散,莫见其踪由;若般运载驰,则蚁聚蜂屯,便行于劫夺。向来转般刍粟,既下失地利,又上违圣谟,致此奔冲,理甚明显,其事一也。
甲马行役,粮草飞挽,军须所急,莫若井泉。自环抵灵瀚海七百里,斥卤枯泽,无溪涧川谷。荷戈甲而受渴乏,虽勇如贲、育,亦将投身于死地,又安能与贼髃争锋哉,其事二也。
自逆寇滔天,灵州闭垒,披猖之觽,蹂践四郊,田畴日荒,樵苏绝路,负户而汲,易子而食,备御理尽,飞走望断,岂能复为国家坚守者乎,其事三也。
假使灵州围解,瀚海尘清,朝廷当须召发甲兵,裹送粮草,未逾终岁,辇运复兴。乃是以日系时,而转输无已,驱秦、雍之百姓,供灵武之一方,使无辜之民,膏涂原野。朝廷大计,岂若是乎,其事四也。
况继迁或成或败,未足致邦国之安危,灵武或存或亡,岂能系边陲之轻重,得失大较,理甚昭然。
或者谓臣曰:「今朝廷以天下之力,而不能救灵武之一郡,岂不为耻乎?」臣对之曰:「圣智宏深,牢笼宇宙,处置戎务,尽妙穷微。向来臣下,但于宸算能举一二而遵行之,则继迁不足擒,而灵武安有攻守之虑也?今则事机已失,奔驷难追,岂可不问臧否,惟谋克取。昔汉武以英材雄略,征伐天下,然而以造阳之地百里举而弃之;高祖弃王险之城;元帝弃珠崖之郡,咸能与时消息,垂裕无穷,岂德不至而力不任哉,事有不利故也。」
或者又曰:「灵武如不能守,即环、庆等郡便与蕃戎接境,得不危殆乎?」臣应之曰:「灵武居平夏西北,敻绝一方,逆贼制瀚海之冲,断飞挽之路,议者尚云可守而不可弃。今环、庆等州居山南之腹,非受敌之所,乃云受危,不亦过乎。况四裔郡城,皆在边上,若以外压蕃境,便曰阽危,甚非公论也。」
或者又曰:「继迁逆觽,尚在灵州,官兵数千,未出城邑,岂可不谋救援而坐观陷没也?若国家于环庆、丹延、麟府等三处各出兵马,齐驱贼境,分头牵拽,继迁必顾恤巢穴,望风而旋,城内官军,定免沦胥之祸。况环庆一路虽乏井泉,清远军大有粮草可以就而食焉,丹延、麟府两路河水已足供用,但所经蕃部旋加掩袭,则糇粮亦无阙矣。」若以救灵武戍卒,复起三道之师,当盛暑之辰,涉不毛之地,刍粟何自而计度,水泉从何而卜射,茫茫沙塞,千里而遥,复指何方,为所诣之处。大军一发,不可停留,善败臧否,安能复保。若继迁探三路兵马,取一路可争之处,聚蕃戎之觽,据险隘之津,以逸待劳,攻我师之困乏,则辙乱旗靡,岂比前日之退衄也?一道疏失,则两道不战而自溃矣。谋谟之拙,莫甚于斯。
今者恭奉德音,俾陈方略,臣以为牵拽贼势,兵甲不可令辄离本处,但密传宣旨,令整排士马,张皇气势,声言克日三道齐攻。逆贼闻之,必不能驱已老之师,顿坚城之下。若狃于进退,则牵拽之势可见矣,又何必冒兵马之所忌,犯盗贼之所长,率易启行,自贻后悔。以臣愚见,所谓灵武封壤,必不可以实时保守,灵武士伍,必不可以深入应接,牵拽兵马,必不可令起离本处。若踰此道,纵使良、平复生,亦不能为谋矣。比来河西形势,所以为谋不及者,稽其始末,尽缘违圣君指画,致贼猖狂。贼方侈谋,事皆倒置,养成边祸,伤我国灵,乃臣子之罪也。然则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不以细过为嫌,则弃地戢兵,事非获已,乃从权之道也。况继迁穷凶极恶,罪已贯盈,虽假息穹庐,怙乱沙塞,一旦上天降祸,首裂支分,财货土田,咸归圣有【二三】,亦犹□侯璧马,暂寄于外府,复何异焉。上初有意弃灵州,既而悔之,及览洎奏,不悦,却以付洎,谓之曰:「卿所陈,朕不晓一句。」洎惶恐汗流而退。上乃召同知枢密院事向敏中等谓之曰:「张洎上言,果为吕端所料,朕以其疏还之矣。」
