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纪事本末 - 第 36 页/共 43 页

国帑匮诎而征调未已,闾阎氵周敝而加派难停,中夜思维,不胜鬼愤。今年正月,流氛震惊皇陵,祖恫民仇,责实在朕。今调兵,留新饷,立敉元元,务在此举。惟是行间文武吏士,劳苦饥寒,深切朕念。念其风餐露宿,朕不忍安卧深宫;念其饮水食粗,朕不忍独享甘旨;念其披坚冒险,朕不忍独衣文绣。兹择十月三日,避居武英殿,减膳彻乐,非典礼事,惟以青衣从事,与我行间文武吏士甘苦共之,以寇平之日为止。文武官其各省愆淬厉,用回天心,以救民命。” 十二月,城凤阳。初,颍州贼将趋凤阳,巡抚杨一鹏请移镇,大学士王应熊拟旨止之。贼陷凤阳,焚皇陵,幽宫不保,诸臣忌讳,不敢闻。寻以獾穴为解,又因而秘之。至是城始成。 吏部尚书谢升奏起废张士范等一百六人,不果用。先是,宽恤条款议及罪谴诸臣,奉旨下部。刑部方具招列名疏请旨未下,而升为冢宰,锐意欲疏起用。大学士钱士升语升曰:“公意大善,盍俟刑部疏下,先释罪而后起废,方有次第。”升守前说不听,疏上,胪列无有遗者。上怒切责,遂下选郎于狱,而事不可为矣。至是,复以一百六人上,温体仁力沮之,事遂中止。 九年春正月,以刘宗周为工部右侍郎。淮安武举陈启新上言:“今天下有三大病,曰科目取人,资格用人,推、知行取科、道。惟皇上停科目以诎虚文,举孝廉以崇实行, 罢推官行取以除积横之习。蠲灾伤钱粮,苏累困之民。而且专拜大将,举行登坛推毂之礼,使其节制有司,便宜行事。庶几民怨平而寇氛靖。”上异其言,特授吏科给事中,命遇事直陈毋隐。启新本庸人,时政府觇知上意,必有辟门特达之典,故令启新上书跪正阳门。曹化淳实闻之于内,立致省垣,将借以搏击善类。迨启新既得进,惟从事敝车羸马,以逢迎上意,而政府有求皆不应,故政府恨之,不见信任。 三月,工部右侍郎刘宗周上言:“皇上以不世出之资,际中兴之运,即位之初,锐意太平,甚盛心也。而施为次第之间,未得其要。属意边疆,贼臣以五年为期之说进,遂至戎马生郊,震及宗社,而朝廷始有积轻士大夫之心矣。由此耳目参于近侍,腹心寄于干城。厂卫司讥防而告密之风炽,诏狱及卿士而堂廉之情违,人人救过不给而欺罔之习转甚,事事仰承独断而谄谀之风日长。甚者参核之法,惟重征输,官愈贪,民愈困,而赋愈逋。总理之外,复设监纪,权愈分,法愈废,而盗愈多。夫君臣相遇,至难也。得一文震孟,以单词报罢矣;得一陈子壮,又以过■诏下狱矣。而于是市井杂流者,乃得操其讹说,投间抵隙,以希进用。而国事尚可问哉?夫皇上不过始于一念之矫枉,而积渐之势,酿为乱阶,遂几于莫可匡救,则今日转乱为治之机,断可识已。皇上所恃以治天下者法也,而非所以法也。所以法者,道也。如以道,则必体上天生物之心,而不徒倚用风雷。念祖宗学古之益,而不至轻言改作。以宽大养人材,以拊循结人心。而且还内庭以扫除之役,正懦帅以失律之诛,慎宗贤以改秩之授。特颁尺一,遣廷臣赍内帑,巡行郡国,为招抚使,赦其无罪而流亡者,专责抚镇,陈师险隘,坚壁清野,听其穷而自归。诛渠之外,不杀一人,此圣人治天下之明效也。武生新授吏科给事中陈启新一言投契,立置清华,此诚盛事。臣愚谓宜先令以冠带办事黄门,稍如试御史例,俟数月后,果有忠言奇计,实授未晚。不然,如名器可惜何?皇上天纵圣明,而诸臣不能以道事君,徒取一切可喜之术,臣窃痛之。”疏入,不报。 国子祭酒倪元璐上言:“昨见黄安县学生邹华妄行荐举,列及臣名,不胜惊异。陛下求言若渴,本期宣幽烛隐,而宵人干进,薄孔、孟为比糠,网{替}缨为桃李。吴鲲化部民也,参及抚按,邹华下士也,荐及朝绅。如是而望朝廷之上■首伸眉,岂可得乎?”上是之。 夏四月,武生李奏“致治在足国,请搜括巨室助饷”。大学士钱士升拟下之法司,不听。士升上言:“自流寇蔓延,皇上悯生民之憔悴,惩吏治之贪残,擢陈启新置省闼。岂真谓其言遂为确论哉?毋亦借此以励缙绅,动其愧惧耳!比者,借端幸进,实繁有徒。而李者,乃倡为缙绅豪右报名输官,欲行手实籍没之法,此皆衰世乱政,载在史册,而敢陈于圣人之前,小人之无忌惮,一至于此!其曰缙绅豪右之家,大者千百万,中者百十万,其万计者,不胜枚举。臣江南人也,以江南论之,数亩以对,大数以百计者十之六七,以千计者十之三四,以万计者千百中一二。