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续编 - 第 20 页/共 192 页

义利辨 昔者孔子恶乡愿。孟子辟杨墨。韩子辟佛。程张朱子辟禅学。皆所以正人心。拯流弊。而挽狂澜者也。虽然。杨墨以下。其人率能严取与。谨出处。与夫陋儒鄙夫。相去千里。所惜者。学术之差耳。今则皆无所患。此非其学术之胜于昔也。举世之攘攘熙熙。为利往来。耽耽跾跾。而无所止。尚何暇伪忠信。貌廉洁。标为我兼爱与讲明心见性之学哉。然则今世之药石。在乎明义利之辨而已矣。古之时义与利未尝分也。故易之为书多言利。曰元亨利贞。曰利见大人。曰利建侯。曰利用刑人。曰利御寇。曰利涉大川。曰利用行师。曰利用宾于王。曰利用狱。曰利有攸往。言利若易详矣。尚书盘庚曰视民利用迁。周官曰主以利得民。春秋传曰礼序民人利后嗣。又曰上思利民。六经莫不善言利。盖古者利与义合。故易文言曰利者义之和也。利物足以和义。惟以利物为利。无利非义矣。春秋之时利始与义分。论语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故孔子罕言利。战国之时知有利而不知有义。故孟子力屏绝之。曰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然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则仁义曷尝不利哉。后世知有利而不知有害。然利己必至于害人。害人者未有不害己。孔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程子曰。利者众之所同欲也。专欲益己。其害大矣。贪之甚。则昏蔽而忘理义。求之极。则争夺而致怨仇。然则后世所谓利者。皆祸之耳。与六经之言。岂不相背而驰哉。今天下之汲汲于求利者众矣。其得与失非一端。有立谈而弋取。亦有穷老尽气而不一获。非得失之有命也耶。然将语人曰。利不可得。则人漠然不应。为正告之曰。尔所为皆祸之也。则人变乎色而怵于心矣。变乎色而怵于心。然后可以去利而返之义矣。夫义之与利。争之也微。则平旦分舜跖。执之也勇。则懦夫为夷齐。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岂有所动于其中哉。仁义忠信积于身。故位禄闻誉轻于世。道德问学崇其实。故膏粱文绣绌其华。廉耻名节爱其荣。故腥臊垢浊畏其浼。虽有以利餂之者。奚由而夺志焉。是故学者之于义利。辨之不可不早辨也。如何。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者无适而非义。为人者无适而非利。精察于一义一利之间。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于动静之几。惧熏莸之反揜。于毫厘之介。惧黑白之相淆。义之所存。虽害不恤。义所不存。虽利不谋。则内外均有以用其力。而日捄过之不暇矣。及其存养既深。诚洞乎义之乐而利之危。则能安贫贱。守进退。异于智穷力索而自己者也。此其人知有义而已。焉知所谓利哉。然而穷不能滥。富不能淫。威不能屈。祸不能加。则有利而无害焉。孝弟称于乡党。敬信行于蛮貊。言而为天下道。动而为天下则。则无义而不利焉。正谊明道之学。孰加于是。不然。为士者。患得而骛利。患得愈甚。骛利愈炽。吾恐舍义而求利者。涉羊肠以凿险巇。履荆榛以伤腓胫。所欲不可遂也。纵令遂其所欲。然而非义之利。如饮酖毒。始虽甘之。终必溃肠裂胃。如聚盗赃。虽饱之。瞬则被刑陨躯。其害有不可胜道者矣。何利之足云。    科举论 余既为义利辨。冀有以正人心而挽风俗也。然愚以为后世天下之溺于利者。莫烈于庠序科举之士。而农工商贾不与焉。何也。农以收获为利。非力穑则无以食人。工以既廪为利。然非饬材则无以善事。商贾以奇赢为利。然非阜通则无以均输。彼其人之贤否。非有系于国家之重轻也。终日皇皇。固曰惟利是求。顾其所利者。犹皆以利天下之日用而不自私。是亦未尝不挟义以偕行者也。士则不然。