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 - 第 47 页/共 103 页
疑蔡襄
治平二年二月辛丑,三司使、给事中蔡襄为端明殿学士、礼部侍郎、知杭州。初,上自濮邸立为皇子,中外无间言。既即位,以服药故,皇太后垂帘听政。尝为中书言:『仁宗既立皇子,因追思鄂王等,悲伤涕泣。宦官宫妾争相荧惑,而近臣中亦有异议可怪者,乃一二知名人也。近臣文字只在先帝卧榻上,近已于烧钱炉内焚之矣。』中书不敢问其姓名,但唯唯而退。已而外人亦稍稍言蔡襄尝有异议,莫知虚实。上疾既愈,数问襄何如人。一日,因其请朝假,变色谓中书曰:『三司掌天下钱谷,事务繁多,而襄十日之中,在假者四五,何不别用人?』韩琦等共奏:『三司事无缺失,罢之无名。今更求一人材识名望过襄者,亦未有。』欧阳修又奏:『襄母年八十余,多病,襄但请朝假不趋起居尔,日高后即入省,亦不废事。』然每奏事语及三司,上未尝不变色。及谅祚攻却泾原,上遂督中书以边事将兴,军须未备,三司当早选人。琦等初尚求解,上意不回,因奏:『待襄陈乞,可以除移。』初,传者多端,或云上人宫后亲见奏牍。至是,因襄请罢,琦遂质于上。上曰:『内中不见文字,然在庆宁即已闻之。』琦曰:『事出霭昧。若虚实未明,乞更审察。苟令襄以飞语获罪,则今后小人可以倾陷,善人难立矣。』曾公亮曰:『京师后来喜造谤议,一人造虚,众人传之,便以为实。前世以疑似之言陷害忠良者,非特臣下被祸,兼与国家为患。』修曰:『陛下以为此事固有果无?』上曰:『虽不见其文字,亦安能保其必无?』修曰:『疑似之谤,不惟无迹可寻,就令迹状分明,犹须更辨真伪。先朝夏竦欲害富弼,令其婢学石介字体,久之学成,仍伪作介为弼撰废立诏草。赖仁宗圣明,弼得保全。臣至和初免丧至阙下,小人有嫉忌臣者,伪撰臣乞沙汰内官奏藁传布中外,内臣无不切齿。判铨才六日,为杨永德所谗,以差船事罢知同州,亦赖仁宗保全,寻知其无罪,遂却留住至今。以此而言,就令有文字,犹须更辨真伪,况无迹状?陛下幸不致疑。』琦及公亮又各进说,上曰:『造谤固不及它人。』遂命襄出守。龙图阁直学士、工部侍郎吕公弼权三司使。公弼奏事毕,上曰:『卿继蔡襄为使,襄诉讼不以时决,颇多留事。卿何以处之?』公弼知帝未悦襄,对曰:『襄勤于事,未尝有慢失,恐言者妄尔。』帝以公弼为长者。
刺陕西义勇
治平元年十一月乙亥,命屯田郎中徐亿、职方员外郎李师锡、屯田员外郎钱公纪刺陕西诸州军百姓为义勇。初,宰相韩琦奏:『三代、汉、唐以来,皆籍民为兵,故其数虽多,而赡养至薄。所以维制万寓而威服四裔,又非近世所蓄冗兵可及也。唐置府兵,最为近古。天宝已后,废不能复,因循至于五代,广募长征之兵,故困天下而不能给。今之义勇,河北几十五万,河东几八万,勇悍纯实,生于天性。而有物力资产、父母妻子之所系,若稍加简练,亦唐之府兵也。陕西当西事之初,亦尝三丁选一丁为弓手。其后刺为保捷正军。及夏国纳欵,朝廷拣放,于今所存者无几。河东、河北、陕西三路当西北控御之地,事当一体。今若于陕西诸州亦点义勇,止刺手背,则又知不复刺面,可无惊骇。或令永兴、河中、凤翔三府先刺,观听既安,然后刺及诸郡,一时不无小扰,而终成长利。』诏从之。枢密副使胡宿请且刺缘边州军。上曰:『不若即了之。韩琦意亦欲如此。』乃命亿等往,除商、虢二州不籍,余悉籍义勇,凡主户家三丁选一,六丁选二,九丁选三。年二十至五十材勇者充,止刺手背。以五百人为指挥使,并副二人、正都头三人、十将、虞候、承局、押官各五人,岁以十月番上阅教,一月而罢。又诏秦州成纪等六县有买保毅甲承名额者[9],三丁刺一,六丁刺二,九丁刺三,悉以为义勇,人赐钱一千,总得十五万六千八百七十三人。其后复诏秦、陇、仪、渭、泾、原、邻、宁、环、庆、鄜、延十二州义勇遇召集防守日,给米二升,月给酱菜钱三百。
《实录》云:刺义勇十三万八千四百六十五人,《会要》与《实录》数同,今从本志。十二月别给米及钱,《会要》及三年八月十五事,本志以为是岁。今从本志,并附见于此。
于是知谏院司马光奏曰:『伏见康定、庆历之际,赵元昊叛乱,王师屡败,乏少正军,遂籍陕西之民,三丁之内选一丁,以为乡弓手。寻又刺充保捷指挥,于沿边戍守。闾里愁怨,不可胜言。耕桑之民,不习战斗,官中既费衣粮,私家又须供送,骨肉流离,田园荡尽。陕西之民,至今二十余年终不复旧者,皆以此也。是时河北、河东边事稍缓,朝廷但藉其民以充义勇,不刺为正军。今议者但怪陕西独无义勇,不知陕西之民三丁已有一丁充保捷矣。西事以来。惟陕西困于科调,比于景祐以前,民力减耗三分之二。加以近岁屡遭凶歉,今秋方获小稔,且望息肩,又值边鄙有警,众心已摇。若更闻此诏上,必大致惊扰。况即目陕西正军甚多,不至缺乏,何为据作此有害无益之事,以循覆车之辙?』又奏曰:『昔康定、庆历之间籍陕西之民为乡弓手,始者明出敕榜云:使之守护乡里,必不刺充正军、屯戍边境。榜犹未收,而朝廷尽刺充保捷指挥,令于边地屯戍。当是时,臣丁忧在陕,备见其事。民皆生长太平,不识兵革,一旦调发为兵,自陕以西,闾阎之间,如人人有丧,户户被掠,往往逃避于外。宫中絷其父母妻子,急如追捕,鬻卖田园,以充购赏。暨刺面之后,教头利其家富,百端诛剥,衣粮不足以自赡,须至取于私家。或屯戍在边,更须千里供送,父母财产,日销月铄,以至于尽。况其平生所习者,惟桑麻耒耜,至于甲冑弩槊,虽日加教阅,不免生疏,临敌之际,不便即思退走。不惟自丧其身,兼更拽动大阵。自后宫中知其无用,遂大加沙汰,给以公据,放令逐便。而游惰已久,不复肯服稼穑之劳,兼田产已空,无所复归,皆流落冻馁,不知所在。长老至今言之,犹长叹出涕。其为失业,较然可知。今朝廷虽云所籍之民止刺手背,农隙之时委州县召集教阅,止在乡里,不令戍边,而民间惩往年之事,必大兴讹言,互相惊扰。朝廷号令失信前后已多,虽州县之吏遍至民家,面加晓谕,亦终不肯信,逃亡避匿,刑狱必繁,足以动摇群心,感伤和气。若使分毫有益于国,亦无所顾,此有害无益,显然明白。伏望陛下轸念生民,早赐寝罢。』又奏曰:『康定间拣差乡弓手时,元不曾刺手。后至庆历中,刺充保捷,富有之家,犹得多用钱财,雇召壮健之人充替。今一切皆刺其手,则是十余万无罪之人永充军籍,不得复为平民。其为害民,尤甚于康定之时也!』又奏曰:『臣比日以来熟思其事,诚于民有世世之害,于国无分毫之利。何谓于民有世世之害?臣窃见河北、陕西、河东自景祐以前,本无义勇,凡州县诸般色役,并是上等物力人户支当,其乡村下等人户除二税之外,更无大段差徭,自非大饥之岁,则温衣饱食,父子兄弟,熙熙相乐。自宝元、庆历之间,将陕西一路弓手尽刺充保捷正军,自此骚然愁苦矣。其河北、河东民比于陕西路,虽免离家去乡戍边死敌之患,然一刺手背之后,或遇水旱凶荒,欲分房逐熟,或典卖尽田产,欲浮游作客,皆虑官中非时点集,不敢东西。又差点之际,州县之吏,宁无乞觅?教阅之时,军员教头宁无敛掠?是以常时色役之外,添此一种科徭云云。且今日既籍之后,州县之义勇皆有常数,每有逃亡病死,州县必随而补之。然义勇之身既羁縻以至老死,而子孙若有壮丁,又不免刺为义勇,是使陕西之民,子子孙孙,常有三分之一为兵也。故臣曰于民有世世之害也。何谓于国无分毫之利?难者曰:「古之兵皆出民间,岂民兵可用于古而不可用于今乎?」臣对曰:三代之时,用井田之法,以出士卒车马。居则为比、闾、旅、党、州、乡,行则为伍、两、卒、旅、师、军。为之长者,皆乡士大夫也。唐初府兵各有营,府有将军、郎将、折冲、果毅以相统摄,是以令下之日,数万之众可以立具,无敢逃亡避匿者,以其纪纲素备故也。