江南如此,他郡可知。且所恶于富者,兼并小民耳。郡邑之有富家,亦贫民衣食之源也。兵荒之故,归罪富家而籍没之,此秦始皇所不行于巴清,汉武帝所不行于卜式者也。此议一倡,亡命无赖之徒相率而与富家为难,大乱自此始矣。”已而,温体仁以上欲通言路,竟改拟。上仍切责士升,以密勿大臣即欲要誉,已足致之,毋庸汲汲。士升遂乞罢,许之。初,士升以助体仁,几见摈公论,至是,复为体仁所构去。御史詹尔选上言:“大学士钱士升引咎回籍,明乎辅臣以执争去也,此举差强人意。皇上宜鼓舞之不暇,顾以为要誉耶?人臣而沽名义,所不敢也。乃人主不以名誉鼓天下,使其臣争为尸禄保宠,习为寡廉鲜耻之世,又岂国家所利哉,天下之疑皇上者不少矣。其君子忧驱策之无当,其小人惧陷累之多门,明知一切苟且之政,拊心愧恨,有难殚述。辅臣不过偶因一事,代天下请命耳。而竟郁志以去,所日与皇上处者,维此苛细刻薄不识大体之徒。毁成法而酿隐忧,天下事岂可言哉!”癸巳,上召廷臣及御史詹尔选于武英殿,上怒尔选,诘之,声色俱厉。尔选从容不为诎。问:“如何为苟且?”对曰:“即捐助一事亦苟且也。”反复数百言。且曰:“臣死不足惜,皇上幸听臣,事尚可为。即不听臣,亦可留为他日之思。”上益怒,欲下之狱,阁臣申救,良久,命颈系直庐,下都察院论罪。 大学士温体仁等各捐俸市马,从阅视关宁太监高起潜之请也。刘宗周上言:“一岁之间,助陵工,助城工,又助马价,亦何报称于万一。而时奉急公之旨,诸臣于此毋乃沾沾有市心。惟皇上罢得已之役,停不急之务,节省爱养,不徒为一切旦夕之计,亦何事屑屑以利为言乎?”不听。宗周寻罢归。 令有司务修练储备,毋科扰。命乡会试二三场,兼武经书算,放榜后骑射。刑部尚书冯英以藐玩下法司拟罪,英自赴狱。左侍郎朱大启以闻,上令出私邸待罪。 重庆翟昌进白兔,斥之。秋七月,都城戒严,召廷臣于平台,问方略。时斗米三百钱,上忧之。户部尚书侯恂言禁市沽,左都御史唐世济言破格用人,刑 部侍郎朱大启请列营城外为守御,吏科都给事中颜继祖言收养京民细弱,上谕莫若蠲助为便。冬十月,前工部右侍郎刘宗周上言:“自己巳以来,无日不绸缪 未雨,而祸乱一至于此。往者袁崇焕误国,其它不过为法受过耳。小人竞起而修门户之怨,举朝士之异己者,概坐焕党,次第之重典,或削籍去。自此小人进而君子退,中官用事而外臣浸疏,朝政日隳,边政日坏。今日之祸,实己巳酿成之也。且张凤翼之溺职中枢,而与之专征,何以服王洽之死!丁魁楚之失事于边,而与之戴罪,何以服刘策之死!诸镇巡勤王之师,争先入卫者几人?何以服耿如杞之死!今二州八县生灵涂炭极矣,廷臣之累累若若,可幸无死者,又何以谢韩广、张凤翔、李邦华之或戍或去!岂昔之为异己驱除者,今不难以同己互相容隐与?臣于是知小人之祸人国无已时也。皇上恶私交,而臣下多以告讦进;皇上录清节,而臣下多以曲谨容;皇上崇励精,而臣下奔走承顺以为恭;皇上尚综核,而臣下琐屑苛求以示察:窥其用心,无往不出于身家利禄。皇上不察而用之,则聚天下之小人立于朝而有所不觉矣。至于近日,刑政最舛。成德傲吏也,而以赃戍,何以肃惩贪之令!申绍芳十余年监司也,而以营求戍,何以昭抑竞之典!郑曼阝久于乡议,而杖母之狱,特以无告坐,何以示敦伦之化!此数事皆为故辅文震孟引绳批根,即向者驱除异己之故智,廷臣无敢言,皇上亦无从而知之也。呜呼!八年之间,谁秉国成,臣于是不能为首揆温体仁解矣。语曰:‘谁生厉阶,至今为梗。’惟皇上念乱图存,进君子,退小人,急罢三协通津之使,责成中外诸臣,各备职业,不再以人国为侥幸。体仁桑榆之收,庶几在此。“疏入,不报。 禁文武舆盖器饣希之僭。起守制杨嗣昌为兵部尚书。命采平阳、凤翔诸矿,以储国用。十一月,蠲山东五年前逋租。命吏部指奏数年铨政大弊,吏部 覆奏,上切责之:“以尔部职专用人推举不效,乃反称纲目太密,使中外束手。且平时升转,必优京卿甲科,乃云京卿未必胜外官,甲榜未必胜乙榜。如此游移,岂大臣实心体国之道!”尚书谢升罢。 十年春正月,工部尚书刘遵宪因培筑京城,上加派输纳事例。二月,遣廷臣趋各省逋赋。夏四月,谕百官求直言。刑科给事中李如灿上言:“寇盗冯陵以 来,天下财赋之区已空其半。而又遇此亢旱,吴、楚、齐、豫之间,几千万里,是所未尽空者,殆将尽空矣。臣谓敛怨干和,皆财用为之也。国朝祖制,千古称善。