其所业皆日从事圣贤之书。而所趣无异乎市井之行。其人皆国家所待之兴贤兴能。以收股肱耳目之用者也。而自束发受经以迄筮仕。谬曰求名。而终日皇皇。尟不为利而忘义。安望成德达材。与夫气节功名有裨于世哉。且挟其聪明材力。竭谋利之术什倍于农工商贾。而其患中于天下国家。则家国天下大不利。苏秦以祸齐。李斯以祸秦。孔仅东郭咸阳以祸汉。元载包佶以祸唐。王安石吕惠卿以祸宋。温体仁周延儒杨嗣昌陈新甲以祸明。踪迹不同。壹皆利之所蛊也。虽然。汉之选举。清议犹存。陈汤贷无节。不为乡里推择。其验也。其选举之目。必以敬长上顺乡里肃政教出入不悖所闻为称首。魏晋九品中正之法。犹稍近古。自隋唐而后。设科专以文辞取士乃驱天下尽纳于利禄之涂矣。计敏夫言贞元以来。文学科第所荣。及其弊也。士子豪气骂吻。游诸侯门。诸侯望而畏之。如刘鲁风姚杰柳棠平曾之徒。其文皆不足取。李益一时文宗。犹曰感恩知有地。不上望京楼。其后如李山甫辈。以一名一第之失。至挟方镇。劫宰辅。则又有甚焉者也。科举盛于唐。而弊极于不可救若此。朱子贡举私议。言大学但为声利之场。掌教事者。徒取其善为科举之文。士之奔趋辐辏而来者。徒为解额之滥。舍选之私而已。师生相视漠如。未尝开之以德行道艺之实。而月书季考。又祗以促其嗜利苟得冒昧无耻之心。又言举子讲习。专务裁翦经文。巧为饾。不惟不成经学。亦复不成文字。而使学者卒岁穷年。枉费日力。以从事于其间。甚可惜也。文文山御试对策。言士大夫家教子。幼则授其句读。择其不戾于时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及其长也。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持试于乡贡者以是。较艺于科举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车马也以是。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已矣。归震川言科举之弊。士方没首濡迹于其闲。不复知有人世当为之事。荣辱得丧。缠绵萦系。不可解脱。以至老死而不悟。昔人论科举之弊。与文字之陋。深切着明。千载以来。未之有变。甚者行险徼幸。作奸犯科。诈愚陵弱。乘衅而动。流失败坏不可究诘。廉耻道丧莫此为尤。盖进身之始。已汨于浮浇鄙薄之流而莫能自拔矣。然其源。则由义利不明故也。或问曰。如子言。科举之业。将不可为乎。曰否。不然也。科举者。人生显晦假途于此。安可废也。虽然。为之有道焉。程子云。一月之中。十日为举业。余日即可为学。朱子云。高见远识之士。读圣贤之书。据吾所见。而为文以应之。得失利害。置之度外。虽日应举不累。北溪陈氏云。躬行心得者有素。则形之商订时事。敷陈治体。自有以当人情中物理。潜室陈氏云。应举求合法度。乃道理当然。若不合程度。而萌徼幸之心。不守尺寸。而起冒为之念。则妄矣。由此观之。科举之道可知也。少于塾。道之以德行道艺之实。勿徇时好以希速化。如文山所讥是矣。长升于学。考之躬行心得时事治体之端。勿巧饾以费日力。如朱子所讥是矣。壮举于有司。置其得失利害之私。勿乖尺寸而图冒为。勿争名第以恣狂悖。如敏夫潜室所讥是矣。如是则义。不如是则利。义植其基。而利绝其萌。义正其轨。而利塞其涂。其人能敦善不怠。笃志好学。殚精乎经术之窔。而研究乎当世之务。它日委质立朝。执义而绌言利者。必是人也。行义而利社稷者。亦必是人也。士何负于庠序。而科举何病于义哉。舍此不务。而使以弦诵之躬。为世诟病。谓儒以诗礼发也。可哀也夫。    知耻说 人之所以为人。恃有耻心而已矣。孟子曰。羞恶之心。义之端也。然四端非是无以立。仁之端非是。则入于内交要誉。礼之端非是。则入于巧言令色足恭。智之端非是。则入于同流合污。故羞恶者。人心之义以为之质。而仁礼智之所由成也。教人者。法令明密。不若激发其耻心之善为转也。孔子论士曰行己有耻。耻者。人之所固有。而士之所严也。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又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士始于有耻。