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续编 - 第 19 页/共 192 页

留不足论   彭崧毓 人所不可无者。不足之境。所不可有者。不足之心。境有不足。则终身皆进境。心有不足。则一日无止心。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之不足也。高原多燥。下隰多湿地之不足也。天地常留此不足。所以悠久无疆也。人憎暑而恶寒。则四时有春秋。不可有冬夏。喜平坦而畏险阻。则西北不可有太行。东南不可有江湖矣。天地不能为人补此不足。而人顾欲自补之。能乎不能。且人之汲汲于天地间者。求衣食之足耳。衣蓝缕而捉襟见肘者。望布絮而欣然。布絮者又望缯帛而腼然矣。缯帛之上有锦绣。锦绣之上有黼黻华。夏则雪罗风葛。冬则豹舄貂裘。其等差讵可量耶。枵腹者得一饭而可饱。此韩王孙所以报漂母也。及夫列鼎而食。珍错罗前。厌粱肉而薄膻芗。其嗜好之转移。殆有未可以恒情测者。然此犹为其奉口体也。金玉琛异之物。无益于饥寒。珍禽奇木之观。祗供夫玩好。贫贱者力不足而心慕之。富贵者有可致之力。而又苦其不能尽天下之美也。已富而益求富。已贵而益求贵。人心何为而顾如是乎。君子曰。此非求足之道也。求足而无一可足。不求足而无一不足矣。譬如登浮图者。循级而立其足。则仰望者皆进境也。若蹑级而必至其顶。则上无可进。不知止则下堕矣。此古人所以贵留有余也。然吾曰留有余犹不若留不足。留有余。则心之以为有余者。即心之所不足者也。留不足。则心之以为无可足者。即天地之所无不足者也。故曰。不足之心不可有。不足之境不可无。   正谀     王柏心 谀之兴也。非一日矣。其始以贱导贵。以愚导贤。而谀犹可正也。其后以贵应贱。以贤应愚。而谀不可正矣。凡人之纳谀也有渐。才高而自矜者。则谀中之。内柔而自恕者。则谀入之。好同而恶异者。则谀迎之。人之习于谀也亦有渐。轻其不足讥也。而以谀欺之。惮其不可忤也。而以谀谢之。悦其不我违也。而以谀答之。此皆未至趋势蹈利之甚。明智君子。咸能知其失。然渐之不谨。则流于谀而弗自觉。甚哉。其可惧也。凡谀者溢量之施。将有所中其欲也。所欲既中。必有所反。反而愈骋。必加溢焉。是谤之梯也。谗之媵也。骄之也。明智君子。柰何甘纳之而甘习之。且夫己嫉谀而乐受人之谀。譬不为都市之盗。而攫锱铢于縢箧。终为有窃疾人也。己从谀而欲禁人之受(愚)[谀]。譬以桀之徒诮跖之行也。昔张子寿之鲠亮。然惮严挺之而悦萧诚。司马君实与韩稚圭廷争。侃侃不阿。及柄国变差役。则格范纯仁苏辙之议。而用蔡京。彼皆贤者。犹有所蔽。况不逮二公者耶。或曰。巽以行权。不犹愈于讦以沽名乎。卑以自牧。不犹愈于亢以忤众乎。曰。巽者顺乎道也。谀则违乎道。卑者正其身也。谀则枉其身。士行谀而砥砺之意衰。臣行谀而謇谔之风替。众谀既盛。孤直自沮。若黑之变丝。蓬之变麻。不与之俱化不止。故夫丧人之善。长人之失。蔽是非而掩功罪。莫甚乎谀。明智有位之君子。欲正人心。矫时弊。必自去谀始矣。   病说示景枚  李宗传 汝今多病。吾不忍以学业督汝。然病者身也。而心志则不能病也。当病之时。宜息养其身。而不可颓惰其志气。且安知夫病之久而不愈乎。夫病同而病之者异。古人有病鹤者。有病马者。鹤与马虽病。而其凌云之气追风逐电之心故在也。鸡犬岂必不病。而古人无之者。彼即不病。固无望其高远耳。余向者抱病十余年。志气不少衰。而病且复于无病。何也。立心坚确。阴阳亦退而听命也。汝勉哉。其为鹤与马之病哉。   念石子    潘德舆 氓之心。吾求其动。士之心。吾求其不动。氓之心颓矣。不动则死。士之心立矣。动则散。儒释亦然。释动心则返伦矣。儒动心则陷俗矣。兀兀然揭不动心为教也者。氓与释与。告子两之矣。盛世之士伟取义。衰世之士伟取利。夫伟取利。以标厥能者。必笑人之不能者也。于是以丰年之倡优。笑凶年之农圃。