今乡兵则不然,虽有军员节级之名,皆其乡党族姻,平居相与拍肩把袂、饮博斗殴之人,非如正军,有阶级上下之严也。若安宁无事之时,州县集教阅,则亦有行阵旗鼓、开弓彍弩、坐作斗噪,真如可以战敌者。设若闻敌寇大入,边兵已败,边城不守,则莫不迎望风声,奔波进散。其军员节级将鸟伏鼠窜,自救之不暇,岂有一人能为县官率士卒以待寇乎?臣故曰:于国无分毫之利也。』又奏曰:『今建议以义勇为便者,必曰:「即河北、河东不用衣粮,而得胜兵数十万,皆教阅精熟,可以战敌。又兵出民间,合于古制。」臣请言其不然:彼数十万者,虚数也;教阅精熟者,外貌也;兵出民间者,名与古同而实异也。古者兵出民间,耕桑之所得,皆以衣食其家,故处则富足,出则精锐。今既赋敛农民之粟帛以瞻正军,又籍农民之身以为兵,是一家独任二家之事也。如此,民之财力安得不屈?以臣愚见,河北、河东已刺之民犹当放遣,况陕西未刺之民乎?陛下欲知利害之实,何不试召谏议者而问之?河北、河东自制义勇以来,敌寇凡几次深入腹内州军,用义勇拒战而敌寇败退。今既有义勇之后,三路之正军皆可废罢,此乃万世之长策也。愿陛下行之勿疑。若自置义勇以来未尝经阵敌使用,今来虽有义勇正军,亦未可废罢,则何忍以十余万无罪之赤子,尽刺以为无用之兵乎?』又奏曰:『臣昨上殿乞罢刺义勇,陛下宣谕、以为命令已行。臣退而思之,不胜郁悒,终夕不寐,深病陛下此言之失。自古明圣之君,闻一善言,立为之变更号令者多矣,不可悉数。惟近岁大臣自知思虑不熟,号令已失,无以抑台谏之言,则云命令已行,难以改更,此乃遂非拒谏之辞。陛下新临大政,当求善无厌,从谏如流之时,而亦有此言,天下将何望焉?且唐室以前,谏议大夫、拾遗、补阙,皆中书门下省属官,日与中书令、侍中侍于天子之侧,议论大政。苟事有阙失,皆得随时规正。今国家凡有大政,惟两府大臣数人相与议论,深严秘密,外廷之人,无一人知者。及诏敕已下,然后台谏官始得与知。或事有未当,须至论列,又云命令已行,是难以更改,则是国家凡有失政,皆不可复救也。如此,岂惟愚臣一人无用于时?谏争之官,皆可废也!以臣所见,但当论其事之得失,言之是非,不当云命令已行,不可改也。』终弗听。光凡六奏,及申中书自劾求去,亦终弗许。尝至中书,与韩琦辨。琦谓光曰:『兵贵先声后实。今谅祚方桀傲,使闻陕西骤益二十万兵,岂不震慑?』光曰:『兵之用先声,谓无其实也,独可以欺之于一日之间尔。小缓则敌知其情,不可复用矣。今吾虽益二十万兵,然实不可用,过十日西人知其详,宁复惧乎?』琦不能答,复曰:『君但见庆历间陕西乡兵初刺手背,后皆刺面充正军,忧今复然耳。今已降敕榜,与民约,永不充军戍边矣。』光曰:『虽光亦未免疑也。』琦曰:『吾在此,君无忧此语之不信。』光曰:『光终不敢奉信。非独不敢,但恐相公亦不能自信尔!』琦怒目:『君何相轻甚耶?』光曰:『相公长在此可也,万一均逸偃藩,他人在此,因相公见成之兵遣使运粮戍边,反掌间耳!』琦默然,竟不为止。其后十年,义勇运粮、戍边以为常矣。
熙宁元年五月丙申,枢密使吕公弼请以河北义勇每指挥拣少壮人材武艺取百人,手刺『上等』二字,量免户下支移折变,别团会教阅,依日限,于放散并给口食。即及百人而又有出伦者,听注籍,候有阙收补。从之。戊戌,诏诸路籍义勇有胆力者别为一等,以备非时捕盗,候有功,当议量材优与名目。并立呈试武艺法三等,许诸色人自陈。中下等,许义勇陈乞(余见神宗朝)。
去冗官
治平三年九月[10]。初,帝欲去冗官之弊,献言者皆谓三岁一磨勘,其进甚亟,稍迁以至高位,故获荫者众。诏悉付两制详定最切,刊去姓名。其言曰:『伏见审官院京朝官以上磨勘转官者,举一岁中,约有千数。其因职任升擢者尚不与焉。《国朝会要》:真宗用谏官孙何等疏,遂罢郊祀序进之制。即令有司考其殿最,临轩引对,亲加升黜,又令审官院考校京朝官经任五年以上、磨勘无赃私罪,即以名闻,当议迁秩。又令在京臣僚已经三年磨勘、改转后依旧勾当,直候得替后更及三年,再令磨勘。当时条制虽前后不同,然大抵不限定三年,亦不以在任得替一例磨勘。今自寺监立簿以上,率三岁迁外任者,不俟替归,在京者亦无候替别限年磨勘之制,至有待阙于家,动逾岁时,居无职事,禄廪不绝。苟及三年,则又磨勘。臣谓考课之弊,无甚于今,而亦无速于今也。欲乞朝廷检详旧制,以见今内外京朝官及两制以上磨勘之法别立中制,虽未能如虞舜三考升黜之典,且复祖宗之制,亦庶几抑侥幸之弊矣。』权御史中丞彭思永相继言:『乞今后前行正郎该磨勘,依转大卿、监例,候四周年方得施行。及自历任正郎后,须得举主五人,内有本路提、转及大两省三人,方与改转少卿、监。』直龙图阁兼天章阁侍讲、同知谏院傅卞言:『乞今后京朝官至员外郎,且依旧年限磨勘外,其前行员外郎人正郎磨勘,并限四周年,至前行郎中,更不许磨勘。两制臣僚自待制以上,并乞五周年磨勘,至谏议大夫,更不许磨勘。』殿中侍御史吴申言:『乞从今裁节,如有前行郎中合转少卿、监者,且令权住,先立定员数,候有阙则以次迁授,仍以历任年深、无赃私罪,或曾历职司差遣不经责降,或前后历官可称及素有文行者,先次迁转。前行员外郎合转郎中及太常、国子博士合转员外郎者,亦且权住,先立定员,候有阙则以次迁补。』监察御史里行刘庠言:『欲乞少卿、监合磨勘转大卿、监者,如年已及七十以上,更不许磨勘。』监察御史里行蒋之奇言:『两制以上四年转两官,北京官乃是二年一转。欲乞两制亦依京朝官例五年磨勘转一官,至前行郎中后,更添左司郎中一转。』于是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等奏:『检详祖宗朝,中外官不立迁转条限。大中祥符八年始降诏,京朝官并以三周年,令审官院磨勘引对,与转官。是时仕路犹清,官员数少。厥后及今五十余年,约祥符初略计十倍,以故员多阙少,坐縻禄俸,才否无辨,差遣不行。考课之法虽复施用,官制之弊,无甚于此。今详定且欲京朝以上磨勘一例各展一年,升朝官至后行郎中更不磨勘。其才望或有劳绩,或因繁难任使,即自朝廷甄擢。盖登仕升朝,累至正郎,奏荫子孙,稍奉法循理,自应至州郡长吏以此处常调固已为优厚。其待制以上既处显近,请遵祖宗故事,更不磨勘。若因事功,或因居事任,上自圣衷推恩迁改,应见资品已高,各据所居官止。自余条例,一切仍旧。其任卿、监不曾历职司差遣,只自常参官累迁者,并送审官院依例差遣。其老或疾陈乞留台宫观监当者更不磨勘。如此,则权柄归于君上,劝沮行于朝廷,人材有所甄别,重难繁剧之地可以用人,事体均乎,简而易守,比于祖宗之制,犹为优幸。』癸亥,诏曰:『朕惟制治之本,必始于官;设官之方,其亦有择。国家承累圣之祚,跻时丕平,而假省寺之官出釐庶务,复许以三祀俾之一迁。岁月既深,吏员猥积,虽海宇至广,工师实繁,以官率人,倍者数矣。肆我台阁,数陈其故,兹用博议,审求臧谋。而封章亟来,请从更制。朕嘉与卿士,图惟厥中,庶几流弊,由此其息。自今待制已上,自迁官后六岁无过,则复迁之;有过亦展年,至谏议大夫止。
待制以上六年一迁官,至谏议大夫止,不知何年却改此法,当考。
京朝官四岁磨勘,至前行郎中止。大夫、卿、监仍以七十员为定员,有阙即检勘前行郎中迁官及四岁以上,校月日之久者次补之。少卿、监以上迁官听旨。如别有劳绩或因要重任使特旨推恩者,即不在此例。』
据《会要》及当时颁降条贯册令,《实录》、正史载诏书,余并削去,要似可惜,故复存之。初献言者,当考其姓名。张舜民《退休小史》云:『京朝官四年磨勘,元无著令。熙宁中,审官院率行之,至今为常格。』案:此诏书及臣僚申请甚备,安得谓无著令?岂舜民不详考之乎?