而后终于无耻。丧耻者有二端。弱之为籧篨为见它见。强之为饕餮为梼杌。起秽自臭。腼然安之。所谓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夫至以耻为无所用。则名节不足维。刑罚不足儆。其事尚可问哉。虽然彼丧耻者。岂陷于不知者哉。今夫阛阓之间。盗窃过焉。则众唾而远之。里衖之中。倡伎溷焉。则指而驱之。何也。知耻人也。尔蹴尔之食。行道者与乞人。虽身死而不受。何也。知自耻也。今昼夜之所求。无异于盗窃倡伎之所取。腥垢之所嘬。或愈于行道乞人之所遭。而蝇营狗苟不知所返。岂视其身不若盗窃倡伎乞人哉。弗思甚耳。古之圣人有善知耻者。伊尹是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天下之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知耻若是大也。故后世皆莫不诵伊尹之勇。古之圣人又有善知耻者。伯夷是也。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与恶人言。如衣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其知耻若是峻也。故后世莫不诵伯夷之清。古之圣人又有善知耻者。柳下惠是也。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不枉道而事人。不以三公易其介。其知耻若是其谅也。故后世莫不诵柳下惠之直。三圣人之道不同。其趋一也。率乎此之所趋而作圣。反乎此之所趋而作狂。取舍之介。荣辱之主。利善之闲。舜跖之分。可不慎乎。孔子欲得不不洁之士而与之。以狷者有所不为也。知耻者也。士不先务知耻。而可与适道者。未之有也。然则学者如之何而法圣人也。曰尚志。尚志则知耻。子耻不孝。弟耻不悌。臣耻不忠。友耻不信。族耻不睦。戚耻不。乡耻不任不恤。居耻不仁。行耻不义。言耻无礼。择术耻不智。耻垄断。无罔利。耻穿窬。无餂言。耻钻穴。无急仕。耻乡愿。无媚世。耻妾妇。无从君。耻小人。无行险徼幸。耻鄙夫。无患得患失。耻禽兽。无旦昼牿亡。耻病于夏畦。无胁肩谄笑。耻如沟浍立涸。无声闻过情。耻齐人为妻妾羞。无求富贵利达。勿自暴也。勿自弃也。操存其本心。慎思之。明辨之。择善而固执之。是之谓君子。   晴川书院规约 彭崧毓 国家之取士。将以求贤也。取士之尚文。将以觇学也。士人之力学。将以致用也。用人之必当。将以成治也。治天下不在文。而文能言治天下之道。大用之则大效。小用之则小效。此士之所以贵也。 朝廷养士。至优且厚。学校之外。又有书院。所以储异。非以纳庸流。士不自拔于庸流之中。则异不出。崧无学。不足以教士。顾尝闻诸师友。知古人所以教士之法。与今日所以重士之意。凡士之所当自勉者。窃为规约如左。愿告多士。使知共勉焉。 一读书不知向道。则庸流之志也。夫志向不专。则信道不笃。孔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孟子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圣贤所言。如此平易。后世争立道学之名。舍切近而务高远。歧径百出。遂不免流入异端。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韩子曰。由是而之焉之谓道。朱子曰。道者日用事物当然之理。指点皆极亲切。并无奥妙。人能守定此解。用志不纷。则趋向既端。一切邪说诐行。可以不惑。 一读书不辨义利。则庸流之识也。昔陆象山先生会朱子于湖。讲君子喻于义一章。反复推论。剀切动人。听者悚然。朱子叹服。夫义者事之宜也。行而宜之之谓义。行所不宜行则非义矣。孔子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孟子曰。