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 - 第 63 页/共 607 页
是月,供奉官、两浙转运使承受公事刘文质入奏,察举部内官高辅之、李易直、(未见。)艾仲孺、梅询、高贻庆、(未见。)姜屿、(未见。)戚纶等八人有治迹,并降玺书褒谕,上曰:「文质善于采听。」特迁文质西京作坊副使。文质,保州人,简穆皇后从孙。父审琦,为武牢关使,尝从太祖讨李重进,战死。辅之,保寅子。仲孺,颖之孙。询,宣城人。纶,楚邱人也,初为淅川主簿【一】,按版籍,得逋户、脱口、漏租者甚觽。徙知太和县,民险悍,喜汩讼,纶作谕民诗五十篇,因时俗耳目之事,以申规诲,老幼多传诵之。每岁时必与狱囚约,遣归祀其先,皆如期而复。
三月癸酉,傅潜等言,护送二十五州军刍粟已入灵州。会上不豫,因止其出师。灵武用兵,诸州皆发丁夫饷军。仪州推官薛奎部粮至盐州下虎寨,会久雨,粟渍腐【二】,奎因白转运使卢之翰曰:「今兵粮不可食,愿令民还州,偿所失。」之翰怒,欲劾奏,奎徐曰【三】:「用兵久,罢转饷,今幸军食有余,安用此陈腐以困民哉。」之翰意解,听还,觽皆感悦。既又悉奏除之。奎,绛人也。(奎事不得其时,今附此。之翰,二年七月自陕漕责许州司马,今年正月复为工外,同管漕事。)
壬辰,帝不视朝。癸巳,崩于万岁殿【四】。参知政事温仲舒宣遗制,真宗即位于柩前。
初,太宗不豫,宣政使王继恩忌上英明,与参知政事李昌龄、知制诰胡旦谋立楚王元佐,颇间上。宰相吕端问疾禁中,见上不在旁,疑有变,乃以笏书「大渐」字,令亲密吏趣上入侍。及太宗崩,继恩白后至中书召端议所立。端前知其谋,即绐继恩,使入书合检太宗先赐墨诏,遂锁之,亟入宫。后谓曰:「宫车宴驾,立嗣以长,顺也,今将柰何?」端曰:「先帝立太子政为今日,岂容更有异议!」后默然。上既即位,端平立殿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髃臣拜呼万岁。(王继恩等谋废立,实录、国史绝不见其事迹,盖若有所隐讳。今据吕诲集正惠公补传及司马光记闻增修,补传所载,比之记闻尤详也。)
夏四月乙未朔,尊皇后为皇太后。大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咸除之。制曰:「先朝庶政,尽有成规,务在遵行,不敢失坠。然而缵图伊始,惧德弗明,所宜拔茂异之才,开谏诤之路,抚绥鳏寡,惠复疲羸。庶几延宗社之鸿休,召天地之和气。」京朝官衣绯、绿及二十年,并与改服色。官未升朝亦听□赐绯、紫自此始。
戊戌,始见髃臣于崇政殿西序。
癸卯,宰相吕端加右仆射。
甲辰,太子宾客李至为工部尚书,李沆为户部侍郎,并参知政事。
工部侍郎郭贽出知大名府。贽翌日求对,恳辞。上曰:「全魏之地,所寄尤重,卿宜即去。」贽退,上召辅臣问曰:「郭贽愿留,如何?」对曰:「近例亦有之。」上曰:「朕初嗣位,命贽治大藩而不行,则何以使人!」卒遣之。
上谓宰相曰:「朝行中颇有淹滞之人,如梁周翰夙负词名,三十年挤于觽僚,甚可念也。朕在宫府,多令杨亿草笺奏,文理精当,世罕偕者,宜即加銟擢。」辛亥,以工部郎中、史馆修撰梁周翰为驾部郎中、知制诰,著作郎、直集贤院杨亿为左正言,馆职并如故。故事,入西阁皆中书召试制诰三篇,二篇各二百字,一篇一百字,惟周翰不召试而命焉。
李应机者,尝知咸平县。上以寿王尹开封,遣散从以帖下县,有所追捕,散从恃王势,讙呼于县庭,应机怒曰:「汝所事者王也,我所事者王之父也,父之人可以笞子之人,汝乃敢如此。」杖之二十。散从走归,具道其语,泣诉于王,王不答而默记其名,嘉其谅直。及即位,擢应机通判益州事,召之登殿,谓曰:「朕方以西蜀为忧,故除卿此官,此未足为大任也,卿第行,勉之。有便宜事,密疏以闻。」
