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 - 第 46 页/共 103 页
校勘记
[1]嘉祐八年七月英宗即位 按:《宋史·仁宗纪》四:『(嘉祐八年三月)辛未,帝崩于福宁殿,遗制皇子即皇帝位。』又《宋史·英宗纪》:『夏四月壬申朔,皇后传遗诏,命帝嗣皇帝位。秋七月壬子,初御紫宸殿。帝自六月癸酉不御殿,至是始见百官。』此云七月英宗即位不切,当是指英宗御紫宸殿见百官也。
[2]十二月 原本无此三字,兹据文意补。『先是十月』云云,《长编》卷一九九系于嘉祐八年十二月甲寅后。
[3]傅卞 原本二字作墨丁,黄以周《续长编拾补》亦未辑此条。拙撰《宋代京朝官通考》第一册列治平四年初同知谏院者乃傅卞,以《会要·兵》一四之三、《长编》卷二○八、《欧阳文忠公集》卷九十六《回谏院傅龙图卞攀违书》为证,可参。
[4]文帝 原本作『文章帝』,其『章』字衍,据《续长编拾补》卷六删。
[5]闻惠卿之言乎 原本脱『闻惠』二字,据《续长编拾补》卷六补。《拾补》原校:『据《皇朝类苑》卷十五补。』
[6]吕升卿 原本脱『卿』字,据《长编》卷二五三补。
[7]周安世 原本作『用安世』,据《长编》卷二○四改。
[8]监应祥 《续长编拾补》卷三下无『监』字,疑衍。
[9]戊寅 原本作『癸本』,据《长编》卷二二○改。
[10]七千五 原本作『七十五』,据《长编》卷二二○改。
[11]壬寅 原本作『乙未』,据《长编》卷二六三改。
[12]为之 原本作『为天□』,据《长编》卷二六三改补。
[13]提举司天监 原本作『提举司司天监』,衍一『司』字。据《长编》卷二八七删。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五十四
英宗皇帝
光献垂帘
嘉祐八年四月。先是,辅臣奏事,帝必详问本末,然后裁决,莫不当理,中外翕然,皆称明主。是日晚,忽得疾,不知人,语言失序,复召已责降医官朱道安、甄立里、秦宗一、王士伦等人侍疾。丙子,尊皇后曰皇太后。丁丑,群臣三上表请听政。戊寅,诏许之,既而以疾不果。己卯,大赦。上疾增剧,号呼狂走,不能成礼。韩琦亟投杖褰帘,持上呼内人,属令加意拥护,又与同列入白太后,候听政日,请太后权同处分。礼院奏请其日皇帝同太后御内东门小殿垂帘,中书、枢密院合班起居,以次奏事,或时召学士,亦许至小殿。皇太后处分称『吾』,群臣进名,起居于内东门。从之。
韩琦投杖褰帘拥护英宗事,据《家传》及王岩叟《别录》,国史并无此。
壬午,辅臣入对于柔仪殿西阁,皇太后御内东门小殿,垂帘听政。初议帝与太后同御东殿垂帘,辅臣合班以次奏事。及见上方服药,权居柔仪殿东阁之西室,太后居其东室。辅臣既入西室候问圣体,因奏军国事,太后乃独御东殿,辅臣以故事复奏于帘前。甲申,司马光上皇太后疏曰:『大行皇帝天性至仁,群臣之功或未足言,而赏之已厚;罪或不可容,而罚之至轻。善则善矣,而小人不识大恩者,或几于骄慢。臣窃意陛下今兹继而为政,必纠之以严。纠之以严,诚是也。然天下之涵濡大行皇帝圣泽日久,一旦暴加绳检,恐骇而离心。伏愿殿下徐以义理教之戒之,有不听从而尤无良者,然后加刑罚焉,则谁敢不肃?此善之善者也。』又曰:『今殿下初摄大政,四方之人,莫不观听,以觇盛德。臣以为凡名号礼数所以自奉者,皆当深自抑损,不可尽依章献明肃皇后故事,以成谦顺之美,副四海之望。』又曰:『妇人内夫家而外父母家,况后妃与国同体,休戚如一。若赵氏安则百姓皆安,况于曹氏,必世世长享富贵明矣。赵氏不安则百姓涂地,曹氏虽欲独安,其可得乎?』上自不豫以来,丧皆礼官执事,群臣奉慰,则垂帘不坐。乙未,大祥,上始亲行礼,又卷帘坐受慰。人心稍安。己亥,群臣上表,请临朝听政。表三上,乃许之。诏礼院别择日御正殿。上疾犹未平,命辅臣祷于天地、宗庙、社稷及景灵宫、寺观,又遣使二十一人祷岳渎名山。
六月癸酉,上复以疾不出。是时惟两府得入对柔仪殿,退诣内东门小殿帘帷之外,覆政事于皇太后如初。帝自感疾,即厌服药饵。韩琦尝亲执药杯以进,帝不尽饮而却之,药污琦衣。太后亟出御服赐琦,琦不敢当。太后曰:『相公殊不易。』皇子仲鍼侍侧,太后曰:『汝盍自劝之?』帝亦弗顾也。
帝初以忧疑得疾,举措或改常度。其遇宦官犹少恩,左右多不悦者,乃共为谗间,两宫遂成隙。太后对辅臣尝及之,韩琦因出危言感动太后曰:『臣等只在外得见官家,内中保护,全在太后。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得安稳。』太后惊曰:『是何言?自家更切用心。』琦曰:『太后照管,则众人自然照管矣。』同列为缩颈流汗。或谓琦曰:『亦太过否?』琦曰:『不如此不得间。』有传帝在宫中过失事,众颇惑。琦曰:『岂有殿上不曾错了一语,而入宫门即得许多错?琦固不信也。』传者亦稍息。
此据琦《家传》及《别录》,但略加删润,大意与十一月末所载略同。盖此时琦未赴昭陵,彼时归自陵下,不妨两出之。
七月壬子,初御紫宸殿,退御垂拱殿。中书、枢密奏事。帝自六月癸酉不御殿,至是始见百官,感动者久之。其后只日御前殿,双日御后殿,惟朔、望则前后殿皆不御。至祔庙如故。
九月。帝既视朝前后殿,而于听事拱默谦抑。御史中丞王畴上疏曰:『庙社拥护陛下起居平安,临朝以时,仅逾半载,而未闻开发听断,德音遏塞,人情缺然。臣屡尝论奏,愿陛下拨去疑贰,自与二府讲评国论,明示可否,而迄今言动寂寥,中外未有所传,此盖议论之臣辞浅情狭,不能仰寤君听。伏望思太祖、太宗艰难取天下之劳,真宗、仁宗忧勤守天下之力,勉于听决大政[1],以慰母后之慈。毋疑贰谦抑,自使盛德阁然不光。』
十一月,方帝疾甚时,云为多乖错,往往触忤太后。太后不能堪,左右谗间者或阴有废立之谋。昭陵既复土,韩琦归自陵下。太后遣中使持一封文书付琦,琦启之,则帝所写歌词并宫中过失事。琦即对使者焚毁,令复奏曰:『太后每说官家心神未宁。心神未宁,则语言举动不中节,何足怪也?』及进对帘前,太后呜咽流涕,具言,且曰:『老身殆无所容,须相公作主!』琦曰:『此病故耳,病已,必不然。子病,母可不容之乎?』太后不怿。欧阳修继言曰:『太后事仁宗数十年,仁圣之德,著于天下。妇人之性,鲜不妒忌。昔温成骄恣,太后处之裕然,何所不容?今母子之间,而反不能忍也?』太后曰:『得诸君知此,善矣。』修曰:『此事何独臣等知之,中外莫不知也。』太后意稍和。修又言曰:『仁宗在位岁久,德泽在人,人所信服,故一日晏驾,天下禀承遗命,奉戴嗣君,无一人敢异同者。今太后深居房闼,臣等五六措大尔,举动若非仁宗遗意,天下谁肯听从?』太后默然。它日,琦等见帝,帝曰:『太后待我无恩。』琦等对曰:『自古圣主明王不为少矣,然独舜为大孝,岂其余尽不孝也?父母慈爱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爱而子不失孝,乃可称耳。正恐陛下事父母未至,父母岂有不慈爱者?』帝大悟,自是不复言太后短矣。