吾不忧倡优之笑人。而忧夫治农圃者。亦忧为倡优之所笑也。天下之农圃将废矣。 道取友者利一世。才取友者利一身。利一世者子孙庇之。利一身者仇衅伺之。今之抵掌而言。联臂而趋者。友才也。将以友利也。念石子曰。夫夫也。以友害而已矣。以道义导者人避。以交蓺导者人前。以利欲导者人争趋焉。非人之缪也。己之能利欲也诚。己之能交蓺也可以诚。己之能道义也至不诚。夫道义而诚也。而无趋其导也者。万世无一日。 好者吾好之。恶者吾恶之。体为用也。吾所好则目以好。吾所恶则目以恶。用为体也。君子体为用。故用全。小人用为体。故体亏。世有言人好人恶者。虽圣人不能察也。察其好人恶人者而已矣。 百役巧而农衰。百蓺巧而道衰。百吏巧而治衰。百辞巧而文衰。大才不见才。次才人见才。下才己见才。不见才者安。人见才者病。己见才者死。 不爱桃李而爱松柏。为一岁计者也。不好阿唯而好名节。为一世计者也。夫桃李不害松柏。而阿唯必戕名节。然则桃李其貌。而荆棘其心者邪。 懿公好鹤而忘其国。夫鹤者洁而无用者也。故用之而亡国。巢由者。尧舜之鹤也。尧舜以无用用之而天下安。后世以有用用之而天下危。 东家之父死。西家之子往而哭之哀。及其父死。而无戚容也。天下大奇之节必伪。过情之美必穷。 知而即言者浅。知而不言者险。不知而言者躁。不知亦不言以托于知者狡。君子审其知不知之分。以观其言不言之时。而受其欺者鲜矣。 急其事者。劫我者也。缓其事者。固我者也。虚其实实其虚者。利我迫者也。虚其虚实其实者。利我纡者也。阳暇者视其行。阳迫者视其视。阳者貌不属。阳答者色不张。阳清者必恶衣食。阳直者必矫文辞。卒廉者必战于始。卒惠者必悔于终。卒厚我者必中誉。卒远我者必中谗。将挤我者无显雠。将诱我者无切喻。将有求者视不远。将有吝者颜不舒。貌武者不始。貌谋者不闲。貌亲者辞必浮。貌毁者理必短。誉人至金玉者。必交小人。侮人于辞色者。必远君子。口孝者玩亲。口国者玩政。舌疾者能窃人言。体卑者能窃人色。好高论者必左。好卑论者必贪。好动者必疑。好静者必忍。善谋爵者必滥交。善谋财者必寡戚。谋其名者无美而不刺。谋其利者无规而不谀。观毁人者求其恶。观誉人者求其欲。色餂者视专。言餂者视泛。气溢者多怒。形跳者多喜。怒之而不动者谋必深。喜之而不动者欲必巨。辞亢者必有恃。辞琐者必无厌。常不言者思坚。常泛言者机熟。常谐言者无骨。常庄言者无奇。常妄言者心肆。常私言者心贼。君子苟欲取友焉。则亦察其事而已矣。无事察其神。有事察其能。未事察其智。当事察其勇。既事察其仁。事纷察其简。事简察其敬。事险察其奋。事艰察其暇。害事察其往。利事察其来。神事察其识。人事察其行。细事察其周。大事察其定。择别其事而清浊分。深求其事而隐显合。屡试其事而才行昭。节取其事而亲爱久。   日课四条   曾国藩 一曰慎独则心安。 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心既知有善。知有恶。而不能实用其力以为善去恶。则谓之自欺。方寸之自欺与否。盖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之。故大学之诚意章两言慎独。果能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力去人欲以存天理。则大学之所谓自慊。中庸之所谓戒慎恐惧。皆能切实行之。即曾子之所谓自反而缩。孟子之所谓仰不愧俯不怍。所谓养心莫善于寡欲。皆不外乎是。故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断无行有不慊于心则馁之时。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 二曰主敬则身强。 敬之一字。孔门持以教人。春秋士大夫亦常言之。至程朱则千言万语不离此旨。