非其义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今书院止知有膏火奖赏。而不思所以设膏火奖赏之义。营营逐逐。岂非象山之所深责哉。 一读书不求实用。则庸流之学也。胡安定先生教授湖州。立经义治事二斋。天下率以为法。今经义犹有言者。治事则未之闻矣。昔孔门通六艺者七十二人。樊迟请学稼学圃。盖误认执御执射之意。至陈相说许行之道。则误而又误也。诸葛武侯读书。略观大意。而隆中伏处。早具王佐之才。范文正作秀才时。即以天下为己任。此其所学。岂小儒能及。周濂溪程明道。皆以治行表见。朱子不得大用。而社仓一法。至今流传。王阳明讲良知之学。人多非之。而平南赣。平思田。其书具在。何非本其所学。发为事功。并无一空言肤语。然则高谈性命犹不足以为学。况于一文一艺争工拙哉。 一读书不立令名。则庸流之行也。夫古人砥行立名。行不成则名不立。孔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三代以下。唯恐不好名。名者。实之宾也。实至则名自归之。未有实不至而名能虚立者也。汉书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今书院亦争名之地也。争一日之短长。曷若争一生之荣辱。盗名者欺世。败名者辱身。士不可以不慎也。   人范须知自序 盛隆 天位乎上。地位乎下。人位乎中。是之谓三才。人为万物之灵。具于性者有四德。切于身者有五伦。人之名甚尊。而人之责甚重也。昔刘念台先生着人谱。欲学者证其所以为人。而首揭夫证心之学。冯山公尝为之梓。并率同志共体而行之。夫君子之为善也。尽其所当为。务乎人之实而已。其去恶也。绝其所不可为。别乎人之异于禽兽而已。福善祸淫之说。有弗计焉。然书言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易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理与数固不容诬也。君子衡理不衡数。理足以范天下之君子。而言福。然后足以引天下之中人。言祸。然后足以惧天下之小人。善乎陆宗楷之言曰。不求报而为善。不畏报而去恶者。圣贤之心。知善恶之无不报。而益不敢不为善不敢不去恶者。即吾人勉为圣贤之心。推吾不敢不为善不敢不去恶之心。力谈因果。旁引曲证。惟恐人之不求报与不畏报。则即体夫圣贤与人为善之心。而其感人尤易入。予生平无他好。最喜观古今名人善书。凡前言往行之散见于史传语录。及各自成集。有足以维世道正人心。为后人所矜式者。罗致之。置诸座右。每日必阅数篇。觉身心收摄。循渐向理。不独变化气质。且能养人精神。今年七十有八矣。目力尚强。惓惓于怀不敢释。思欲付之剞劂。以公同好。爰本曩所手辑。为之分其格。详其目。先以广义。继以征事。颜之曰人范须知。范者法也。模也。常也。天下事。惟知之而后行之。朱子所谓知行并进也。浅之为愚夫妇可与知能。而推而极之。为贤知之所莫能外。人之欲善。谁不如我。愿世之阅是编者。广为流通宣布。俾天下共晓然于人之名不可负。人之责有必归。一道德而同风俗。是亦成己成人之一则也夫。  先君子平生著述未有专集晚年手辑人范须知六卷分门别类各具精义巳刊置家塾广为传播自序一篇尤揭为人要恉谨录入学术法语一门略存彝训兹编所续亦犹先志也男康谨识   答倭艮峰先生书           吴廷栋 昨接覆函。备承教益。敬惟德政日新。诚心所孚。自必有妙于潜移默化者。曷胜翘企。来谕剖析仁义之相为体用。足征近日精进之功。自勘之严。实有所得。非仅托空言者比。窃谓孟子首以仁义并言。虽本孔子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之语。惟处处提出义字。以破除利字。尤为大有功于人心。盖后世人心陷溺之深。皆由利之一字中之耳。其受病之浅深。即为人品之高下所由判。苟不能将此根株。拔除净尽。恐立终不坚牢。虽平日砥砺名节。讲求经济。或时见色箪豆。失声破釜。识者固早卜其智浅力薄。难期负荷艰巨。不待猝临事变而后知其不足恃也。此非必有意作伪也。