训导皇子
嘉祐八年五月甲辰,诏岁给皇子仲鍼公使钱千五百贯,仲纠、仲恪千贯。甲寅,右司谏王陶为户部员外郎、直史馆,充皇子位伴读。屯田员外郎周孟阳、秘书丞孙思恭充皇子位说书。宣庆使、安静军留后、入内都知任守忠提举管勾皇子位。司马光言:『臣愚伏望陛下多置皇子官属,博选天下有学行之士以充之,使每日与皇子居处燕游,讲论道义,耸善抑恶,辅成懿德。其左右前后侍御仆从,亦皆选小心端悫之人,使所属官司结罪保明,然后得人,仍专委伴读官纠举施行。若皇太子自有过失,再三规诲不从者,亦听以闻。如此,则必进德修业,日就月将,善人益亲,邪人益疏,诚天下之幸也。』戊辰,皇子仲鍼、仲纠始就东宫听读。
九月庚戌,诏以皇子位为庆宁宫。辛亥,皇子光国公仲鍼为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淮阳郡王,改赐名顼;乐安郡公仲纠为明州观察使、祁国公,赐名颢;大宁郡公仲恪为耀州观察使、鄂国公,赐名頵。壬戌,皇子位伴读王陶为淮阳郡王位说书,孙思恭为侍讲,太子中允、集贤校理兼史馆检讨韩维为太常丞,充记室参军。陶等请王受拜,不许。吕诲言:『王今未出阁,当且设师友,不宜遂置僚属。臣欲乞朝廷先正王陶等名位,名位既正,则礼分自安。况王年已长,当早令出阁,开府建官,翊善、侍讲自为僚属,于事体即无不顺也。』
十月戊寅,赐淮阳郡王公使钱岁二千贯,祁国、鄂国岁一千五百贯。
十一月,吕诲又乞早建东宫[11]。其书曰:『陛下践祚而来,圣体违豫,虽天光临下,而德音鲜闻。万机之事,未尝可否,悉付中书、枢密院,皇太后关决于中。自非辅臣承旨,两制、近侍亦不得造帘箔之下,况疏远之臣耶?如是,爵赏刑威一归于政府,使政府尽公则已,脱有差缪,何由取正?下情所以壅闭,中外所以慊然不安也。为陛下谋者,莫若早建元良,内辅号令,威福自中而出,人知所归而下无异心,此当今之速效也。汉文帝即位之初,有司请豫建太子。文帝英睿之君,景帝贤明之嗣,尚以不豫建为忧,诚有谓也。况淮阳王天资颖悟,法当冢嫡,宜豫建立,以固本根,旁绝窥觎,慰安人心,斯万世之虑也。伏望陛下廓开聪听,俯纳愚忠,审权柄不可移于下,思机会不可失其时。法汉文豫建之策,为庙社长久之计,上有圣后之翊辅,下有元良之倚赖,陛下高拱岩廊,仰成庶政,泰山之安,何以逾此?如此,则游心清净,不言而化,人神胥悦,天意昭辅。勿药之喜,计日可期矣。』
十二月乙亥,淮阳王顼出阁。王辞两宫,悲泣不自胜,太后亦泣,慰谕遣之。自是日再入朝。
治平元年六月己亥,进封皇子忠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淮阳郡王顼为颍王,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丙午,宰臣韩琦等表请序位在颍王下,诏答不允。戊申,诏大敕系位,皇子顼在富弼上,颢在宋庠下。丁巳,诏赐皇子颍王公使钱三千贯,颢二千贯,頵一千五百贯。戊午,淮阳郡王府记室参军韩维为直集贤院,诸王府记室参军侍讲孙思恭为直集贤院、诸王府侍讲。初,淮阳郡王将出阁,以陶等为翊善、记室、侍讲,至是封颍王,而东阳郡王颢又将出阁,故迁陶,命兼翊善东阳,而维、思恭为两王记室、侍讲。颍王性谦虚,眷礼官僚,遇维尤厚,每事谘访,维悉心以对,至于起拜。进止缓急,皆陈其节。一日侍王坐,近侍以弓样靴进。维曰:『王安用舞靴?』王有愧色,亟令毁去。上始疾甚时,出语颇伤太后,太后泣告辅臣,并咎两王[12],维等极谏曰:『上已失太后欢心,王尽孝恭以弥缝,犹惧不逮,不然,父子俱受祸矣!』王感悟。他日,太后谓辅臣曰:『王子近日殊有礼,皆卿等善择官僚所至。宜召至中书褒谕之。』曹佾之除使相也,王欲使维等传太后意于辅臣。维及思恭不可,王卒使陶言之。维及思恭戒王曰:『陛下亲总万机,内外上下,事体已正,当专心孝道,均养三宫而已,他勿有所预也。』
二年二月甲申,度支判官、太常博士、集贤校理邵亢为直史馆、颍王府翊善、同判司农寺,令于皇子两位供职。帝尝召对群玉殿,访以世务,曰:『学士真国器也!』故命为王府官。
十月戊申,都官员外郎、权发遣三司开拆司孙永为诸王府侍读[13],屯田员外郎、中书编修文字孙固为诸王府侍讲。颍王好学不倦,一日,出新录《韩非子》属府僚雠校。永曰:『韩非险薄,无足观。』王曰:『录此备藏书之数,非所好也。』
三年二月乙巳,颍王府翊善邵亢奏:『皇子颍王天质早茂,姻媾及期。方陛下即位之初,而元嗣克家之日,推之于礼,莫重于斯。臣伏见国朝亲王聘纳,虽《开宝通礼》具有旧仪,而因循未尝施行,至有敲门羊酒、镇柜银钱,乃里巷常谈,盖荐绅所不道,行于圣日,窃所未安。欲乞下太常礼院,博约旧典,修撰颍王聘纳仪范。其故事非礼者悉罢之。』诏礼院详定。礼院奏:『《开宝通礼》:亲王纳妃,有纳采、问名、纳吉、纳成、请期、亲迎、同牢之礼,国朝未尝用。今检到《国朝会要》皇亲婚会礼物数,请如《会要》故事。』从之。
三月壬戌,纳故宰相向敏中孙女为皇子颍王妇,封安国夫人。先是,禁中遣使泛至诸臣之家为王择配。记室韩维奏:『王孝友聪明,动履法度。方向经学,以观成德,于今卜姓受室,其系尤重。宜历选勋望之家,精拣淑哲之媛,考古纳采、问名之义,以礼成之,不宜苟取色而已。』(封安国夫人在辛未日,今并书之。)
四月乙未,颍王府翊善同修起居注邵亢、知制诰知谏院度支郎中王稷臣直集贤院、充颍王府翊善,于皇子两位供职。
十二月。先是,帝久服药。监察御史里行刘庠奏请立皇太子,帝不怿,封其奏。一日,宰相韩琦等问起居退,颍王出寝门,忧形于色,顾谓琦曰:『奈何?』琦曰:『愿大王朝夕勿离上左右。』王曰:『此乃人子之职。』琦曰:『非为此也!』王感悟去。帝自得疾,不能语,凡处分事,皆笔于纸。辛丑,帝疾增剧。辅臣问起居罢,琦复奏曰:『陛下久不视朝,中外忧惶,宜早立皇太子,以安众心。』帝颔之。琦请帝亲笔指挥,帝乃书曰:『立大王为太子。』琦曰:『必颍王也。烦圣躬更亲书之。』帝又批于后曰:『颍王顼。』琦即召内侍高居简,授以御札,命翰林学士草制。学士承旨张方平至榻前禀命,帝凭几出数语,方平不能辨。帝以手指画几,方平因请进笔书所谕,遂进笔。帝书:『来日降制,立某为皇太子』十字,所书名不甚明。方平又进笔请书之,再书『颍王』二字,又书『大大王』三字。方平退而草制。壬寅,立皇子颍王顼为皇太子。帝既用大臣议立皇太子,因泫然下泪。文彦博退,谓韩琦曰:『见上颜色否?人生至此,虽父子间,亦不能无动也。』琦曰:『国事当如此,可奈何?』皇太子始闻命,辞于榻前者久之。癸卯,大赦,赐文武官子为父后者勋一转。乙巳,诏以来年正月十九日册皇太子,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为礼仪使,翰林学士王珪撰册文,钱明逸书册,知制诰宋敏求书宝。
四年正月丁巳,帝崩于福宁殿,神宗即位,时年二十。
校勘记
[1]并旧 原本无『并』字,意歉然,兹据《长编》卷二○二补。
[2]患于渐 原本『患』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二○二补。
[3]终左屯卫大将军 原本作『从□左屯卫大将军』,据《长编》卷二○二改补。
[4]薨 原本作墨丁,《长编》卷二○二注文无此字,兹据文意补。
[5]丙午 原本无此二字,据《长编》卷二○二补。
[6]允升 原本『升』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二○二、《宋室·宗室传》补。
[7]以身 原本作『以自』,据《长编》卷二○二改。
[8]宗室女中 原本作『宗室文□中』,据《长编》卷二○二改。
[9]秦州 原本作『泰州』,据《长编》卷二○三改。
[10]九月 原本作『八月』,据《长编》卷二○八改。