自军不用而兵设,民始不得安其身;自屯不耕而饷兴,农始不得有其食。有兵不练,兵增而饷益匮;有饷不核,饷多而兵愈冒。比者核实之使四出,而掊克屡闻,占冒不减,可谓有政事乎?魏呈润、詹尔选、李化龙、刘宗周皆以一鸣辄斥。今下明诏,求直言,傥赦其前愚,收之左右,是直言不求而自至也。若夫辅成君道,尤在相臣,今俱冫民默未有闻也。此瞻彼顾,结党徇私。盖自八九年,拂戾干和之事,始于宫邻,成于金虎,又何怪水旱盗贼之屡见哉!”上怒,下如灿于狱。 左谕德黄道周上言:“陛下下诏求直言,清刑狱,然方求言而建言者辄斥,方清狱而下狱者旋闻,大臣虽清强,曾何益理乱之数!臣愿陛下训练军士以固边圉,选举贤能以任州县,而最切者,尤在起批鳞强项之臣,旌应诏直言之士。使天下凄风苦雨,尽为皎日祥云,则朝廷之刑威可以渐措,何必敝敝于兵刑钱谷之下哉!”上不怿,切责之。 新安所千户杨光先劾吏科给事中陈启新及元辅温体仁,舁棺自随。上怒,廷杖戍辽西。杨嗣昌上均输事例。六月,大学士温体仁引疾免。初,体仁以摘发钱谦益受主知, 遂入相。时上英明,愤廷臣苞苴亡状,体仁以残刻辅之,圜扉之内,候讯追比累累,趾相属者千余人。性忌而险,初藉周延儒入,旋以权相轧,周去而温独存。同官文震孟、何吾驺、钱士升皆先后抵牾罢。自佐政以来,边徼潢池之警,漫无经画。惟斤斤自守,不殖货贿,故上始终敬信之。 八月,上登正阳门阅城,扁视雉堞楼橹。成国公朱纯臣以京营兵屯宣武门外,上善之,召登西南城楼,赐之爵。阅外城,以南城薄,诏加筑。命内官监太监丁绍吕、马光忻总理分任,浚大濠于五里外,坏冢墓未算,工未竟而止。东西北无城,不之问。 十二月,罢礼部尚书姜逢元、兵部尚书王业浩。先是,陈启新疏论考选,又进吏部访册,而逢元、业浩独圈多,上嫌其滥。启新遂参知县尹民兴等,俱降调。 十一年春正月,裁南京冗官八十九员。输林简讨郭之祥请进士二甲以下尽任知县、推官。不历州县,毋补部曹;不历部曹,毋改翰林、科、道。二月,巡按河南御史张任学改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河南。任 学亲得巡抚,且欲荐故丹徒知县张放,极诋诸总兵不足恃,盛称文吏有奇才,可御寇。上竟以总兵授之。意大沮悔,寻被逮。丙午,上御经筵毕,召詹事府、翰林院诸臣顾锡畴等二十余人, 问保举考选,孰为得人?少詹事黄道周言:“树人如树木,须养之数十年。近来人才,远不及古,况摧残之后,必深加培养。”既复班,又询之。对曰:“立朝之才,存乎心术;治边之才,存乎形势。先年督抚,未谙形势,随贼奔走,事既不效,辄谓兵饷不足。其实新旧饷约千二百万,可养四十万之师。今宁、锦三协,师仅十六万,似不烦别求供剿寇之用也。”庶子黄景请宥郑三俊。上曰:“三俊蒙徇,虽清何济?”又命诸臣各陈所见。上曰:“言须可行,如故讲官姚希孟竟欲折漕一年,误矣。”编修杨廷麟曰:“自温体仁荐唐世济,王应熊荐王继章,今二臣皆败,而荐者无恙。是连坐之法,先不行于大臣,而欲收保举之效得乎?”上默然,命诸臣出宴午门之庑。道周等退,各补奏。会南京应天府丞徐石麒亦上言郑三俊清节得释。三俊为司寇,敝衣一箧,■烟不给,以拟狱轻得罪。上亦素知之,故得放还。 三月,上御左顺门,召考选诸臣,五人为班递进,问兵食计。知县曾就义曰:“百姓之困,皆由吏之不廉。使守令俱廉,即稍从加派,以济军需,未为不可。”上拔第一。未几即有剿饷、练饷之加。 夏四月己酉丑刻,荧惑去月仅七八寸,至晓,逆行尾八度掩于月。五月丁卯夜,荧惑退至尾初度,渐入心宿。兵部尚书杨嗣昌上言:“古今变异,月食五星,史不绝书。然亦观其时,政事相感,灾祥之应,不一其致。昔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三年,月食火星,明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明帝永平二年,日食火星,皇后马氏德冠后宫,常衣大练,明帝图画功臣于云台,马援以椒房不与焉。唐宪宗元和七年,月食荧惑,其年田兴以魏博来降。宋太祖太平兴国三年,月掩荧惑,明年兴师灭北汉,遂征契丹,连年兵败。今者月食火星,犹幸在尾,内则阴宫,外则阴国。皇上修德以召和,治内以威外,必有灾而不害者。”