应机至州,未几,有走马入奏事,前一日,知州置酒饯之,应机故称疾不会,走马心已不平。及暮,应机使人谓走马曰:「应机有密疏,欲附走马入奏,明日未可行也。」走马不知其受上旨,愈怒,强应曰:「诺。」明日,使人请应机曰:「某治装已具,且行矣,愿得所赍之疏。」应机曰:「应机疏不可与人传也,当自来受之。」走马虽怒甚,意欲积其骄横之状具奏于上,乃诣应机廨舍,受其疏以行。既至,升殿,上迎问曰:「李应机无恙乎,有疏来否?」走马愕然失据【五】,即对曰:「有。」因探其怀出之,上周览,称善数四。因问应机在蜀治行如何,走马踧踖,转辞更称誉之。上曰:「汝还,语李应机,凡所言事皆善,已施行矣。更有意见,尽当以闻。蜀中无事,行召卿矣。」顷之,召入,迁擢,数岁中至显官。
应机为吏强敏而贪财,多权诈,其后上亦察其为人,寖疏之。
乙卯,髃臣三上表请御正殿,从之。
己未,宰相吕端上大行皇帝陵名曰永熙。
辛酉,兵部郎中、知制诰、史馆修撰胡旦,责授安远节度行军司马。旦与王继恩等邪谋既露,上新即位,未欲穷究之,而旦草行庆制词,颇恣胸臆,多所溢美,语复讪上,故先绌之。
五月丙寅,始御正殿视朝,退,御后殿阅事,如常仪。
丁卯,诏御史台告谕内外文武髃臣,自今人君有过,时政或亏,军事臧否,民间利害,并许直言极谏,抗疏以闻。
庚午,诏以国家大事,足食为先【六】,今亿兆至蕃,未闻有九年之蓄,令两制议致丰盈之术以闻。又诏三司及兹岁稔,大为市籴以实仓廪。
壬申,罢江淮发运使、诸路转运使司承受公事,朝臣、使臣悉召归阙。上初听政,务从简易也。(咸平四年五月当考。)
甲戌,户部侍郎、参知政事李昌龄,责授忠武节度行军司马;宣政使、桂州观察使王继恩,责授右监门卫将军,均州安置;安远节度行军司马胡旦,削籍流浔州。
太宗之即位也,继恩有力焉,太宗以为忠,自是宠遇莫比。继恩喜结党,邀名誉,乘间或敢言事,荐外朝臣,故士大夫之轻薄好进者辄与往来,每以多宝僧舍为期【七】。潘阆得官,亦继恩所荐也。阆者,倾险士,尝说继恩乘间劝太宗立储贰,为它日计,且言:「南衙自谓当立,立之,将不德我。即议所立,宜立诸王之不当立者【八】。」南衙,谓上也。继恩入其说,颇惑太宗,太宗讫立上,阆寻坐狂妄黜。太宗疾革,继恩与昌龄及旦更起邪谋,吕端觉之,谋不得逞。上既即位,加恩百官,继恩又密托旦为褒辞。旦已先坐绌,于是并逐三人者【九】。诏以继恩潜怀凶慝,与昌龄等交通请托,漏泄宫禁语言也。籍继恩家赀,多得蜀主僭侈之物。寻诏中外臣僚曾与继恩交结及通书疏者,一切不问。后二年,继恩死于贬所。(李昌龄、王继恩、胡旦三人同窜责,实录及国史并不明着罪状,但具录甲戌诏书,盖当时有所讳避,不得不然。诏称昌龄恣行请托,深乱朝纲【一○】;继恩潜怀凶慝,附下罔上,结党朋奸,则亦可略见其不轨心迹,故仍掇取诏书以见当时行事。潘阆纳说继恩,此据倦游杂录稍删润之。湘山野录及笔谈载阆与卢多逊同谋立秦王,盖误以继恩为多逊,楚王为秦王,传闻不审也。王子融百一篇云:真宗即位,尚有逊抑之语,髃议亟尔异同,欲请明德皇后临朝。吕端笑曰:「置皇太子于何地?」觽口方籍籍,闻之皆恐悚,不敢复措言。未踰月而李昌龄、王继恩辈狂谋毕露。子融盖亦不知继恩、昌龄乃谋废立,非请太后临朝也。真宗即位时,年已三十,必无太后临朝之理,子融误矣。今不取。)
甲申,上谓辅臣曰:「宫中嫔御颇多,幽闭可闵,朕已令择给事岁深者放出之。」吕端等曰:「陛下践阼之初,首行此令,实哲王之懿范也。」
丁亥,立秦国夫人郭氏为皇后。上为皇太子,每事谦让,郭氏未尝正妃号也。
庚寅,追尊帝母陇西夫人李氏为贤妃。妃,真定人,干州防御使英之女,太宗在藩,太祖为聘之,没于太平兴国二年,上及楚王元佐,皆妃所生也。(庚寅,二十七日。追尊贤妃,实录、本纪并阙,此据会要。)
六月乙未,诏以太宗御书墨迹赐天下名山胜境。
