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续编 - 第 15 页/共 192 页

臣谨按。姜后脱簪之谏。固云贤矣。而宣王能纳之。则是奋发其大有为之志。而不留于逸欲。可不为明且果乎。干象曰。天行健。人君惟法天之健。故勇于进德。力于行道。明于见。决于改过。小人不能移。阴柔不能奸矣。可不务哉。  臣又按。古者后妃夫人。进御皆有节度。昧旦女史奏鸡呜之诗。夫人鸣佩玉于房中。起而退。以礼自防。不淫于色。故能内消逸欲。以成其君勤政之美。然情欲之感。无介乎容仪。宴私之意。不形于动静。尤在端本于君身。故关睢樛木之化。首启二南。说诗者必归美于文德。然则人主动静起居。其所关者大矣。曷其奈何弗慎。 汉高帝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者也。  臣谨按。用人者恒有余。自用者恒不足。汉高帝有知人之明。而又不难于自屈。故能驾驭一时之雄杰。而智者为之谋。勇者尽其力也。 汉文帝每朝。郎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可用。采之。未尝不称。  臣谨按。人君之德。莫大于听言。文帝虚怀听纳如此。虽大舜之明目达聪。成汤之从谏弗咈。何多让焉。贾山云。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开诚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士犹恐惧而不敢尽。而况于纵欲恣暴。恶闻其过乎。文帝殆深知此意哉。 文帝时。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  臣谨按。文帝富有四海。当承平无事之时。财用有余。百金之微。犹不肯轻费如此。况国家艰难之会。尤宜兢业自持。爱惜物力。为人君者。诚能思祖宗创业之艰。夙夜祗惧。唯恐失之。亦何至开奢侈之渐。而有过举哉。 文帝时。有以千里马献者。帝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五十里。师行三十里。朕乘此马。独先安之。下诏不受。  臣谨按。文帝渊然静默。马且不受。则其它珠玉玩好珍禽奇兽。不切于人主日用者。又岂足以动其心乎。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正文帝之谓也。 汉宣帝尝谓太守吏民之本。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可欺罔。乃服从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公卿缺。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是故汉世良吏。于是为盛。  臣谨按。官久任则上下相安。既便于民。日久超擢则官不淹滞。亦便于官。此用人保民之法也。后来仕途日宽。额数日增。升转之期。计日可俟。席不暇暖。辄已他迁。视其官如传舍。视百姓如路人。其何以治天下哉。 汉明帝时。馆陶公主为子求郎。帝不许。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民受其殃。是以难之。  臣谨按。朝廷设官分职。本以为民。非可徇情滥授也。明帝不许馆陶之请。深得重民生惜名器之意。史称当时吏称其官。民安其业。有由然哉。 唐太宗曰。人主一心。攻之者众。或以勇力。或以辩口。或以谄谀。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辏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太宗曰。人言天子至尊无畏惮。朕则不然。上畏皇天之鉴临。下惮臣之瞻仰。兢兢业业。恐犹不合天心。未副人望。魏征曰。此诚郅治之要。愿陛下慎终如始。则矣。  臣谨按。太宗所云。人主一心。攻之者众。可谓洞烛病源矣。自非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以清嗜欲之源。则见理不明。而佞邪得售其术。人主之心。遂受其攻而不觉矣。太宗所以知其难而致谨也。又以不合天心。未副人望。然自警。则必有畏保之实。而无狎侮之心可知。魏征进之以图终。亦可谓责难于君者矣。 太宗患吏多受赇。密使左右试贿之。裴矩谏曰。是陷人于法也。恐非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上悦。告臣曰。裴矩能当官力争。不为面从。傥每事如此。岂非贤乎。  臣谨按。司马光曰。古人有言。君明臣直。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动则景随矣。斯言岂不信哉。 太宗曰。朕得良弓十数。自以为无加。近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夫朕以弓矢定天下。识之犹不能精。况天下之务乎。乃数延见臣。问民疾苦。及政事得失。  臣谨按。太宗因论弓而及天下之务。可谓切于求治。而不自用矣。此其所以兴乎。  臣又按。工人之言。其借弓为喻。以规太宗乎。盖心为万事之主。人君之心。明白洞达。而无一毫邪曲之私。则发之政事。乃合于天理之正。而即乎人心之安。表里所以相符也。许衡谓心如印板。板不差。则印不差。亦此意尔。 太宗尝罢朝。怒曰。会须杀此田舍翁。后问为谁。上曰。魏征每廷辱我。后具朝服拜。曰。妾闻主明臣直。魏征直。由陛下明故也。妾敢不贺。上乃悦。  臣谨按。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人臣敢谏。岂不有益于君哉。唐太宗为三代后令辟。极称能纳谏者。于魏征犹有廷辱之怒。