工科都给事中何楷纠之,言:“古人谓月变修刑。”又言:“礼亏则罚见荧惑。诚欲措刑,莫如右礼;诚欲右礼,莫先省刑。今爰书之赜极矣。部司议宥止于重辟数人,而未折之案先后累累,谁复过而问焉?杨嗣昌缕缕援引,出何典记?其言建武款塞者,欲借以伸通市之说也;其言元和宣慰者,欲借以伸招抚之说也;其言太平兴国连年兵败者,欲借以伸不敢用兵之说也。附会诚巧,矫诬实甚。至所述永平皇后等语,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臣更不知其意所指斥矣。”嗣昌上疏自理,但言“科臣以危机中臣”,不复及通市招抚事。先是,嗣昌因讲筵诵《孟子》“善战服上刑”语,上非之。至是,乃借月食火星,以为可化灾为祥,冀以动上意。然考之《汉书》,建武二十三年三月月食火星,二十五年匈奴部人始立呼韩邪单于内附,则与明年无与。永平二年,少府阴就、于丰坐自杀,陵乡侯梁松坐诽谤下狱死。而图画云台,则三年事,与日食火星亦无涉。嗣昌不自知其说之谬也。时户部主事李凤鸣亦言火星逆行,常而非变。礼科给事中解学尹纠其谄。 六月,兵部尚书杨嗣昌改礼部兼东阁大学士,仍署兵部。七月,命嗣昌大祀大庆暨传制颁诏诸大典不与,朝讲召见如常服随班。时嗣昌无服才五月,工科给事中何楷劾嗣昌忘亲,上切责 之。先是,吏部会推阁员,止及词臣资序,上不允,命并及在籍守制者,盖嗣昌为陈新甲地也。已而特召新甲为兵部右侍郎,总督宣、大。侍讲学士黄道周上言:“朝廷即乏人,岂无一定策效谋者,而必破非常之格,以奉不祥之人。”上不怿。乙巳,召廷臣于平台,问道周曰:“朕闻无所为而为之谓天理,有所为而为之谓人欲。尔前疏适当枚卜不用之时,果无所为乎?”道周对曰:“天人止是义利,臣心为国家,不为功名,自信其无所为。”上曰:“前月推陈新甲何不言?”对曰:“时御史林兰友、给事何楷皆有疏,二人臣同乡,恐涉嫌疑耳。”上曰:“今遂无嫌乎?”曰:“天下纲常,边疆大计,失今不言,后将无及。臣所惜者纲常名教,非私也。”上曰:“清虽美德,不可傲物遂非,唯伯夷为圣之清,若小廉曲谨,是廉非清也。”道周曰:“伯夷忠孝,故孔子许其仁。”上怒其强说。道周又极诋杨嗣昌。嗣昌出奏曰:“臣不生于空桑,岂遂不知父母。臣尝再辞,而明旨迫切。道周学行人宗,臣实企仰之。今谓不如郑曼阝,臣始太息绝望。曼阝杖母,行同枭獍。道周又不如曼阝,何言纲常也。”道周曰:“臣言文章不如郑曼阝。”上责其朋比。道周曰:“众恶必察,何敢为比。”上曰:“孔子诛少正卯,当时亦称闻人。惟行僻而坚,言伪而辨,不免孔子之诛。”道周曰:“少正卯欺世盗名,臣无其心。臣今日不尽言,则臣负陛下。陛下今日杀臣,则陛下负臣。”上曰:“尔读书有年,祗成佞耳!”叱去。道周叩头起,复奏曰:“忠佞二字,臣不敢不辨。夫臣在君父之前,独立敢言为佞,岂在君父之前,谗谄面谀者为忠乎?忠佞不分,则邪正混淆,何以致治!”上怒甚,嗣昌乞优容之。上曰:“朕亦优容多矣。”诸臣退,上召回,谕以毋党同伐异,宜共修职业。翰林院修撰刘同升、编修赵士春、都给事何楷、试御史林兰友各疏救道周,劾嗣昌,俱谪调有差。 十一月,括废铜铸钱。十二年二月,贵州道御史王聚奎劾刑科右给事中陈启新缄默溺职,上切责之。右佥都御史李先春议当夺俸,上不怿,谪聚奎。吏 部左侍郎董羽宸以不能驳正夺俸,并罢先春。先春前河南布政使,以编修林增志荐入,遂追责增志。增志亦引罪。三月乙酉,召参议郑二阳于平台,问练兵措饷之计。对曰:“大 抵额设之兵,原有额饷,但求实练,则兵不虚冒,饷自足用,是核兵即足饷也。若兵不实练,虽措饷何益!”上问措饷。曰:“诸臣条陈尽之矣,在得其人。得人则利归公家,否则在私室。”上曰:“各处灾伤奈何?”曰:“裁不急之官,亦可省费。”又曰:“臣见州县残破,急宜下宽大之诏,收拾人心。”上称善,擢二阳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四月,免高淳去年旱蝗田租,谕释轻系。时上颇于内廷建设斋醮,礼科给事中张采上言:“宗社之安危,必非佛氏之祸福。正德初年,遣太监刘允诚驰驱西域,可为鉴戒。”山西道御史廖惟义亦言之。不听。 京城池濠,广五丈,深三丈。给事中夏尚纟上言:“连年塞垣失守,门庭无恙,若使堑水足拒,则去年通、德、沧、济,其为广川巨浸何限?