焚歌辞据《韩琦家传》,谓焚歌词时,琦在陵下,恐不然。《别录》称琦在中书,今略加删润,其他则据苏辙《龙川别志》。但《别志》云:大臣有不预立皇太子者,阴进废立之计。既不出主名,深恐必无之,或当时宦官辈有此议,非大臣也。如《家传》所载太后问昌邑王,亦竟不知何人为太后言此,今辄改为左右谗间者,庶不失事实。《别志》又云:欧阳修独见帝。按《传》则云韩琦独见,其劝帝尽礼。于太后语意略同,今改为琦等云云,或得其事之实也。
治平元年三月己酉[2],司马光言:『皇太后有莫大之德三,陛下奉养之礼若丝毫不备,天地鬼神,其谓陛下为如何?此不可不留圣心也。』又言:『宜诏侍从近臣每日轮一员直资善堂,夜则宿于崇文院,以备非时宣召。其余群臣见及奏事者,亦望细加访问,以广聪明,裨益大政。』他日,光进对,又言:『陛下昔在藩邸事濮王,承顺颜色,备尽孝道,凡宫中之事,濮王毕委陛下干之,无不平允。陛下事皇太后,当一如濮王然后可;视天下之政,当一如宫中之事然后可。』光寻以言不用恳求外补,帝令宰臣宣谕曰:『卿所言事略皆施行,且供谏职,未须求去。』光复奏:『今陛下虽奉事皇太后加于往日,犹未及事濮主之时承顺颜意,曲尽欢心。虽省览庶政,犹未尝访问群臣,讲治乱之切务。臣虽日侍丹康,有何所益?』吕诲言:『近日圣体平复,中外均庆,万机之事,未闻亲决议者,谓陛下避让,有所待焉。果如是,恐未为顺。当陛下违豫之时,非皇太后内辅,则政无所寄。大臣建策,于国忠也。然而陛下临朝御前殿,百官朝罢,两府大臣方至内东门,是纲领柄权皆在于手,陛下犹未专决,何所待也?』诲遂言于皇太后曰:『万机浩繁,殿下焦心劳思,曾未稍休,非所以燕怡福寿之本。况皇帝躬亲治事,勤励如此,在于圣虑,应已慰安。臣愚以谓东殿帘帏宜五七日一御,咨询大臣,无俾旷事,庶少均暇逸,于翊政之道亦无所损。当在沉机,奋于独断,豫宣教命,诞告于朝廷。外形谦让之宜,中遂优游之乐。』
四月,权御史中丞王畴上疏,请车驾行幸,以安人心。于是执政及谏官相继亦有请。上曰:『当与太后议之。』韩琦以白太后,太后曰:『上疾新愈,恐未可出。』琦曰:『上意亦自谓可出矣。』太后曰:『今素仗皆未具,更少须。』琦曰:『此细事,不难办也。』乃诏有司择日以闻。甲午,祈雨于相国、天清寺、醴泉观。帝久不豫,至是士庶欢呼相庆。戊甲,皇太后出手书付中书还政。是日,遂不复处分军国事。先是,上疾稍愈,自去年秋间日御前后殿视朝听政,两府每朝,入内东门小殿,覆奏太后如初。太后再出还政手书,大臣以白,上辄留之不出。上既康复无他,太后复降诏书还政。韩琦久欲太后罢东殿垂帘。尝一日取十余事并以禀上,上裁之决如流,悉皆允当。琦退,与同列相贺,因谓曾公亮等曰:『昭陵复土,琦即合求退。观上体未平,迁延至今。上听断不倦如此,诚天下大庆。琦当于帘前先白太后请一乡郡,须公等赞成之。』公亮等皆曰:『朝廷安得无公?公勿庸请也。』于是诣东殿,覆奏上所裁决十余事,太后每事称善。同列既退,韩琦独留,遂白太后如向与公亮等言。太后曰:『相公安可求退?老身合居深宫,却每日在此,甚非得已。且容老身先退。』琦称:『前代如马、邓之贤,不免贪恋权势。今太后便能复辟,诚马、邓所不及。』因再拜称贺,且言:『台谏亦有章疏乞太后还政,未审决取何日撤帘?』太后遽起,琦即厉声命鸾仪司撤帘。帘既落,犹于御屏后微见太后衣也。
太后还政撒帘事,据蔡氏《直笔》、《邵氏见闻录》,并参取《韩琦家传》及王岩叟《别录》。及《家传》所载太后不乐还政等语,皆亏损圣德,且非事实,今并削去。《直笔》误云琦告枢相文彦博,亦不取。
嘉祐初,琦与富弼同相,或中书有疑事,往往私与枢密院谋之。自弼使枢密,非得旨令两府合议者,琦未尝询于弼也。弼颇不怿。及太后还政,撤东殿帘帷,弼大惊,语人曰:『弼备位辅佐,他事固不敢预闻,此事韩公独不能与弼共之耶?』或以咎琦,琦曰:『此事当如出太后意,安可显言于众?』弼自是怨琦益深。
富弼怨琦事,据司马氏《记闻》。《邵氏闻见录》称弼谓韩公『欲致弼于族灭之地』,恐弼无此言也。
吕诲上言:『皇太后罢同听政,谦尊之德,光辉益著。在皇太后则为得之,在陛下宜何如哉?伏望降诏,曲形谦让,至于再三,感动群情,庶几中礼。』诲寻又言:『皇太后事先帝日久,稔详治道,方罢共政,虽陛下至明烛理,凡百官关白,示未敢专之,则上慰慈颜,所得多矣。』庚戌,上始日御前后殿如故。御史中丞王畴上疏云云:『愿诏二府大臣讲求所以尊崇母后之礼,若朝廷严奉之体与岁时朔望之仪、车服承卫之等威、百司供拟之制度、他时称尊之美号、外家延赏之恩典,可以称奉亲之意者,皆宜优异,以发扬母后功烈。』是日,诏中书、枢密院参议尊崇皇太后仪范以闻。壬子,诏皇太后令称圣旨,出入唯不鸣鞭,他仪卫如章献明肃太后。丙辰,上皇太后宫殿名目慈寿,加宣徽北院、保平节度使、判郓州曹佾同平章事。初议除拜,上以问宰相韩琦,琦曰:『陛下推恩元舅,非私外戚也。』以问枢密使富弼,弼对如琦。遂降制,而太后持其制弗下。上固请,久之乃许。
司马光《记闻》载韩维说慈寿将归政,颍王谓维及孙思恭曰:『慈寿欲为曹佾求使相。』二人不应,王竟使王陶达意于政府,果得之。它日,二人独见,维以是戒王曰:『今陛下已亲政,內外上下事体已定,当专心孝道。均养三宫而已,它事勿预也。』按:《实录》:佾制下,太后犹持之。不知求使相果太后意否?当考。