戊戌,追复皇叔涪王廷美西京留守、兼中书令、秦王,赠皇兄魏王德昭太傅,岐王德芳太保。
己亥,翰林学士承旨宋白上大行皇帝谥曰神功圣德文武,庙号太宗。
上谓宰臣曰:「诸州多以珍禽异兽祥瑞之物来献,此甚无益。在朕薄德,非所敢当,但令稼穑丰稔,且得贤臣,乃为瑞。」辛丑,诏天下勿复献珍禽奇兽及诸祥瑞。
先是,南康军言建昌县民洪文抚,六世义居,室无异爨,就所居雷湖北创书院,舍来学者。太宗遣内侍裴愈赍御书赐其家。文抚遣弟文举诣阙贡土物为谢,太宗飞白一幅曰「义居人」以赐之,授文举江州助教。于是诏旌表其门闾,自是每岁入贡,必厚赐答之。
甲辰,以皇兄元佐为左金吾卫上将军,复封楚王,听养疾不朝。上始欲幸元佐第,元佐固辞以疾,曰:「虽来,不敢见也。」由是终身不复见。
罢盐铁、度支、户部副使。
工部侍郎、同知枢密院事钱若水罢为集贤院学士,判院事。
先是,太宗为若水言:「士之学古入官,遭时得位,纡金拖紫,跃马食肉,前呼后拥,延赏宗族,此足以为荣矣,岂得不竭诚报国乎?」若水对曰:「高尚之人,固不以名位为光宠。忠贞之士,亦不以穷达易志操。其或以爵禄荣遇之故而效忠于上,中人以下者之所为也。」太宗然其言。及刘昌言罢,太宗问赵镕等曰:「见昌言否?」镕等曰:「屡见之。」上曰:「涕泣否?」曰:「与臣等言,多至流涕。」太宗曰:「大率如此。当进用时,不能悉心补职,一旦斥去,即汍澜涕泗。」若水曰:「昌言实未尝涕泗,盖镕等迎合上意尔。」吕蒙正罢,太宗又谓若水曰:「人臣当思竭节以保富贵,蒙正前日布衣,朕擢为宰相,今退在班列,想其目穿望复位矣。」若水对曰:「蒙正虽登显贵,然其风望亦不为忝冒。仆射师长百僚,资品崇重,又非寂寞之地也。且蒙正固未尝以退罢郁悒。当今岩穴高士,不求荣爵者甚多,如臣等辈,但苟贪官禄,诚不足以自重。」太宗默然。若水因自念,人主待辅臣如此,盖未尝有秉节高迈,不贪名势,能全进退之道以感动人主故也,将俟满岁即移疾。会春旱,太宗焦劳甚,若水不敢言。既而西边用兵,越明年,太宗宴驾,章不果上。
上即位,若水以母老请解机务,章再上,乃得请。召对便殿,命坐慰劳,入对苑中,从容数刻,上问:「近臣谁人可大用者?」若水言:「中书舍人王旦有德望,宜任大事。」上曰:「此固朕心之所属也。」若水好汲引后进,推贤重士,胸中豁如也。其在枢密,同年生有为县佐者,每谒见若水,必序齿而拜之。(谈苑载若水辞位事甚美,但颇颠倒,又误以对吕蒙正寂寞事为刘昌言。按昌言罢枢密,在蒙正罢相前三月,蒙正罢相时,昌言已在襄州矣。今皆改正之。又田昼【一一】记若水事云:王曾罢相,章圣语若水,若水愤而出,被道士服归嵩山。此尤絓误【一二】,今不取。)
上居忧日,对辅臣于禁中,每见吕端等,必肃然拱揖,不以名呼。端等再拜而请,上曰:「公等顾命元老,朕安敢上比先帝。」又以端肤体洪大,宫庭阶戺颇峻,命梓人为端纳陛。
秋七月乙丑,御崇政殿,召端等,访以军国大事经久之制。端陈当世急务,皆有条理,上甚嘉纳。
丙寅,令诸路转运使更互赴阙,询以民间利病。
吏部郎中、直集贤院田锡应诏上疏曰:
陛下临御以来,亲庶政以仁,接大臣以礼,闻奏山陵诸事,必泫然流涕,闻奏灵州往事,必恻然动容。圣智渊深,临事能断,睿机神速,驭下以□。济之以严明,小人屏退而敛迹,博之以询访,大臣畏爱而推诚。臣未见时政之是非,亦未见人君之过失,若军旅措置之宜,非臣所能知,若黎民利害之本,微臣辄敢议。民之利莫先于省征徭、□赋役,民之害莫大于用兵甲、挽刍粟。利害有大小,康济有先后。今利害之大者无先于舍灵武,康济之先者莫重于安关辅。舍灵武则甲兵不兴,甲兵不兴则挽运自息,挽运既息则关辅必宁,关辅既宁则四方无虞,四方无虞则四夷无事。