而扬鞭飞渡,如入无人,则控挑险要,在人不在险明矣。今掷此百万于水滨,孰若移而用之于岩疆,使敌骑不得躏入哉?”不听。 五月,出帑金三十万济饷,仍命后偿之。山西按察副使魏士章请禁有司收赋耗羡,遣京官搜括天下钱粮充饷,从之。六月,礼部尚书林欲楫请核僧道赡地,毁淫祠,括绝田助饷。 七月辛未,戒中外官馈遗请托。九月,免唐县等四十州县去年田租十之五,禹州等十州县十之二,光州等八州县十年之五,去年之二。时中外交讧,上念穷民罗 灾,己卯、庚辰之间,蠲贷屡下,而有司法侵蠹如故。十月,彗星见,谕停刑。十一月,前庶吉士张居请行铜钞,从之。十三年春闰正月,纪录卓异诸臣,苏州知府陈洪谧多逋赋不预, 寻削籍。松江知府方岳贡亦以逋赋夺官。浙江永康知县朱露上言:“有司科罚攫取,抚、按不以闻。”上命申饬各官,授露吏科给事中,改名统钅贲。 命巡城御史煮粥赈饥。发帑金八千赈真定。谕户部以保定、永清等郡县刍粮给畿南饥民,抵秋以偿。发帑金六千赈山东。二月,令会试贡士先廷对日校射。 风霾亢旱,下诏求直言。三月,免畿郡十一年料匠等银,赈京城贫民各钱二百。户科给 事中左懋第上言:“去岁彗见,下诏停刑而彗即消,何今日之不应也?夫停刑之诏,特其具也。今之斋祷,犹其文也。臣知皇上先以文,即继以实。此时得无实尚未见,而天不之信乎?臣敢以实进。练饷之派,以益军实,不得已之事也。今兵汰而饷犹未减,恐贪者藉以饱其私。惟陛下诏宽加派之数,使天下明知之。至于刑狱之轻重,宜一一得其实。停刑可以消彗,岂明刑不足以返风乎?”已分赈畿南三万金,是日雨。免两河积逋,其灾甚者缓征之,免八年、九年十之三。宿州、沐阳、通州等州县灾,免逋赋有差。 策贡士于建极殿,赐魏藻德第一。先是,上召贡士四十八人于文华殿,上问:“边隅多警,何以报仇雪耻?”藻德对曰:“以臣所见,使大小诸臣皆知所耻,则功业自建。”娓娓数百言。藻德,通州人,更自言戊寅守城功,上心识之,得拔第一。 夏四月,命抚、按荐举,分治兵治饷,失实者坐。考选大典须科贡兼取,以收人才之用。已而以吏部考选不列举贡,遂命贡士并岁贡士二百六十三人,俱补部寺司属、推官、知县,不为例。令朝臣及抚、按各举将才。 五月,减商州、湖广田租。上以两京及山东、西、河南、陕西各处告饥,命地方有司设法赈济,招徕流徙,抚、按躬行州县,定殿最以闻。召九卿、科、道于平台,问守边、救荒、安民三事。通政使徐 石麒以守边在农战互用,救荒在劝民输粟,安民在省官用贤对,上是之。截漕米万石赈山东,免霍、泰、潜山七年以上逋税之五,近年之三。 七月,发帑金二万,赈顺天、保定。八月,发仓粟赈河东饥民,帑金三万赈真定、山东、河南饥民。九月,免汝州十年前田租,陇西五县逋赋,折征江南绢、布等 岁课。谕灾荒停刑,又恐人心肆玩,其事关封疆及钱粮剿寇者,限刑部五月具狱。命有司祭难民,瘗暴骸。谕吏部推侍郎、巡抚,并及资深翰林,著为令。 御史魏景琦论囚西市,御史高钦舜、工部郎中胡琏等十五人已论辟,忽内臣本清衔命驰免,因释十一人。明日,景琦回奏,被责下锦衣卫狱。盖上以囚或有声冤者停刑请旨,景琦仓卒不辨也。 冬十月,命抵通州漕米,每石带练米八升。以山东、河南饥,十五年为始,余从明年。出帑金万两,市旧绵衣二万,给京师贫民。户部尚书李待问请损交际,裁工食,为恤穷之计,从之。 十一月,工部主事李振声请限品官占田,如一品田十顷,屋百间,其下递减。下部议。谕刑部:“系囚早结,毋延毙。”十四年夏四月,召前大学士周延儒入朝。时薛国观有罪,寻赐 死。国观性褊刻,自佥宪骤登政府,温体仁实荐之。上常忧用匮,国观对以“外则乡绅,臣等任之,内则戚畹,非出自独断不可”。因以李武清为言,遂密旨借四十万金。李氏尽鬻其所有,追比未已。戚畹人人自危,因皇子病,倡为九莲菩萨之言,云上薄待外戚,行夭折且尽。上大惧。国观又忤太监王化民,遂败。 冬十月,特设裕国足民、奇谋异勇科,谘访征辟,称朕破格旁求之意。十五年春正月辛未朔,上朝毕,召大学士周延儒、贺逢圣、谢升入殿,曰:“古圣帝明王,皆崇师道。卿等朕之师也。宗社奠安, 惟诸先生是赖。”命东向立,上降座,西向揖之,各鬼谢。蠲各省直十二年以前蜡、茶等税。二月,发帑金二万,赈山东。免省直十二年以前税粮,有司混 征者罪,百姓欢呼称庆。又从刑部左侍郎惠世扬请,免十二年以前赃罚豁罪。 