抑正由夙昔立心制行。于义字界限决择不精。持守不力。其心髓中隐为利字所夺。遂不觉浸淫以至此耳。可惧之甚也。况名与利虽有清浊之分。而其为利心则一。今之陷于利者。人或知戒。而以名罔利者。人鲜知戒。至谈明体达用之学。而存急功近名之心。则人并不知其为可戒。学者不先打破此关。恐此生实无可驻足之地矣。敢质之先生以为何如。   答高旭堂书  罗泽南 前辱手书。具悉爱我厚意。且以仆前日所论。可备采择。更询刍荛以药旧习。是可见旭堂之虚怀。益可见旭堂之进境也。吾人用功以治心为要。心也者。帅也。耳目口体。卒徒也。帅强则士卒用命。指挥无不如意。帅弱则士卒骄悍。肆出而不可制。是故人不能正其心。则耳目口体。无不足为心害。虽然。心立矣。耳目口体。皆欲其退而听命矣。养之不得其道。则亦无以祛其欲而全其天。何哉。大道之蕴。至深至微。得其粗必穷其精。得其表必穷其里。偶然涉猎。遂谓会其旨要。此中之奥妙。不复为之详察。是虽日取数十卷读之。亦无所得于其心。及见之行事。未有能缜密者。此其心粗也。圣域贤关。非一蹴所能几及。必持之以恒久。需之以时日。寸累尺积。从容涵泳。而后可底于成。以远大之功程。遽期效于旦夕。不复循序渐进。以次臻于高明之域。则行远不能自迩。登高不能自卑。躐等之弊生。助长之病起矣。此其心躁也。一心之微。天下之理无不具。必扩其度量。广集众善。如大海然。纳之以百川。而莫见其盈也。如深谷然。投之以众物。而莫见其满也。参考众说。以求至善之所在。始足以尽吾心而知吾性。故谦则受益。满必招损。使执一说而众说遂有不能入。偏立一见而他人之见遂有所不能受。必至师心自用。滞于一隅。而莫能汇大道之全矣此。其心隘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为圣为贤。祗尽一己分内事。惟学成德立。出吾言以发斯世之聋瞶。古圣人著书立说。以明道也。非以争名也。纔窥宫墙。即思垂著述于后世。是皆外面起见。用功虽超乎流俗。立心实中于功利矣。且立言必先知言。格致未深。遽思编集众说。针灸庸流。何异乳儿舌刃止。思论天下大事哉。此其心杂也。粗则不能精其心以穷一己之理。躁则不能永其心以竟一己之功。隘则不能宏其心以集一己之善。杂则不能一其心以复一己之性。况乎其进锐者。其退必速。始恃其壮往之气。思欲成功于一时。久无所获。则必厌弃而不肯进。而耳目口体。无不投闲抵隙。以为一心之害。是。粗心躁心隘心杂心不去。而怠心又因是而生矣。如军令严肃。士卒畏威。而大将暴虐。终不足以服其心。必至于离德解体。军令有所不能行者。旭堂以颖悟之资。兼果敢之力。实吾辈所深畏。特观理或粗。求效或躁。取善或隘。用心或杂。如吾前所云云者。今自知其为痼疾。广搜药石以医之。则有不难起沈于一朝者。旭堂勉乎哉。格致者。所以穷此心之理。诚意正心。乃工夫下手处也。修齐治平。根于心而次第以施之者也。精其心而于事物之理无不欲其穷。永其心而于道德之功无不欲其竟。宏其心而于天下之益无不欲其集。一其心而于天命之性无不欲其复。发愤以修其业。从容以俟其成。夫如是吾之心日扩。吾之力日固。怠心不生。道心弥存。斯可以袪吾欲而全吾天。以造圣贤之阃域矣。旭堂勉乎哉。夫知病不难也。知病而能求药为难。余受病最深。何能医君之病。然先圣先贤之书具在。无不可案证以求方也。古人谓人主用兵。不难于将兵。而难于将将。吾人进德。不难于应事。而难于养心。心得其养。又何疾之不可除。何病之不可医乎。旭堂勉乎哉。令叔云亭先生江右之行果否。想家政日多。此际亦难骤往。以令叔天怀之沈静。识见之高明。立品之清洁。深足为旭堂药石。使得日侍其侧。亲聆训诲。吾知旭堂之受益。必有无穷者。别情缱绻。言不尽意。   卷五 学术五广论   默觚上节录 魏源 学之言觉也。以先觉觉后觉。故莘野以畎亩乐尧舜君民之道。学之言效也。以后人师前人。故傅岩以稽古陈恭默思道之君。觉伊尹之所觉。是为尊德性。学傅说之所学。是为道问学。自周以前。言学者莫先于伊傅二圣。君子观其会通焉。 沈潜刚克。高明柔克。箕范言学。开孔子贤知过之愚柔不及之先也。敬胜怠吉。义胜欲从。丹书陈道。