壬戌,以帝康复,命辅臣谢天地、宗庙、社稷、宫观。癸亥,司马光上皇太后疏曰:『臣在阙门之外,无由知禁廷之事。窃闻道路之言,未详虚实,皆言近日皇帝与皇后奉事殿下恭劝之礼甚加于往时,而殿下遇之太严,接之太简,或时进见,殿下虽赐之坐,如待疏客;语言相接,不过数句,须臾之间,已复遣去。如此,子母之恩如何得达?妇姑之礼如何得施?所以使之疑惑恐惧不敢自亲者,盖以此也。臣窃惟殿下母仪天下逾三十年,柔明之誉洽于中外。皇帝龙潜,藩邸进德修业,仁圣之望,光于远迩。先圣以至公大义选贤建嗣,海内之人,皆谓继统之日,慈孝之风必自家刑国,诚不意闾巷之民忽有今之异论。推其本原,盖由皇帝遇疾之际,宫省之内,必有谗邪之人造饰语言,互相间谍,一则诈效小忠,以结殿下,侥求禄利;二则自知过失素多,畏嗣君之严有所不容;三则欲窃弄权柄,恶长君聪明,使己不得自恣,是以日夜窥觇,拾掇丝毫之失,无不纳于殿下之耳。殿下虽至聪哲,不能无疑,虽至仁慈,不能无怒。皇帝以刚健之性屈于众口,无以自伸,不能不愤悒,遂使两宫之间介然相失,久而不解,流闻于外,朝野之士,有敢窃议其是非者,深可惜也。今天诱其衷,殿下濬发慈旨,卓然远览,举天下之政归之皇帝,此乃宗庙之灵,生民之福。然臣窃料谗邪之人心如沸汤,愈不自安,力谋离间。彼皆自营一身之私,非为国家与殿下之计也。臣愿殿下鉴察其情,勿复听纳,斥远其人,勿置左右。召谕皇帝以向来纷纷,皆此属所为,自今以后,母子之间,当坦然无疑。皇帝必涕泣拜伏,感激摧谢,然后两宫之欢,一皆如旧。皇帝进见之际,殿下宜赐之温颜,留之从容,往来无时,勿加限绝。或置酒笑语与之欢欣,相待一如家人之礼,则殿下坐享孝养,何乐如之?』吕诲言于太后曰:『臣伏睹殿下近降手书,以皇帝既安,坚罢同政,圣子恭孝,遂成母德,虽前世有还明辟之事,亦未闻期月而成辅翊之功及形谦之美者,休声茂实,当垂光于万世矣。然闻外议,以符宝未归于上前,臣有以知非殿下之意焉。何则?国政犹不欲其久,而复眷留符宝哉?万一所司行遣之间稍有稽缓,涉此议论,无益于圣躬,亦恐前降圣旨,或未孚于中外,则有累全德始终之际,不可不审。臣所以沥恳而言,万死无避,惟祈鉴照,天下幸甚!』
侍御史知杂事龚鼎臣上疏曰:『伏睹手书还政,殿下优游房闼,尊安内朝,人心悦舒,天意调顺,昆虫草木,无不欣喜。然自降手书,今二十日矣,惟御宝尚未致上前。符宝之重,与神器相须,久而未还,益招群论,臣窃为殿下惜。宜戒职掌之吏速归御用之宝,不可缓也。』
闰五月戊辰,宰臣韩琦等迁官,枢密使富弼迁户部尚书。辛未,富弼具奏辞所迁官曰:『陛下录臣事先帝微劳,曷若报皇太后今日之大恩?恭惟先帝无子,立陛下为嗣,中外皆知当时尽出皇太后密谕,料陛下自知之。又窃闻陛下初立为皇子,召居禁中,其时先为奸人所谍,不无小惑,内外之人,以至陛下旧邸诸亲,无一人敢通信问者。陛下饮食以来,悉皆阙供,皇太后亦不敢明然主之,但晓夕惶恐,百方为计,偷送食物之类者甚多,陛下岂不省之乎?洎先帝晏驾之夕,中外惶骇。皇太后立陛下于仓卒中,天位遂定。无何,两三日后,陛下以积忧成疾,天下万务,无所取禀。大臣列奏,请太后权同听政,此决不是皇太后本意,盖不得已从大臣之请也。陛下才康复,皇太后即日还政,退居深宫,此天下之人有识无识,尽知皇太后始终无所负于陛下也。臣自去岁六月初被召还朝,充位枢府,凡百几务,先于陛下处奏定指挥,次至帘前关白而已,并无一字可否,一依先得圣旨,如此者凡近一年,此足以见皇太后至公之心,心不以尊且亲有所凌压,而辄生异同也。臣又思皇族中,于仁宗洎皇太后校其亲疏,与陛下同者多矣。就众多中独取陛下为嗣,今日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其为恩德,可与天地比其高大,陛下何如报答则可以称副?而反于仁宗不能谨祭祀,于皇太后不能备孝养,此皆人子常分,尚多阙失,况敢更望他有所报乎?皇太后垂帘日,尝谓臣与胡宿、吴奎曰:「无夫孤孀妇人无所告诉。」臣等共闻此语,实为伤心。必料中书亦闻其说。又向者窃闻先帝诸公主,陛下易其所居,以安己女,此知者尤甚痛心,亦未尝闻陛下略加恩煦。恭惟先帝临御天下四十一年,仁德恩泽,入人骨髓,以至遍及虫鱼草木。臣事先帝亦三十余年,自布衣擢至首相,恩德可谓至大。今日不忍见其孀白幼女失所如此,而臣反坐享陛下迁宠,还得安乎?仁宗与皇太后于陛下有天地之恩,而尚未闻所以为报;臣于陛下,不过有先时议论丝发之小劳,何赏之可加?陛下忘天地之大恩,录丝发之小劳,可谓颠倒,不思之甚也。』奏入,不报。弼又奏曰:『臣愿陛下奉仁宗祭祀,尽恭敬之道;事皇太后颜色,极诚实之礼。若勤勤不已,则孝德自然彰闻于外,京师翕然歌咏,传达天下,遂成风教,陛下可不劳而治,至时推恩数倍。今日臣自不辞让,君臣之际,两得其宜。』奏至六七上,乃优诏答焉。弼又奏曰:『圣诏云:鸿惟仁宗皇帝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皇太后子育朕躬,方以天下之养承颜于朝夕,矧敢曰养之至乎?臣谓天下为人父母者,咸愿陛下践此说,行此心,盖欲其子孙化之,而尽为孝子顺孙也。况近在陛下左右,日夕辅导,倾耳凝听,尤甚于天下人之心也。但闻陛下于仁宗祭祀、皇太后孝养略有加于前,则臣倡一为十,传于士大夫,使展转宣布于天下,以慰天下为人父母者之心,且以广吾君至孝之德于外。所恨近日寂无他闻,与向时所闻者多无小异,此臣所以不得不竭尽肝胆,思有补于圣明也。又诏曰:「今既勗朕以事亲之道,而拒君命不受,岂其言之戾耶?」此乃视草学士不尽见臣文字始末,故有相戾之语耳。臣累奏劝陛下事亲之道如此之切,反自违君命者,盖有上□之所说云耳[3],岂可便谓之为戾乎?』弼又两奏,卒不听,乃受之。
八月丙辰,宣政使、入内都知、安静军留后任守忠为保信节度使[4],蕲州安置。初,上为皇子,令守忠宣召,守忠避不肯行。及上即位,不豫,遂交斗两宫间,于是又擅取奉宸库金珠数万两献皇后,因受赏赐。吕诲言:『昨嘉祐中,臣僚请立皇子,先帝与太后属意陛下,属日久,守忠百端沮抑,幸立幼君,以邀后福。赖天意不移,宰臣韩琦等力赞成之。先是诬毁宗懿不孝,乃其本谋也。逮先帝晏驾,太后主持神器,大臣尽力,守忠何力之有?陛下服药经年,守忠酝造言语,交斗两宫,惟幸慈孝有所不至,暨迎先帝木主下降,礼院定太后出入仪式,守忠坚欲用乾兴之例,非圣后明贤,几为守忠所误。今春揣知太后有罢同听政之意,因陈还辟之说,掠功于己,以奉陛下。外臣自去冬以来[5],但闻陛下孝养之阙。今夏以后,只闻太后慈爱之失。腾谤之由,又可明也。然反覆语言,离间宫禁者,非一不出守忠朋党,众所共知。原其用情,诚国之贼。自先帝弃世,守忠于宫禁公取财货,其数不赀。近又取奉宸库金珠数万金两献于中宫,不惟自邀厚赐,以固恩宠,其实窥伺陛下,将以谀言狡计乘间而人矣。』司马光又数其十罪,乞斩于都市,以惩奸慝。帝纳其言,翌日,遂绌守忠。