臣今所忧者,关西二十五州军,昨经灵武之役,不胜困弊,加以时雨稍愆,秋田失种,府库未实,仓廪尚虚。若西戎辄敢骚边,北狄忽来犯塞,则朝廷何以备之?关辅何以宁之?臣虞此患必生,臣谓此灾必有。何以知之?臣窃闻去年九月十九日未时,永兴、环州、庆州、延州、清远军、隰州,同日同时六处地震,塌损城墙,毁坏庐舍,在处州府不敢不奏,所属转运不敢不申。洎灵州送粮草回来,死者十有余万。议者即云地震已应于此,臣则未以为然。夫天垂象动而不息,地生物静以为常,苟当静而动,是失其常。若永兴、环、延、庆、隰、清远军六处地震,臣亦窃见报状,延州路祇候、冬官正杨文镒奏称其月是戌月,又是戌日未时,自北上来。臣以为当静而动,动之方位既在关辅,将来虑至戌年,岂无在下者辄动乎?关辅若有寇盗弄兵,萑苻聚啸,跨连州郡,僭称王公,则臣虑西川复保剑关之危【一三】,南方复恃重江之险,闽中、越中、淮南、湖南岂无见利忘义之人?岂无幸灾乘便之者【一四】?愿陛下思之【一五】。
禳此灾者在修德,除此患者在早图。德之修者,以诚信感神明,以言行动天地,以简易理机务,以清静安黎元。图于早者,减关市之征,放筦榷之利,蠲减租赋,优复流亡。乡闾与人为害者,募之入军。郡县在官未理者,命之移任。设制科,使怀方抱器者悉为朝廷所用【一六】。置屯田,俾弃本竞末者尽为户籍所收。铸农器以结之,储时种以贷之,免五年之租征,冀十年之生聚。如此纾民,民无不安,如此安民,民无不泰。管子曰:「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既知礼节,又知荣辱,则岂敢为寇盗,岂敢犯禁令!禁令既不敢犯,寇盗必不敢为,又何忧啸聚之虞,又何虑侵扰之患?此置屯田,其利一也。制举科目,不可具陈,今略举可设者: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道侔伊吕、才比管乐科,传道经典、达于教化科,详明政术、可以理人科,文堪经邦科,武足安边科。臣伏睹太祖朝曾设制科,于时敕限三千字已上成。字数既多,书写不易,赐食之后,就试以来,既对天颜,岂无兢惧。又值日晚,固不遑宁,虽有经邦之谋,岂能周悉;虽有安边之策,靡暇敷陈。今若设此科条,但用汉时公孙弘、董仲舒所试之法,则往复问答,既尽见其才谋,品藻甄升,信无遗于器业,此设制科,其利二也。
与人为害者,募之入军,则乡闾静谧。在官未理者,命之移任,则臧否详明。税赋蠲减,则民稍苏。流亡优复,则民不散。放筦榷之利,则米麦可充于边备。减关市之征,则商旅交通于万物。暂如此五年,则关辅之民必安,暂如此十年,则灵武之役必息。若以此下主者,若以是问有司,必以臣不达时机,必以臣不谙世务,必以臣只知蠲减赋税以息黎元,而不知供军日费之多少;必以臣只知除放筦榷以安疲俗,而不知岁计备边之盈虚。臣岂不知沿边有屯兵,岂不知备边须积粟,岂不知岁时衣裘之赐锡,岂不知将卒酬赏之颁宣,岂不知上供京师之货财,岂不知量留州郡之物色,然以臣所见,则帝王所务,当务广大,官吏所守,各守职司。所职为主计之臣,不得不聚敛供亿,所司在主计之职,不得不经度有无。然天生时而地生财,下用力而上节用。时不可失,故授时劝农,使不失时。财生有数,故务穑劝分【一七】,使不乏用。财之生也有数,上之用也有节,则民力不困,国用常丰。今未喻国家有九年之蓄乎?未喻西北隅边郡有六年之蓄乎【一八】?未喻陕西二十五州军有三年之蓄乎?访闻籴麦籴谷【一九】,以充折变,将无作有,以应供输。谓供输不得不然,不然,则军储无备;谓折变不得不然,不然,则军食不充。若如是,可见陕西二十五州军无三年之蓄,加以民忧再送灵州粮草,臣虑变故从此生,臣忧祸乱从此起。变故未生,陛下得不虑之?祸难未起,陛下得不思之?若以灵州送粮草之人,死者十余万,已应地震之灾,即国家昨已降敕榜抚谕轸恤也。若未应地震之灾,则臣虑变故起于关辅。关辅既有变生,则西川上供钱帛恐未能上供,南北常贡物货亦未得常贡。上供既有阻,常贡复未来,乃是国家只知督责关辅之货财,只知供备灵武之粮草,是急小利而忽大利,舍远图而劳近谋。愿陛下谋之之于未兆则易谋,理之于未乱则易理。