[11]又乞 原本『又』字作墨丁,据《长编》卷一九九补。
[12]并咎两王 原本『两王』下有二墨丁,兹据《长编》卷二○二删。
[13]权发遣 原本作『中发遣』,据《长编》卷二○六改。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五十七
神宗皇帝
宰相不押班
治平四年四月乙卯。初,御史中丞王陶等屡言韩琦自嘉祐末专执国柄,君弱臣强,乞行罢退,是日,陶遂极口诋琦,意谓必能逐去。既而上不许,陶始失望。辛酉,先是,御史台以状申中书云:『检会《皇祐编敕》,应正衙常朝及横行,并须宰臣立班。常朝日轮宰相一员押班,寻常多据赞引。官称宰臣,更不过来。窃虑上项编敕仪制别有冲替,更不行用。伏乞明降指挥。』时闰三月己丑也(己丑,三月十一日)。中书不报,中丞王陶因以状白宰相云:『天子新即位,不应隳废朝仪。』又不报,陶遂劾奏韩琦、曾公亮不臣,至引霍光、梁冀等事为谕,斥韩琦骄主之色过于霍光。且言欲保全琦族,故劾奏之。其略曰:『琦等久居重位,新辅嗣君,忽千官瞻视之庭,蔑如房闼;艰再拜表议之礼,重若邱山。沮格台文,侮傲风宪。宜加显罚,用肃具僚。』
据《会要》,陶以闰三月十一日问押班事,其弹奏必在此月,但不得其日耳。《日录》:『闰三月十一日,呈台官言:宰相合逐日文德殿押班,呈讫,以遇退朝早,即轮正衙押班。四月八日,王陶言二相不赴文德押班,进呈及留身说呈讫。』可参考,更详之。甲子,韩琦、曾公亮再上表待罪,诏答不允,仍断来章。琦再上表,据琦集及王珪答诏。
乙丑,陶入对言:『近弹奏韩琦、曾公亮不赴文德殿立班。琦等虽上表待罪,而卒不肯赴。并臣言郭逵小人,不堪大用;王举元、蔡挺、薛向转官加职,次序不当;御药院内东门司高居简、王中正等当罢免。不蒙施行。盖臣才识浅下,言皆非是,岂可更处风宪?乞罢职除一闲郡[1],臣更不敢入台,见归私居待罪。』又申中书乞休。韩绛、彭思永等例责降。韩琦亦屡请罢,不许,遂在告不出。丙寅,上命翰林学士司马光为御史中丞,与王陶两易其职。丁卯,光入对。上谕曰:『已除卿中丞。』光曰:『言职人所惮,臣不敢辞。但王陶言宰相不押班,竟不赴,而陶遽罢言职。虽不押班细故也,陶言之过,然爱礼存羊,固不可废。自顷宰相权重,今陶复以言宰相罢,则中丞不可复为。臣请俟宰相押班,然后受诏。』上许之。时光中丞诏已进入,而陶学士之命,中书独持之不下。
戊辰,参知政事吴奎、赵概面对,坚请绌陶于外,上不许。请复授枢密直学士,领群牧使,许之。既而上直批付中书,以陶为翰林学士。时宰相未入,奎即具奏曰:『臣虽至愚,岂不知废格诏旨,获罪至重?然陛下初即位,圣德日新,上天助顺,风雨时若。乃者闰月以来,寒暄不节,暴风屡作。今兹时雨愆亢,螟蜷孽生,险说纷纭,震骇群听。原其所以如此者,过不在他,止一王陶而已。按:陶天资薄险,势利是视,巧诈翻覆,情态万状。索其深蕴,真市井小人之不若也。陛下念其东宫之旧,首加任使,擢为中丞。今乃挟恃旧恩,专为险恶,轻肆狷愤,织罗交构,摧辱大臣,排抑端良,意欲天下权势一归于己。且郭逵、蔡挺迁改,臣等以谓陛下处置皆当,故即奉行,亦累具开陈,陛下必尽记忆。至如韩琦、曾公亮不押班事,盖以久来相承,寝成废礼,非是始于二臣。陶以台制弹劾,举职便可,何至引背负芒刺、目为跋扈,肆意深诋?以此见陶处心积虑,在于排陷大臣,呼吸群众,以为已用,自图威柄,窃弄国权者也。臣等早来屡陈欲王陶补外,令其思过。陛下重难其事。今除旧职并差遣,臣等不得守义固争,已负大罪。今若又行内批指挥,除陶翰林学士,乃是由其过恶更获美迁,不惟臣等取轻群众,无以自立,且使天下待陛下为何如主哉?唐德宗猜疑大臣,信任群小,陆贽以直道昌言,反见斥逐。裴延龄、韦渠牟、李齐运以纤屑狡狯倚为腹心,天下至今称德宗为至闇之主。臣诚望陛下上法尧舜及三代之君,不愿陛下为唐德宗贻讥万世也。王陶不黜,陛下无以责内外大臣展布四体,兴辑正统。愿陛下无溺私,断之不疑。邵亢亦缘攀附,职为谏长,不能自持正论,轻为王陶驱迫妄言,当显黜以厉群臣。臣辄违制旨,罪固深重,亦乞必行典刑。』己巳,奎遂称疾卧家,乞罢政事。上封奎札子以示陶,陶即具奏推谢,寻复劾奎附宰相、欺天子六罪,其略曰:『臣窃见奎以死党之节而济以沈雄,有大奸之才而饰以记诵。少缘文彦博,以非才得科名。及为谏官,附会彦博,欺罔仁宗,阴为培植维持之计。为唐介弹击被黜,是时搢绅朝士丑其为人,目为谏贼。奎为小官时,亦尝为富弼所知。及弼当国,属翰林学士员阙,弼以奎朋党,又为仁宗所疏薄,久之不补,奎大怀怨怼,辄令韩绛奏弼[2],以快私忿。臣与奎有旧,亦尝规其背人主而附权臣。及为谏官,又言其党人韩绛、陈升之等,连文彦博,自是与臣匿怨为仇。后韩琦引用为枢密大使,谏官杨畋愤其奸邪,论奏,会畋病死,遂盗厥位。及时服除,当复枢府。见韩琦方立党以倾彦博,又见琦名位事势愈盛于前,彦博之力不复能引重升荐,乃自陈顷为唐介弹奏彦博而言其附会,恐同居枢府不便,意要发扬彦博前事,及欲结媚韩琦,又以自防言事官将此押弹,欲先事奏陈,使不能复发。陛下观奎此数节,天资险薄,惟势利视事,巧诈翻覆,情态万状。索其深蕴,真市井小人之不若者,是奎言臣耶?奎自谓耶?』又曰:『仁宗自至和服药之后,临朝简默,政事不复厉精选任,差除尽归宰执。然能以腹心耳目寄之于台谏,大臣犹怀恐惧,不敢泰然作奸。先朝继统以来,深居九重,久之方亲国政,危疑自处,惟恐凌夺,欲为则不得,欲言则不敢,窘束牵制,谏屈不暇[3]。琦等自知其非,思所以固宠保位之术,遂乃悦媚先帝,尊崇濮王,盈廷正议,忽而不顾。思人主与台谏官自立仇敌,忠谠之士谴逐外郡,人心不平,物论洶洶。先帝后虽追悔,掣肘不敢改为,以至忧悒成疾,奄终一代。琦等方以两朝顾命傲然自居,顾视朝廷,惟己所欲。且琦执政一年,上自两府大臣、中外要职,莫非亲旧,根盘节错。异己者必逐,附已者必升。中常之人,各顾身计,言必不用,适助祸殃。如臣是陛下东宫旧臣,复为宪府之长,琦等亲被弹击,不敢自言,奎乃为琦主谋,击臣报怨。自兹以往,人谁敢言?臣处执宪之位未满两月,而遽邈退[4],岂臣有欲自图国政、窃弄威权之迹也哉?』又曰:『陛下欲除臣翰林学士之职,臣岂敢当之?愿从奎言,投于散地。必退之志,陛下固已察之。伏惟哀矜,使臣得脱强臣怨仇之手,他日全名节以死,归骨九泉,臣之幸也。』侍御史吴申奏:『故事,御史中丞因言事求罢,居家待罪,朝廷旨不允,或宣召入台,至于再三,确辞然后听去,所以重风宪之任,宠耳目之官,体貌直臣,以厉其节。王陶今日上章,明日除代,未有罢免遄速如此之甚也。乞留陶依旧供职。』并上疏劾奎有无君之心,数其五罪。上以手札赐知制诰、知谏院邵亢,趣进入陶学士诰。亢遂言:『御史中丞职在弹劾,阴阳不和,咎由执政。奎所言颠倒,失大臣体。陛下新听政,命出辄废,何以令天下?』上由是有逐奎意。司马光入对,上亦以奎奏示光,光请止还陶旧职。上许之,既又欲与陶待读学士。光退,翌日(二十二日己丑也),复奏曰:『侍读学士与翰林学士资级略同,若授陶此职,臣恐奎必未肯出。陛下新践祚,大臣屡有不安其位者。奎素名质直,万一因此激发举动,更有过当,若亟行罢免,则深失士大夫之望。若屡诏不出,则愈损陛下之威。况陶既以言事不听辞免台职,待罪之际,若更加以美官,臣窃料陶亦不敢受。欲望圣慈止还陶未作中丞时旧职,则奎前者已经商量,不敢不出。陶既是旧职,受之亦安,庶免纷纭,重伤朝廷大体。臣蒙陛下虚己下问,不敢不奏。』庚午,上批付中书:『御史中丞王陶、侍御史吴申、吕景过毁大臣。王陶除枢密直学士、知陈州,吴申、吕景各罚铜二十斤。吴奎位在执政,而弹劾中丞,以手诏为内批,三日不下,除资政殿大学士、知青州。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兼侍读司马光权御史中丞。』奎乞守本官知潍州,不许。