文潞公《私记》:治平元年八月,谏官司马光、吕诲言入内都知任守忠交斗宫闱,光又数其十罪,乞斩之。时富弼为枢相,乞行谏官之言。英宗命窜逐之。弼与中书同奏事殿上,宰相韩琦进曰:『陛下登极之时,守忠亦预有劳,愿少宽之。』弼奋而前曰:『先帝亲授陛下以大器,皇太后叶赞有功。陛下宜追先帝顾复之恩,报太后拥佑之力。而此辈乃自云某人有某功,某人有劳,臣不知此何等语,且将置先帝与太后于何地耶?』上韪弼之言,于是琦悚然失色,却立数步。《邵氏见闻录》:治平初,英宗即位,有疾。宰执请光献太后垂帘同听政,有入內都知任守忠者,奸邪反覆,间谍两宫。时司马温公知谏院,吕谏议为侍御史,凡十数章请诛之。英宗虽未施行,宰相韩魏公一日出空头敕一道,参政欧阳公已签,参政赵概难之,问欧阳公曰:『何如?』欧阳公曰:『第书之,韩公必自有说。』魏公坐政事堂,以札子勾任守忠者立庭下,数之曰:『汝罪当死,责蕲州团练使、蕲州安置。』取空头勅填之,差使臣即日押行。其意以谓少缓则中变也。呜呼!魏公真宰相也。欧阳修云:『吾为魏公作《昼锦堂记》,公垂绅正笏,不动声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者,盖以此。』二书所载不同。又《私记》毁琦特甚,《见闻》誉琦又过,今并不取。
丁巳,司马光言:『陛下即位之初,奏事皇太后虔恭款至。太后抚爱陛下,恩渥周备。数日之间,慈孝之誉达于中外,播于远近,闻者无不相庆。自圣体不安,旬月之间,道路之人,渐有异议,皆云因守忠等不乐陛下为嗣,故于皇太后,则言陛下与中宫之短;于陛下与中宫,则言皇太后之失,遂使两宫之心互相猜贰。间隙一开,猝难复合。今陛下奋发英断,屏黜谗邪,守忠等皆降逐出外,中外之人,不胜忭悦。然臣愚窃恐皇太后尚未能尽知奸人之情,与陛下所以斥去之意。伏望陛下与中宫亲诣皇太后阁,顿首陈谢,具述从来为守忠等所误,致屡有忤违太后之意,今守忠等既去,愿与皇太后母子之恩一如旧日,然后朝夕与中宫侍养左右,膳药羞饵,躬亲进献,承顺颜色,皆如臣庶之家母子妇姑之礼。若左右之人尚有敢相离间者,愿陛下立行诛窜,勿复有疑。如此,则谗慝之人远黜,内外雍睦,善气兴行,灾沴消亡,宗庙永安,令闻长世。若失此之际,两宫之欢不能复旧,则恐长无可复之期,岂惟今天下之人以陛下为非,将传于史册,取讥万世矣!』
治平二年八月,大雨,地涌水,坏官私庐舍,漂没人民畜产。乙未,诏中外臣僚并许上实封言事。司马光上疏略曰:『先帝擢陛下于众人之中,自防御使升为天子,唯以一后、数公主属于陛下。而梓宫在殡,已失太后之欢心,长公主数人皆屏居闲宫,希曾见省。臣请以小谕大:设有闾里之民,家有一妻数女,及有十亩之田、千金之产。老而无子,养同宗之子以为后。其人既没,其子得田产而有之,遂疏母弃妹,使之愁愤怨叹,则邻里乡党之人,谓其子为何如人哉?以匹夫而为此,犹见贬于乡里,况以天子之尊,为四海所瞻仰,此陛下所以失人心之始也。』
熙宁元年三月戊子,曾公亮等上表,请建太皇太后宫殿并以『庆寿』为名。
元丰二年十月乙卯,太皇太后崩于寿庆宫(余见《神宗朝奉太后》)。
校勘记
[1]勉于 原本『勉』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一九九补。
[2]己酉 原本无此二字,据《长编》卷二○○补。
[3]上□之所说 《长编》卷二○二作『上之所说』,未知墨丁原为何字,姑仍其旧。
[4]安静军留后 原本作『安静军留守后』,衍一『守』字,据《长编》卷二○二删。
[5]外臣 原本『外』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二○二补。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五十五
英宗皇帝
濮议
治平元年五月癸亥,宰臣韩琦等奏:『陛下即位以来,仁施泽浃。九族既睦,万国交欢。而濮安懿王德盛位隆,所宜尊礼。伏请下有司议濮安懿王及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合行典礼,详处其当,以时施行。』诏须大祥后议之。
二年四月戊戌,诏礼官及待制以上议崇奉濮安懿王典礼以闻,宰臣韩琦等以元年五月奏进呈故也。
六月。初议崇奉濮安懿王典礼,翰林学士王珪等相顾不敢先发[1],天章阁待制司马光独奋笔立议。议成,珪即敕吏以光手藁为案。其议曰:『况前代之入继者[2],多宫车晏驾之后。援立之册,或出母后,或出近臣,非如仁宗皇帝年龄未衰,深惟宗庙之重,祇承天地之意,于宗室众多之中,简拔圣明,授以大业。陛下亲为先帝之子,然后继体承祧,光有天下。濮安懿王虽于陛下有天性之亲、顾复之恩,然陛下所以负扆端冕、富有四海、子子孙孙、万世相承者,皆先帝之德也。臣等愚浅,不达古今,窃以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礼,宜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高官大国,极其尊荣。谯国、襄国太夫人、仙游县君亦改封大国太夫人。考之古今,实为宜称。』议上,中书奏:『王珪等议,未见详定濮王当称何亲,名与不名。』珪等议:『濮王于仁宗为兄,于皇帝宜称伯而不名,如楚王、泾王故事。』议者或欲称皇伯考,天章阁待制吕公著曰:『真宗以太祖为皇伯考,非可加于濮王也。』
是月己酉,中书又奏:『按《仪礼》:「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及案令文与《五服年月敕》并云:为人后者,为其所后父斩衰三年;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齐衰期。即出继之子,于所继生父母,皆称父母。又汉宣帝、光武皆称其父为皇考。今王珪等议称皇伯,于典礼未见明据。请下尚书省,集三省、御史台官议奏。』诏从之。执政意朝士必有迎合者,而台谏皆是王珪等,议论洶洶。未及上,太后以珪等议称皇伯考为无稽,且欲缓其事,须太后意解。甲寅,降诏曰:『如闻集议议论不一,宜权罢议,当令有司博求典故,务合礼经以闻。』翰林学士范镇时判太常寺,即率礼官上言:『汉宣帝于昭帝为孙,光武于平帝为祖,则其父容可以称皇考,然议者犹或非之,谓其以小宗而合大宗之统也。今陛下既考仁宗,又考濮安懿王,则其失非特汉宣、光武之比矣。凡称帝称王,若皇考,立寝庙,论昭穆,皆非是。』因具列《仪礼》及汉儒议论、魏明帝诏为五篇奏之。执政得奏,怒,召镇责曰:『诏书云当令检详,奈何遽列上耶?』