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敬之工夫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验也。程子谓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四灵毕至。聪明睿智。皆由此出。以此事天飨帝。盖谓敬则无美不备也。吾谓敬字切近之效。尤在能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庄敬日强。安肆日偷。皆自然之征应。虽有衰年病躯。一遇坛庙祭献之时。战阵危急之际。亦不觉神为之悚。气为之振。斯足知敬能使人身强矣。若人无众寡。事无大小。一一恭敬。不敢懈慢。则身体之强健。又何疑乎。 三曰求仁则人悦。 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己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溺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即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若但知自了。而不知教养庶汇。是于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负甚大矣。孔门教人。莫大于求仁。而其最切者。莫要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数语。立者自立不惧。如富人百物有余。不假外求。达者四达不悖。如贵人登高一呼。山四应。人孰不欲己立己达。若能推以立人达人。则与物同春矣。后世论求仁者。莫精于张子之西铭。彼其视民胞物与。宏济伦。皆事天者性分当然之事。必如此乃可谓之人。不如此则曰悖德。曰贼。诚如其说。则虽尽立天下之人。尽达天下之人。而曾无善劳之足言。人有不悦而归之者乎。 四曰习劳则神钦。 凡人之情。莫不好逸而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一日所著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羞。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古之圣君贤相。若汤之昧旦丕显。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坐以待旦。盖无时不以勤劳自励。无逸一篇。推之于勤则寿考。逸则夭亡。历历不爽。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大禹之周乘四载。过门不入。墨子之摩顶放踵。以利天下。皆极俭以奉身。而极勤以救民。故荀子好称大禹墨翟之行。以其勤劳也。军兴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称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皆唾弃于时。饥冻就毙。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能而见弃。勤则博济斯民而神祇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余衰年多病。目疾日深。万难挽回。汝及诸侄辈。身体强壮者少。古之君子。修己治家。必能心安身强。而后有振兴之象。必使人悦神钦。