臣又闻朝廷昨差使臣往谕迁贼【二○】,以礼义观其来意,以恩信导其归心。李继迁既忽闻朝廷告哀,亦能举部族大临,缟素受命,贡奉谢恩。既未闻乞守塞垣,又未闻乞归朝阙。大臣必有拟议,必有臧谋,谋之允臧,计必先定。今山陵既在近,边塞虽无虞,黎元尚未苏,仓库尚未实,边防或有骚动,朝廷何以枝梧?关辅或有乱离,朝廷何以制御?谋之正在今日,理之正当是时。时不再来,又不可失,无使有心者知关辅乱而知剑阁可守,无使适变者见关辅乱而谓天爎可凭,无使关辅所得之货财不侔吴蜀所得之货财,无使关辅所守之疆土不侔吴蜀之疆土。关辅静则蜀货吴财交至,关辅乱则剑外江南各有所守,此所谓舍小利而必得大利,无远虑则必有近忧也。(锡自注云:「至道三年七月二十五日奏。」)翊日,锡又奏:
臣未喻陛下降诏以来有人上言否?未审下诏之后有人抗疏否?若未有人上一言,未有人抗一议,即望陛下再降优诏,曲谕圣心,虚鎶以待贤良,矜容以求直谅,则怀才抱器者安敢有所隐,蹈忠履信者必尽有所伸。臣昨日所上奏章,所陈鄙见,止为关右一时之弊,止为河西一处之言,余未悉陈,虑烦圣览,须至备述,庶补达聪。今灵州闭坚壁以待馈粮,无外援不敢御寇。昨闻百姓馈送粮草,死者十余万人,粮草二十五万,到者七八万。粮草不到者,非戎人劫掠之;百姓不来者,非戎人杀戮之,是自相蹈籍,或因被劫夺。饥饿既觽,死亡遂多,去虽援之以甲兵,回即害之者士卒。今关西父哭子,弟哭兄,妻哭夫,悲哀之声,感动行路,冤枉之苦,轸恻圣心。臣谓非十年未见生其民,民生十年方可充力役;臣谓非十年未能聚其财,财聚十年方可备供亿。于三十年间,陛下生之、聚之、教之、化之,然后致太平,然后臻至理。
今臣年五十八,事陛下十二年,年七十,已当外退。十二年间,愿伸微劳以答圣恩,愿罄真诚以报大造。然犬马之年未必保余龄,葵藿之心幸得承委照,则未退休间,有合言不敢不言,未陨越间,有合奏不敢不奏。愿陛下所务者广大,所图者几微。几微者事之先,广大者君之体。陛下方欲求至理致太平,无忽事之未萌,勿轻事之未兆。
臣闻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之君与畼役处。与师处则无为,无为是无事。与友处则机务简易,德业光大。驳杂者霸道,不足为陛下言之。暴慢者亡国,安敢对陛下陈之。道尊德盛者帝之师,才高识远者王之友。今陛下睿圣既与天同极,听断乃与日惟新。若道尊德盛者,陛下劳谦以师之,才高识远者,陛下推诚以友之;友之则四友斯来,师之则三师可至。师道见尊,则天下何忧不理;王道得友,则天下何虑不宁。
臣昨日所奏,望陛下且留中不出,为言地震灾祥之必有,为言下动叛离之将作,非外人所可得而知,非大臣不可得而议。留中未出之际,略与大臣言之,其中可行之事,更令近臣议之、拟之而后动。天下无异议,中外无异言,择善而从之,从长而行之,不为横议所非,不为非理所破,岂独微臣之幸,其实国家之福。(锡自注云至道三年七月二十六日奏此。)
上它日谓宰相曰:「近诏中外咸贡直言,庶闻朝政之阙,以警朕心。而髃臣奏对,多及琐细之务,曾无远大之略,甚非所望也。惟田锡、康戬陈词不繁,指事尤切;张齐贤颇留意于民政。」乃出其疏示端等曰:「卿等详酌行之。」先是,锡以加恩官告赐崇信节度使王显于秦州,矩关右之民困河西力役,故连上章极言其事云。(锡前疏以七月二十五日上,后疏以二十六日上,此锡自注,今并附月末。锡传云,锡使秦州,赐王显加恩官告,矩关右诸州奉河西力役,生民重困,连上章极言其事。按锡第三章乃十一月十七日上,今移入本月日。上出锡等疏付吕端,此据宝训。康戬及张齐贤,不知论何事,当考。)
八月己亥,以曹彬为枢密使、兼侍中,罢旄钺。(罢旄钺,此据会要。)