镇曰:『有司得诏书不敢稽留,即以闻,乃其职也,奈何更以为罪乎?』于是台官自中丞贾黯以下各有奏,乞早从王珪等议。侍御史知杂事吕诲言:『臣谨按《仪礼》:「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盖为大宗斩,还为小宗,期不二斩[3],明于彼而判于此也。又按:令文与《五服年月敕》:出继之子,于所生皆称父母。称父母者,所以别其本,正于后也。在属籍当行除祔,斯令之意可明也。如汉宣、光武皆称父为皇考者,二帝上承本宗,皆非旁继,于今事体略不相类。王珪等议濮安懿王于仁宗皇帝其属为兄,于皇帝合称皇伯而不名,于《礼》得矣。及引元佐、元俨称皇兄、皇叔之类,皆本朝典礼,安得谓之无据?臣窃原敕意,直欲加濮安懿王为皇考,与仁庙同称,如是则尊有二上,服有二斩,礼律之文,皆相戾矣。云臣伏望陛下开广圣虑,精勤孝治,不作无益,以害至公。既罢三省集议,当别降诏旨,以王珪等议为定。以前后所献不一,尽降出外,辨正是非,明其有罪,宾之于法,可以涣释群疑,杜绝邪论。』奏留中不行。司马光又言:『臣伏见乡者诏群臣议濮安懿王合行典礼,翰林学士王珪等二十余人皆以为宜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凡两次会议,无一人异辞,所以言者盖欲奉懿王以礼,辅陛下以义。而政府之意,独欲尊濮王为皇考,巧饰词说,误惑圣听,不顾先王大典,蔑弃天下之公议,使宗室疏属皆已受封赠,而崇奉濮王之礼至今独未施行,此众所以抑郁而未为称惬者也。或恐陛下未能知二议是非,臣请为陛下别白言之:政府言《礼》、令文、《五服年月敕》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即出继之子,于所生皆称父母。」臣案:礼法必须指事立文,使人晓解。今欲言「为人后者,为其父母之服」,若不谓之父母,不知如何立文?此乃政府欺罔天下之人,谓其不识文理也。又言汉宣帝、光武皆称其父为皇考。臣案:宣帝承昭帝之后,以孙继祖,故尊其父为皇考,而不敢尊其祖为皇祖考,以其与昭穆同故也。光武起布衣,诛王莽,亲冒矢石,以得天下,名为中兴,其实创业。虽自立七庙,犹非太过,况但称皇考,其谦损甚矣。今陛下亲为仁宗之子,以承大业。《传》曰:「国无二君,家无二尊。」若复尊濮王为皇考,则置仁宗于何地耶?政府前以二帝不加尊号于其父祖,引以为法则可矣,若为皇考之名亦可施于今日,则事恐不侔。以此言之,濮王当称皇伯,又何疑矣?愿陛下上稽古典,下顺众志,以礼崇奉濮安懿王,如珪等所议。此亦和天人之一事也。』
八月庚戌,史馆修撰、同知谏院蔡抗知制诰,兼判国子监。初议追崇濮安懿王,抗引《礼》为人后大一统之义,指陈切至,涕下被面。帝雅信重抗,因感悟,亦泣。会京师大水,推原咎证,在濮王议。执政欲遂所建,以抗在言路不便之,罢其谏职。
九月丙子,给事中、权御史中丞贾黯为翰林侍读学士、知陈州,从所乞也。先是,黯与两制合议,请以濮王为皇伯,执政弗从。数诣中书争论,会大雨水。时黯已被疾,疏言:『简宗庙,逆天时,则水不润下。今二三执政知陛下为先帝后,乃阿谀取悦,违背经义,建两统二父之说,故七庙神灵震怒,天降雨水,流杀人民。』于是引疾求出,而有是命。后十二日卒,口占遗奏数百言,犹以濮王议为请。
十二月,郊祀既毕,侍御史知杂事吕诲复申前议,乞早正濮安懿王崇奉之礼,且言:『国家承五代余弊,文武之政,二府分领,然而军国大事,皆得合议。今议崇奉濮安懿王,此事体至大者,而终不谋于枢府,臣所未谕。两制及台谏论列者半年,外臣抗疏者不一,而枢府大臣恬然自安,如不闻知。以道事君者,固如是耶?今佞人进说,惑乱宸听,中书遂非,执守邪论,当有以发明经义,解释群疑。臣欲乞中旨下枢密院,及后来进任两制臣僚同共详定典礼,以正是非。久而不决,非所以示至公于天下也。』诲寻进对延和殿,开陈恳切。上谕诲曰:『群臣虑本宫兄弟众多,将过有封爵,故有此言。』诲即辨其不然。退又言:『臣窃思仁宗于堂兄弟辈尚隆封爵,况陛下濮宫之亲,其谁敢间?近日中宫与皇太后受册,内外欢庆。必若恩及天伦,乃为盛美,虽甚愚者,不应献此言。欲乞宣示姓名,与众共罚!』诲前后既七奏,不从,因乞免台职补外,又四奏,亦不从。遂劾韩琦曰:『琦请下有司议濮王典礼,比再下两制,用汉宣、光二帝故事,欲称皇考。窃原诏旨,本非陛下之意,琦导谀之过也。永昭陵土未干,玉几遗音尚在,乃心已革,谓天可欺,致两宫之嫌猜,贾天下之怨怒,谤归于上,人所不忍。言者辨论半年不决,琦犹遂非,不为改正,得谓之忠乎?』又曰:『陛下即位以来,进秩疏封,赏功报德,不为不至。而琦略无谦损,益肆刚愎,半岁之内,两次求罢,无疾坚卧,要君宠命,犹曰「自谓孤忠之可立,岂知直道之难行」。果知人臣进退之分、天道盈虚之理,不应形斯言于章奏也。』又曰:『方今士论沸腾,人心愤郁,得不揽威柄之在手,戒履霜之积微?罢琦柄任,黜居外藩,非止为国之福,亦以保琦族于始终也。』
《濮王申陈》以诲劾琦疏附三年正月二十七日后,又疏斥琦不忠者五,并及颍府僚友不用正人,颇与此异。此据诲章奏。冯洁已《御史台记》亦以此为第六疏,与《申陈》所载并同。然修称濮议半年不决,则恐不当在明年,且明年诲已累章弹欧阳修,不应后章全不及修。今来参酌。附此年末,更须考详。『不知直道之难行、自谓孤忠之可进。』按:琦集乃《甲辰冬罢相表》。甲辰,治平元年也。
三年春正月壬午,吕诲以前后十一奏乞依王珪等议,早定濮安懿王追尊典礼,皆不报。乞免台职,不报。是月王戌[4],即与侍御史范纯仁、太常博士监察御史里行吕大防合奏曰[5]:『豺狼当道,击逐当先;奸邪在朝,弹劾敢后?伏见参知政事欧阳修首开邪议,妄引经据,以枉道悦人主,以近利负先帝,欲累濮王以不正之号,将陷陛下于过举之讥。朝论骇闻,天下失望。政典之所不赦,人神之所共弃。当属吏议,以安众意。至如宰臣韩琦,初不深虑,固欲饰非,傅会其辞,絓误上听,以至儒臣辑议。礼院讲求,经义甚明,佥言无屈。自知已失,曾不开陈。大臣事君,讵当如是?公亮及概备位政府,受国厚恩,苟且依违,未尝辨正。此而不责,谁执其咎?臣等地居言职,势不嘿全。请尚方之剑,虽古人所难;举有国之刑,况典章犹在。伏请下修于理及正琦等之罪,以谢中外。且议既不一,理难并立。昔师丹之说行则董宏坐其罪,董宏之论胜则师丹废于家。臣等及修,岂可俱进?言不足用,愿从窜责,上不辜陛下之任使,下不废朝廷之职业。