夏四月,礼科给事中倪仁祯上言:“臣等初拜官,例候阁臣谢升,言及兵饷事,忽曰:‘皇上自用聪明,察察为务,天下俱坏。’升位极人臣,敢归罪天子如此。”上怒,命削升籍。 周延儒奏词臣一员佐兵部,从之,著为令。免四川贡扇三年。谕释轻系。六月,免开封、河南、归德、汝州去年田租。谕各省直停刑三 年。进蒋德、黄景、吴东阁大学士,且责吏部“会推大典自当矢公矢慎,今称诩徇情,如房可壮、张三谟、宋玫并与推举,此岂大臣之道”。辛酉,召廷臣于中左门,赐馔。上青袍,皇太子、定 王、永王绯衣侍。上诘吏部尚书李日宣曰:“朕屡谕诸臣,有宁背君父,不背私交,宁隳职业,不破情面两语。昨枚卜,犹滥举如此,况其他乎!”日宣奏辨。上又责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河南道御史张煊。阁臣力为救解,不听。明日,下日宣等六人于理。日宣等戍边,可壮等削籍。初,大学士陈演所亲廖惟一为试御史,及考核,托副都御史房可壮为之地,不纳。张煊又加厉焉。遂外调,演憾之。适上游西苑,演从,密陈云:“枚卜大典,皆二人主持。”上怒,故有是谴。 御史吴履中上言:“皇上之失有二:曰大奸之罪状未彰,而身为受过。图治之纲领未挈,而用志多分。临御之初,天下未大坏也。温体仁托严正之义,行冒嫉之私,使朝廷不得任人以治事,酿成祸源,体仁之罪也。专任杨嗣昌,恃款抚,加练饷,致民怨天怒,水旱盗贼结成大乱之势,杨嗣昌之罪也。皇上信任二人,二人售其奸欺,辄曰皇上自为之。皇上亦曰彼实未尝专擅,是皇上为二奸所误,而反代二奸受过也。至于图治,自有纲领,因时制宜。内治阙而后戎马生,民生促而后寇盗起。今者敌起于外而政治愈棼,寇起于内而赋敛愈急,欲无生乱得乎?” 八月,刑部尚书郑三俊改吏部尚书,范景文改刑部尚书,进刘宗周左都御史。蠲济南、兖州、东昌、濮州逋租。刑科右给事中陈启新匿丧被劾,下抚、按讯之,寻遁。 九月,诛兵部尚书陈新甲。初,周延儒为营解甚力,因奏国法,大司马兵不临城不斩。上曰:“他边疆即勿论,﹃辱我亲藩七,不甚于薄城乎?”不听。 十月,赐贫民米布。 十一月,左都御史刘宗周上言六事:“曰建道揆。京师首善之地,先臣冯从吾立首善书院,臣请亟复之,以昭圣明致治之本。曰贞法守。高皇帝读老氏‘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立焚锦衣刑具,请一切狱词专听法司,不必下锦衣。曰崇国体。大臣自三品而上,犯罪者宜令九卿、科、道会详之后,乃付司寇,司寇议辟,始得收系,此于﹃辱之中,不忘礼遇之意。曰清伏奸。凡禁地匿名文书,请一切立毁。曰惩官邪。京师士大夫与外官交际,愈多愈巧,臣必为风闻弹劾之,惟祈严断。曰饬吏治。今吏治之败,无如催科火耗,词讼赎锾,已复为常例矣。至于营升谢荐,巡方御史尤甚。臣请以风宪受赃之律,为回道考察第一义。”上是之。 召考选官时敏等而问兵食,即注官,俱补给事中。初,敏令固始县,转主事。因礼部主事吴昌时通周延儒,自奏固始御寇,求考选,得首对。上面注御史。敏出语人曰:“安能以兽补向人乎?”是夕延儒揭入,改给事中。 周延儒荐大学士王应熊。延儒知外渐有异议,故以自代,盖资其强狠为援也。上从之,命召应熊。已而延儒败,上知其非。入朝陛见,请老,许之,赐金币还。 发帑金十万资饷。闰十一月,诏曰:“比者灾害频仍,干戈扰攘,宵旰靡宁,皆朕不德所致也。自今日始,朕敬于宫中默告上帝,戴罪视事,以赎罪 戾。惟二祖旧制,每日朝毕,勋戚文武诸司等奏事者,赴弘政门报名候召。”下礼科给事中姜采于理。先是,上戒谕言官,又时有匿名书二十四气之说,隐诋朝士。采言:“皇上修省罪已,又致诫言官,唯视 言官独重,故望之独切。若云‘代人规卸’,安敢谓尽无其事。臣独展转而不得其故,皇上何所闻而云然乎?如诽语腾谤,必大奸巨憝,恶言官而思中之,谓不重其罪,不能激皇上之怒,箝言官之口,后将争效寒蝉,壅闭天听,谁为皇上言之哉!”上怒,立置狱。 甲子,召廷臣于中左门,问御敌及用督抚之宜。左都御史刘宗周曰:“使贪使诈,此最误事。为督抚者,须先极廉。”上曰:“亦须论才。”宗周退,御史杨若桥举西洋人汤若望演习火器。刘宗周进曰:“唐、宋以前,用兵未闻火器,自有火器,辄依为劲,误专在此。”上色不怿,曰:“火器终为中国之长技。”