括周易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全也。刚柔克而性不畸。敬义立而德不孤。自孔孟以前。言学者莫粹于丹范二谟。君子体诸旦明焉。 何谓大人之学。格本末之物。曰意之所构。一念一虑皆物焉。心之所构。四端五性皆物焉。身之所构。五事五伦皆物焉。家国天下所构。万几百虑皆物焉。夫孰非理耶性耶。上帝所以降衷耶。图诸意而省察皆格焉。图诸心而体验皆格焉。图诸身而阅历讲求皆格焉。图诸家国天下而学问思辨识大识小皆格焉。夫孰非择善耶。明善耶。先王所以复性耶。常人不着不察之伦物。异端不伦不物之着察。合之而圣学出焉。日进无疆。宥密皇皇。是为宅心之王。 豪杰而不圣贤者有之。未有圣贤而不豪杰者也。贾生得王佐之用。董生得王佐之体。合之则汉世颜伊之俦。不善学之。则为扬雄王通之比。墨子非乐。异乎先王。然后儒亦未闻以乐化天下。是儒即不非乐。而乐同归于废矣。墨子明鬼。后儒遂主无鬼。无鬼非圣人宗庙祭祀之教。徒使小人为恶无忌惮。则异端之言反长于儒者矣。孟子辟墨。止辟其薄葬短丧。爱无差等。而未尝一言及于明鬼非乐。节用止攻。夫岂为反唇角口之孔丛。夫岂同草玄寂寞之扬雄乎。   默觚中节录  魏源 圣贤志士未有不夙兴者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求道则易悟。为事则易成。故相士相家相国之道。观其寝兴之蚤晏而决矣。谗鼎之铭曰。昧爽丕显。后世犹怠。康王晏朝。关睢讽焉。宣王晏起。庭燎刺焉。虫薨同梦。齐风警焉。是以夙夜匪懈。大夫之孝也。夙兴夜寐。士之孝也。夙夜浚明有家。大夫之职也。朝而受业。士之职也。鸡初鸣咸盥漱栉纚。人子事亲之职也。尧民日出而作。舜徒鸡鸣而起。夜气于是乎澄焉。平旦之气。于是乎复焉。人生于寅。凡草木滋长。皆于昧爽之际。亦知吾心之机。于斯生息。于斯长养乎。旦而憧扰与长寐同。旦而牿亡与昼寝同。诗曰。女曰鸡鸣。士曰昧旦。用智如水。水滥则溢。用勇如火。火裂则焚。故智勇有时而困。且有时而自害。求其多而不溢。积而不焚者。其惟君子之德乎。德善积而不苑。其德弥积。其服弥广。其行弥远而不困。诗曰。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同言而人信。信在言前。同令而民从。从在令外。怀璧之子未必能惠。而人竞亲之者。有惠人之资也。被竭之夫身俭能施。而人皆疏之者。无济人之具也。身无道德。虽吐辞为经。不可以信世。主无道德。虽袭法古制。不足以动民。扬子曰。圣人之言可能也。言之而使人信。不可能也。诗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 末世小人多而君子少。人以独善之难为也。而不知秉彝之不改也。幸一遇焉。心夷疾瘳。乌有德立而邻尚孤。道修而人不闻者乎。逃空谷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流于海者。行之旬月。见似人者而喜矣。及其期年也。见其所尝见物于中国者而喜矣。去人滋久。思人滋深。叔世之民。其去圣哲亦久矣。其愿见之日夜无闲。故行修于一乡者乡必崇。德昭于一国者国必宗。道高于一世者世必景从。诗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有凤皇之德。而后其羽可用为仪。未有燕雀其质。而鸾皇其章者。飘风不可以调宫商。巧妇不可以主中馈。文章之士不可以治国家。将文章之罪欤。文之用源于道德。而委于政事。百官万民。非此不丑。君臣上下。非此不牖。师弟友朋。守先待后。非此不寿。夫是以内亹其性情。而外纲其皇极。缊之也有原。其出之也有伦。其究极之也动天地而感鬼神。文之外无道。文之外无治也。经天纬地之文由勤学好问之文而入。文之外无学。文之外无教也。执是以求今日售世哗世之文哉。诗曰。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大雅曰。小心翼翼。小雅曰。惴惴小心。心。量之廓然也。而顾小之。何哉。世有自命君子。而物望不孚。德业不进者。无不由于自是而自大。