臣等之志足矣!』戊辰,又奏:『修博识古今,精习文史,明知师丹之议为正,董宏之说为邪,利诱其衷,神夺其鉴。废三年不改之义,忘有死无贰之节。仁宗虞主始祔,陵土未干,而遽开越礼之言,欲遵衰世之迹,致陛下外失四海臣庶之心,内违左右卿士之议。原修之罪,安得而赦?』癸酉,又奏:『修备位政府,不能以古先哲王臻治之术开广上意,发号施令,动合人心,使亿兆之民鼓舞神化,希意邀宠,倡为邪说,违礼乱法,不顾大义。将陷陛下于有过之地,而修方扬扬得志,自以为忠。及乎近臣集议,礼官讨论,迁延经时,大议不决,而又牵合前代衰替之世所行缪迹,以饰奸言,拒塞正论,挟邪罔上,心实不忠。为臣如此,岂可以参国论哉?琦庇恶遂非,沮抑公议;公亮及概依违其间,曾不辨正,亦非大臣辅弼之体。伏望圣慈奋然独断,将臣等前后章疏付外施行,庶分邪正,以服天下。』诲等论列不已,而中书亦以札子自辨于上曰:『臣伏见朝廷议濮安懿王典礼,两制、礼官请称皇伯,中书之议,以为事体至大,理宜审重,必合典故,方可施行。而皇伯之称考,于经史皆无所据。方欲下三省百官,博访群议,以求其当。陛下屈意,手诏中罢。而众论纷然,至今不已。臣以谓众论虽多,其说不过有三,其一曰宜称皇伯,是无稽之臆说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是厚诬天人之言也。其三曰不当用汉宣、哀为法,以干乱统纪者,是不原本末之论也。臣请为陛下条列而辨之。』又曰:『惟其立庙京师,乱汉祖宗昭穆,故平、晏等以为两统二父非礼,宜毁之。定陶共王初但号共皇,立庙本国,师丹亦无所议。至其后立庙京师,欲去定陶,不系以国,有进于汉统之渐,遂大非之,故师丹议云:定陶共皇谥号已前定议,不复改,而但论立庙京师为不可耳。今言事者不究朝廷本议,不寻汉臣所非者何事,此臣所谓不原本末也。中书之议,本谓称伯无稽,而《礼》经有不改父母之义。名号犹未定,故尊崇之礼皆未及议,而言事者便引汉去定陶国号、立庙京师之事等诬朝廷,以为干乱大统,何其过论也!』又曰:『为人后者,既以所后为父矣,圣人又存其所生父母者,非曲为之说也。盖自天地以来,未有无父而生之子也。既有父而生,则不可讳其所生者矣。夫无子者得以宗子为后,是《礼》之所许,然安得无父而生之子以为后乎?此圣人所以不讳无子者,立人之子以为后也,亦不讳为人后者有父母而生,盖不欺天、不诬人也,故为人后者承其宗之重,仕其子之事,而不得复归于本宗,其所生父母,亦不得往与其事。至于丧服,降而抑之,可以义断,惟其父母之名不易者,理不可易也。』又曰:『子为父母服,谓之正服;出为人后者为本生父母齐衰,谓之降服;又为所后父斩衰三年,谓之义服。今若以本生父为皇伯,则濮安懿王为从祖父,反为小功,而濮安懿王夫人是本生嫡母也,反为义服。自宗懿而下,本生兄弟于礼虽降,犹为大功,是《礼》之齐衰期,今反为小功。《礼》之正服,今反为义服。于本生止服小功,于宗懿兄弟反服大功,此自古所以不称所生父为伯叔者,称之则礼典乖违,人伦错乱如此也。』上意不能不向中书,然未即下诏也。执政乃相与密议,欲令皇太后下手书,尊濮安懿王为皇,夫人为后,皇帝称亲。又令上下诏谦让,不受尊号,但称亲,即园立庙,以示非上意。且欲为异日推崇之渐。
丙子,中书奏事垂拱殿。时韩琦以祠祭致斋:上特遣中使召与共议。既退,外间言濮王已议定称皇。欧阳修手为诏草二道,一纳上前。日中,太后果遣中使赍实封文书至中书,执政相视而笑。诲等闻之,即奏:『臣自去秋以来,相继论列中书不合建议加濮王非正之号。不蒙开纳,又于近日三次弹劾欧阳修首启邪议,导谀人君,及韩琦、曾公亮与赵概等依违傅会,不早辨正,乞下有司议罪,亦未付施行。盖由臣等才识浅陋,不能开悟圣明,早正典礼,又不能击去奸邪,肃清朝纲,遂至大议久而不决,中外之人,谤论洶洶。若安然尸禄不自引非,则上成陛下之失德,下隳臣等之职业。因缴纳御史告敕,居家待罪,乞早赐黜责。』上以御宝封告敕,遣内侍陈守清趣诲等令赴台供职。诲等以所言不用,虽受告敕,犹居家待罪。丁丑,中书奏事,上又遣中使召韩琦同议,即降敕称准皇太后手书:『吾闻群臣议称,请皇帝封崇濮安懿王,至今未见施行。吾再阅前史,乃知自有故事。濮安懿王、谯国太夫人王氏、襄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称亲,仍尊濮安懿王为濮安懿皇,谯国、襄国、仙游并称后。』又降敕称上手诏:『朕面奉皇太后慈旨,已降手书如前。朕以方承大统,惧德不胜称亲之礼,谨遵慈训。追崇之典,岂易克当?且欲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俾王子孙主祭祀。皇太后谅兹诚恳,即赐允从。』诏下,判太常寺吕公著上言:『称亲之说,盖汉宣帝时有司奏请史皇孙故事。按:曾孙即宣帝所生之父。宣帝为昭帝之后,是以兄孙遥继祖统,于汉家无两考之嫌。史皇孙初无爵谥,有司奏请之,始故且称亲,其后既已立谥,只称悼园。然则亲字非所以为称谓。且陛下入继大统,虽天下三尺之童,皆知懿王所生,今但建立园庙,以王子承祀,是于濮王无绝父之义,于仁宗无两考之嫌,可谓兼得之矣。其亲字既称为难立,且义理不安,伏乞寝罢。』不报。戊寅,吕诲等又奏:『臣窃思前敕三省集议,因皇太后手书切责大臣,遂罢集议。今有此命,始末相戾,群情震骇,重以疑惑。』又曰:『盖首议者欲变兹事,自外制中苟逭深责,使天下怨谤归于人主,今复贻于母后,得谓之忠乎?』纯仁又奏:『皇太后自撤帘之后,深居九重,未尝预闻外政,岂当复降诏旨,有所建置?盖是政府臣僚苟欲遂非掩过,不思朝廷祸乱之原。且三代以来,未尝母后诏令于朝廷者。秦、汉以来,母后方预少主之政,自此权臣为非常之事,则必假母后之诏令以行其志。今一开其端,弊原极大,异日或力权臣矫托之地,甚非入主自安之计。』韩琦见纯仁奏,谓同列曰:『琦与希文恩如兄弟,视纯仁如子侄,乃忍如此相攻乎?』是日,閤门两以诏谕赴台供职,诲等又奏云:『今濮安典礼虽去殊号,而首举邪议之臣未蒙显责,中外犹以为惑,臣等何敢自止?』己卯,又奏:『今濮王陪葬熙陵,列子孙之序,奉邑守卫皆已严具,必别起园寝。增广制度,当须改卜,易其灵竁。不憔熙陵隔绝,亦与润王分别。顾其典礼,疑有未安。』庚辰,又奏:『近睹皇太后手书,追崇之典,并用哀、威衰世故事,乃与政府元议相符,中外之议,皆以为韩琦密与中宫苏利涉、高居简往来交结,上惑母后,有此指挥。盖欲归过至尊,自掩其恶。卖弄之迹,欲盖而彰。欺君负国,乃敢如此!』辛巳,又奏:『若欲准汉宣故事,以濮王为亲,则襄国已降,自当为母,于皇太后岂得安哉?』又曰:『称亲之礼,岂宜轻用?首议之臣,安得不诛?臣等待罪于家,屡蒙诏旨,促令供职,而跟躇未敢承命,以此故也。』上令中书降札子,趣使赴台供职,而诲等缴还札子,并前后所奏九状申中书,坚辞台职。是日,诏避濮安懿王名下一字,置濮安懿王园令一人,以大使臣为之,募兵二百人,以奉园为额。又令河南置栢子户五十人,命带御器械王宁世、权发遣户部判官张徽度懿王园庙地图上,皆从中书所请也。吕公著言:『晋尚书王彪之等议所生之讳,臣下不当四边。当时以彪之议为当。臣愚欲乞特降旨,濮安懿王名下一字,惟上书奏事者并听回改,余公私文字不须讳避,庶与祖宗文庙名讳小有差别。』