司马光复奏:『外议籍籍,皆以为奎不当去,所以然者,由奎之名望素重于陶,虽今者封还诏书,径归私第,举动言语,颇有过差,然外庭之人不知本末,但见陛下为陶之故罢奎政事,其罚太重,能不怪骇如此?臣恐其余大臣皆不自安,各求引去。陛下新登大宝,先帝梓宫在殡,若举朝大臣纷纷尽去,则于四方观听殊似非宜。臣愚欲望陛下收还奎青州敕告,且留奎在政府,以慰士大夫之望,安大臣之意。陛下以奎违诏而黜之,威令已行,嘉奎质直而留之,用意尤美。奎始负大谴,慑服陛下之英断,终蒙开释,衔戴陛下之深恩,上下欢悦,诚无所损。昔汉高帝疑萧何受贾人金,械系于狱,感王卫尉一言,赦令复位,君臣恩礼,相待如初。况于一出人间,何为不可留也?陛下素知臣非朋附大臣之人,故敢不避形迹,极意尽言,但为朝廷惜大体耳。』上不怿。光中丞告时在閤门,上复收入,后三日,乃付中书。先是,上封陶疏以示琦,琦奏曰:『臣非跋扈者,陛下遣一小黄门至,则可缚臣以去矣。』上为之动,问知制诰[5]、知谏院滕甫,甫曰:『宰相不押班诚可罪,若以为跋扈,则为欺天陷入矣。』奎之罢政事也,琦犹在告,公亮方侍伺。赵概复奏增奎一官,为户部侍郎。辛未,公亮入对,恳请留奎。上许之。壬申,追取奎青州告,召对延和殿慰劳,使复为参知政事,曰:『成王岂不疑周公耶?』上初议罢奎,谓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曰:『奎罢,当以卿代。』方平力辞。上曰:『卿历三朝,无所阿附,左右莫为先容,可谓独立杰出矣。先帝已欲用卿,今又何辞?』方平曰:『韩琦久在告,意欲保全奎。奎罢,必不复起。琦勋在王室,愿陛下复奎位,手诏谕琦,以全始终之分。』上嗟叹良久,继出小纸曰:『奎位执政而击中司,谓朕手诏为内批,持之三日不下,不去,可乎?』方平复论如初,上讫从之,于是遣内侍张茂则赐琦手札曰:『卿援立先帝,功在王府。自朕纂承,虚怀托赖,惟是同德,岂容间言?昨王陶等所言过为诬訾,至于事理,朕所自明。但中丞屡斥[6],颇动朝议,欲除学士,意者示之美迁,其寔使去言路。不谓卿亦有章表遽然避位,是著朕之不德,益骇天下之听。已处分王陶旧职出知陈州,乃君臣大义,卿其勿以为嫌。国之休戚,卿当与朕共之。言发于诚,想宜知悉。』吴奎既复位,邵亢更以为言。上手札谕亢曰:『此无它,欲起坚卧者尔。』坚卧者,盖指琦也。陶为人隽利,眉目疏秀,美书翰,惟辩急,色厉而内荏。初事韩琦甚谨,故琦深器之,骤加拔用。阴知上不悦执政之专,既为中丞,谋易置大臣,虚次相以自拟。陈荐密劝琦备陶,琦不信,陶果劾奏琦。
琦传云:『英宗既立,琦编群臣姓名,各品题之以进,然最所重者陶,首加拔用。后觉陶佞,疏之。及为御史中丞,意犹不满,遂劾奏琦。世益以知人为难。』按:所称觉陶佞,稍疏陶,恐饰词,今不取。
初建东宫,英宗命以蔡抗为詹事,琦因荐陶。文彦博私谓琦:『盍止用抗?』琦不从,遂并用二人。及琦为陶所攻,彦博谓琦曰:『颇记除詹事时否?』琦大愧曰:『见事之晚,真宜受挞!』
此据司马光《日记》,云彦博谓琦:『詹事旧无二员。』按太宗升储,林特、张士逊二人并兼詹事。旧无二员,或是唐制,今不取。《日记》又云:乐道以太子登位,不受詹事敕,执政许之。当考。旧纪书诏王陶过毁大臣,罢御史中丞,为枢密直学士、知陈州。昊奎位执政,弹劾中丞,格手诏三日不下,罢为资政殿学士、知青州。新纪但书奎罢,仍不载因由。据《五朝史》例,当从旧纪。
五月,御史台官既被绌罚,宰臣韩琦、曾公亮言:『臣等近以中丞王陶弹奏不过文德殿押班,先尝面奏:旧以前殿退,晚及中书聚厅见客,日有机事商议,故不及押班,为岁已久,即非始自臣等。今检详唐及《五代会要》,每月凡九开延英。则明其余不坐之日,宰臣须赴正衙押班。及延英对宰臣,日未御内殿前,令閤门使传宣放班,则宰臣更不赴正衙押班明矣。本朝自祖宗以来,继日临朝,宰臣奏事。祥符初,敕宰臣依故事赴文德殿押班,当日似未尝讨论,故行之不久,渐复隳废,缘中书朝退后议政动踰时刻,若日赴文德殿押班,则于机务尝有妨滞。欲乞下太常、礼部详定典故。』从之。及司马光为中丞,即奏:『臣窃闻宰臣复有文字,乞下礼官详定合与不合押班。臣闻王者设官分职,譬犹一体,以宰相为股肱,以台谏为耳目,固当同心协力,以佐元首。若各分彼我,互争胜负,欲求其身之安,何由可得?近者御史中丞王陶请宰相依旧制赴文德殿押班,宰相若从其请,岂有后来纷纭?乃坚执不行,迭相激发,遂至王陶语言过差。今王陶既补外官,宰相已赴押班,臣谓朝廷可以无事矣。而宰臣复有此奏,万一礼官有希旨迎合者,以为宰相不合押班,台司欲默而不言,则朝廷之仪遂成隳废,欲辩论是非,则无时休息也。陛下新即大位,四方之人举首倾耳,以观大化,而朝廷不闻肃雍济济之风,数有变色分争之丑,臣窃为陛下惜之!伏望陛下特降圣旨,令宰臣依国朝旧制押班。所有下礼院文字,乞更不令详定。』癸未,上批:『自今宰臣春分后辰正牌上垂拱殿视事,未退,更不赴文德殿,令御史台放班前下。太常礼院详定指挥,更不施行[7]。』既而司马光又奏:『臣窃见从来垂拱殿视事,比于中书、枢密院及其余臣僚奏事毕,春分以后,少有不过辰初;秋分以后,少有不过辰正。自陛下临御以来,惟近因服药,曾于辰牌以前驾起入内,自余皆在辰牌以后。然自今以后无事之日,宰臣永不赴文德殿,臣窃以为文德殿为天子正衙,宰臣为百僚师,率百僚既在彼常朝,则宰臣理当押班,斯乃前世旧规,自祖宗以来,未尝更张。伏望陛下特降圣旨,令宰臣一依国朝旧制押班。若陛下以前者已降手诏,必欲限时刻者,即乞自春分后遇辰正牌上、秋分后巳牌上,并依手诏施行,犹庶几此礼不至遂废。』乃诏春分、秋分后辰正牌上,垂拱殿视事未退,宰臣更不过文德殿押班。
《实录》云:故事,宰相奏事讫,赴文德殿押班。其后奏事,有至日昃未下,以故不复过殿,习以为常。及王陶为中丞,劾宰相违故事不恭,于是百官至巳后数刻未退,人厌苦之,故有癸未之诏。今不取。
戊子,龙图阁直学士韩维知颍州。初,王陶罢御史中丞为翰林学士,维言:『宰相跋扈,法所当治也。御史中丞言是,则宰相安得无罪?若其非中丞,安得止罢台职而已?今为翰林学士,是迁也。陛下既不能辩明大臣,使负恶名,有不自安之意,又使言者无名罢去,疑惑远方。愿庭对群臣,使是非两判。及吴奎,御批罢参知政事,迁一官知青州,维以为奎素有学问,敦笃持重。可任以事,擢参大政,众谓得人。今才数月,止因论事之际少失婉顺,便加斥逐。进退大臣,不当如此。且执政罢免则为降黜,今复迁官,则为褒进,理难并行。此与王陶罢中丞而加翰林学士何以异?赏罚所以明天下之耳目,岂可不谨乎?』陶既出,维亦累求外补。上从之。未行,改汝州。
《日记》云:乐道之与长文哄也,秉国、曼叔、彦先更上殿言。乐道出,秉国亦求出,命知颍州。
侍御史吕景通判濠州。初,景既罚金,因言:『自臣入台,方逾两月,凡所论奏,不敢阿附。尝言枢府兵柄方镇带之,于体非便,乞罢郭逵签书并宣抚之任。又宰相于文德殿立班,乃祖宗旧制。今既隳废,损国体。』又言:『王举元四岁八迁,蔡挺资浅用速,夏倚超擢太优,陈汝羲贪邪阴险,不当召试。不蒙施行,盖臣材识浅陋,不能开悟圣心。今王陶已降外郡,而臣止从罚,在臣之义,岂敢苟安?望罢臣言责,显加黜降。』三奏待罪,故有是命。