而后有骈集之祥。今书此四条。老年用自儆惕。以补昔岁之愆。令二子各自勖勉。每夜以此四条相课。每月终以此四条相稽。仍寄诸侄共守。以期有成焉。自记   学约五则    汪廷珍 一辨涂。孔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人品之分。尽于此矣。又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学术之要。尽于此矣。今有士于此。行求无愧于心。学求有用于世。则虽从事于记诵。固格物致知之要。从事于词章。亦足言行远之资。得不谓之为己乎。若其希华膴于当世。冀令名于身后。则虽躬东汉之卓行。徒取世资。诵宋儒之微言。卒无心得。得不谓之为人乎。诚能立心为己。则知圣贤一字一句。皆为我安身立命而设。从此虚心涵泳。切己体察。读书自有实得。行文自有里言。出则为名臣。处则为通儒。随其所造浅深。皆有成就。若徒欲华世取名。则涂径已错。虽从事于学。不免自欺欺人。以事亲必不孝。以事君必不忠。以之立功。必不足以济时。以之立言。必不足以传后。所谓不诚未有能胜者也。易曰。差若毫厘。谬以千里。审端径遂。莫有要于此矣。 一端本。士者四民之首。天下之事。皆吾分内事也。 国家自公卿至一命之吏。皆以读书人为之。然则为士者。自人伦物则。以及天文地理兵农礼乐阴阳律历。下至农圃医卜之微。孰非所当知哉。如其不通古今。不知事变。即使终身伏处。而居身应事。一无依据。人情物理。一无知识。名为秀才。而面墙一世。不可愧之甚哉。且即以行文论。无点墨。专仗时艺数篇。东涂西抹。譬犹无米之炊。苦亦甚矣。夫学问无穷。资禀不一。逊志时敏。循序渐进。苟非不才之甚。皆可有成。乃今之学者不然。不论何等才质。专一求其速化。揠苗助长。杂施不逊。天资卓越者。往往斲而小之。中人以下。遂至心如废井。以余历试江西诸郡。所见童生中多有文理颇顺。问以四书白文。不能记忆。五经三传。竟未识面。又有十一二岁童子。五经尚未开卷。而试牍闱墨。成诵已多败坏人才。莫此为甚。天分少劣者。往往四十五十。博一衿不可得。而教者反以此为快捷方式。此无他。为之师者。本从此途而来。舍此无以为教耳。三年之艾。畜之未晚。则盍反其本哉。 一敬业。制艺一道。自有明至今四百余年。巨生大儒。名卿硕辅。俱出其中。从未有敢薄为取科名之物。而易心尝之者。迄今读其文字。其性情学术。人品事业。如将见之。独至近今二三十年来。士皆厌薄时文。凡天资英敏者。或从事诗赋古文。或矜言训诂小学。其于时文。祗以为 功令所在。不得不为。卤莽草率。不复致力。惟夫钝根下才。不足有为之人。然后朝吟夕披。剽窃涂抹。以为时文有如唐之乐工。不能习坐部立部伎者。乃习雅乐。此大惑也。 朝廷以此取人。士子以之致身。所代者圣贤之言。所述者仁义之旨。而可鄙薄之乎。于此而苟焉。其庸有不苟者乎。夫时文者古文之一体。犹之碑志传记表疏论序云耳。以剽窃腐烂者之不足言文。乃并时文而小之。过矣。试以 本朝先正观之。邃经学者。莫如李文贞光地。善为古文者。莫如方侍郎苞。工诗律者莫如王文简士禛。三公之于制艺。未尝苟也。传汉学者莫如惠学士士奇。讲宋学者莫如陆清献陇其。蔡文勤世远。三公之于制艺。未尝苟也。今之厌薄时文者。其经学古文词。果能出诸公之上乎。毋亦谬为大言而无其实乎。尝论诗文之流别有二。有专门时文之文。有经生儒者古文家诗人之文。使者随才甄拔。不拘一律。约而言之。断未有深于经术理学诗古文词。而时文竟无一可观者也。亦未有目不见全经。手未披古籍。而工为时文者也。曲礼曰。毋不敬。先资拜献。尚慎旃哉。 一裁伪。人心不同。如其面焉。文格亦然。平奇浓淡。各不相侔。期于是而已矣。论甘忌辛。好丹非素。始于一偏之见。酿为门户之争。此等识解。最为狭陋。若衡文取士。而执一隅之偏。则屈抑者众矣。理法才情。二者相济。不可偏废。乃自临川云闲。争竞不已。徒党和之。