壬午,中书进呈吕诲等所申奏状。上问执政当何如,琦对曰:『臣等忠邪,陛下所知。』欧阳修曰:『御史以为理难并立,若以臣等为有罪,即当留御史;若以臣等为无罪,则取圣旨。』上犹豫久之,乃令出御史,既而曰:『不宜责之太重也。』诲罢侍御史知杂事,以工部员外郎知蕲州,纯仁以侍御史通判安州,大防落监察御史里行,以太常博士知休宁县[6]。故事,知杂御史解官皆有诰词。时知制诰韩维当直,又兼领通进银台司门下封驳事。执政恐维缴词头不肯草制,及封驳敕命,遂径以敕送吕诲等家,仍以累不遵禀圣旨赴台供职为诲等罪。维言:『罢黜御史,事关政体,而不使有司与闻,纪纲之失,无有甚于此,宜追还诲等敕命,由银台司使臣得申议论,以正官法。』又求对,极论其失,请追还前敕,令百官详议,以尽人心。复召诲等还任旧职,以全政体。皆不从。是日,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傅尧俞兼侍御史知杂事。司马光言:『今陛下徇政府一二人之情,违举朝公议,尊崇濮王,过于礼制。天下之人,已知陛下为仁宗后志意不专,怅然失望。今又取言事之臣群辈逐之,臣恐累于圣德,所损不细。伏望圣慈亟令诲等还台供职,则天下翕然皆歌陛下之圣明,虽禹之乐闻善言,汤之改过不吝,不是过也。』吕公著言:『陛下自即位以来,纳善从谏之风未形于天下。今诲等何罪,全台被黜?窃恐义士钳口,忠臣解体。臣愿陛下以天地之量包荒含垢,特追诲等敕命,令依旧供职,则天下幸甚!』
三月辛酉,同知谏院傅尧俞知和州,侍御史赵鼎通判淄州,侍御史赵瞻通判汾州。瞻自契丹使归,以尝与吕诲言濮王事家居待罪。而尧俞辞新除侍御史知杂事告牒不受,稽首上前曰:『臣初建言在诲前,今诲等逐而臣独进,不敢就职!』上数谕留,尧俞等终求去,故有是命。司马光言:『比蒙圣恩宣谕濮王称亲事,云「此字朕本不欲称,假使只称濮王与仙游县君,有何不可。」臣乃知陛下至公,初无过厚于私亲之意,直为政府所误,以至外议纷纷,必谓旦夕下诏罢去亲名。其已出台官,当别有改除,现在台官,亦优加抚谕,使之就职。今忽闻傅尧俞等二人相继皆出,中外之人无不惊愕,此盖政府欲闭塞来者,使皆不敢言,然后得专秉大权,逞其胸臆。伏望陛下勿复询于政府,特发宸断,召还傅尧俞等,下诏更不称亲。如此,则可以立使天下愤懑之气化力欢忻,谤诽之语更为讴歌矣。』不从。光遂奏请与尧俞等同责,且家居待罪。又奏:『陛下即位之年,臣已曾上疏,预戒追尊之事。及过仁宗大祥,臣即与尧俞等诣政府,白以为人后者不得顾私亲之义。当两制、礼官共详定时,臣又独为众人手撰奏草。若治其罪,臣当为首,其吕诲等系后来论列,既蒙谴逐,如臣等岂宜容恕?纵陛下至仁,特加保庇,臣能不愧于心乎?』有诏促光赴经筵供职。光又奏:『臣与傅尧俞等七人同为台谏官,共论典礼。凡尧俞等所坐,臣大约皆曾犯之。今尧俞等六人尽已外补,独臣一人尚留阙下,使天下之人皆谓臣始则倡率众人共为正论,终则顾惜禄位,苟免刑章。臣虽至愚,粗惜名节,受此指目,何以为人?非徒如是而已,又使讥谤上流,谓国家有所偏颇。臣用是昼则忘餐,夕则忘寝,入则愧朝廷之士,出则惭道路之人,藐然一身,措之无地。伏望圣慈曲垂矜察,依臣前奏,早赐降黜。』凡四奏,卒不从。御史中丞彭思永上疏,请正典礼,召还言事者。因自求罢,不许。
思永以去年十月为中丞。方吕诲等争论典礼,思永不应默。诲等既斥逐,而思永居位如故,则思永虽言之,必不力。本传云乞召还斥逐者六人及自求罢,今且附见,当考。《御史台记》云:台僚以濮议俱被黜,思永媕阿,不一言营救,议者丑之。
壬戊,屯田员外郎、签书江宁节度判官事孙昌龄为殿中侍御史,太常博士、监永丰仓郭源明为监察御史里行。甲子,都官员外郎黄照为侍御史,太常博士蒋之奇为监察御史里行。初命王珪等举官,已除昌龄及源明,而尚阙两员。中书以珪等前所举都官员外郎孔宗翰等七名进,而照中选。上又特批之奇为御史。欧阳修素厚之奇,之奇前举制策不入等,尝诣修,盛言追尊濮王为是,深非范百禄所对。修因力荐之,即与照并命。庚午,新除监察御史郭源明奏免除命,乞追还吕诲等。诏听源明免,以告牒纳中书。辛未,手诏曰:『朕近奉皇太后慈旨,濮王令朕称亲,仍有追崇之命。朕惟汉史本生父称曰亲,又谥曰悼,裁置奉邑,皆应经义。既有典故,遂遵慈训,而不敢当追崇之典。朕又以上承仁考庙社之重,义不得兼奉私亲,故但即立园庙,俾王子孙世袭濮国,自主祭祀,远嫌有别。盖欲为万世法,岂皆权宜之举哉?而台官吕诲等始者专执合称皇伯、追封大国之义。朕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并无典据。追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向自罢议之后,而诲等奏促不已,忿其未行,乃引汉哀帝去恭皇定陶之号,立庙京师,干乱正统之事,皆朝廷未尝议及者,历加诋诬,自比师丹,意欲摇动人情,眩惑众听,以至封还诰敕,擅不赴台。明缴留中之奏于中书,录传讪上之文于都下。暨手诏之出,诲等则以称亲立庙皆为不当。朕览诲等前疏,亦云「生育之恩,礼宜追厚,俟祥禫既毕,然后讲求典礼,褒崇本亲。」今乃反以称亲为非,前后之言,自相牴牾。尧俞等不顾义理,更相倡和,既挠权而示众,复归过以取名。朕姑务含容,屈于明宪,止命各以本官补外,尚虑缙绅之间、士民之众不详本末,但惑传闻。欲释群疑,理当申谕。宜令中书门下俾御史台出榜朝堂及进奏院过牒告示,庶知朕意。』