王陶赴陈州,上表谢到任,凡数千言,专诋毁执政。其略曰:『预知孤忠,必犯众忌。方权臣之久盛,复众党之已深。禄去王室者十年,政在私门者三世。言事忤意者决行斥逐,立朝守正者公肆忌嫌。闻手诏一出,则迁怒以责人;议山陵一费,则怀忿而形色。以直道事君者为大恶,以颛心附己者为至忠。』又曰:『方幸幼君之足陵,岂思天戒之可畏?』又曰:『元台高卧而有要,次辅效尤而愈悍。夜取敕告于上阁,藏在私家;朝请宣召于御前,押归政府。转主心易于拳石,夺君命轻若鸿毛。昔真宗久疾,丁谓弄权,已去复留,异时同恶。尚犹再行告病,少挟以为邪;不敢便毁制书,全无名而复位。』上素喜陶文,往往成诵。执政怒,将请其罪。司马光言:『臣窃闻政府以王陶上表言辞狂率,恣为诋毁,多过其室,欲有敷奏,乞重加降责。审或如此,恐不可许。何则?自仁宗皇帝以来,委政大臣,宰辅之权,诚为太重。加以台谏官被贬者多,因斥大臣之过失少。因犯人主之颜色,是威福之柄潜移于下。方将奋乾刚之盛德,伸元后之威断,收还利器,以救其弊。今者王陶肆其褊心,失于详慎。』言语不密,流布远近。虽寔有罪,然陶前者出知陈州,陛下盖以先帝梓宫在殡,特为大臣屈意行之。今若又以表文诋毁大臣,重加责降,臣恐人主之权益轻,大臣之势遂成,兴衰之机,于此乎在,不可不察也。臣愚欲望陛下于执政进呈王陶谢上表之际,但谕以躁人之辞,不足深罪,前已左迁在外,岂可更加贬责?若其再三执奏,陛下当正色语以王陶前作中丞,讥切朕躬,非无过当之言,朕亦未尝加怒,欲以开广言路,岂可以触犯卿等,则必欲再三责降,方为快意邪?若犹执意不已者,陛下但不复应答,彼当自退。所以然者,非以保全王陶,盖欲使其余臣僚知陛下英武,万一它日大臣有欺罔朝廷为大罪者,群臣敢言之耳。凡此,皆陛下圣智所能自知,臣复屑屑尽言者,诚荷陛下不世之恩,贪于报效,不复自顾形迹之嫌故也。』陶遂得免。吕公著恐上惑陶说,将复召之,即奏疏曰:『臣伏见自陛下即位以来,中外皆称圣明。昨因王陶渎乱天听,上下震骇,寻已黜守外藩,继一露奏表章,历诋近臣,及论大臣不轨,又漏泄上前密语。陛下以其宫邸之旧,尝加眷遇,兼谓出于一时狷忿,特赐函容,不加重遣。陛下之恩德可谓至矣,陶宜日夜循省咎愆,以答上仁。今闻复有章表,长恶不悛,如此,乃是包藏祸心。非特出于一时之狷忿也。且以陛下之聪明,至其指执政之得失,数群臣之长短,固亦有然者矣。若遂以为大臣有不臣不轨之心,则陛下固不以为然,朝廷士大夫皆不以力然也。今议者以为陶虽在外,而陛下眷念不衰,向后必须召用。臣窃恐奸邪小人因奏对之际,必有希合上旨,蔽陶之罪,谓其能忠直敢言。伏望陛下割一人之私恩,採天下之公论,登用中立之士,杜绝阿党之原。毋为偏见邪说所惑,则天下幸甚!』
宰相辞郊赏
熙宁元年八月癸丑,宰臣曾公亮等言:『伏见故事:南郊礼毕,陪祀官并蒙赐。方今河朔菑诊,调用繁冗,所宜自内裁节。凡二府禄廪丰厚,颁赉频仍,更于此时,尚循旧式,宣非臣等所安。欲望特从诚请,大礼毕,两府臣僚罢赐银绢。』诏送学士院取旨。司马光奏曰:『议者或以为两府所赐无多,纳之不足以富国,而于待遇大臣之礼太薄,颇为伤体。臣愚窃以为不然。古者冢宰制国用,视年之丰耗,量入以为出,固不可于饥馑之时,守丰登之法也。是故岁凶年谷不登,君膳不祭肺,大夫不食粱,士饮酒不乐,明君臣上下皆当深自贬损,以救民急也。向者庆历之末,河决商胡,民田虽伤,官仓无损,而河北父子相食,饿殍蔽野。今河决之外,加以地震,官府民居,荡为粪壤,继以霖雨,仓粟腐朽,军食且乏,何暇及民?冬夏之交,民必大困,甚于庆历之时。国家岂可坐而视之,不加赈救乎?况复城橹须修,河防应塞,百役并兴,所费不赀。当此之际,朝廷上下,安可不同心协力,痛加裁损,以狥一方之急?凡宣布惠泽,则宜以在下为先;撙节用度,则宜以在上为始。今欲裁损诸费,不先于贵者近者,则疏远之人,安肯甘心而无怨乎?必若为臣有大勋于天下,虽锡之山川土田附庸,何为不可?若止因郊礼陪位而受数百万之费,臣窃有所不安矣。臣前所谓赏赐无节者,此亦其一也。虽臣下不辞,犹应裁减,况其自辞,裁之何损乎?傥若但务因循,姑息度日,欲裁损乘舆供奉之物,则曰减于制度,大为削弱,非所以华国。欲裁损大臣无功之赏,则曰所减无多,亏损大体,非所以养贤。欲裁损群臣浮冗之费,则曰人情不悦,恐致生事,非所以安众。如此,则是国家永无可省之日,下民永无苏息之期,必至于竭涸穷极,然后止也。且君子之所向者,义也;小人之所狥者,利也。为国者,当以义褒君子,利悦小人。今大臣以灾害之故辞锡赉,以佐百姓之急,义可褒也。陛下从而听之,乃所以为厚,非所以为薄也。虽然,两制银绢止于二万匹两,未足以杀今日之灾。又国家旧制,每遇郊礼,大赉四海,下逮行伍,无不霑洽,不可于公卿大夫全无赐予。臣愚以为文臣自大两省以上,武臣及宗室自正任刺史以上,内臣自押班以上,将来大礼毕,所赐并宜减半,俟它年丰稔,自依旧制。其文武朝臣更不减,似为酌中。臣亦知此物未能富国家,因此渐思减损其余浮费,自今日为始耳。』安石曰:『国用不足,由未得善理财之人故也。』光曰:『善理财之人,不过头会箕敛,以尽民财。如此,则百姓穷困,流离为盗,岂国家之利耶?』安石曰:『此非善理财者也。善理财者,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光曰:『此乃桑洪羊欺汉武帝之言,司马迁书之,以讥武帝之不明耳。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公家。桑洪羊能致国用之饶,不取于民,将焉取之?果如所言,武帝末年,安得群盗蜂起,遣绣衣使者追捕之乎?非民疲极而为盗耶?此言岂可据以为实?』安石曰:『太祖时,赵普等为相,赏赉或以万数。今郊赉匹两不过三千,岂足为多?』光曰:『普等运筹惟幄,平定诸国,赏以万数,不亦宜乎?今两府助祭,不过奏中严,外办沃盥,奉帨巾,有何功勤,而得比普等乎?』与安石争论久之。王珪曰:『司马光言省费自贵近始,光言是也。王安石言所费不多,恐伤国体,安石言亦是也。惟陛下裁之。』上曰:『朕亦与司马光同,今且以不允答之可也。』是日,适会安石当制,遂以上前所言意草批答曰:『朕初嗣服,于祖宗之制,未有所改也。卿等选于黎献,位冠百工,或辞或受,人用观政,朝廷予夺,所以驭臣。贵贱有等,势如堂陛。惟先王之制国用,视时民数之多寡。方今生齿既繁,而赋入又为不少,理财之义,殆有可思,此不之图而姑务自损,祗伤国体,未协朕心。方与勋贤虑其大者,区区一赐,何足以言?所乞宜不允。』公亮等遂不敢复辞。
校勘记
[1]罢职除一闲郡 原本作『罢除职一闲郡』,据《续长编拾补》卷一乙正。
[2]辄令韩绛奏弼 原本『令』、『奏』二字作墨丁,据《续长编拾补》卷一补。
[3}谏屈 原本『谏』字作墨丁,据《续长编拾补》卷一补。《续长编拾补》句下注云:『二字恐有脱误。』
[4]邈退 原本『邈』字作墨丁,据《续长编拾补》卷一补。
[5]知制诰 原本脱『知』字,据文意补。
[6]屡斥 原本『屡』字作墨丁,据《续长编拾补》卷一补。
[7]更不 原本『更』上衍一『更』字,据文意删。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五十八
神宗皇帝
欧阳修诬谤
庆历五年八月甲戌,降河北都转运按察使[1]、龙图阁直学士欧阳修知滁州(事见《韩欧石贵罢》)。
至和元年七月戊子,龙图阁直学士、吏部郎中欧阳修知同州。先是,修守南京,以母忧去。服除入见,上恻然怜修发白,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命判吏部流内铨。小人恐修用,乃伪为修奏乞汰内侍挟恩、今为奸利者,宦官人人忿怨。杨永德者,阴求所以中修,会选人张俅、胡宗尧例改京官,批书以二人尝犯法,并循资。宗尧前任常州推官,知州以官舟假人,宗尧连坐。及引对,修奏宗尧所坐薄,且更赦去官,于法当迁。谗者因是言:宗尧,翰林学士宿子,故修特庇之,夺人主权。修坐是出守。修在铨曹未浃旬也。
八月癸巳,判吏部南曹、太常博士、集贤校理吴充同知太常礼院,同判吏部南曹、太常丞、直集贤院冯京同判登闻鼓院。二人皆以胡宗尧故易任。充上疏为欧阳修辩,不报。敕修罢判流内铨。知谏院范镇言:『铨曹承禁中批旨,疑则奏禀,此有司之常也。今谗人以为挠权,窃恐上下更相畏,谁敢复论是非?请出言者主名正其罪,复修等职任。』凡再言之,帝意解,而宰臣刘沆亦请留修。帝谓沆曰:『卿召修谕之。』沆曰:『修明日陛辞,若面留之,则恩出陛下矣。』戊申,令修刊修《唐书》。
治平四年正月丁丑,神宗即位。