自大则廉而刿物。才而陵物。议论高而拂物。方且是己非人。不知其心易盈者。正由其器小乎。小则偏愎狭隘。而一物不能容。奚其大。诚能自反而心常畏。畏生谦。谦生虚。虚生受。而无一物不可容。奚其小。齐桓葵邱之震矜。叛者九国。考甫三命滋益恭。明德奕世。然则人之自大也。适所以自小与。君子惟不自大。斯能成其大。 专为攻玉之石。而不为受攻之玉。专为磨镜之药。而不为受磨之镜。专为锻金之冶。而不为受锻之金。世情类然也。为人何其厚。为己何其薄。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中浅外易者。不足以当大事。是故君子之容。惕乎若处四邻之中。俨乎常有介冑之容。瑟乎其中之莫缝焉。僩乎其外之莫讧焉。肃肃兔。言其瑟也。赳赳武夫。言其僩也。观大于细。观变于常。观谨于忽。冀缺耨而如宾。可以为大夫矣。日磾养马而严威。可以托孤寄命矣。有大贤。有中贤。有小贤。小贤君役。中贤君。大贤君师。可干城者不可为好仇。可好仇者不可为腹心。书曰。文王尚克修和有夏。亦惟有若虢叔闳夭泰颠散宜生南宫适。文王蔑德降于国人。谓五臣能以道辅文王。使以其精微之德降于国人。公侯腹心之谓也。 船漏水入。内虚也。壶漏水出。外罅也。外欲之接。内欲之萌。皆以戏言戏动为之端。有一罅之乘焉。针芒泄元气。蚁漏溃江河。而全体不守矣。淇澳之诗。再言瑟兮僩兮。学道之士。必密栗其中。而武毅其外。德盛不狎侮。始能弥尔性而固道基焉。不重则不威。出口入耳。若存若亡。始勤终怠。进锐退速。而德之存焉者寡矣。其能德音孔昭。仪一心结。以底大成乎。淇澳卒章。始以善谑不虐为宽绰。则德盛礼恭之流溢也。无蚤岁之严密。遽袭暮年之宽绰。不流晋人之旷达者几希。无身过易。无口过难。无口过易。无心过难。口者介身心之间。故存诚自不妄语始。 至德以为道本。颜渊仲弓以之。敏德以为行本。孝德以知逆恶。曾子子羔子路之徒以之。后世道学独行二传。所由分与。师以贤得民。子思孟子。当仁于齐鲁。儒以道得民。诸子身通六艺。友教于西河。后世道学儒林二传。所由分与。惟周公仲尼。内圣外王。以道兼艺。立师儒之大宗。天下后世。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仁者见仁焉。知者见知焉。用焉而各效其材之所宜。三公坐而论道。德行之任也。士大夫作而行之。政事言语文学之职也。如必欲责尊德性者以问学之不周。责问学者以德性之不笃。是火日外曜者而欲其内涵。金水内涵者必兼其外曜乎。体用一原。匪圣曷全。肫肫其仁。渊渊其渊。诗曰。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三代以上。君师道一而礼乐为治法。三代以下。君师道二而礼乐为虚文。古者岂独以君兼师而已。自冢宰司徒宗伯下至师氏保氏卿大夫。何一非士之师表。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有位之君子。即有德之君子也。故道德一而风俗同。自孔孟出有儒名。而世之有位君子始自外于儒矣。宋贤出有道学名。而世之儒者又自外于道学矣。雅颂述文武作人养士之政。瞽宗辟雍振鹭西雍棫朴菁莪。至详且尽。而十三国风上下数百年刺学校者。自子衿一诗外无闻焉。春秋列国二百四十年。自郑人游乡校以议执政外无闻焉。功利兴而道德教化皆土苴矣。有位与有德。泮然二涂。治经之儒。与明道之儒政事之儒。又泮然三涂。荀子曰。昊天不复。忧无疆也。千岁必反。古之常也。弟子勉学。天不忘也。诗曰。纵我不往。子寍不嗣音。 曷谓道之器。曰礼乐。曷谓道之断。曰兵刑。曷谓道之资。曰食货。道形诸事谓之治。以其事笔之方策。俾天下后世。得以求道而制事。谓之经。藏之成均辟雍。掌以师氏保氏大乐正。谓之师儒。师儒所教育。由小学进之国学。由侯国贡之王朝。谓之士。士之能九年通经者。以淑其身。以形为事业。则能以周易决疑。以洪范占变。以春秋断事。以礼乐服制兴教化。以周官致太平。以禹贡行河。以三百五篇当谏书。以出使专对。谓之以经术为治术。曾有以通经致用为诟厉者乎。以诂训音声蔽小学。以名物器服蔽三礼。以象数蔽易。以鸟兽草木蔽诗。