四月丙戌,礼院言:『濮安懿王建庙当行祭告。而宗襆丧未除,请权以本宫诸弟摄事,其祝文令教授为之。』初,命翰林学士冯京撰祝文,京曰:『本院未有体式,乞下礼院议。礼院议称「皇帝某谨遣官恭告于亲濮安懿王」。既而以前诏俾王子孙奉祠事,乃更定此议。乙未,金部员外郎、直龙图阁兼天章阁侍读傅卞为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卞议濮王典礼与执政意合,故骤进。
卞本传云:上疏言:『外忧可以预防,奸邪无状,所当深察。富弼有大臣器,不当在外。』当考。
六月辛卯,太常博士刘庠为监察御史里行。庠私议濮王事与执政意合,故命以言职。
七月甲寅,屯田员外郎吴申为殿中侍御史。初,刘庠举申自代,上曰:『朕固知申。』遂擢用焉。庠,申门人也。自傅卞议濮王事称旨,庠及申私论与卞协,故相继并居言职。
八月己亥,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讲、崇文院检讨吕公著知蔡州。公著尝言濮安懿王不当称亲,乃颁讳于天下,又请追还吕诲等,皆不从,即称疾求补外官,家居者百余日。上遣内侍杨安道即家敦谕,又数令公著兄公弼劝之。公著起就职,不数月,复上章请出,而有是命。
四年五月甲辰,屯田员外郎张唐英为殿中侍御史里行。唐英,双流人。初,英宗立,上《谨始书》言:『为人后者为之子。恐它日有引定陶故事以惑圣听者,愿杜其渐。』既而台谏官相次黜逐,故王珪、范镇谓唐英有先见之明,故荐之。
熙宁三年三月,因言青苗法,上曰:『人言何至如此?』赵抃曰:『苟人情不允,即大臣主之,亦不免人言,如濮王事也。』王安石曰:『先帝诏书明言濮安懿王之子不称濮安懿王为考,此是何理?人有所生父母、所养父母,皆称父母,虽闾巷亦不以为碍,而两制、台谏乃欲令先帝称濮安懿王为皇伯。欧阳修笑其无理,故众怒而攻之,此岂是正论?司马光为奏议,乃言仁宗令陛下被衮服冕,世世子孙南面有天下,岂得复顾其私亲哉?如此言,则是以得天下之故可以背弃其父母,悖理伤教,孰甚于此?且《礼》「为人后者为之子。」虽士大夫亦如此,岂是以得天下之故为之子也?司马光尝问臣,臣以此告之,并谕以上曾问及此事,臣具如此对。吕诲所以怒臣者,尤以此事也。』
二年四月十三日,富弼言:『先朝稍逐言事者,人遂罕敢言事。』上曰:『如台谏言濮王事,全无理。』王安石曰:『言濮王事虽非尽理,然当时言者以为当更追崇未已。及罢称皇,亦以为言有力。当时言者虽未尽理,于时事亦不为无庸。』按:安石初对上所言则如此。不一年,即深诋台谏。谓安石不奸邪,可乎?因掇取注此。
校勘记
[1]先发 原本无『发』字,据《长编》卷二○五补。
[2]况 原本作墨丁,据《长编》卷二○五补。
[3]期不二斩 原本『期』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二○五补。
[4]是月壬戌 原本无此四字,据《长编》卷二○七补。
[5]太常博士 原本作『太学博士』,据《长编》卷二○七改。
[6]休宁县 原本作『休宁□□』,据《长编》卷二○七改补。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五十六
英宗皇帝
教养宗室
治平元年六月己亥,增置宗室学官。诏曰:『以宗枝甚众,而诱道之方未至,故命近臣举有学行之士为之教授。《传》不云乎:「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盖子弟之学,非尊属勉励则莫知劝。若不率教,其令尊属司以名白大宗正司:教授不职,大宗正司察举以闻。』宗室自率府副率以上八百余人,其奉朝请者四百余人,而教学之官六员而已。始命增置,凡皇族年三十以上者百三十人,置讲书四员。年十五以上者三百九人,增置教授五员。年十四以下者,别置小学教授十二员,并旧六员为二十七员[1],以分教之。上谓韩琦等曰:『凡事之行患于渐[2],久而怠废。况为学之道,尤戒中正。诸宗室之幼者,仍须本位尊长常加率励,庶不懈惰。可召舍人谕此意,作诏戒勉之。』故有是诏。
《两朝正史·从质传》云:从质字子野,少笃行,为人修洁。尝割股疗其兄,从谨疾已而自被疾,废朝请。行己俭薄,岁时得禄赐,博致珍异物,献御厨以万计。帝异之,遣使问所欲。对使者曰:『臣蒙国厚恩,不幸婴疾,今无以将诚意,故为此耳,非有所觊也。』帝复遣使固问之,乃曰:『陛下过疑臣有所觊,必不得已,愿为臣诸位择儒官教导子弟,使不隳忠孝足矣。』帝嗟异之,为增教授员。终左屯卫大将军、信州团练使[3],薨[4]。宗室无少长,哭之尽哀。赠定州观察使、博陵侯。按:从质,德昭孙、惟忠子,卒于皇祐四年八月甲午。《实录》有传,但载官爵迁改,并不及他事。不知正史何从得之?割股已见天圣五年十二月庚寅,独请增教授员及从质建议,今因治平元年增置宗室学官附《从质传》,当考。
丙午[5],上既命增置宗室学官,以谓宗室数倍于前,而宗正司事亦滋多,丁未,复增置同知大宗正事一员,以左龙武卫大将军、宁州防御使宗惠为怀州团练使,领其职。且降诏申警之。宗惠,允升子也[6]。上在藩邸,凡宗室人材能否,皆详知之。颇贤宗惠,故擢用焉。谢日,告以选任之意,宗惠乃即所居筑室曰『闻义』,日与学士大夫讲肄其间,以身倡率宗属[7]。两召对延和殿,许条奏朝政,由御药院进入。旧制,大宗正司正领宗室事,宗室女中[8]、人主之内外仆使隶管勾所,宗惠请悉罢之,总于宗正,人以为便。初,宗室坐序爵仍自为宾主,讲官位主席之东隅。于是睦亲宅都讲吴申不肯坐,且曰:『宗室当以亲族尊卑为序,与讲官分宾主。』至再移书大宗正,不能决,因内朝出申二书,上是之。宗室正讲席自申始。申,建安人也。作睦亲、广亲北宅于芳林园。初,睦亲宅密州观察使宗旦等五位、广亲宅原州团练使克戒等二位言子孙众多,而所居狭隘。遂命度故上清官地为七位,以宗旦等五位为睦亲衷宅,克戒等二位为广亲东宅。有司方营造,而天章阁待制王猎建言:取睦亲四旁官私屋以广西宅。既遣产部副使张焘等按视,而上以搔动居人颇多,不许。然上清所修七位无复余地,而皇族蕃衍恐后有当迁者,命择地。焘言:『芳林园中居宗室已多,其地有余,可不起民而足。』遂作宅于此园,徙宗旦等七位,而其后有求徙者,又广宅而徙焉。克戒,德雍孙也。
三年四月壬子,右武卫大将军、果州刺史叔褒领文州团练使。初制宗室十五以上通经者,大宗正以闻,命官试论及大义,中者度高下赐出身,或迁官。至是,叔褒试所学中,故有是命。叔褒,德恭曾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