命宗周退。群臣以次对,上色解。宗周又进,请释姜采、熊开元,云:“厂卫不可轻信,是朝廷有私刑也。”上遽怒,仰视屋梁曰:“东厂锦衣卫俱为朝廷,何公何私?”宗周抗论不屈。左副都御史金光宸言宗周无他意。上益怒,责宗周,免冠谢,徐起退。先是,行人右司副熊开元求独对,召入德政殿,请屏阁臣。周延儒求退不许。开元所奏,大抵摘延儒之失,命补牍。明日,奏劾延儒:“以释累囚,蠲宿逋,起废籍,奉行德意。自谓有礻卑于圣德,有功于人才,孰敢起而攻之?愿皇上扁召群臣,问延儒贤否,即以所论贤否,定其人之贤否。于是察吏安民,诛凶除暴,天下之治,端在于此。若皇上不加体察,一时将吏狃于贿赂,虽失地丧师,皆得无罪,谁复为皇上捐躯报国哉!”上怒,下镇抚司诘主使。周延儒引退,手敕慰留。初,开元出朝,礼部仪制司主事吴昌时力沮之,虽补牍未敢尽。在狱列款具奏,镇抚司格不以闻。寻廷杖姜采、熊开元,仍下镇抚司,刘宗周削籍,金光宸降调。吏部尚书郑三俊、刑剖尚书徐石麒各疏救,不听。贡士祝渊奏宽宗周,下渊于刑部狱。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等疏救采、开元,不听。徐石麒罢,以采、开元竟具狱,不廷讯也。开元至十七年始释狱,采戍边。 刑科给事中陈燕翼上言:“兵饷匮乏,朝廷无刚正之臣,利口获进,陛下设厂卫,即因厂卫为介绍;托近侍,即因近侍为援引。陛下筹兵措饷不遗余力,而此辈平日所辇输以得官者,皆陛下之兵,所满载而候代者,即陛下之饷也。陛下深居法宫,左右大臣发愤改图,庶几挽积习而强国本。” 十六年三月,免直隶、山东残破州县去年田租。夏四月,释轻系。五月己亥,召巡抚保定右佥都御史徐标入对。标曰:“臣自江、淮来数千里,见城陷处固荡然一空,即有完城,仅余四壁。蓬蒿满 路,鸡犬无声,曾未遇一耕者。土地人民,如今有几,皇上亦何以致治乎?”上欷泣下。标又曰:“须严边防,天下以边疆为门户,门户固,则堂奥安。其要更莫若修内治,重守令。守令贤,则政简刑清而盗自息。”上曰:“诸臣不实心任事,以至于此,皆朕之罪。”标又言车战、垦田,上善之。标四月己卯受事,辛卯陛见,赐金币。至是复召,盖上闵畿民,欲得其详也。 五月,进修撰魏藻德为礼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阅京营刀甲车矛于观德殿。命勋武臣子习骑射。六月戊辰,召廷臣及桐城诸生蒋臣于中左门。臣前保举,户部 尚书倪元璐荐为户部司务,其言钞法曰:“经费之条,银钱钞三分用之。纳银卖钞者,以九钱七分为一金。民间不用,以违法论。不出五年,天下之金钱尽归内帑矣。”吏科给事中马嘉植疏争之。 诏除河南五年被陷地方税粮。其省直残破州县,自十六年为始,一切三饷杂赋俱蠲免。己卯,召山东武德道兵备佥事雷演祚入朝。先是,总督范志完 在山东纵兵淫掠,演祚面奏之,上命逮讯。七月己亥,召演祚及志完面质于中左门。问志完兵淫掠,又金银鞍数千两,马百匹行贿京师状。演祚历历有指。因召问演祚云:“尔所言称功颂德扁于班联者谁也?”曰:“周延儒招权纳贿,如起废、清狱、蠲租。自以为功,考选科道,尽收门下。凡求总兵、巡抚,必先通贿幕客董廷献,然后得之。”上怒,即命逮廷献。又问志完:“鞍马何所馈?”志完谢无有,且曰:“是日臣在大王庄。副总兵贾芳名等御敌,乘大风却之。”上斥其妄,问御史吴履中:“尔在天津察志完云何?”履中对如演祚言,寻诛志完。 以史可法为南京兵部尚书。发帑金四十万,贮富新仓,出陈纳新,毋得轻重。出千金资太医院疗疫。时京师自春徂秋,大疫,死亡略尽。又出金二万,下巡城御史收殡。 八月,谕入觐官荐将才,令兵部汇上,并廷臣所举堪督、抚、总、副者。时所用多夸诞,虽三尺不贷,而嗜进不已。九月,谕廷臣:“凡失事定罪,战守定赏,俱限十日奏,余犯矜 疑,可速结,毋淹留。朕久服氵衣,减膳,各衙门裁节事宜,各条对。”擢山东漕储副使方岳贡为左副都御史。岳贡上言四事:“清言路以收人心,定推迁以养廉耻,责吏治于荒残,储将才于部伍。”上是 之。寻进岳贡东阁大学士。 冬十月,谕有司赎锾,其留额积[QDXD]外,俱充饷。括民间废铜铸钱。上自用铜锡木器,屏金银,命文武诸臣各崇省约,士庶不得衣锦绣珠玉。免怀来、桐城田租。 