毕生治经。无一言益己。无一事可验诸治者乎。呜呼。古此方策。今亦此方策。古此学校。今亦此学校。宾宾焉以为先王之道在是。吾不谓先王之道不在是也。如国家何。诗曰。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争。   求阙斋笔记     曾国藩    礼 古之君子之所以尽其心养其性者。不可得而见。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一秉乎礼。自内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道德。自外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政事。故六官经制大备。而以周礼名书。春秋之世。士大夫知礼善说辞者。常足以服人而强国。战国以后。以仪文之琐为礼。是女叔齐之所讥也。荀卿张载兢兢以礼为务。可谓知本好古。不逐乎流俗。近世张尔岐氏作中庸论。凌廷堪氏作复礼论。亦有以窥见先王之大原。秦蕙田氏辑五礼通考。以天文算学录人为观象授时门。以地理州郡录人为体国经野门。于著书之义例则或驳而不精。其于古者经世之礼之无所不该。则未为失也。    赦 牧马者。去其害马者而已。牧羊者。去其乱者而已。牧民之道。何独不然。诸葛武侯治蜀。有言公惜赦者。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语赦也。若刘景升季玉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蜀人称亮之贤。厥后费祎秉政。大赦河南。孟光责祎曰。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国藩尝见家有不肖之子。其父曲宥其过。众子相率而日流于不肖。又见军士有失律者。主者鞭责不及数。又故轻贳之。厥后众士傲慢。常戏侮其管辖之官。故知小仁者大仁之贼。多赦不可以治民。溺爱不可以治家。宽纵不可以治军。    世泽 士大夫之志趣学术。果有异于人者。则修之于身。式之于家。必将有流风余韵。传之子孙。化行乡里。所谓君子之泽也。就其最善者。约有三端。曰诗书之泽。礼让之泽。稼穑之泽。诗书之泽。如韦玄成议礼。王吉传经。虞魏之昆。顾陆之裔。代有名家。不可殚述。我朝如桐城张氏。自文端公而下。巨卿硕学。世济其美。宣城梅氏。自定九征君以下。世精算学。其六世孙梅伯言郎中曾亮。自谓莫绍先绪。而所为古文诗篇。一时推为祭酒。高邮王氏。自文肃公安国以下。世为名儒。而怀祖先生训诂之学。实集古文之大成。国藩于此三家者。常低徊叹仰以为不可及。礼让之泽。如万石君之廉谨。富平侯之敬慎。唐之河东柳氏。宋之蓝田吕氏。门庭之内。彬彬焉有君子之风。余所见近时搢绅。未有崇礼法而不兴。习傲慢而不败者。稼穑之泽。惟周家开国。豳风陈业。述生理之艰难。导民风于厚。有味乎其言之。近世张敦复之恒产琐言。张杨园之农书。用意至为深远。国藩窃以为稼穑之泽视诗书礼让之泽。尤为可大可久。吾祖光禄大夫星冈公尝有言曰。吾子孙虽至大官。家中不可废农圃旧业。懿哉至训。可为万世法已。    悔吝 吉凶悔吝。四者相为循环。吉非有祥瑞之可言。但行事措之咸宜。无有人非鬼责。是即谓之吉。过是则为吝矣。天道忌满。鬼神害盈。日中则仄。月盈则亏。易爻多言贞吝。易之道。当随时变易以处中。当变而守此不变。则贞而吝矣。凡行之而过。无论其非义也。即尽善之举。盛德之事。稍过则吝随之。余官京师。自名所居之室曰求阙斋。恐以满盈致吝也。人无贤愚。遇凶皆知自悔。悔则可免于灾戾。故曰。震无咎者存乎悔。动心忍性。斯大任之基。侧身修行。乃中兴之本。自古成大业者。未有不自困心横虑。觉悟知非而来者也。吝则驯致于凶。悔则渐趋于吉。故大易之道。莫善于悔。莫不善于吝。吾家子弟。将欲自修而免于尤。有二语焉。曰。无好快意之事。常存省过之心。    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