遂成水火。以余观今日江右文字。强半平庸肤率。稍有波澜意趣。恒苦选言不雅。才情可采者。几于百不得一。而贪常嗜琐之徒。犹沾沾以腐理死法绳之。一若刊落才情。方合理法。偭弃理法。方为才情。岂非大谬。使者论文。尽破籓篱。诸生但能自出己见。发挥本题。其才学见识。笔气文情。稍有一端可采。即或纪律少疏。字句未净。皆予节取。惟剿袭旧套。抄窃陈言。按之题理题位。全不切合者。概不甄录。去伪存真。冀于斯事有少补云。 一自立。风气之说。其来已久。苟非克自树立。鲜不从风而靡。夫官锦坊花样。不必有意违之。然诡遇获禽。亦君子所深耻。有志者。但求不失乎圣贤立言之旨。无负乎 国家取士之心可矣。至于得失命也。何必役役然抗尘容而走俗状。以侥幸于不可知哉。且风气转移。月异而岁不同。大都始于畿甸。流及大都。渐至偏隅。正如市肆冠履之度。今兹如是。来岁又非。迨此风流及偏隅。则畿甸早已厌弃。而昧者犹取已陈刍狗沾沾仿效。岂有幸乎。归熙甫曰。场中只是撞着法。别无贯虱穿杨之技。使者久在名场。从游颇众。文章得失。阅历最多。深信斯言。确不可易。彼揣摩之说。特妄庸人之欺世而已。昔者八代文衰。昌黎起而振之。当世以为怪笑。后世仰若斗山。 本朝康熙中岁。文渐卑苶。韩文懿有志复古。每一文出。俗士哗之。卒之受知   圣祖。圭臬艺林。然则文之不能不变。时也。或挽其变而归之正。或因其变而愈益神明于正。学者事也。韩进士梦周诲人曰。风气之说。议者牢不可破。如指归唐为正嘉风气。则正嘉时皆归唐也。而归唐何以传。指邓黄为隆万风气。则隆万时皆邓黄也。而邓黄何以传。盖此外之黄茅白苇。古犹今也。我亦夫也。不可开风气乎。旨哉斯言。学者宜致思焉。   劝士条约   李棠阶 士为风化之原。敦本励学。一日不容缓。滇自有明以来。如兰延秀杨存诚胡左艾邓川诸先生。皆潜心理道。淹贯经史。 本朝如刘复吾景传诸子。亦皆积学砥行。节义着闻。今日英贤间出。追踪往哲者。固不乏人。而不自树立。以贫为病者。亦不免焉。使者奉  天子命。视学此邦。多士之责。使者之责也。士习稍不端。文风稍不纯。其何以自安。今取其最切近者。揭为十条。示之学校。为诸生勖。诸生其各勉强力行。毋自欺毋自怠。毋以为迂阔而忽之焉。则幸甚幸甚。 一曰立志。非徒志于科目。揣摩墨卷而已。必振奋淬厉。以圣贤为必可为。以不为圣贤决不可以为人。不惑于势利。不牵于境遇。不间于时日。夫而后谓之立。非谓昼夜攻苦。孜孜于八股也。且即以八股论。亦必有志者。期法圣贤。存养此心。使义理充然。方有佳文。否则浮光掠影。终无是处。 一曰明理。夫人之脉为理。木之文为理。有条不紊。此理之所由名。圣人以一心之理通天下之理。学者必以事物之理。扩一心之理。如人各有耳目手足。人各有父子兄弟夫妇之伦。其所以然之理安在。又如读一卷书。此一卷书之理安在。读一句书。此一句书之理安在。其它日用往来。至纤至悉。莫不有理。随事穷究。日积月累。以至通达无滞。则疑事庶可鲜矣。 一曰博学。夫博非徒夸多靡。侈无书不读之名也。不特淫词小说不可观。凡无益于学问身心者。皆不宜枉费精神。穷经为要。读史次之。盖事物之理。皆具于经。反复详绎以求其体要。但经之言浑而奥。史之事博而详。故练识必于史。其余子集。及名臣大儒之著述。皆可取读。虽或家贫无书。或僻壤难购。若诚不安于固陋。则亲友藏书。及学校中有藏书者。皆可借观。但总须着实理会。不可徒摭拾为时文资也。 一曰反己。盖学皆所以明理。而理非徒明焉己也。既明乎耳目手足父子兄弟夫妇之理。而己之耳目手足与所以处父子兄弟夫妇之间者。果尽此理否。既明乎所读之书之理。而吾之日用身心果能体此理否。即知即行。必时时检点省察。悬以为的。而勉力赴之。方为有益。 一曰安贫。古人有云。咬得菜根。则百事皆可做得。安贫之谓也。今之诸生。或至干预词讼。包揽钱粮。不惮 国法而为之者。亦大半贫之所迫。然试思我辈读书不贫者几。以贫之故。至于以身试法。或斥革功名。幽囚囹圄。