户部侍郎、同知枢密院事向敏中,给事中夏侯峤【二一】并为枢密副使。上谓之曰:「近密之司,典领尤重,必素有名望、端亮谨厚者处之,乃可镇静而责成。彬以耆旧冠枢衡之首【二二】,敏中及峤佽助之,兵机边要,有所望矣。」敏中明辨有才略,遇事敏速。先是西北用兵,敏中专主谋议,至于二边道路斥堠走集之所,莫不周知。峤仕藩府最旧,故首加擢用焉。
旧制,宣徽使着位在枢密副使之上。于是以客省使、签书提点枢密宣徽院诸房公事周莹为宣徽北院使,莹请居枢密副使之下,诏从之。莹初与刘承规同签书提点枢密宣徽院诸房公事,莹既迁,承规亦罢,自后不复置此职。
乙巳,令曹彬赴中书礼上,彬请就枢密院,上以彬位兼左相,特宠异之。
先是,上以汉、唐封乳母为夫人、邑君故事付中书,因问吕端等曰:「斯礼可行否?如不可行则止,朕不敢以私恩紊政法也。」端等奏曰:「前代旧规,斯可行矣。或加以大国,或益之美名,事出宸衷,礼无定制。」己酉,诏封乳母齐国夫人刘氏为秦国延寿保圣夫人。
是月,西川都巡检使韩景佑行部至怀安,帐下广武卒刘旴谋作乱,夜率觽袭景佑,景佑逾垣获免【二三】。旴遂掠怀安,破汉州及永康军、蜀州,所至城邑,望风奔溃。时益州钤辖马知节亦兼诸州都巡检,领兵三百,追旴至蜀州,与之角斗 ,自未至亥,贼惧走漖州。招安使上官正,飞书召知节还成都计议,知节曰:「贼党已踰三千,若破漖州,必越新津大江,去我九十里,官军虽倍,制之亦劳,不如出兵迎击,破之必矣。」即率所部夜渡江,屯方井镇,与贼遇,而正亦寻领军至,共击斩旴,其党悉平。旴自起至灭凡十日【二四】。
庚申,诏以正为南作坊使,赐知节锦袍、金带,将士锡赉有差。遣使按验景佑及诸失守官吏,递贬降之。
正始无出兵意,知益州张咏以言激正,勉其亲行,仍盛为供帐饯之。酒酣,举爵谓诸军校曰:「尔曹俱有亲弱在东,蒙国厚恩,无以报,此行当亟殄贼,无使逃逸。若师老旷日,即此地还为尔死所矣。」正由是倍道力战。及凯旋,咏迎劳,大出金帛行赏,士重伤者先赏之,获级者次焉,觽皆悦服。
注 释
【一】初为淅川主簿「淅川」原作「浙川」,「浙川」未见,今据活字本改。按东都事略卷四七戚纶传,纶举进士,为沂州簿;宋史卷三百六本传则称:解褐为沂水主簿。何者为是,待考。
【二】粟渍腐「渍」原作「溃」,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宋史卷二八六薛奎传改。
【三】奎徐曰「奎」字原阙,据上引宋史补。
【四】癸巳崩于万岁殿「癸巳」下原有「帝」字,据宋本、宋撮要本及续通鉴卷一九移于上句「壬辰」下,以符文例。
【五】走马愕然失据「据」原作「措」,据各本改。
【六】诏以国家大事足食为先「以」字原在「事」下,据各本乙正。
【七】每以多宝僧舍为期「多宝」原作「夕寓」,据宋本、宋撮要本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九立太子改。宋史卷四六六王继恩传作「多宝院僧舍」。
【八】宜立诸王之不当立者「之」下原衍「下」字,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及上引长编纪事本末删。
【九】于是并逐三人者「者」字原脱,据同上书补。
【一○】深乱朝纲「深」原作「紊」,据各本改。
【一一】田昼原作「田画」,据东都事略卷一○○、宋史卷三四五本传及长编纪事本末卷一○銟用贤臣改。又宋史卷二○八并著录田昼集。
【一二】此尤絓误「絓」字原脱,据宋本补。
【一三】则臣虑西川复保剑关之危「危」原作「阨」,据宋本、宋撮要本及编年纲目卷五、宋史全文卷四下改。
【一四】岂无幸灾乘便之者「者」原作「贼」,据宋本及上引宋史全文改。
【一五】愿陛下思之宋本、宋撮要本此句下均有「望陛下图之」五字。