十一月,谕臣民助饷立功者录之。十二月,诛吏部文选郎中吴昌时,以事连前大学士周延儒,赐死。谷应泰曰:呜呼!自古未有端居深念,旰食宵衣,不迩声色, 不殖货利,而驯致败亡,几与暴君昏主同失而均贬者。则以化导鲜术,贪浊之风成于下,股肱乏材,孤立之形见于上。夫是以欲安而得危,图治而得乱也。考之怀宗以汉昭嗣服之年,膺唐尧继见之历,手剪貂,人赓玉烛,咸五登三,将在是矣。而无如神祖倦勤,王纲解纽,熹宗拱手,魁柄潜移。譬之汉遭灵帝以还,周自赧王之后,斯真儒生流涕而指陈,圣哲驰骛而不足矣。 然而怀宗之图治,与其所以致乱,揆之事实,盖亦各不相掩焉。方其大东罢贡,便殿停香,记注重珥言之臣,寒暑御文华之讲,进监司而问民疾苦,重宰执而尊礼宾师,以至素服论囚,蠲逋弭乱,罪己则辍减音乐,赈饥则屡发帑金,于凡爱民勤政,发奸摘伏,此则愍帝之图治也。及其御寇警则军兴费烦,急征徭则闾阎告病,以至破资格而官方愈乱,禁苞苴而文网愈密,恶私交而下滋告讦,尚名实而吏多苛察,于凡举措听荧,贞邪淆混,此则愍帝之致乱也。然其时亦未尝无深识之士,不二心之臣。强项批鳞,呼号入告,如弭乱有近功之虑,匡时多救过之忧,批龙鳞则制实八策,攀殿槛则应诏一言。而究之贾生恸哭,无救突薪,索靖衔悲,自然荆棘。无他,九关之虎豹格于中间,而文具之积弊泽不下究也。 虽然,吾有疑焉。周藉旧基,天命未改,秦得中主,二世不亡。以怀宗之殚虑竭精,勤求民瘼,英察类汉明,猜忌则优于唐德,综核近孝宣,偏听则异于宋神,斯固治世足以奋烈,而乱世足以救亡者。独奈何皇舆扫迹,天禄陨坠,相报盖若斯之酷耶?是岂炎精害气,必难返于夷庚,抑亦荣公贿风,定欲摧其倾轸也?语云:“始于宫邻,成于金虎。”怀宗之遇则然,而议者欲与暴君昏主同失而均贬,则皆吠声之论矣,予无取焉。 卷七十三 ○修明历法 太祖吴元年冬十一月,太史院使刘基率其属高翼上《戊申大统历》。洪武元年冬十月,征元太史院使张佑、张沂,司农卿兼太史院 使成隶,太史同知郭让、朱茂,司天少监王可大、石泽、李义,太监赵恂,太史院监候刘孝忠,灵台郎张容,回回司天监黑的儿、阿都刺,司天监丞迭里月实一十四人,修定历数。 二年夏四月,征元回回司天台官郑阿里等十一人,至京议历法,占天象。三年六月,改司天监为钦天监。设钦天监官,其习业者分四科:曰天文,曰漏刻,曰《大统历》,曰《回回历》,自五官正而下,至 天文生,各端科肄焉。五官正理历法,造历。岁造《大统历》、《御览月令历》、《六壬遁甲历》、《御览天象七政躔度历》。凡历注上御历三十事,民历三十二事,壬遁历六十七事。灵台郎辨日月星辰之躔次分野以占候。保章正专志天文之变,辨吉凶之占。挈壶正知漏,孔壶为漏,浮箭为刻,以考中星昏明之度,而统于监正丞。 十五年,命大学士吴伯宗等译《回回历》、《经纬度》、《天文》诸书。十七年冬闰十月,钦天监博士元统上言:“臣闻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历。随时修改,以合天道。今历虽以《大统》为名,而积分 犹踵授时之数,非所以重始敬正也。《授时》法以至元辛巳为历元,至洪武甲子积一百四年,以历法推之,得三亿七千六百一十九万九千七百七十五分。经云大约七十年而差一度,每岁差一分五十秒。辛巳至今,年远数盈,渐差天度,拟合修改,请以洪武甲子岁冬至为历元。而七政之行,有迟疾顺逆,伏见不齐,其理深奥,实难推演。闻磨勘司令王道亨有司郭伯玉者,精明九数之学,愿征令推算,以宣昭一代之制。”书奏,报可,擢统为监正。 二十年冬十一月,选畴人年壮解书者,赴京习天文推步之术。二十六年秋七月,钦天监副李德芳言:“故元至元辛巳为历元,上推往古,每百年长一日,下验将来,每百年消一日,永久不可易 也。今监正元统改作洪武甲子历元,不用消长之法。考得《春秋》晋献公十五年戊寅岁,距至元辛巳二千一百六十三年。以辛巳为历元,推得天正,冬至在甲寅日夜子初三刻,与当时实测数相合。洪武甲子元正,上距献公戊寅岁二千二百六十一年。推得天正,冬至在己未日午正三刻,比辛巳为元,差四日六时五刻。当用至元辛巳为元,及消长之法,方合天道。”疏奏,元统复言:“臣所推甲子历元,实于旧法无爽。”上曰:“二说皆难凭,独验七政交会行度无差者为是。”于是钦天监以洪武甲子为历元而造历,依《授时》法推算如初。