贻羞父母。见笑乡党。所遇辄穷。较之向日之贫有更甚者。纵不至此。亦不免为有司之所轻。否则受其怜而已。清夜自思。何以自立。诸生切宜猛省。忍一时之贫。而专攻本业。则禄在学中。自有不贫时。即使终贫。而积学好古。修身砥行。卓然为众望所归。与其营营多事。而贫日益甚。尤悔丛集者。孰得孰失。亦大可知矣。 一曰能忍。治气之功。莫要于忍。息事之法。莫切于忍。近有身列胶庠。以田产细故。不忍小忿。遂至失兄弟骨肉之欢。互相控诘。卒乃倾家荡产者。睹此等事。实为痛心。夫兄弟同生同育。少同乳。长同室。如手足之不能相离。其亲何如。而乃以一时之不忍。致尔决裂。窥之父母之心。必有愀然不乐者。为子而令父母之心不乐。则非但不友不悌。而且不孝。且己亦有子。己之子兄弟相争。己心必不安。而己之兄弟先相争。又何以训子。不为兄弟计。独不为己之子计乎。至乡里朋友之间。皆不可以小忿贻后悔。其或为势豪之所凌。仆隶之所侮。总当反己自修。忍之于始。用力既久。渐归自然。此处世之要。养心之本也。 一曰敬容。制外所以养中。圣人之告颜子。尚兢兢于视听言动。何况其余。凡箕踞跛倚手足动摇之类。皆当敬以戒之。出入起居事上接下之间。须时时检点。以礼自闲。至应试之时。茶坊酒肆。断不可轻入。以致意外之侮。每出寓。总当衣冠整肃。自别于众。不得以酒食征逐。容止张皇。失其身以至失其心。此皆容之粗者。然于此致谨。亦大段无失。 一曰虚心。凡天下之器。惟虚者能载物。满则无可增矣。学问之道。最戒满字。天下之自满者。直妄而已。不特有志圣贤者。沈潜反复。理境无穷。无可自满。即如书籍。我辈目前所见。尚不及万分之一。其它有关于日用身心国计民生之书尚多。皆所未见。何得自满。故必持以虚。无论胜己者与不如己者皆可取益。即农工商贾之事。亦可旁参互通。随地留心。随地自反。进境未有涯也。 一曰敦邻。一里之中。必有读书入庠。为众人所尊者。士所以为民之表也。若愚民无知。或口角细故。忿争殴。不知刑律。敢作非法。以致比邻之谊。翻如仇雠。此则赖为士者劝化之。凡岁时伏腊。日用往来之间。间取   圣谕广训意思。以俗言解之。婉言导之。使知利害祸福。由于善恶。积之既久。善者益勉。不善者渐改。则邻里敦睦。种德无穷矣。又滇南近多疾疫。闻有一人病而家人皆避去者。夫病不必遂至死。而一切无人照料。虽欲不死不可得。袖手而听其死。即路人亦有不忍 何况家人骨肉。竟忍心至此。实伤风化。此在读书稍明白者。固断不至此。然亦当剀切婉转。劝谕乡里。以革此风。亦可稍挽厄运。因说敦邻之义。附录于此。然在今实为至要。诸生毋忽。 一曰有恒。以上诸条。皆宜以恒。所谓不惑于势利。不牵于境遇。不间于时日。立定此志。时时提醒此心。反躬自省。偶有懈时。即痛自刻责。则敦本励行。日有进境。端其始进之基。储为有用之材。他日为 国家倡明正学。维持世道。于诸生有厚望焉。   劝学篇示直隶士子          曾国藩 人才随土风为转移。信乎。曰。是不尽然。然大较莫能外也。前史称燕赵慷慨悲歌。敢于急人之难。盖有豪侠之风。余观直隶先正。若杨忠愍赵忠毅鹿忠节孙征君诸贤。其后所诣各殊。其初皆于豪侠为近。即今日士林。亦多刚而不摇。质而好义。犹有豪侠之遗。才质本于土风。殆不诬与。豪侠之质。可与入圣人之道者。约有数端。侠者薄视财利。弃万金而不眄。而圣贤则富贵不处。贫贱不去。痛恶夫墦间之食。龙断之登。虽精粗不同。而轻财好义之。则略近矣。侠者忘己济物。不惜苦志脱人于厄。而圣贤以博济为怀。邹鲁之汲汲皇皇。与夫禹之犹己溺。稷之犹己饥。伊尹之犹己推之沟中。曾无少异。彼其能力救穷交者。即其可以进援天下者也。侠者轻死重义。圣贤罕言及此。然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坚确不移之操。亦未尝不与之相类。昔人讥太史公好称任侠。以余观此数者。乃不悖于圣贤之道。然则豪侠之徒。未可深贬。而直隶之士。