【一六】使怀方抱器者悉为朝廷所用「方」原作「才」,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一七】故务穑劝分「分」原作「耕」,据各本改。
【一八】未喻西北隅边郡有六年之蓄乎「郡」原作「圉」,据宋本、宋撮要本改。
【一九】访闻籴麦籴谷「籴麦」原作「粜麦」,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二○】臣又闻朝廷昨差使臣往谕迁贼「迁」上原有「继」字,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删。按宋代史籍习称李继迁为「迁贼」。
【二一】夏侯峤原作「夏侯矫」。按隆平集卷九及宋史卷二九二本传称,峤字峻极。循字核名,作「峤」为是。宋会要职官一八之四九、宋史全文卷四下、十朝纲要卷三、编年录卷二均作「夏侯峤」,今据改。下同。
【二二】彬以耆旧冠枢衡之首「衡」原作「府」,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宋史全文卷四下、编年录卷三改。
【二三】景佑逾垣获免「景佑」二字原阙,据长编纪事本末卷二五刘旴之变补。
【二四】旴自起至灭凡十日「十」原作「九」,据各本及上引长编纪事本末改。
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四十二
卷四十二
起讫时间 起太宗至道三年九月尽是年十二月
卷 名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十二
帝 号 宋太宗
年 号 至道三年(丁酉,997)
全 文
九月丙子,上因言西川叛卒事,辅臣或曰:「蜀地无城池,所以失其制御。」上曰:「在德不在险。傥官吏得人,善于抚绥,使之乐业,虽无城可也。」(宝训以蜀城为赵镕之言,然镕时巳罢枢密矣,今不取。李允则传载允则自蜀使回,请如上官正议筑城,当别一事【一】,此时但朝议偶及此耳,故不可并书。)
初,上命左藏库使杨允恭、崇仪副使窦神宝等驰传往西边,图上山川形胜。是日,上御滋福殿,召辅臣以图示之,历指州县堡壁,谓曰:「朕已令屯兵于内地,且简其闲□,转饷当遂减省矣。」允恭因建议:「自环州入积石、抵灵武才七日程,刍粟之运,其策有三。以人、以驴,其费颇烦,而所载至少。莫若用诸葛木牛之制,载以小车,令铺卒分运,每一车四人挽之,旁设兵卫,加戈刀于其上,寇至则聚车于中,合士卒之力,御寇于外。」寻为议者所沮而止。(遣使图西边形胜,真宗之意,欲罢出兵,自固吾圉,非务攻略也。宝训乃云「善用兵者,必先相地利,」恐上意实不然。今不取。)
戊寅,以长葛县令孔延世为曲阜县令,袭封文宣公,并赐九经及太宗御书、祭器,加银帛而遣之。诏本道转运使、本州岛长吏待以宾礼。延世,孔子四十五世孙也。
壬午,左正言、直史馆孙何表献五议,上览而善之。
其一,参用儒将,曰:「将者,人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晋、汉至唐,皆选儒臣统兵,当时武臣未有出其右者。五代始分事任,交相是非。古谓元戎无不统摄,爰自近代,又有供军粮料,随军转运之目。使者往返,托称上旨,动必中覆,实戾成算。陛下于文儒之中,择有方略之士,试以边任委之,勿使小人挠其权,阃外制置一以付之,境内租税、榷利一以与之,监阵先锋之类悉任偏将,受其节度。文武参用,必致奇绩。」