盖受直言之难也。然得文德皇后一言。即能自克。故不损其贤耳。有太宗之纳谏。斯有魏征之敢谏。君明臣直。不诚为笃论哉。 太宗谓公卿曰。朕欲营一殿。材用已具。鉴隋而止。王公以下宜体朕此意。后发卒修洛阳宫。以备巡幸。张元素谏曰。陛下初幸洛阳。凡宫室宏侈者。皆令毁之。曾未十年。复加营。何前日恶之。今日效之也。且今日财力。何如隋世。役疮痍之人。习亡隋之弊。恐又甚于炀帝矣。上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役不息。亦同归于乱。上曰。吾思之不熟。乃至如此。即为之罢役。赐元素绢二百疋。  臣谨按。真德秀曰。太宗鉴隋之侈。一殿之营。为费无几。而亟已之。然未数年。即有洛宫之役。由俭入奢。其易如此。此元素所以谏也。惟其喜闻直言。虽比之炀帝桀纣。曾不少忤。而亟从之。此其所以致贞观之治也。 太宗谓臣曰。人欲自见其形。必资明镜。君欲自知其过。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谏自贤。其臣阿谀顺旨。君既失国。臣岂能自全。公辈宜用为戒。事有得失。无惜尽言。  臣谨按。太宗求谏之心。何其切也。不虑已之不纳谏。转以不谏即不能自全。耸动其臣。其乐于闻过为何如也。人君诚能如此。则臣孰不愿忠于君。以成其君之美哉。 太宗自立太子。遇物则诲之。见其饭。则曰。汝知稼穑之艰难。则常有斯饭矣。见其乘马。则曰。汝知其劳而不竭其力。则常得乘之矣。见其乘舟。则曰。水以载舟亦以覆舟。民犹水也。君犹舟也。见其息于木下。则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臣谨按。随事随物均可引以自鉴。汤铭盘。武王铭几杖。皆此意也。借物警心。则心常存而不放。即此便是学问。即此便是治理。 贞观四年。敕百官。诏敕未便者。皆执奏。  臣谨按。史臣云。天下之理惟其是而已。理有未当。则诏敕虽行。改之何害。惟人君吝于改过。人臣喜于为佞。则天下之事。明知其非。而冒理行之。必至于蠹政害民而后已。此则古今之通患也。太宗有见于此。是以惟理之从。不拘己见。凡未便之事。虽诏敕已行。皆得执奏。是岂不足以彰无我之德乎。噫。可以法矣。 唐元宗以风俗奢靡。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锦绣。天下毋得采珠玉织锦绣等物。  臣谨按。明皇初政。综核精密如此。开元之治。所以几于贞观。及在位日久。侈心一生。奸邪乘之。聚财纵欲。遂致安史之乱。由此观之。治乱兴亡之判。祇在一念敬肆之闲而已。可不戒哉。可不畏哉。 元宗素友爱。初即位。为长枕大被。与兄弟共寝。饮食起居。相与同之。薛王业有疾。上亲为煮药。火爇上须。左右惊救之。上曰。但使王饮此药愈。须何足惜。  臣谨按。元宗屈天子之尊。序家人之乐。恩明谊美。相好无尤。天伦之爱。何其挚也。如元宗者。可谓曲尽友于之谊矣。 唐肃宗为太子。尝侍膳。有羊臂臑。上顾太子使割。肃宗既割。余污满刃。以饼洁之。上熟视不怿。肃宗徐举饼啖之。上大悦。谓太子曰。福当如是爱惜。  臣谨按。此琐事耳。一饼之惜亦微耳。而明皇于此垂训殷殷。盖观人必于所忽。而存心不遗其细。此最谨小慎微之学。汉昭烈帝曰。勿以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亦此意也。 唐宪宗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体倦。求退。上留之。曰。朕入宫中。所与处者独宫人近侍耳。故乐与卿辈。共谈为理之要。殊不知倦也。  臣谨按。尧舜之时。君臣一体。都俞吁咈于一堂。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今观宪宗之勤政如此。亦可谓知君道者。宜其能削平僭乱。有光于前烈也。 唐吴元济反。宪宗命发兵讨之。是时诸道节度使。及宰相李逢吉。皆请罢兵。惟裴度力主讨贼之议。上曰。吾用度一人。足破此贼。遂以度为相。度至淮西。身自督战。由是诸将力。淮西遂平。  臣谨按。用兵之道惟在将帅得人。盖智足谋事。勇足任事。策敌无遁。调度有方。则士卒用命。而肤功克奏矣。观淮蔡之役。愬光颜等犹是也。何以裴度未出。而累岁无功。裴度一出。而淮西底定。将帅得人故也。韩愈平淮西碑。归功于度。然非宪宗之能用度。又何以有功哉。 唐宣宗尝以太宗所撰金镜录。授翰林学士令狐绹使读之。至乱未尝不任不肖。治未尝不任忠贤。上止之。曰。凡求治太平。当以此言为首。又书贞观政要于屏。每正色拱手而读之。  臣谨按。自古未有任不肖而不乱者。未有任忠贤而不治者。宣宗于此特有省焉。以治天下。得其要矣。  臣又按。贞观政要。诚为致太平之书。然必即太宗之所以致治者而力行之。以实见于用人行政之闲。然后可以比隆贞观。非第披览其书。为儒生口耳之功也。宣宗书于屏闲。取法之意深哉。 宣宗乐闻规谏。凡谏官论事。门下封驳。苟合于理。常屈意从之。得大臣章疏。必焚香盥手而读之。  臣谨按。宣宗乐于闻过。屈于从人。可谓明矣。至读章疏。必加诚敬。盖诚敬则神明专一。智虑精详。可以察其言之当否以为施用。非徒敬其章疏而已也。宣宗图治若此。故大中之政。人思咏之。以为继美太宗。岂不足为贤君哉。 宋太祖尝曰。人主当澹然无欲。勿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而入。朕无他好。惟喜读书。多见古今成败。者从之。不者改之而已。  臣谨按。者从之。不者改之。如此读书。方于身心有裨。若泛览辞章。怡情释典。便近玩物之失矣。 太祖征处士王昭素。问治世养身之术。对曰。治世莫若爱民。养身莫若寡欲。太祖爱其言。书于屏几。  臣谨按。寡欲是涵养其心之德。爱民是扩充其爱之理。二语已探为仁之要。人君能体乎此。则澄其心以操宰治之源。公其爱以宏出治之用。明于知人。周于立政。而无愧为仁君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