己未,诏西京作坊使、叙州刺史、带御器械石普下御史府案问,坐为西川巡检擅离本部入奏事故也【二四】。上谓宰相曰:「石普恃在朕左右,不畏王法,径赴阙廷,朕已令系治,使知有刑狱艰苦。昔萧何、周勃、韩安国皆将相大臣,犹不免于缧绁,况此小臣乎。」既而召见,赦其罪,复遣之任。时贼党王鸬鹚复聚集剽略,伪称漖南王。普因言:「蜀之乱,由赋敛迫急,农民失业,不能自存,遂入于贼。望一切蠲其租赋,使知为生,则不讨自平矣。」上许之。普既还,揭榜告谕,蜀民无不感悦,部内以安。普,太原人也。
注 释
【一】亲飨太庙「亲」原作「新」,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太宗实录卷七六改。
【二】王者亲执玉帛以事上帝「事」原作「祀」,据同上书改。
【三】尝语诸子曰「语」原作「谓」,据宋本及太宗实录卷七六改。
【四】劳役思虑而致是疾尔「疾」原作「病」,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上引太宗实录改。
【五】名虽存而其实亡矣「其实亡矣」原作「实则亡矣」,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奏议卷一五九建官改。
【六】刑部有详覆诸州已决大辟案牍及旬禁奏状「覆」原作「核」、「旬」原作「勾」,据同上书改。
【七】王起五位图「王起」原作「王超」,据太宗实录卷七七、宋会要运历一之五、宋史卷七○律历志改。按崇文总目卷二及宋史卷二○三艺文志并着王起五位图三卷。
【八】起商王小甲七年二月甲申朔旦冬至「二月」原作「正月」,据宋本、宋撮要本及上引太宗实录、宋会要、宋史改。
【九】古历到齐梁以来「到」原作「刻」,据同上书改。
【一○】逋税立办「逋」原作「道」,据宋本、宋撮要本及续通鉴卷一八改。
【一一】道寻自遂州徙知果州「遂州」上原有「知」字,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上引续通鉴删。按宋史卷二九六查道传:「淳化中,蜀寇叛,命道通判遂州。」至道二年,迁秘书丞,徙知果州。「通判」未可言「知」,宋本、阁本为是。
【一二】但存其目「存」原作「有」,据宋本改。
【一三】官勋固已荣贵「荣贵」,太宗实录卷七七、治迹统类卷二九、宋史全文卷四下均作「崇贵」。
【一四】不十数年遂通闺籍「十数」原作「数十」,「闺」原作「阁」,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太宗实录卷七七、编年纲目卷五改。
【一五】乙未原作「丁未」,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太宗实录卷七七、宋史全文卷四下改。
【一六】令开封府判官杨徽之等三人按行管内诸州民田按太宗实录卷七八作「分按行管内诸县田亩。」宋会要食货一之二则载:至道二年四月,开封府诸县民诉旱,命杨徽之等分路体量。疑此句「州」字或当作「县」。
【一七】令蠲免五分以上「令」原作「今」,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一八】内形势户虑成侥幸「成」原作「或」,据宋本、宋撮要本改。
【一九】朕常念生人衣食之源「常」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补。
【二○】何人将辎重「将」原作「为」,据宋撮要本及太宗实录卷七八改。
【二一】相蹂践而死「践」字原脱,据上引太宗实录补。
【二二】正合运奇兵而伸婉画「婉」原作「硕」,据宋本、宋撮要本及上引太宗实录改。
【二三】咸归圣有阁本作「咸归圣域」,义长。
【二四】擅离本部入奏事故也「入」原作「又」,据宋本及太宗实录卷七八改。
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