三月,降工部侍郎、御史中丞彭思永为给事中、知黄州,主客员外郎、殿中侍御史里行蒋之奇为太常博士、监道州酒税。先是,监察御史刘庠劾参知政事欧阳修入临福宁殿,缞服下衣紫衣。上寝其奏,遣使谕修令易之。朝论以濮王追崇事疾修者众,欲击去之,其道无由。有薛良孺者,修妻之从弟也,坐举官被劾,内冀会赦免,而修乃言:『不可以臣故徼幸,乞特不原。』良孺竟坐免官,怨修切齿。修长子发娶盐铁副使吴充女,良孺因谤修帷簿事连吴氏。集贤校理刘瑾与修亦仇家,亟腾其谤。思永闻之,以语其僚属之奇,之奇始缘濮议合修意,修特荐为御史,方患众论指目为奸邪,求所以自解,及得此,遂独上殿劾修,乞肆诸市朝。上疑其不然,之奇引思永为证,伏地叩首,坚请必行。之奇初不与同列谋之,后数日,乃以奏藁示思永,思永助之奇,言修罪当贬窜,且曰:『以阴讼治大臣诚难,然修首建议濮园事犯众怒。』上乃以之奇、思永所奏付枢密院。修上章自列曰:『之奇诬罔臣者,乃是禽兽不为之丑行,天地不容之大恶。臣苟有之,是犯天下大恶;无之,是负天下至冤。犯大恶而不诛,负至冤而不雪,则上累圣政,其体不细。乞选公正之臣辨理,先次诘问之奇所言:是臣闺门内事,自何所得?因何彰败?据其所指,便可推寻,尽理根穷,必见虚寔。』上初欲诛修,以手诏密问天章阁待制孙思恭,思恭极力救解,上寤,复取之奇、思永所奏以入,并修章批付中书,令思永、之奇分析所闻,具传达人姓名以闻。之奇言得自思永,而思永辞以出于风闻,年老昏缪,不能记主名。且言:『法许御史风闻言事者,所以广聪明也。若必问其所从来,因而罪之,则后不得闻矣。宁从重谪,不忍塞天子之言路。』因极陈大臣朋党专恣非朝廷福。修复言:『之奇初以大恶诬臣,本期朝廷更不推穷,即有行遣。及累加诘问,惧指出所说人姓名,朝廷推鞫,必见虚妄,所以讳而不言。臣忝列政府,动繫国体,不幸枉遭诬陷,惟赖朝廷推究虚实,使罪有所归。』章凡三上,而充亦上章,乞朝廷力与辨正虚寔,明示天下,使门户不致枉受污辱。于是上复批付中书曰:『凡朝廷小有关失,故许传议闻奏。岂有致人大恶,便以风闻为托?宜令思永等不得妄引浮说,具传达人姓名,并所闻因依,明据以闻。』思永与瑾同乡,力为瑾讳,乃言:『臣待罪宪府,凡有所闻,合与僚属商议,故对之奇说风闻之由。然暧昧无定,当戒之奇勿言,无所逃罪。』而之奇亦奏:『此事臣止得于思永,遂以上闻。如以臣不当用风闻言大臣事,臣甘与思永同贬。』故思永、之奇同降黜。上手诏赐修曰:『数日来,以言者污卿以大恶,朕晓夕在怀,未尝舒释。故数批出,诘其所从来,讫无以报。前日见卿文字,力要辨明,遂自引过。今日已令降黜,仍榜朝堂,使中外知其虚拟。事理既明,人疑亦释,卿宜起视事如初,无恤前言。』它日,上谓吴奎曰:『蒋之奇敢言,而所言暧昧。既罪其妄,欲赏其敢。』奎曰:『赏罚难并行。』乃止。
《墨吏·孙思恭传》云:思恭性不忤物,犯之不校。欧阳修初不知思恭,以为诈。及修为言者所攻,上将诛修,手诏密问思恭,思恭极力救解。《朱史》以为:『言者攻修,先帝加诘问。既辩明,赐手诏召之。』岂有诛修之意?遂删去。按:司马光《日记》以之奇等奏付枢密院,后数日,乃复取入,密诏问思恭。必非《墨史》之妄,今仍掇取附见。
壬申,尚书左丞、参知政事欧阳修为观文殿学士、刑部郎中[2]、知亳州[3]。彭思永等既以论修贬,而知杂御史苏案、御史吴申言犹不已,修亦三表乞罢,故命出守。初,英宗以疾未亲政,太皇太后垂帘,修与二三大臣主国论,每帘前奏事或执政聚议,事有不合,未尝不力争。台谏官至政事堂论事,事虽非己出,同列未及启白,而修已直前折其短。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请[4],前此执政多媕阿不明白是非,至修,必一二数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怨诽者益多。英宗尝称修曰:『性直不避众怨。』修亦尝诵故相王曾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既出守,遂连上六表乞致仕,不从。修年才六十也。
司马光弹劾
治平四年四月丙寅,命翰林学士司马光为御史中丞。癸酉,司马光始受御史中丞诰,奏疏曰:『臣蒙陛下拔于众臣之中,委以风宪。天下细小之事,皆未足为陛下言之,敢先以人君修心治国之要为言,此诚太平之原本也。臣闻修心之要有三,一曰仁,二曰明,三曰武。仁者,非妪煦姑息之谓也。修政治,兴教化,育万物,养百姓,此人君之仁也。明者,非烦苛伺察之谓也。知道义,识安危,别贤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武者,非强亢暴戾之谓也。惟道所在,断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故仁而不明,犹有良田而不能耕也;明而不武,犹视苗之秽而不能耘也;武而不仁,犹知获而不知种也。三者兼备,则治国而强,阙一焉则衰,阙二焉则危,三者无一焉则亡。自生民以来,未之或改焉。治国之要亦有三,一曰官人,二曰信赏,三曰必罚。夫人之才性各有所长,官之职业各有所守。自古得人之盛,莫若唐虞之际,稷、契、皐陶、垂、益、伯夷、夔、龙各守一官,终身不易。苟使之更来迭去,易地而居,未必能尽善也。故人主诚能收采天下之英俊,随其所长而用之,有功者劝之以重赏,有罪者威之以严刑,譬之乘轻车、驾骏马,总其六辔,奋其鞭策,何往而不可至哉?昔仁宗时,臣初为谏官上殿,首曾敷奏此语。先皇帝时,臣曾进历年图,又以此语载之后序。今幸遇陛下始初清明之政,虚心下问之际,臣复以此语为先者,诚以臣平生力学,所得至精至要尽在于是。愿陛下勿以为迂润【杰按:润,应为“阔”之误】,试加审察,若果无可取,则臣无所用于世矣。』论宰相不押班(元本事)。
六月庚申,兵部负【杰按:负,为“员”之误】外郎、直龙图阁兼侍读王广渊知齐州。先是,司马光言:『王广渊以小人之质,负倾巧之才,外依政府,内结近习。国家本以馆阁宠贤彦,迩英待儒雅,皆非广渊所宜滥处。伏望夺去职名,除一远地监当,亦足以醒天下之耳目。』御史蒋之奇亦言:『广渊人品庸凡,天资险谲。先帝校自常僚,置之文馆,不思献纳忠规,而乃肆为奸佞。方擢用之际,司马光列章数十上,事寝不行,愈自矜夸藩邸故旧,入则结高居简为内应,出则与孙固为死交。陛下重明初升,四海皆照,岂容魑魅,尚在朝廷?』广渊亦自请郡,故有是命。既而光又言:『今闻广渊带职知齐州,仍赐章服,乃是赏之,非黜也。向使广渊自改官以来谨身守分,不为奸谄,以至今日,不过作第二任通判。今所得乃如此,岂可谓奸谄无益哉?且陛下使广渊补外者,心已知其奸邪之迹也。今复以职名章服宠之,是劝人效广渊所为,恐非国家之福。』不听。广渊入辞延和外殿,上哀恸久之,卫士皆感泣。