其为学当较易于他省。乌可以不致力乎哉。致力如何。为学之术有四。曰义理。曰考据。曰辞章。曰经济。义理者。在孔门为德行之科。今世目为宋学者也。考据者。在孔门为文学之科。今世目为汉学者也。辞章者。在孔门为言语之科。从古艺文。及今世制义诗赋皆是也。经济者。在孔门为政事之科。前代典礼政书。及当世掌故皆是也。人之才智。上哲少而中下多。有生又不过数十寒暑。势不能求此四术。观而尽取之。是以君子贵慎其所择。而先其所急择。其切于吾身心。不可造次离者。则莫急于义理之学。凡人身所自具者。有耳目口体心思。日接于吾前者。有父子兄弟夫妇。稍远者有君臣。有朋友。为义理之学者。盖将使耳目口体心思各敬其职。而五伦各尽其分。又将推以及物。使凡民皆有以善其身。而无憾于伦纪。夫使举世皆无憾于伦纪。虽唐虞之盛。有不能逮。苟通义理之学。而经济该乎其中矣。程朱诸子遗书具在。曷尝舍末而言本。遗新民而专事明德。观其雅言推阐。反复而不厌者。大抵不外立志以植基。居敬以养德。穷理以致知。克己以力行。成物以致用。义理与经济。初无两术之可分。特其施功之序。详于体而略于用耳。今与直隶多士约。以义理之学为先。以立志为本。取乡先达杨赵鹿孙数君子者为之表。彼能艰苦困饿坚忍以成业。而吾何为不能。彼能置穷通荣辱祸福死生于度外。而吾何为不能。彼能以功绩称当时。教泽牖后世。而吾何为不能。洗除旧日晻昧卑污之见。矫然直趋广大光明之域。视人世之浮荣微利。若蝇蚋之触于目而不留。不忧所如不耦。而忧节概之少贬。不耻冻馁在室。而耻德不被于生民。志之所向。金石为开。谁能御之。志既定矣。然后取程朱所谓居敬穷理力行成物云者。精研而实体之。然后求先儒所谓考据者。使吾之所见。证诸古制而不谬。然后求所谓辞章者。使吾之所获。达诸笔札而不差。择一术以坚持。而他术固未敢竟废也。 其或多士之中。质性所近。师友所渐。有偏于考据之学。有偏于辞章之学。亦不必遽易前辙。即二途皆可入圣人之道。其文经史百家。其业学问思辨。其事始于修身。终于济世。百川异派。何必同哉。同达于海而已矣。若夫风气无常。随人事而变通。有一二人好学。则数辈皆思力追先哲。有一二人好仁。则数辈皆思康济斯民。倡者启其绪。和者衍其波。倡者可传诸同志。和者又可嬗诸无穷。倡者如有本之泉。放乎川渎。和者如支河沟浍。交汇旁流。先觉后觉。互相劝诱。譬之大水小水。互相灌注。以直隶之士风。诚得有志者。导夫先路。不过数年。必有体用兼备之才。彬蔚而四出。泉涌而云兴。余忝官斯土。自媿学无本原。不足仪型多士。嘉此邦有刚方质实之资。乡贤多坚苦卓绝之行。粗述旧闻。以勖士。亦冀通才硕彦。告我昌言。上下交相劝勉。仰希古昔与人为善取人为善之轨。于化民成俗之道。或不无小补云。   示鳌书院诸生           陈寿祺 士学古立身。必先重廉耻而敦礼让。廉耻重而后有气节。礼让敦而后有法度。文艺科名。抑其末也。利欲夺则廉耻丧。傲慢长则礼让亡。不知重廉耻乃所以自贵。敦礼让乃所以自尊。自贵自尊皆为己之学。而非为人也。羞恶之心。根于天性。扩充之即宅仁由义之行。孟子曰。人有不为而后可以有为。除其不蠲。保其良贵。则光大高明。凡人世之秽浊。举不得染乎其身。非自贵而何。动作威仪之则。受生于天地而具焉。孔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正衣冠。尊瞻视。则惰慢之气。远于身体。揖逊之道。摄于友朋。所谓敬人者人恒敬之也。非自尊而何。然礼法虽人所易忽。谨厚者尚能循而不失。廉耻则非有坚志强力以持之。尟不渝矣。愚性薄质钝。德凉学荒。闻道恨晚。年与时驰。欿然媿无以裨益于多士。然区区之忱。犹愿与诸生相切劘。厉廉隅。习名教。以求无弃于君子儒而已。因述义利辨科举论知耻说三篇。为诸生警心之助。幸共勉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