其二,申明太学,曰:「士风偷薄,世态销刓【二】,贱古道于儒宫【三】,慕他岐于天府,阘茸之士,始入泮林,英豪之流,例趋京兆。而又兵戈继起,经制莫存,弦诵之义皆亡,郡县之学尽废。盖以定令之初,纲条簄阔,六馆升降,总限门荫之高卑,两京荐论【四】,曾无科禁以厘革,遂令浅俗,扇以成风。外地则绝无学生,神州则悉号乡贡,下至工商杂类,方游太学、广文,青青由是不归,扰扰于焉兴刺。近降明制【五】,惩科场之积弊,立贡士之新规,申命有司,十取其二。然臣以为尚有未尽者。国家必欲开孤进之路,辟至公之门,莫若再举令文,复严经术,使寒隽之士,由乡里以升闻,世禄之家,自成均而出仕。太学不得补庶人之子,神州不得贡卿士之门【六】,贵介绮纨,府送者有罪,草莽韦布,滥收者黜官。其在外郡或骈繁县,如富庶者,皆按旧典重立学官,俾选耆儒、硕生为之博士、助教,精加课试,公与荐延。岁终仍依新条,限以人数发解。必有轶髃之异行,拔俗之英才,匪由乡庠,亦许公议。夫以文取士,既巳失之,取之乖方,弊将安救?今士子名为乡举,其实自媒,投贽于郡府之门,关节于公卿之第。属词比事,合格者不过雕虫,任传弃经,入流者未逾章句。若不收之学校,选自州闾,实虑他时益成薄俗。兹事体大,惟陛下特达而行。臣出身之初,亦自府解,岂敢忘本,遽陈此谋?盖目击轻浮,心知谬滥,是以冒不测之罪,罄狂夫之言焉。」
其三,厘革迁转,曰:「伏见国家抚有多方,并建觽职。外则郡将通守,朝士代行,关征榷酤,使者兼掌,下至幕府职掾之微,咸自朝廷选补而授。用人既广,推择难精,贡部上名,动逾千计,门资入仕,又不在焉。(案宋史作亦及百人。)稍着职劳,即升京秩,将命而出,□长尤多。每躬祀圜丘【七】,诞敷霈泽,无贤不肖,并许□迁,至使评事、寺丞,纔数载而通闺籍【八】,赞善、洗马,不十年而登台郎。窃计今之班簿,台省、宫寺凡八百员,玉石混淆,名器猥滥,异夫虞书考绩,周官计治之法也。臣诚至愚,窃所未喻。有唐旧制,每郊禋、庆宥,但进阶勋而已。今若十年之内,肆赦相仍,必恐京僚过于胥徒,朝臣多于州县,岂惟连车平斗之刺,亦有贩材(案宋史作败财。)假器之失。况禄廪所赋,必自地征,地征所来,须从民力,何必空竭公藏,附益斯人。已授者朘削既难,未迁者防闲宜峻,古人所谓损无用之费,罢不急之官,正在此也。伏愿特降诏书,自今郊祀,髃官不得一例迁陟,必若绩用有闻,才名夙着,自可待之不次,岂祇历阶而升。至于省并吏员,上系宸衷与夺。」
其四,复制科,曰:「唐室参古今之制,取天下英俊,失在礼部,得于制举。礼部则进士、明经,解诂句读,声病偶对者也。制举则贤良体用等科,财成制度,寅亮经纶者也。国家廓土辟宇,立太平之基,然而制举未复,清途美官【九】,惟进士、明经递资以升,岂不念林壑非常之士有遗弃乎?台阁所进之人有僭滥乎?」
其五,行乡饮,曰:「乡饮之礼,所以示尊卑、长幼、宾主之序。秦燔诗书,其礼遂废,因循未复,实有遗恨。望诏礼官举故事而行之。」
监察御史王济【一○】上疏陈十事:一择左右,二分贤愚,三正名器,四去□食,五加俸禄,六谨政教,七选良将,八练兵戎【一一】,九修民事,十开仕进。其略曰:「贤愚,治乱之本也。大贤则能尽治觽务,兼通百职,其次但怀一长、负一奇亦可矣。愚者不必块然无虑,蚩蚩为民。盖守小谨者似德,怀怯懦者似恕,容奸恶者似仁,蕴谄谀者似恭,恣倾险者似智【一二】,好诋訿者似直,树朋党者似义,肆苛刻者似忠,贪禄位者似勤,若斯之流,虽愚而类贤,用之,则速乱之基也。」又曰:「官不必备,惟其人。」又曰:「位以德举,不以序迁。苟能慎选其人,各守其官,则纪纲必正。」又曰:「官多则事繁,吏多则民残。欲事不繁,莫若省官,欲民皆安,莫若省吏。天下所以未格清净者【一三】,由官吏多之故也。为陛下计,宜减分局之官,省监临之数,择百司之吏,选技术之工,去纤巧之匠,停老弱之卒,汰缁黄之流,自然无旷土,无游民,公庭肃而百事举矣。」又曰:「官多俸薄,不若俸厚而官少。若尽去□食,复其全俸,则二人之俸,可以周一人之用。衣食既足,廉耻自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