七月戊寅。上初即位,内臣以覃恩升朝者皆罢内职,独勾当御药院高居简等四人留如故。天章阁待制孙思恭尝以为言,上曰:『居简有功。』思恭退,询于人,云:『刘庠之绩建储也,居简觇见「太子」二字,亟报上于颍邸。及英宗升遐,居简亟出召二府。中宫闻之怒,诘居简曰:「召二府,谁之命也?」居简曰:「太子令召之。」又于怀中探黄衣以被上体。此上所谓有功者也。』思恭复奏疏:『陛下先帝之嫡长子,当为嗣者,非陛下而谁?居简当先帝大渐之时,已怀二心,私自结纳,又矫称太子之命召两府,以累陛下孝德,此皆当诛之罪,奈何反以为功?』上不听。司马光奏言:『居简性资奸回,工谗善佞,久处近职,罪恶甚多。谨案:祖宗旧制,勾当御药院官至内殿崇班以上,即须出外。盖以日月浸久,官资稍高,则防其凭恃威灵,窃弄权柄,远鉴汉、唐之祸,深为子孙之虑故也。陛下即位之初,内臣以覃恩迁官者尽补外职,独留御药院四人,天下首以此一事讥陛下之失。况居简于众人之中最为狡猾,伏望遵祖宗旧典,应御药院官至崇班以上者,尽授以向外差遣。其高居简乞远加窜逐,以解天下之惑。』又言:『居简所能,止于谗佞。佞者,不过巧言令色,希意迎合,快人主之欲以市其权,使人主溺于荒宴而不自知也。谗者,不过离人君臣,间人骨肉,惑人主之心以固其恩,使人主陷于倾危而不自悟也。有是二者,其可近乎?或闻陛下欲待居筒自求引退,臣未晓所谓。若国之大臣耆年有德,闻望素高,一日偶有小失,未为外人所知,陛下务存终始,使自引去,以全其名则可矣。若居简闺闼小臣,罪盈恶积,所宜肆诸市朝,以戒俭人,而尚足为之隐乎?』壬午,光对延和殿,又极言之。上曰:『祔庙毕,自当去。』光曰:『闺闼小臣,何系山陵先后?彼知当去而置肘腋,尤非所宜。舜去四凶,不为不忠;仁宗贬丁谓,不为不孝。』上命留札子,光请以付枢密院。上从之。癸巳,高居简为供备库使,罢御药院。司马光累劾居简,上虽以章付枢密院,犹未施行。光言与居简难两留,求外郡,请对。吕公弼曰:『光今日必决去就。』时光立殿下,上指之曰:『已来矣!』公弼曰:『陛下欲留居简,必逐光;欲留光,必逐居简。居简内臣,光中丞,顾择其重者。』上曰:『今当如何?』公弼曰:『罢其御药,优迁一官可矣。』上命与供备,曰:『光得毋复争?』公弼曰:『待光上殿,但语以居简已出矣,光必自止。』上从之。光因曰;『凡左右之人,不须才智,但令谨朴小心不为过,斯可矣。』
八月辛亥,司马光言:『臣窃闻陛下好令内臣采访外事,及问以群臣能否,臣愚窃以为非也。陛下内有两府、两制、台谏,外有提转、牧守,皆腹心耳目,股肱之臣也。陛下诚能精择其人,使之各举其职,荐举贤能,纠案奸慝,论政事得失,述民间利病,皆令列于奏牍,明白啟陈,其尸禄偷安及挟私欺罔者,小则罢黜,大则诛窜,谁则不尽公竭诚,以承休德?如此,则天下之事犹一堂之上,陛下何患于不知哉?今深处九重之内,询于近习之臣,采道听途说之言,纳曲肘附耳之奏,不验虚实,即行赏罚,臣恐谗臣得以逞其爱憎,而陛下为之受其讥谤也。近闻王中正差往陕西勾当公事,有知泾州刘涣曲加谄奉。鄜延路钤辖吴舜臣违失其意,俄而迁涣镇宁留后、知恩州,舜臣降华州钤辖。众人皆言:中正所为审或如是,中正弄权已有明验。伏望圣兹详思臣言,凡欲知天下之事,当询访外庭之人。其王中正不可令勾当御药,或奸佞之臣豫设机谋,以经营两府者,必不可用。』光疏早入,晡后,以手诏问王中正事得之于何人,光即具奏:『中正有无此事,惟陛可以知之。阙门之外,何由知其虚实?若其果有此事,陛下得以为戒;若其无有,臣敢避妄言之罪?』光盖得之孙永,永亦尝以为言。上曰:『舜臣本隶温成阁,先帝尝言其不才。昨阅边臣姓名,舜臣在其中。朕自黜之,非缘中正也。』
九月己亥,司马光上疏:『窃闻边臣言赵谅祚部将轻泥怀侧,欲以横山之众攻谅祚归命。朝廷许令招纳。进谋者但言其利,不言其害。为今之计,莫若收拔贤俊,随材受任,以举百职。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以修庶政。选择监司,澄清守令,以安百姓。屏绝浮费,沙汰冗食,以实仓库。询谋智略,察验武勇,以选将帅。申明阶级,剪戮桀黥,以立军法。料简骁锐,罢去羸老,以练士卒。全整犀利,变更苦窳,以精器械。俟百职既举,庶政既修,百姓既安,仓库既实,将帅既选,军法既立,士卒既练,器械既精,然后惟陛之所欲,为复灵、夏,取爪、沙,平幽、蓟,收蔚、朔,无不可也。』疏奏,上责枢密使文彦博曰:『轻泥怀侧,司马光何由知之?』且言光忿躁,欲加重责,始有复还翰林之议。壬寅,司马光对延和殿,言:『赵谅祚称臣奉贡,不当诱其叛臣,以兴边事。』上曰:『此外人妄传耳,无之。』光曰:『外人言杨定、高遵裕、薛向、王种建是策。』上曰:『数人者皆习边事,但使之安集熟户耳。』光曰:『王种多诡诈,尝嗾羌叛而招之以为功。今以其父用之,正如赵之将括耳。且陛下知薛向之为人否?』上曰:『知之。』光曰:『以为端方?以为险巧?』上曰:『固非端方士也,但以其知钱谷及边事。』光曰:『钱谷诚知之,河朔见钱抄至今为利。边事则未知也。』又言:『张方平文章之外,奸邪贪猥。』上曰:『有何实状?』光曰:『言之但皆在赦前耳,又审谛者不敢言,请言臣所目见者。』上作色曰:『朝廷每有除拜,众言辄纷纷,非朝廷好事。』光曰:『此乃朝廷好事也。知人,帝尧难之,况陛下新即位,万一用一奸邪,若台谏循嘿不言,陛下从何知之?此乃非好事也。』上曰:『卿何不言郭逵?』光曰:『言者已多,何必臣?若其才也,臣安敢与人朋党言事乎?』上曰:『逵内行不修。』光曰:『此谗人之言也,欲以暧昧之事中伤之,使之喑呜,无以自明,亦犹蒋之奇言欧阳修内乱。愿陛下但察逵之才不才而进退之,勿信谗言也。』上曰:『吴奎附宰相否?』光曰:『不知也。』上曰:『奎有罪否?』光曰:『奎□□□□□□□□□,但士论与奎而不与陶。』上曰:『结宰相与结人主孰为贤?』光曰:『结宰相为奸邪,然希意迎合、观人主趋向而顺之者,亦奸邪也。』上曰:『两府孰可留?孰可用?』光曰:『此乃陛下威权所当采择,小臣岂敢与闻?然居易以俟命者,君子也;由迳以求进者,小人也。陛下用人当用君子,不当用小人也。』
癸卯,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司马光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滕甫为右谏议大夫、权御中丞。光言:『臣昨论张方平参知政事不协众望,臣识浅材下,其言既不足采,曏者仁宗时,包拯最名公直,与台谏官共言方平奸邪贪猥。欲知方平为贤为不肖,乞尽令检取包拯等言、方平奏章及开封府陈升之两处推勘刘保衡公案,并方平在秦州奏边上事宜状,即知臣所言,非一人私论也。所有新命,臣未敢祗受。』光等诰敕下通进银台司,吕公著且奏封驳[5],上手诏谕光曰:『适得卿奏换卿禁林,复兼劝讲。倘谓因前日论奏张方平不当故有是命,非朕本意也。朕以卿经术行义为世所推,今将开延英之席,得卿朝夕讨论,敷陈治道,以箴遗阙,故命进读《资治通鉴》,此朕之意。吕公著所以封还者,盖不知此意耳。』于是取告敕直付閤门,趣光等令受。光又奏:『臣愚暗不达圣旨,又恐累吕公著上言。』上曰:『公著方正,朕使之掌银台,固虑诏令有失,欲其封驳耳,奈何罪之?』公著亦具奏:『臣近为降司马光等告敕以为不便,遂具封驳,窃知巳直降付閤门。朝廷既以臣言不当,显然黜责,其所降敕告,亦须经由本司。盖臣虽可罪,而此职终不可废。若因臣一言不当,遂使今后封驳之司不能复举其职,则是祖宗法度由臣而坏。』上手批公著奏:『可一两日求对来,当谕朕意,以释卿惑。』它日登对,上顾公著,谓曰:『朕以司马光道德学问,欲常在左右,非以其言事也。』又尝谓公著曰:『光方直,如愚阔何?』公著曰:『孔子上圣,子路犹谓之迂;孟轲大贤,时人亦谓之迂,况光岂免此名?大抵虑事深远,则近于迂矣。愿陛下更察之。』先是,御史台门无故自坏,后十余日而光罢。
吕诲劾王安石
熙宁二十四年四月戊戌,权知开封府滕甫知瀛州。甫以父讳辞,改知郓州。知瀛州李肃之为天章阁待制、知开封府。先是,知定州孙长卿岁满,上欲令甫与长卿易任。富弼、曾公亮未对,王安石独以为宜。弼请徐议之。既退,安石谓弼、公亮曰:『甫奸人,宜在外。』他日进见,上又欲令肃之代长卿,弼极称其才,公亮曰:『肃之不如长卿。』安石曰:『长卿细密,然两人者皆可试府事也。』于是命肃之代甫,而长卿再任知定州。甫性疏达,在上前论事,如家人父子,言无文饰,洞见肝膈,上待甫甚厚。时遣小黄门持短封御札问事,甫往往夸示于人,或见御札用字有误者,因谗甫以为扬上之短,上由是疏焉。安石尝与甫同考试,语言不相能,深恶甫,故极力排出之。甫之辞,言于上曰:『臣知事陛下而已,不能事党人。愿陛下少回当日之眷,无使臣为党人所快,则天下之事君为得,而事党人为无益矣。』上为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